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海面上一搜搜渔船升着帆向落日驶来,划出一道道水波,如同听到了集体收工的号角,近海已经有几家的渔船上了岸,霸王初的伙计已经在那里收鱼了。
临海的人靠海吃饭,每家每户都这样,每天天不亮,便带上一天的干粮,早早的出海,每天傍晚才回来,妇女们回家做饭照顾小孩,男人们便把一天的收成卖给霸王初,霸王初再将鱼卖到城里或镇子上。
“怎么回事啊你,现在还没有做熟饭?”巧儿浑身疲惫的把渔网拎回来,一边收拾渔网,一边喝斥芙儿。
芙儿抬头看着凶巴巴的二姐“就快好了,二姐你再等一下!”
“还等一下”巧儿把收好的渔网摔在一边“平时大姐和爹娘回来,我都已经做好了等着,你看你,我们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想饿死我们啊?”敏儿出嫁后,都是巧儿跟着段强和身体不好的友芳去出海,天天海风吹,海日晒的,她比以前累多了,心情自然不好。
“巧儿,你别说芙儿了,她还小呢!”友芳换下了出海的衣服,套上围裙来帮芙儿做饭。
“哼,你就惯着她吧!”巧儿摔下句话跨向屋里,开始换去沾满渔腥的衣服,虽然从小在海边长大,但她极不喜欢这渔腥气,只是大姐出嫁了,她不得不跟着爹娘出海打渔。
“娘”芙儿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巧儿“都是我不好,我以后早点做饭!”
友芳抚着芙儿的头“不怪你,你才十岁呢,你大了就好了。”友芳一边向灶里添柴一边说“来,娘跟你一起做饭!”
咚咚,咚咚,沙滩上响起了鸣锣声“赵老爷来收租啦,每人每月500钱啦”赵府的管家在沙滩上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喊着“都快来沙滩北边空地上交租啦!”
只见有四个伙计,抬着一个竹椅,竹椅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头带儒巾,身着宽袖棕黄色大滚袍的老爷,这就是赵员外,赵老爷,沿海一带的地霸,人称霸王初。后面还跟着四个伙计,前面两人一人牵一只大黑狗,那两只狗十分巨大,两眼放光,说是两人牵着它们,其实是它们拖着那两个人向前走,幸好那两个伙计也足够肥壮。
四人将老爷和竹椅放在沙滩上晒太阳,都有规矩的站到老爷的身后。
“娘,娘”子贵从院外跑进来“霸王初来啦。”
“今才初一,明儿才初二呢啊,怎么今天就来了呢?”友芳说着推了下芙儿“快,快跑去跟你爹说先别回来,千万别叫霸王初抓去吃猪食!”(之前有几家人,因为一时交不出租来,给霸王初大一顿抓去,当着全村的人喂猪食。)
“恩”芙儿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出门。
“交租啦,交租啦”赵家管家一直喊着,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过来交租金了。
“怎么回事,今天怎么都没有人交租,都反了他们不成?”霸王初一边吸旱烟,一边怒吼。
“老爷”那管家低头府声说“今天才初一呢,咱们平时不都初二才来嘛!”
“放屁”霸王初大骂一声,用他新买的渡金纸扇遮住最后一点阳光的照射“这是老爷我的海,在我的海上打渔,老爷我想几时来几时来!”
“是是是。”赵管家不再敢说话了。
“起”霸王初喊了一声,众人将他抬起来“走,谁家没有交租,咱们一家一家的收!”
“老九,赵老爷来收租了”管家喊了一声,老九从家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些碎钱“老爷,我家的三串钱!”
“恩,还算你识相”霸王初说着,“下次自己主动点,去富贵家,他家添丁了!”
只留下老九在后面一直点头“是是是。”直到一路人走远了,才在后面用力向他们踢上一脚,嘴里啐到“呸,什么玩意儿!”
“富贵,赵老爷来收租了!”管家一边喊,一边进了富贵的家。
“老爷,今儿不是才初一吗?”富贵看看管家,为难地说“我还没有凑齐呢!”
“谁说老爷初一不能来了?”霸王初坐在人群高高抬起的椅子上扯着嗓子喊到。
“可是,老爷, 可是”富贵欲言又止“可是我还没有准备齐啊!”
