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
张浩天从王雪梅的追悼会上回来不久就收到了其加的来信。“浩天叔叔,我知道你此时很难过。本来我还等着回来吃你们的喜糖,可谁知王老师就这样突然走了。你一定要坚强……”
张浩天在拉萨河滩找到了和王雪梅一同种下的那棵白杨树。听着树叶在风中“莎莎”作响,张浩天仿佛又看见王雪梅在树上满怀深情刻着自己的名字,悄悄许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心愿。唉,都怪自己太粗心、太大意了啊!张浩天在河边坐了许久,决定把婚期往后推一推。
田笑雨听了一愣,转念一想又慢慢平静。尽管自己也为王雪梅的离去难过,但是张浩天除了痛心还多了一份自责,他比自己承受着更大的心理压力。作为他最信赖的人,理所应当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满怀宽容地给予尊重和理解。自己此时给他的支持,如同给一个站不起来的人一根拐杖。无论是为父亲守孝还是为同学默哀,都是他的美德,自己理应为找到这样一个顾念情义、情感厚重的男人感到幸福和安稳。田笑雨思忖片刻点点头。张浩天轻声说:“谢谢你的理解!”
两个人扔下没有刷完的房子继续上班。林江涛问他们怎么回事。张浩天低头不语。田笑雨解释说:“王老师去世没几天,我们想缓缓。”
林江涛说:“又来一个!我女儿刚才来电话说王老师走了她不想去上课,今天你们又不想结婚,这肯定是张浩天的主意。”
田笑雨说:“不怪浩天,我同意了的。”
林江涛说:“你还同意,你咋啥都同意?这不是胡闹嘛!”
张浩天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不要再劝了。”
这时,洛桑进屋问林江涛,派谁去报道七部委组成的工作组对“一江两河”工程建设情况的实地考察。林江涛说:“你看他们一个个跟霜打似的,哪有心思工作!”张浩天抓过日程表,说他去。林江涛不放心,让田笑雨一起去。
专家在河滩展开讨论。“一江两河地区确定的科技为先导,水利为龙头,把开发大农业建设放在重要位置,相应发展牧业、林业的原则非常适合实际。但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和稳定的生态气候基础上,而这大面积的沙化带将成为我们的拦路虎。”
“我们面临的问题还远不止这些,‘一江两河’流域不仅存在大量沙化地带,土壤有机成分也严重不足,可利用耕地很少,这都是发展的瓶颈。”
“发展农业,根本的任务是要固沙种草,植树造林,提高土地的固水能力,并形成规模。只有退耕还草,固沙植树、水利建设齐头并进才能建立起生态安全屏障,实现经济发展和生态资源的良性循环。”
田笑雨快速记录着专家的谈话,忧虑地看了张浩天一眼。张浩天精神恍惚地跟在专家身后,完全不是正常地工作的状态。远处传来一阵开山的声音。专家说:“今后我们要充分利用一江两河丰富的水利资源兴建水利工程,改变流域地区的生态环境,把这里建设成高原腹地重要产量区。”
田笑雨把相机递给张浩天,可他没有反应。田笑雨只好收起笔记本找角度拍摄工地的远景。突然狂风大作,黄沙弥漫,大家四处躲避。持续半小时的沙尘暴慢慢减退,专家们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土,互相取笑对方是“土专家”。田笑雨吐掉一口沙,走过来为一直站在风里的张浩天拍身上的灰。她刚想说什么,张浩天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像大树一样的男人今天却倒下了,田笑雨心里好痛。她看看正蹲在地上分析土壤成分的专家,感觉有些时间,便收起相机坐在他身旁。她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张浩天捏着一根树枝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表情像是在问自己,“建华和雪梅真的走了吗?”田笑雨说:“他们是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张浩天冷笑一声。田笑雨问他笑什么。张浩天猛一下捏断了树枝,“笑我们多么幼稚,多么天真。什么人生价值,什么青春理想,在现实面前都不堪一击!”
“就因为雪梅的离去,你就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自己平静!”
“宋建华、王雪梅正值青春年华,生命却戛然而止,就象一朵盛开的花朵,在它最美丽的时候突然凋零,令人无限伤感和万般惋惜。”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前仆后继的牺牲和死亡,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痛苦和泪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迷茫和困惑!”
“雪梅走了,我们都很难过。这几天我也思考了很久,我想,无论我们在哪里,面对怎样的生活,其实我们需要正视的只有自己。我们选择来,不容易,但要坚守下去,更难。但是,无论我们选择了怎样的人生道路,最终都会归结为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一个真实的自己!”
