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房间里每一个摆设的细节,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那是妈妈死后她唯一一次回到这里,明明只是一眼却可以刻骨铭心,像在脑海里打上了印记想忘都忘不掉:门边深棕色纹理细密的实木书柜,冰冷的金属床架,床上的碎花被褥,同样暗色的壁橱,然后是惨白的窗帘,满身血横躺着的妈妈——
肩膀猛地一震,手一松包掉到地上。夕阳的余晖明明很柔和,却耀得眼前的景象像曝光过度的照片渐渐发白。
安羽夕蹲下来双手抱膝,把脸埋进手肘里,维持这个姿势待了很久很久。
秋老虎来势凶猛,她满身发汗。
滚烫的风盘旋在头顶,寂静的无人的小楼里只有肆无忌惮的蝉鸣,和小楼窗口传出的,在烈日下缓慢蒸腾的,安静的死亡气息。
她蹲在地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夜色渐渐上袭,吞没了整个世界。
妈,这个世界不要我了。
妈,我回来了,带我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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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宇诺的房间门被敲了三下,他喊了声“进来”后米洛将头探了进来。
“外面那个买你房子的陈小姐说找你有点事。”
“哦哦,我知道了。”裴宇诺拿起身边的一张纸走了出来递给了面前的女子,“这就是这个房子您忘记拿的那几个转让资料了。”
女子笑着道:“实在太谢谢了,瞧我这记性几个文件都能忘记,是我自己的问题也实在不好再劳烦你跑一趟只能自己登门拜访啦。对了,您让我转交给那个女孩的东西我都转交了的,那女孩当时看起来就很难受的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一句正击在裴宇诺的心脏底部,他的心一沉,微一颔首道:“不管怎样谢谢您了,多亏您的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女子微笑道:“没关系的,我和丈夫新婚刚好想买一套像您家那样如此通透的房子,您这么好的房子卖那么低的价钱,是我们赚到了才是,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裴宇诺点了点头将门带上。
回屋后他去收拾刚才找文件被他翻出来的这些时日的所有他卖的东西的一些**和转让证明,他将所有东西都叠在一起,刚要放回盒子里的时候,落在第一张的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的车子的转卖合同,买家从未露面,但是由于开的价钱非常之高,他还是毫不犹豫就卖了,他最后是通过一个中介签的合同,那买家后面的签名是“杨成”。
杨成,杨成,为何他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裴宇诺满脸狐疑的摇着头将那叠纸继续往盒子里放,只是手刚触到了盒子的边缘,他便一个激灵,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杨成杨成,不就是成哥的大名!
他们因那一站成为了宿敌,他为何要买他的车子,而且还是背着他?!
裴宇诺猛然打了一个激灵,疯了一般抓起手边的电话,拨出了梅丹凝的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喂,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把姐给忘了,怎么着,想姐姐我了?”
“姐,你现在在哪!”裴宇诺捏着话筒几乎是吼叫道。
似乎觉察出事情不对劲,梅丹凝的语气也严肃了许多,“事出突然我一直未来得及通知你们,我不是一直挺有写小说的兴趣么,B城的一个知名编辑看上了我的文笔,我决定到那里去深修几年在这方面继续深造,所以我现在在去B城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么?”
“我先挂了回头再说、”
裴宇诺挂了电话后,急火攻心地拿起外套便往玄关处冲了过去。
米洛见势不对赶忙上前拽住裴宇诺的衣袖问道:“你要去哪?”
“放开我!”裴宇诺近乎疯狂地大力推开米洛,口气中有着少见的凶狠:“丫头要出事了,我警告你别挡路。”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一出去,我们所有所做的都会功亏一篑!你想从此都牵连着安羽夕陪你过着这种日子一辈子么!”
