无数次来上海,仅有这一次,韩爵清晰地感觉到了物是人非的悲伤。
小畅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回了台湾,修整了妈妈和奶奶的坟茔,继而拜访儿时的好友,后来在姑妈家里住了一阵子。
每天和表弟们出海打渔,享受波澜壮阔的美景。有时候几个年轻人在沙滩开Party,一行人围着烧烤架唱歌、跳舞,韩爵永远是女孩子们眼中的焦点。
喝醉了酒也无妨,躺在尚有些余温的海滩上看星星,听见海浪声此起彼伏,慢慢进入梦乡。
这是他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惬意时光,可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在为一个人牵挂着。
每时每刻都在喃喃自问:“小畅,你在哪里?现在过得好吗?”
终于有一天,所有的理智都压不住心中的火焰,他不想再逃避了,他要找到她。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解决一件事——和查理?宋的约定中不能再有小畅的名字。
“韩爵,你想清楚了吗?”
查理?宋坐在红木椅上,仔仔细细地用放大镜看着手中的一个白瓷花瓶。
这是一个非常精美的花瓶,玲珑细小的瓶口仿佛包藏着无数的秘密。柔美的线条由此舒缓开来,在快要显得突兀的时候,又及时收腹,宛如一个晶莹剔透的露珠。洁白的瓷面上没有半点水彩泼墨的点缀,只题了一首诗,字迹一如行云流水: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乔依站在他身边,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韩爵,眉头微微蹙动着,示意他不要签字。
韩爵的手中是一家名为Drizzle的金融公司的所有权转让文件,只要他在接受人处签名,他就会成为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即名义上的老板。
韩爵对查理?宋背地里的交易略知一二,他之所以把公司转让给他,是为了一旦有一天东窗事发,会有人能够帮他承担责任。
他不会得到任何利益,相反,以后很有可能成为查理?宋的替罪羊。
韩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查理。”说着他便拿起笔,爽利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韩爵!”乔依急切地叫了他一声,但看到对面华哥斥责的目光时,只能乖乖闭上了嘴。
阿华把签好的文件拿给查理?宋过目。可他并没有抬头,依旧擦拭着手中的花瓶。早有一个律师走过来,接过文件,装在档案袋中。
韩爵看着查理?宋说:“现在你该告诉我小畅在哪里了吧?”
查理?宋终于放下花瓶,抬头笑道:“看来这个小丫头帮你下了很大的决心啊!”
他嘴唇上方的一撇小胡子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滑稽之中又带着几分狡黠。
韩爵淡淡地说:“你救过我一命,我理应报答你的。现在我们终于两不相欠了。”
他要还尽当初查理?宋的恩情,这是唯一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方法。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不带任何目的地去寻找小畅,毫无顾忌地去爱她。
“你这样说让我很伤心呢,好像要和我一刀两断的意思。”查理?宋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韩爵,我一向都很看好你的,在你的身上费了很多心血,你现在让我很失望。”
乔依不由为韩爵捏了把汗,看样子查理?宋真的很不开心了。
她十几岁时就在查理?宋手下办事,知道这个人古怪的脾气,爱以玩弄他人为乐,有时候喜怒无常地像个孩子。
韩爵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对他微微一笑:“你不必不开心,至少我是唯一一个心甘情愿地在这份文件上签名的人。”
他说着便坦荡地起身,向外走去。
“奚小畅在法国!”
韩爵顿时停住脚步,怔了半晌后,转身对查理?宋说:“谢谢!”