田笑雨的声音平缓而自信,张浩天不由得把目光转向她。
“时至今日,我一直在想应该以怎样的目光回望父亲。我父亲、宋建华和王雪梅,他们的青春虽然短暂,好似夜空中绽放的礼花转瞬即逝,但是,哪怕是短短的一瞬,绚烂的光芒也会照耀整个夜空。洛桑的阿爸腿脚不好,已经好几年不转经了,听说王雪梅牺牲的事,他又走上转经路为她祈祷。我在收集王雪梅先进事迹时,听到老师同学那么多的赞誉之词,我想这就是她生命的意义!”
“你,是怎么领悟到的?”张浩天惊讶不已。
“这些都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只是暂时忘了。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轻飘飘的,但被打倒的时候,的确可以帮我们重新站起来!”
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指路明灯,可这次在黑暗中送来光明的却是她。张浩天深吸一口气,“雪梅留下的信让我备受煎熬,也很自责。如果早点觉察到她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就可以避免对她无心的伤害。如果让她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哪怕是我痛痛快快地拒绝,也可以让她不留遗憾。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走了。这都是我无心犯下的错……”
“我完全能够体会你此时的感受,内疚、不安、亏欠,我都感觉得到。不过雪梅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写给你了,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无所谓错过,更谈不上过错,你不必再背负包袱,自责不安。我们需要走出来而不是陷进去,就让我们记住这份真挚和美好吧!”
谁是谁的彼岸呢?田笑雨的理解和包容让张浩天心中一阵温热。他问:“再一次推迟婚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你是一个顾念情义,真诚温暖的人!”
“你真好!”
2.
有多少力量是爱情给予的。张浩天再一次拿起刷子粉刷自己的新生活。当最后一面墙刷好,他捧起田笑雨的脸深情一吻,“可以娶你了,但是还要等一等!”田笑雨说这回说什么都不行。张浩天说:“我要在这里开辟一个花园,种上你最喜欢的植物……”
很快,张浩天辟出一块地,背走石头扛来新土,用木条扎起栅栏,花园就像模像样了。田笑雨泪光盈盈地靠在他肩头,用想象弥补出一个香飘四溢、鲜花烂漫的景象。张浩天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了,眼泪多得能划船!”田笑雨说:“这次是幸福的眼泪!”张浩天捧着她的脸, “我什么也没给你,就把你娶了,愿意吗?”田笑雨点点头,“我愿意!”
俩人深情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的双眸里看见自己最幸福的样子。张浩天突然说要为她弹首曲子。他取来吉他坐在树下,把田笑雨的凳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微微一笑拨动琴弦。还是那首最喜爱的橄榄树,但今天韵味深长,弦歌如梦。他那充满力度又不失柔情的歌声带着轻轻柔柔的飘逸感和淡淡悠悠的气息,不由得使人怀念起自由奔放、追逐梦想的青春岁月,还有对爱情无限的向往和未来生活的满怀憧憬。阳光从杨树顶端照下来,在张浩天脸上留下梦幻般的光影。田笑雨支着下巴看着他,听他一遍遍深情重复“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梦中的橄榄树……”她深深被过往的时光温暖着、感染着,幸福地幻想着和他即将开启的甜美生活。
李小虎扛着个大棉包走进来,“房子刷好了,家里也把东西寄来了,啥时候办事啊?”张浩天说就要过年了,把大伙请来吃顿饭热闹热闹。李小虎说:“笑雨,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便宜了这小子!”田笑雨靠在张浩天肩头说:“只要他愿意娶我,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结婚那天,张浩天挽起袖子忙碌婚宴。他横三刀竖三刀把豆腐切成方块码在碗里,刀光掠过一盘又细又匀的土豆丝就切好了,转眼又把蒸了七分熟的五花肉切成透亮的薄片……田笑雨惊喜不已,“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一手!”张浩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搅搅锅里的肉。”田笑雨夹出一块金黄色的红烧肉吹了吹,刚送到张浩天嘴边就被进屋的李小虎一口叼了去。滚烫的红烧肉在李小虎嘴里打转,他吃完又嬉皮笑脸央求田笑雨给狗一块。张浩天挥挥刀,说也不早点来帮忙,还拖家带口来混吃混喝。李小虎说:“这不是讲好的条件吗?我和狗,来者不拒!”田笑雨问他为什么不把德吉叫来。李小虎一抹嘴,说还不是时候。
蓉蓉一进屋就跳到锅边要吃红烧肉。田笑雨夹出一块喂给他。蓉蓉吃了还要。杨丹丹把他拉过来,教训他没礼貌。周逸飞进院看见蹲在门边拿着骨头教狗说英语的蓉蓉,笑道:“可以呀,专家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同狗说话都用英语。”李小虎见周逸飞提着两瓶茅台酒,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慷慨。周逸飞说:“你结婚喝什么我不管,可笑雨结婚一定得喝好酒!”