“没齐,那不成啊,一人500钱,你家五口人,得交二串半。”又伸出那几乎胖的没有了的脖子,拉着长声说“你叫富贵,不能没钱啊!”拿起扇子狠狠敲了一下富贵的头。
富贵吓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
霸王初不急不忙的瞟了一眼富贵屋里,看了看那两条黑狗“大黑,二黑,今儿谁不给爹交租,爹就把谁喂给你们,啊哈哈哈!”一串串恶心的笑声回荡在富贵家。
“老爷啊,”富贵娘从屋里出来“实在是拿不出啊,再说我家是四口人, 可不是五口啊!”
“哦,是四口人啊”霸王初语重心长的说“你家屋里的娃不是人?”霸王初指着屋里“来,给老爷抱出来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
富贵娘给霸王初跪下来“老爷,不能啊,这孩子还不满月,他、他不能算啊!”
“是人都得算”霸王初蛮横的一拍竹椅 “交不出来,就拿你孙子喂狗。”说着打了个手式,后面的两个伙计将两条大狗牵到了前面,两条狗拼命的用力想争脱铁链,边向着屋里狂叫,吓的屋里的孩子哇哇的大哭,哭声又淹没在狗吠声中。
“不能啊老爷,不能!”老妇人跪在地上,半哭半诉地说“老爷给我家一天时间吧,我们明天借到钱一定交上!”
“求老爷了,就宽一天,就一天。”富贵也跪下双手拱着来求霸王初,还不断的朝地上磕头“你就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不行”霸王初凶神恶煞似地瞪圆了眼睛说,“老爷今后改初一收租了!”
“这可怎么办啊,这不是杀人吗?”老妇人一边哭一边喊“我家才生了孩子,哪来那么多钱啊!”
赵管家朝霸王初使了个眼色,“那你们现在有多少啊?”霸王初突然和颜悦色地说。
“老爷,我们总共也不到两千钱啊!”富贵说。
霸王初大手一挥“好了,不到两千就不到吧,老爷我今天好说话!”
富贵一听,觉得自己今天交了大好运,连忙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赵管家,一直作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来啊,把那两只老母鸡抱回去给老爷我熬汤补补!”霸王初说。
“什么?”富贵和老妇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下蛋给孩子娘作月子的啊!”
霸王初捋了捋胡子“你们家添了丁,不该向我祝贺祝贺?这老母鸡是你们孝敬我的添丁钱!走!”
两个伙计抱了鸡就走,富贵和他娘拦也拦不住,被伙计推倒在地。
一路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只留下富贵扶起哭不出声地老母亲慢慢的回屋,屋里传出孩子的啼哭声,也许是饿了,也许受惊吓了!
霸王初带着一众人一家一家的收租,有钱的交钱了事,没钱的就是哭哭涕涕的恳求,从几家人出来,他收获不少,几只鸡,几篮子鸡蛋,琅琅铛铛的在竹椅上挂着。
“下一家是段强家,他家聘女儿了!”赵管家还没走进段家门就喊起来“出来人啦,赵老爷来收租了。”
友芳正在院里做饭,连忙迎上去,堆笑说“赵老爷,我家相公出海还没有回来,明天让他送到老爷家行不行啊?”
“我说你家怎么回事啊?”霸王初拉着长调说“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城里了,连点租子都交不出啊?谁信啊!”
“老爷,这真的是没有”友芳面露难色 “女儿出嫁摆酒席都是借的钱啊!”
“那就找你家的秀才姑爷要点啊,谁不知道你家女儿嫁了个秀才啊!”霸王初特意将“秀才”这两个字说的特别的重。
“老爷,什么秀才敢跟您比呢?”友芳忙讨好“还是请您体谅我们啊,明天一准让我相公给您送去,您看行吧?”
霸王初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两个伙计把黑狗牵出来“少废话,拿不出钱来的,就喂狗!”狗朝着子贵狂叫,吓的子贵缩到了友芳后面,让友芳护住,巧儿在屋里刚换好衣服正拿出海的衣服准备洗掉,听见狗叫,不放心友芳她们,探出头来“没事吧娘!”