查理?宋又拿起白瓷花瓶,低头研究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奚小畅了,我希望你不要为今天做的决定后悔。”
韩爵没有震惊,她当然不是从前的奚小畅了。从前的那个奚小畅已经被他们联合摔碎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会把她重新拼凑起来。
“我不会后悔的,因为她,我才会勇敢地跨出这一步。”
说着他便走了出去。
乔依看着他坚毅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担忧之余又有了几分欣慰。
这时候的韩爵就像一个挣脱铁索的勇士,朝着自己心中所爱出发了。
第一次,
她由衷地祝福他。
查理?宋的眉毛突然皱了起来,端详着放大镜中的一个小黑点,哀叹一声说:“多么好的白瓷啊,可惜竟有一块瑕疵。”
突然“哗啦”一声,他把花瓶摔得粉碎。
左右人均被吓了一跳,乔依连忙去把满地狼藉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巴黎的秋天,阳光明媚却不灼人。
每一处的名胜古迹都聚满了慕名前来的游人,他们或坐或躺,或是拍照,或是徜徉,惬意地享受着浪漫而闲适的时光,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过得如此惬意,韩哲最近到处躲债,不过一个月,已经换了好几个住所。
自从那次他殴打韩爵,恐吓奚小畅后,他便倒了大霉。没过几天便被查理?宋的手下警告一通,虽然没有让他受多少皮肉之苦,但原本跟着他的那几个手下全都被吓跑了。没有了后面那几个家伙撑场面,他就像是被拔掉爪牙的老虎,无论如何也风光不起来了。
之后赌钱也总是输,欠了一屁股债不说,妈妈也对他彻底失望,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现在不仅无家可归,还要到处躲那些放高利贷的债主。
韩哲探出头,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才敢出门去买些食物。
刚要走到巷口,突然有两个人拐了进来,不怀好意地笑看着他。韩哲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掉头就跑,没想到巷子的那头也被两个身材魁梧的人守住,两边的人一步步向他逼近。
两个人把他架住,死死地按在地上。
“往哪儿跑啊!韩哲!”
这声音竟有些耳熟,韩哲抬头一看,竟是以前跟在他后面混的凯文。
凯文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不是吧韩哲,才几个月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韩哲见了他,心头的恐惧一下子也没了,淡定地笑道:“怎么不认识,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记得你当初对我卑躬屈膝的谄媚样。”
“都这样了,你还不乖,现在是你对我卑躬屈膝好不好!”
凯文对着他一阵乱踢乱打后,抓住他的头发笑道:“别怪我啊,兄弟,谁让你欠了那么多的债呢?我也是那人钱财替人来修理你一顿。不如这样吧,你开口求我,把我哄开心了,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韩哲吃力地抬起头,英俊的脸上被打了好几处伤,嘴角有鲜红的血渍流出。
他看着凯文微微笑了。
凯文以为他臣服了,开心起来,现在这个局面是他早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有一天,他居然把小霸王韩哲踩在了脚下!就算是个梦,他都要笑醒了。
“呸!”韩哲突然拉下脸来吐了他一口唾沫,骂道:“你也不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就敢来让我求饶。你跟了我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见到我向谁服过软的!”
凯文的美梦一下子被韩哲的唾骂击地粉碎,顿时恼羞成怒,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我看你要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看看现在你韩哲变成了什么德行!还在我面前装大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凯文活动了下筋骨,对驾着韩哲的几个小混混说:“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这几个小混混,有以前被韩哲或是他的手下欺负过的,想要报仇,也有想要趁势讨好凯文的,都卯足了劲儿对着韩哲一通暴揍。韩哲寡不敌众,况这些日子为了躲债,常常饱一餐饿一顿的,也没有力气还击,只有被打的份。
他的脸贴着满是尘土的地面,感觉自己此时比尘土还要低贱。
这还是我吗?
他默默地问着自己。
他从小就如同天之骄子一般。他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现在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韩哲本以为,自己之所以堕落是因为韩爵。是韩爵破坏了他们一家平静幸福的生活,是韩爵抢走了他最爱的苏菲。可是,是他教自己去赌钱吸毒的吗?是他教自己打架斗殴的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去做的!
韩哲心中会凉凉地一片,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他们拳打脚踢。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凯文诧异地看过去,他的手下也被这厉声的斥责怔住了。
只见巷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金发碧眼的男人,他的身后立着两个保镖,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而就在这个外国男人和保镖之间站着一个纤瘦秀丽的女人,她的眼睛像宝石一般黑亮,微微卷曲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飘扬。
凯文看着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她眉宇间的冷漠与威严,让他有种莫名的畏惧,不敢在对韩哲下手。
韩哲这开眼睛,看清楚了来人,不可思议地怔住了。
这个女人竟然是奚小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