张浩天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喊开吃。周逸飞说门外还有一个。田笑雨把扭扭捏捏的黄菲菲拉进来。黄菲菲坐在高凳上打量着屋里的人,“周逸飞的朋友田笑雨结婚,我当然要来。”周逸飞忐忑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来之前,他俩刚吵完一架。黄菲菲倒卖文物的事被查出后,他老爸费了好大周折才把事摆平。周逸飞本想趁机杀杀她的威风给自己增加点话语权,没想到偷鸡不成倒失一把米。一向温中带火的岳父拍起了桌子,“婚姻过成这个样子,你就没责任?”周逸飞说:“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她……”他不好意思说“戴绿帽子”的事,“可她,工资月月花光还倒卖文物,我忍了多久了!”谁知岳父狠狠甩下一嘴话:“你可以不忍嘛!”
周逸飞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扫地出门的节奏啊!一直以来都想成为主宰自己命运的棋手,可时至今日还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且是随时可能被丢弃的棋子。权衡利弊后他只得主动认错。黄菲菲得意一笑,“不用认错。还记得我们婚礼上张浩天那一拳吗?他要结婚了,我也要大闹天宫!”周逸飞说没想到你还记仇。黄菲菲说:“他那一拳让我父母丢尽了脸。谁家结婚大打出手,乌烟瘴气!”周逸飞求她不要闹。黄菲菲说:“不闹也行,你不是要认错吗?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今天,你就当着田笑雨的面,不,当着张浩天的面,说不再爱她!”周逸飞说自己没有再爱她。黄菲菲说:“你以为我感觉不出,你搂着我的时候想的就是田笑雨!今天你必须在她面前发誓,说今后不再想她!”
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过去控制我的钱,控制我的行动,现在连我的思想和灵魂都要控制。周逸飞深知只有对田笑雨这份爱是自己仅存的真实和唯一的美好,只有想起她觉得自己还像个人,还是个人。可现在,这仅存的私心也要被夺走,这不等于被她赤条条脱个精光。他恨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贯彻得并不彻底,有时还要拜在她的石榴裙下说软话,说穿了自己还是个意志薄弱,情欲横流的人。周逸飞想狠狠打她几个耳光,可巴掌最终还是落在自己脸上。
此时,黄菲菲像个监考官那样看着他。周逸飞端起一杯酒却没勇气面对田笑雨,而是看着张浩天。“说真的,浩天,我原来是喜欢过笑雨的,没命地追过她。可是人家心里根本没有我……”他不知怎么说下去,见黄菲菲瞪着自己,只好深吸一口气,“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想也没用!”说完这话,他积攒的勇气也刚好用完,仰头要喝。
“且慢、且慢!”意识到多年不用的口头禅又回来了,李小虎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今天我咋闻到酒杯里有一股怪味?”
周逸飞挤挤眼,“就当是帮我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行不?”黄菲菲把酒杯夺过来放在桌上,“谁让你说这些不痛不痒的?重新说!”周逸飞无可奈何,低头看着酒杯,“从此,我心里……”黄菲菲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好像不表现自己的无礼就和身份不符一样。周逸飞见她还不肯放过自己,突然转身拿起菜刀,“如果你非要逼我,我就砍下这只手!”
大家惊愕不已。杨丹丹搂住蓉蓉躲在一边。张浩天抓住菜刀,“你这是干啥?”周逸飞说:“我爱田笑雨,不想隐瞒。我可以得不到她,但是不能让我忘记她。如果连自己的灵魂都要出卖,我就是被你黄菲菲一家扫地出门也在所不惜!”黄菲菲完全没有想到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周逸飞还有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浩天又气又恼,“放下刀,坐下说!”李小虎说:“要剁就剁,不要吓唬人!”周逸飞又抡起了菜刀。徐致远一把夺下来,“你疯了,哪有在人家结婚时动刀动枪的!”李小虎说:“你以为他真会剁?”周逸飞一听又想站起来。张浩天一把按住他,“不论你和菲菲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们不要这样刀戈相向,唇枪舌战。两个人因为爱才走到了一起,也要因为爱继续走下去!”
徐致远看气氛有些缓和,忙端起酒杯说:“今天是浩天和笑雨的大喜日子,我们一家三口祝你们新婚幸福!”李小虎也斟满酒,“这一杯,为我们三个在一个办公室坐了七年、在一个食堂吃了七年、在一个屋里睡了七年……”见大家笑,他赶紧说罚酒罚酒。杨丹丹说:“没想到你们就这么简单把婚结了。浩天急,我可以理解,你笑雨急,我就想不通!”田笑雨脸上泛起红晕,看着张浩天说:“我就是急啊,急着嫁给他,急着成为他的妻子,急着给他生个孩子啊!”