“没事,你回屋去吧!”友芳赶紧叫巧儿回屋。
“哟,只知道你嫁到城里一个漂亮女儿,原来还有一个更漂亮啊!”霸王初从竹椅上下来,鬼笑着朝巧儿走过去。
“老爷,你这是干嘛!”友芳连忙张开双臂用身子挡住霸王初的路。
“干什么?”霸王初扒开友芳“你不是没钱交租子么?我给你想了个办法,把你这女儿嫁给我当七姨太,你不就再也不用交租了嘛?”霸王初淫笑着,浑身的肥肉也跟颤颤悠悠的。瘦弱的友芳早被他一胳膊挡在了身后。
“你要干什么?”巧儿吓的一路后退,退到没路,就倚在门框上,顺手抓住了一个挂网的木棒,心想:跟这个混蛋拼了。
友芳一直跟在霸王初身后,这时赶紧跑几步绕到霸王初面前“老爷,她已经有人了!”
“有人了?”霸王初阴毒地盯着友芳看。
“是啊,老爷”友芳稳了稳一边作揖一边抽泣着继续说“老爷,我们肯定交租,明天一准交,今天实在没有,求求您大老爷放过巧儿吧!”
“哼哼哼哼”霸王初一串阴笑“我也不等明天了, 现在我就要人,带走!”说着一拉巧儿,巧儿拿起手里的木棍就打出去。人刚打着,就被一个伙计死死的拉住再也动弹不得,手里的木棒“咚”一声闷响掉在了沙地上。
“活腻了你。”霸王初生气的照巧儿脸上甩了一巴掌“给我带走!”
一巴掌打的巧儿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又吓又气的大哭起来“你个畜生,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边说边绝望的挣脱伙计们的拉扯。
友芳也大哭起来,“老爷放了她吧,我这就给你借钱去,这就去借钱。”
“敬酒不吃,你吃罚酒,现在老爷我不要钱了。”
“老爷,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友芳抱着霸王初的腿哭哭渧渧地哀求“老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们吧!”
“起来,起来。”霸王初用扇子向上做手势。
友芳瞪着两个因恐慌和惊吓而圆如铜铃的眼睛,喘着粗气,将信将疑的慢慢的站起来。
“做梦吧你!”霸王初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哈哈哈笑着向门外走去。
“娘,娘!”巧儿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个畜生,娘别求他了,我不怕他。”
友芳拼命的从两人手里夺巧儿,也争不过那两个伙计,又被一个伙计的胳膊甩在地上“你们放开我女儿,放开啊!”友芳看着霸王初把女儿带走,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无声地抽泣着,子贵吓的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赵管家继续收租,巧儿则由霸王初带几个伙计回赵府。
芙儿正好从船上回来,远远看见几个人连拉带拽地弄走巧儿,巧儿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赶忙跑着追过去“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二姐!”说着,过去拼命的拉开押着巧儿的人,巧儿也拼命的挣脱。
一个伙计把芙儿一脚踢倒在地“再挡路也把你带走!”
“你们放开我姐姐!”芙儿从地上爬起来,按住那伙计胳膊上就是一口。
“敢咬我!”那伙计十分生气,举起手朝芙儿脸上啪地甩了一把掌,又把她打倒在地上,芙儿平生第一次感到那么的无助,可是她没有哭,而是倔强地爬在地上死死地抱住那伙计地腿不放,又是一大口咬住“姐姐快走,你快走!”
巧儿一边挣扎,一边看着瘦小的妹妹,心里是那么的痛苦,几乎是哀嚎般:“芙儿,别管我,你快走啊,快走啊!”
“放狗!”霸王初不耐烦的说。两条黑狗立即撒欢似的奔向芙儿和巧儿。
“快跑”不远处仿佛是地下传来一个声音,十分的冰冷,同时抓着巧儿的两个伙计相应的“哎呦”了一声,像是被针给扎了似的紧抓着芙儿的双手猛的缩了回去。
芙儿和巧儿撒腿就跑,两只狗在她身后猛追,突然听着两声“嗷嗷”地惨叫,两只黑狗几乎同时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都来不及反应,霸王初更是吃了一惊,狐疑的看看周边的伙计“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个伙计跑过去看了看,回到霸王初那结巴地说“老爷,那……那狗,狗死了!”