“可她有危险!我不能看着她在我面前出事,更受不了是因我出事!!”说完裴宇诺便拧开了门把手。
米洛万般焦急下迅速朝她的父母使了个眼色,米洛的爸爸很快走上去,狠狠地在裴宇诺颈后砍了一下。
裴宇诺当即便晕死过去。
米洛将他扶进房间的床上,轻轻地将他额前的刘海拨开,“对不起,我想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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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独自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却漫无目的,一个接着一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撞开了她的肩膀,满脸怪异的看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她,议论纷纷,又转身离去。
她满脸泪水,,疯了一般奔跑在街头。
天大地大,究竟哪里能容得下她。
她拖着一大包行李,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算起来也不到七十了,甚至连一晚酒店的钱都不足。
她将钱包翻了个底朝天,将零钱都拿出来一点点数过来,最终还是淡淡叹了口气,将钱包塞了回去。
夜色渐渐入深,凛冽的寒风也愈加来势汹涌,安羽夕冷的浑身哆嗦,脚也被磨出了几个血泡,万般无奈她在街头买了几个包子,又寻了一处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缓缓吃起来。
吃着吃着,一阵苍凉感袭来,她竟是流了满面的泪。
她吃罢回头看了看那长椅,硬是硬了点,但是将就着还是能躺着睡的。
寒风呼呼地刮着顺着她的衣袖灌进去,她浑身蜷缩成一团地发抖,从行李中拿出了一件衣服盖上,就着长椅便躺了下去。
刚开始还有几个过路的行人投来怪异的目光,但很快过路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安羽夕身边就只剩下单调冗长的昆虫鸣叫声。
安羽夕看着头顶那轮澄澈明亮的圆月竟才想起今儿个就是中秋节了,大团圆的日子,这个世界,当真只剩下她了。
她轻轻抹掉眼角的泪,努力闭上眼睛,希望沉睡能让自己暂时脱离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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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羽夕迷迷糊糊被冻醒之时已是后半夜,后半夜的温度更是冷的骇人,她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余光间却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从身前的草丛边闪了进去。
安羽夕一惊,猛地反应过来坐起去寻行李,果真发现是被全部偷走了的。
她顿时急得要死,奋不顾身地便也冲了上去去追那黑影。
她跟着那黑影连穿越了几个街道,直到来到一片郊外。
那黑影身手矫健切灵活,几个躲闪,安羽夕便再寻不到他的身影了。
安羽夕定下心神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全然不在意地追那小偷追到了这样一个荒凉偏僻之地,眼前田野漫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似乎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在嚎叫着打算吞没她。
她直往后退了几步,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极度的不安感袭来,她转过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盏剧亮的车灯突然迎着她射了过来。
安羽夕被晃得一时间睁不开双眼,她抬手挡在眼睑处,费力地眯起眼睛去看那车,可还未等她辩出车的原型,那车突然发动了引擎,朝她呼啸而来。
安羽夕惊大了双眼,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那车子便直直地撞向她的身子。
“砰!”——
血腥味,好熟悉的血腥味,满世界的,血腥味。
妈妈,你真的,来接我回家了么。
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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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宇诺挣扎着从混沌一片的迷离间苏醒之时,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已被上了锁,慌乱间他抓起身旁的手机发现上面的信号灯突然亮起诡异的蓝色。
他的手就僵住了,那是他的手机通常有未读短信时的信号标志,而在此时此刻亮起让他的心头霎时间升起了一阵极度不祥的预感。
他手指僵硬的缓缓点开短信,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简短明了。
“你身边有女人这事儿我们这一界人人均知,我说过做人要懂得为自己留后路,这次的警告只是开始,咱们慢慢走着瞧。”
裴宇诺的脑子便轰然一下炸开了。
他坐在地上,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片的花白,很久没有起来。
就算经历了多年的打打杀杀,就算遭受过重创也不曾咧一咧嘴的他,眼泪像个迷途的孩子一般瞬间夺眶而出。,他慌了,慌得不知所以,他浑身发着抖,呜咽着去握手机,他的手指一个个地从电话本上划过,最终出现的是“韩宥宸”的名字。
如同在汪洋中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裴宇诺欣喜若狂地按下拨通键。
电话直响了两声就被韩宥宸接起。
“喂?”
“阿宸,救救丫头,我求你救救丫头!!”裴宇诺握着手机近乎嘶吼。
那边淡然的声音也瞬间紧张了起来,“你别急,你慢慢说,安羽夕怎么了,她现在在哪?”
“……我没办法跟你细说,但请你记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我为了她不得不去得罪一个黑老大,可那个黑老大现在报复到了丫头的头上,他很可能已经动手了,你快去找找她,应该就在我家附近你多在郊外偏僻一点的地方找找,我拜托你快点,我求你快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