一向含蓄内秀的田笑雨这么直白表露心声,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千杯万盏端过来。张浩天挡住大家的酒杯说她要醉了。田笑雨抢过酒瓶自己倒起来,说今天就是想醉一回。
“礼物!”李小虎忽然拍案而起,跑到床边去摸。张浩天让他看清楚是谁的床。李小虎笑笑:“习惯了!”他跑出去,不一会卷着一捆东西走进来。“今天,我忍痛割爱!”他解开丝线,慢慢揭开画布上的丝绢,一幅精美艳丽的画像跃然而出。画布上的释迦牟尼仪态端庄,睿智微笑,人物表情栩栩如生,画面构图严谨细腻。祥云、山峰和河流环绕其间,吉祥物星罗棋布,尤其是金丝缀上的珍珠和宝石闪闪发光,璀璨夺目。黄菲菲惊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唐卡。不要说它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了,就是这几颗宝石就够你们用一辈子的!”
张浩天清楚,这件藏品是李小虎为数不多的收藏中最珍贵的一件,整整花掉了他大半年的工资,是托人跑了好几趟才得到的。他说:“这么贵重的东西绝不能要。”李小虎说:“再贵重有我们兄弟的情义贵重?”俩人推来推去。徐致远说:“浩天,收下吧!唐卡有价情无价。”
喝得再尽兴也要把好时光留给新人。大家散去,张浩天捧着田笑雨红彤彤的脸,问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田笑雨眼眸中闪烁着动人的光,“高兴啊!”张浩天急切亲吻她的双唇。田笑雨的双臂紧紧环绕在他的腰际……
3.
度过新婚之夜,第二天他们照常上班。林江涛说:“浩天,等忙完这段赶紧把婚结了!”听张浩天说已经结过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把洛桑叫过去询问。洛桑也说不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林江涛又把田笑雨叫过来,问怎么就这样把自己给嫁了。田笑雨说自己同意了的。林江涛把桌子一拍,“他说啥你都同意,你眼中还有没有单位,还有没有领导。你们说怎么办?”
张浩天说:“什么怎么办,照常上班呗!”
林江涛说:“我给你说,再结一次!”
张浩天说:“什么,再结一次?谁一天结两次婚?”
林江涛说:“谁让你俩无组织无纪律。洛桑,你这就去通知办公室,明天准备给他俩举行婚礼。”
张浩天说:“要结你结,我不去!”
林江涛说:“你不去我就停你的职!”
张浩天气得说不出话来,叉着腰在屋子里转圈。田笑雨左右为难,不知该劝谁。洛桑见他们僵持不下,说建议今天下班后把记者部全体同志聚在一起吃顿饭,给他俩热闹热闹,一是尊重了他俩的选择,二也是代表单位向他俩表示祝贺。
林江涛瞪着张浩天,但口气明显软下来。“你们父母都不在西藏,这婚姻大事单位就得给你们操办。你俩可好,偷偷摸摸就把婚给结了!”张浩天说不是偷偷摸摸。林江涛说:“不是偷偷摸摸是什么?你以为一声不吭来上班我会表扬你!”
洛桑说:“主任说得对。结婚是人生大事,要是家人知道你们这么简单就把事办了,心里多不好受,我们也过意不去啊!”
他俩回到办公室,看见德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正坐在李小虎身旁翻照片。她问李小虎拍这么多布达拉宫的照片干啥。李小虎说:“你懂啥?”德吉问他要不要剪子,要不要胶水。李小虎“哼哼嗯嗯”不耐烦。德吉给他倒了一杯水。李小虎瞪着眼睛说:“拿远点!”德吉讨好说要帮他修剪照片。李小虎说:“一边去!”
张浩天说:“小虎,不要太过份啊!”
李小虎说:“可有些人不在乎!”
德吉说:“只要能得到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李小虎说:“看见没有,她喜欢这样!”