“什么?死了!这不可能!”霸王初推开扶着他的一个伙计,发疯似的超两条狗躺倒的地方走去,生气地颤抖着满身的肉。
正在这时,又不知哪里打来一个石子,正好打到他脑袋上,顿时长出一个大包来,“你再不回去,鬼爷就来收你的魂了!”又是同一个声音,即像是来自地下,又像是虚无飘渺的空中。吓的霸王初看也不敢去看了,赶紧捂着脑袋往回走,自此很长时间里,他没有再亲自去渔村收过租。
芙儿毕竟还小,一不小心噗通一声,不知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爬起来一看,眼是一个人的脚,吓的“啊”地一声惊坐在地上,脸刷的白了。
地上突地钻出个男孩来,头发乱蓬蓬的跟茅草堆一样,他的脸——芙儿吓的喘不过气来——一半有肉,一半是腐烂的皮肤没有肉。
“你还不回家?”冰冷的声音问芙儿。
“你是鬼吗?”芙儿颤抖着声音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她已经吓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男孩没有回答她“你再不回家,我就把你扔海里喂鱼吃!”
“我会游泳!”天真的芙儿盯着那个男孩的脸“你的脸?”
“你快回家吧,天黑了鬼就出来吃人了!”男孩吓唬她。
“我娘说了, 鬼只吃坏人,不吃好人!”芙儿稚气地说,虽然她心里还是很害怕的“你不会吃我的对吗?”
巧儿吓的直顾往前跑,一直以为芙儿跟着呢。结果跑了一会儿,发现没有芙儿的影子,吓坏了,以为又让霸王初给抓走了,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调头跑回来找芙儿,边找边大声的喊“芙儿,芙儿,你在哪呀?”
“我在这儿。”芙儿听见叫声,飞快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手。
“你吓死我了。”巧儿哭着把芙儿搂进怀里“我以为你让他们又给抓走了。”
这时友芳也追了过来,连忙将两个孩子搂着。
芙儿想让友芳看看那个小男孩,可等她再回过头时,那个鬼一样的小男孩儿已经不见了。
芙儿和巧儿把当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给段强夫妇讲了,两人都很庆幸两个孩子没有发生意外。
当天晚上,段强和友芳两人就开始东找西找凑钱交租子。
“这个也拿去吧,能当多少算多少。”友芳把所剩无几嫁妆全部拿了出来。
段强一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友芳“跟了我,你受苦了。”
“我苦什么呀,只是这个月子贵学堂里的钱又凑不齐了,要不明天你跟王先生说一说,先缓缓?”
“每次都带咸鱼干去学堂,吃的比别人差,连读书钱也交不起,真是委屈这孩子了。”段强内疚的看着正在灯下温书的子贵。芙儿凑在跟前,渴望的盯着子贵的书“子贵,你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中了状元,当了大官,一定要把那个霸王初拿办,再也不让他欺负好人。”
“那是,一定狠狠的治他。”子贵想到连晚饭也不吃,十分伤心的二姐,认真的向芙儿保证。
“芙儿,你去给你弟弟烧壶热水,他读书辛苦了,待会儿读完书让他洗个脚,舒服舒服。”友芳一面整理要当的东西,一面跟芙儿说。
“唉。”芙儿应着推门出去了。
“我们的孩子都随娘,都喜欢读书,巧儿喜欢,芙儿也喜欢。”段强看着芙儿出门的背影,冲着友芳说。
“女孩子,学不学吧,人家都不学,咱家的学了,到让人家乱说话。还是子贵好好学吧,将来出人头地,好好保护三个姐姐。”友芳自己能识文断字的,也正因为这样,村里的人也是说什么的也有,有的说好,有的说坏。虽说她这样说着,还是打心底里也愿意让女儿们识些字,所以三个女孩子,她教了些常用的字认识。
第二天一大早,段强就带着能当的东西进城,当完钱,家也没回就给霸王初交了当月的租,霸王初也害怕海滩上的意外,虽然很不甘心,也没有再多追究。
有小鬼救巧儿和芙儿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不大不小的渔村和几个乡镇,背地里都说是霸王初坏事做多了,阎王判官不满意,派小鬼来吓唬他,也有人说晚上起夜时还见过一个骨瘦如柴的小鬼在天上飞。
于是整个渔村很长时间,天一黑,就家家户户紧紧的关上门,谁也不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