洛桑推门进来,通知大家下班一起去参加张浩天和田笑雨的婚宴。李小虎问:“他俩咋又要结婚了?”洛桑说:“小虎,你啥都知道就是不给我们说,还没找你算账呢!”看见德吉,洛桑邀请她一起去。李小虎坚决不同意。洛桑说:“咋不能去?结婚就是要热热闹闹,人越多越好。一会儿罗大姐和梅朵还来呢!”李小虎对德吉说:“去可以,但不能给大家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婚宴上,大家要罚张浩天和田笑雨的酒,说这么大个事都不吭一声。张浩天知道田笑雨昨晚喝多了现在还头痛,说罚他一个。林江涛说有本事你把今天的酒都喝了。田笑雨见推拖不过只好站起来喝了。两杯酒刚下肚,洛桑和梅朵又端起酒杯走过来,“我们不罚酒,只需按我们的规矩三口一杯就行。”谁不知道这比罚两杯酒还厉害,但事已至此,他俩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
德吉站起来,说明天她和李小虎也要像张浩天他们一样,先把结婚证领了再请大家喝酒。李小虎把酒杯一放,“你有病啊,想结婚想疯了吧!”德吉哭起来。洛桑说:“明天不去后天去也行啊!”李小虎说:“我哪天都不去!”
李小虎不想再见德吉,没想到第二天就狭路相逢。
随着西藏经济建设步伐的加快,拉萨的城镇化建设也翻开了新的一页。**投资兴建的第一批安居工程“团结新村”在拉萨八廓街落成,李小虎和田笑雨前往现场采访。市领导简要回顾了安居工程的建设过程,又满怀希望展望了未来城市建设的远景,并祝愿即将乔迁新居的居民生活幸福,万事如意。
仪式结束,田笑雨第一个上前采访市长。市长说:“近年来,**不断加大城市改造力度,新建居民住宅十几万平方米,安置居民两千多户,重新辅设上下水管道,新修多条社区街道,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居民生活明显改善。”田笑雨问今后有什么规划。市长说:“团结新村只是我们迈向现代化城市建设的第一步,今后我们要不断总结经验,扩大规模,把拉萨市打造成人间天堂。”
一位退休藏族职工说:“我们原来的房子很小,光线也不好,有些地方破损严重,无法住人。正在发愁,**就开始兴建住房了。这里有老年活动中心,有健身场所,还可以和退休的朋友一起玩麻将,我高兴坏了!”
不远处一家人正在搬刚买的藏式柜,走近才发现是德吉一家。李小虎转身要走,德吉一把抓住他,要他去见自己的父母。李小虎说现在不合适。德吉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迟早都要见的。”她把李小虎推到父母面前。德吉的父母又惊又喜,不停念叨:“小虎,小虎!”李小虎硬着头皮说:“我们是来采访的记者,想看看你们的新家。”说完推着德吉上楼,警告她不要再胡说八道。
德吉毫不在乎,上楼就指着一间向阳的屋子问他:“这间当我俩的卧室,这间做孩子的睡房,行不?”李小虎说:“我的姑奶奶,小点声,小点声!”说完侧身看看楼下还在仰望他的德吉的家人。田笑雨靠着木柱捂着嘴笑:“今天真是一举两得,不仅完成了采访任务,还参观了自己的婚房!”
德吉问:“这间不喜欢,那你喜欢哪间?”
李小虎说:“我哪间都不喜欢!”
德吉又问:“你说院子里种桃树还是苹果树?”
李小虎不想再和她纠缠,装模作样转了一圈走下楼。见德吉一家人又围了过来,赶紧推着田笑雨往外跑。德吉大声问:“你什么时候娶我!”李小虎狠狠说:“谁说要娶你了?”说完拉着田笑雨就跑,拐进一个巷道才停下来。田笑雨说,德吉哭得好伤心,还是回去劝劝吧。
李小虎依在墙上不说话,突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田笑雨。“其实我喜欢的是……”他把脸扭到一边,等再次回头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口气也和刚才截然不同。“你以为这个决心这么好下,一旦和一个藏族姑娘结婚,就意味着从此我的命运就和西藏紧紧连在了一起,我的一生都将因此而改变!”
“是啊!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和决心。”田笑雨说。
“就算是双方父母都同意,我自己这道坎也难过啊!”李小虎换了一个胶卷,再看田笑雨时突然充满柔情。“和你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没有认认真真给你照过一张像。来吧,面朝东方,对着温暖的太阳!”
“好啊!”田笑雨侧身站在斜阳中恬静一笑。李小虎慢慢调试焦距,目不转睛看着镜头里特写的田笑雨。田笑雨越来越模糊,最后连影子也看不清了。李小虎不得不停下来抹掉眼眶里的泪。田笑雨问他怎么还不照。李小虎说刚才迷了眼。
4.
张浩天和田笑雨享受着温馨的两人世界,陈西平一个人却生活在冰冷的寒冬。邦达机场是世界上离市区最远、气候最恶劣、海拔最高的民用机场,离成都和拉萨都千里之遥,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成了陈西平的疗伤之地。每天他都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不为别的,就是不让自己有丁点空闲和多余的精力用来怀念。但稍一停歇,悲伤就如身旁的玉曲河的流水源源不断袭来。
陈西平茫然地看着辽阔的邦达草原。远处是一群什么时候都乐哈哈的藏族民工。他们是当地的农民,农闲时来机场做一些土石方开挖和装卸工作。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好像从来就没有人世间的痛苦和烦恼。陈西平并不关心他们的欢乐来自何处,习惯午后坐在草地上漠然地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直到有一天。
一位年长者从人群中站起来,说昨夜有一个高僧来到床边,在他头上戳了一刀,对着伤口一哈气,就把格萨尔王的故事吹进了大脑,今早起来就滔滔不绝了。大家没有诧异,满脸信服围坐在他身旁洗耳恭听。老者拉拉屁股下的衣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口若悬河说唱起来。瞬间,所有人都像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着,唱的人摇头晃脑,听的人神魂颠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费解的神秘的气息。
陈西平熟识这位老者,和他还有过几次交往。他在机场干活很卖力气,但从来没听说有什么特异功能。陈西平走过去察看他额头上是否有伤疤,判断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真是假,没看出什么端倪就索性坐下来听。没想到这一听,思绪立刻就被他带到战马嘶鸣的草原,穿越到遥远的格萨尔王时代。
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一天天过去。没几天草原又走来一位高人。他抱着牛角琴听了一会儿,轻蔑一笑,迈开罗圈腿向高处走去。清脆悦耳的琴声伴随绵绵不绝的说唱随即飘来。是格萨尔王的故事!他表情丰富,时而欢乐、悲伤,时而哀怒、愤怒,变化多端,层出不穷,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大家立刻围坐过去,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从前的老者和陈西平两个人。陈西平无动于衷,只要内心的痛苦能在史诗般的说唱中得到缓解,无所谓听谁不听谁的。俩人脸对脸坐了一会儿,老者灰溜溜走了,陈西平便把屁股挪向高处。
新的说唱者摇头晃脑,感染力和表现力的确高人一筹。他唱过一段自我介绍起来,说某一天雨夜,一个威猛大将骑天马奔来,电闪雷鸣一刻,长剑寒光一闪,划开他的肚皮把一卷厚厚的经书塞进他腹中扬长而去,醒来他便念念有词、满腹经文了。这样的说辞显然比原先那个精彩,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陈西平微闭双眼,再次沉湎其中。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定睛一看是刘敏。刘敏已经站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分辨出陈西平,却没有勇气叫他。
陈西平捧着一顶安全帽走过来。他目光呆滞,眼窝深陷,厚厚的头发因长时间不洗凝结成了板状,像还戴一顶安全帽。刘敏说:“刚才去工地找你,他们说每到这时你都在这里。”陈西平看看身后的说唱艺人,“格萨尔王的故事是我最好的良药。”刘敏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发现他不合时宜地穿着王雪梅织的那件毛衣,一阵酸楚。她说:“这个季节哪还穿得着毛衣呀!”陈西平摸着胸口说:“最温暖的季节如果没有阳光,也会感到寒冷。”刘敏觉得他的话疯疯癫癫,不着边际。她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再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明明在说自己,可陈西平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豪不想干的事情,一脸漠然。
刘敏说:“我们单位新分来一个大学生,是我老乡,性格开朗,聪明好学。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是年龄比你小四五岁。”
“我不需要什么女人!”
“还是见见吧,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
“八年就要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不知道,没听说。”
“有消息早点告诉我。”陈西平又坐回原来的地方闭上眼。
看着以一个告别者心态生存在自己铸造的城堡里的陈西平,刘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把带来的水果和奶粉放在草地上,大声说:“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了,自己多保重!”刘敏慢慢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陈西平,然后疾风般地跑起来。
5.
春风吹绿大江南北,雪域大地沐浴金色阳光。周逸飞坐在会议室听已经升位局长的普布传达会议精神,突然一喜。改革不断深化,管理职能必将随之调整,新的机构一定会孕育而生,这意味着自己又一个升迁机会就要来了。从机关出来这么多年,虽然事业上如鱼得水很快混到了副县,但毕竟回到大衙门才冠冕堂皇。
普布继续宣讲:“创新就要抓住机会,看到机会不抓就丢掉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周逸飞觉得这句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忍不住问身旁的徐致远听出了什么。徐致远抖抖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周逸飞脸上泛起红晕,“攀上一座高峰又发现一座高峰!”徐致远感觉他的口气像在策划一个阴谋,一脸疑惑。周逸飞知道要给他说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实属不易,便不想多费口舌。
会后,周逸飞急匆匆去找丁处长。丁处长笑呵呵地说:“真是不容小觑啊,具有灵敏的嗅觉和味觉,不,是具有高度的敏锐性和卓越的洞察力。没错,要成立经济委了,几个部门都要人。”
“这么好的机会,丁处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周逸飞说。
“你这小子,哈哈!没错,我是想换换地方挪挪窝。”
“不管去哪,都要带上我啊!”
丁处长摸出一根烟,“你还想回机关单位?”周逸飞掏出打火机凑上去,“当初离开丁处长是迫不得已,今天有机会重回你身边我求之不得!”丁处长吐出一口气,把烟团吹远,“如今挣钱门道多了,不要再抱个铁饭碗要饭吃。凭你的聪明才智和所学专长,何不去搞实体办企业,三年五年挣个盆满钵满!”
周逸飞可不这么想,挣钱和当官相比,他更倾向于后者。他靠在椅背上说:“如果想下海干个体,早几年我就干了,还用这么周折?我就想去为那些时代的弄潮儿做些服务支撑,干点具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跟着你干事,我踏实、舒心!”
丁处长为周逸飞的言不由衷干笑了两声。今天的周逸飞绝不能同几年前的毛头小伙子同日而语,他的理想何止是眼前的荣光。如果可能他还想上天揽月,下海捉鳖呢!可话又说回来,让他跟着自己干不是没一点好处。一是可以把他老丈人为自己女儿调动工作的人情还了,再就是身边又多了个贴心贴肝的人。想到这里,丁处长的身子回到宽大的椅子里。“大家都盯着这块肥肉,想去的人挤破了头。还得请老丈人为你打通人脉,我们双管齐下才能把事办成。”
有老丈人牵线搭桥不比谁都保险,但又要低三下四去求他,这是周逸飞极不情愿的,可又有什么办法,自己人脉不� ��,欣赏自己的老部长也早已调走,不求他还求谁。从丁处长办公室出来周逸飞就碰到了梁主任。他想绕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梁主任说:“又去看丁处长了?”
“这回我可是先去看你的,你不在,我才……”周逸飞笑道。
“哈哈,想多了!”梁主任拐弯抹角表达了心中的不满,末了又为周逸飞深深叹息,意思是说,明明可以靠才华却偏偏要去学钻营。周逸飞真想跺他一脚。
回到办公室,周逸飞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一直想送而没有送给黄菲菲的手镯。他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小心放进包装盒里。
黄菲菲把碧绿透亮的手镯戴在手腕上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像中了圈套似的赶紧取下来,问是不是又有事儿求她。周逸飞本来想在她喜上眉梢的时候再奉上一个香吻,见她这么快就捅破了底,就不再遮遮掩掩。他说:“你能帮我什么忙,还不是要去求你爹。马上就要成立经济委了,听说市场部要人,你一定要提前给你老爸打个预防针。”黄菲菲把手镯扔在床上,说有本事自己去说。周逸飞把手镯放在她手里,笑道:“你说说,你定的约法三章我做得怎么样?工资全交,家务全包,剩饭全吃,脏活全干。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光伺候你还伺候你全家,伺候你那些狐朋狗友。”
“这么说无可挑剔了?”黄菲菲斜着眼睛问。
“嘿嘿,田笑雨我还是想过的,可你不也有短板嘛!说不打麻将,不再要首饰,不也没做到。”见黄菲菲怒目横视,周逸飞搂着她的腰,“我要是去了市场部,职位升了,工资涨了,来钱的渠道也多了,你不是要啥有啥?到时候你打个麻将、换个首饰还不是小菜一碟,还用得着倒卖文物!”意识到说这话是在自毁前程,他又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黄菲菲本来有些心动,见他揭自己老底,突然怒火中烧。她说:“倒卖文物怎么了?还不是靠我老爹摆平的,又没连累你升官发财。”
既要维护尊严,又要满足私欲,这是个难度系数很大的事。周逸飞嬉皮笑脸地说:“所以说,你老爹能呼风唤雨,我不求他求谁?”见黄菲菲还不吐口,又继续加劲,“以后,不要说买一个手镯,就是十个,一百个也不成问题。金的、银的、钻石的、珍珠的……”黄菲菲问:“珍珠手镯,怎么没听说过?”周逸飞笑道:“反正,你要什么手镯就给你买什么手镯!”黄菲菲戴上手镯笑了。
6.
张浩天为田笑雨开辟的小小庭院在五月的微风里一派生机,俩人尽情享受着高原难得的曼妙时光。张浩天提来一桶水。田笑雨蹲下来浇花。她说:“没想到我们小院最先绽放的是鸢尾花。浅淡的香气似有似无,飘逸的花叶自由随性。”
要不是她说出花的名字,张浩天还以为像蝴蝶一样轻飘飘的花朵叫“紫罗兰”或者什么别的名字。他问她喜欢什么花。
田笑雨说:“我喜欢静静欣赏玫瑰悄悄发芽、慢慢抽枝的样子,满怀希望的期待,突然有一天它就打开花苞送来了香气,就像我的爱情,那种惊喜无与伦比!”田笑雨把目光移向一丛已经抽出红色花衣的美人蕉,“美人蕉一旦开放,灿烂就势不可挡。无论多远,你都能看到它真实的存在和奔放的生命。”
张浩天没想到看似普通的花朵在她眼里竟然蕴藏着如此丰富的人生春秋,连花名有些俗气的‘美人蕉’也被赋予了力量和坚强,忽然觉得田笑雨本身就是一朵美丽的花。田笑雨突然问:“你喜欢什么花?”
“男人能喜欢什么花!”张浩天说完觉得眼前波光一闪,“小时候我喜欢看农民采莲,看碧海连天,看荷叶翻飞。”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王雪梅,想起俩人共同朗诵的那首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不想让自己的思绪跑得太远,沉思一阵,拍拍手站起来,“饭好了,进屋吧!”
他把一块酸菜鱼夹给田笑雨,自己也吃了一块,可刚送到嘴里就有些反胃。不知是不是落下毛病了,一吃鱼就想吐。就在他感到一阵恶心时,田笑雨也扭到一边干呕起来。张浩天拍着她的后背问怎么了。田笑雨说:“我从小胆囊就不好,油多了就反胃。”张浩天说:“都怪我,你等等!”他三下五除二把米饭回锅做了一碗蛋炒饭端上来。白白的米粒,黄黄的碎蛋,红红的胡萝卜丁,再配上绿绿的小葱段,田笑雨怎么舍得动筷子。张浩天问她为什么总是一粒一粒地吃。田笑雨笑道:“延长品尝食物的过程就是延长幸福的过程。”张浩天说:“明天我去藏医院采访,你和我一起去,顺便看看你的病。”
藏医院的办公室主任带他们先去参观刚刚建成的教学楼。教室中央挂着一张绘制在唐卡上的解剖图,一个老教授正在讲授血液循环原理。主任告诉他们,把医学和艺术精美结合在一起,将深奥的藏医理论和治病技法绘制在唐卡上、壁画中,使之成为最直观、最生动的形象教材,是藏医最独特的传授方法。主任还说目前学院开有藏医、藏药、护理、天文、历算等多个专业,每年的学生都在递增。藏医还开设天文历算专业,张浩天觉得很稀奇。主任说:“藏医把人体的生理功能概括为‘隆’、‘赤巴’、‘培根’,也就是气、火、粘液这三大因素。如果三种机能保持平衡,人就不会生病,而这种平衡同宇宙的形成、日月星辰的运行、时空的流转和四季的更迭都息息相关。所以,合格的藏医必须掌握‘医’和‘算’两种知识。”张浩天还在纠结天文历算,主任已经带他俩走进了藏书室。管理员拿出一副数百年前绘制的描绘人体胚胎、受孕、妊娠、发育过程的唐卡,还让他俩目睹了《四部医典》等珍贵书籍的真容。
采访结束,张浩天去给田笑雨挂号看病。医生拉过她的手认真切脉,温和一笑:“没什么大病,胆囊有轻微炎症。但是你现在怀孕了,我不好给你用药。”张浩天和田笑雨同时叫出声来。医生平静地说:“快两个月了。注意休息,少吃油腻的食物。吃些调节气血的药,慢慢会好。”
“太神了,你就是给我们一把树叶,我们也相信你能把病治好!”张浩天拿着处方走出诊室,看四下无人,在田笑雨额头深情一吻,“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当爸爸了!”田笑雨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他竟然知道我有胆囊炎,还知道我怀孕了,真是太神奇了!”
以后的日子,张浩天几乎把家务活全包了。一次,他采访回来看见田笑雨提了满满一桶水回家,大发雷霆。田笑雨见他当着院子里那么多同事训自己,一脸难堪,放下水桶转身跑了。张浩天里里外外找了几个来回,气鼓鼓回家发现田笑雨正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问她跑哪去了。田笑雨说:“我哪也没去,就在屋后的拐角看你满院子疯找,急死你!”张浩天说:“你还挺会折磨人!”他把田笑雨扶到床边,“好好养着,想吃什么给我说,没有的让妈妈寄。到时给我生个胖乎乎的……”
“说啊,生个胖乎乎的什么?”田笑雨问。
“生个胖乎乎的……胖乎乎的丫头!”张浩天笑。
“言不由衷!”田笑雨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