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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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父愕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想不通女儿何出此言呢?但旋即他便懂得,女儿几岁就撒下弥天大谎,而且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他忽然间就笑了。

虎父无犬女。

“你知道了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是全部还是一部分。陈乔的事儿我已经知道是您从中作了手脚。”

康父一笑,这事儿几乎全地球人都知道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知道也很正常。

他像豹一样眯起眼睛,看自己的女儿。

她的话没说完,他知道。这么多年他都低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一直以为她弱不禁风,甚至随时随地会没命,没想到不是的,也许她才是最强悍的那一个。

康若然不敢跟自己的父亲对视。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康父沙哑着打破沉默。

“你,还知道些什么。”

康若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怎样回答?

说她不但知道还看见了?

“若然,”康父声音苍老,“你怎么看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

她抬起头来,她做不到,她就是一个小女子,在她的心里,没那么多大义,亲人才是最重要的义。尤其是现在,她康若然还剩什么?只剩下这个老父亲了,全世界都可以背叛他她不可以,正如全世界都可以背叛她康若然,可是她的父亲、母亲会永远站在她这边一样。无论她做下什么或者是做过什么。

康父见到女儿眼里蓄满泪水,心不由抽痛,他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多少有些残忍,他后悔了,他不应该逼自己的女儿。

康父颓然坐下,椅子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面已经坨了,酒本来就是冷的,他开始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汗从额上涔涔而下。

他从来没想过会以这张面目去面对自己的女儿,他以为这张脸他可以藏一辈子,至少是在女儿面前。他从来没觉得过自己是错的,只有刚刚跟女儿对视那一眼,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是错了。

然而,有些错儿可以改,另外一些错没有办法改。

没有办法改了。

他抬起头来,看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

“除了这条道没有别的路了吗?”流年父亲问他。

康父站在树影里,月光照不到他。流年的父亲盯着他的眼睛,康父怀疑他并不能看见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又能如何,他从来没把对面的老人放在眼里过。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儿子让我们康家受了那么大的羞辱,你说为什么?我们康家哪点儿对不起你们?康若然在国外的遭遇你们都知道,我老婆因为这事儿丢了性命。如果是你,你能善罢甘休?”

流年父亲叹了口气,“你不能把这些帐都算在流年头上啊。你我都活了一把年纪,该知道感情的事儿根本无法勉强。更何况流年是因为我的事儿,当年才跟对方分开的。这么多年,那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或者他也做错了,但错不至死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做绝?”

“呵呵,可笑。究竟是你们把事情做绝了,还是我把事情做绝了?你如果觉得拿到了我的那些把柄就可以让我收手,那你就大错特错。我姓康的会向你低头?这么多年你不是不了解我,我向谁低过头?我劝你把那东西给我,从此以后我不再碰你们一家子。但是前提是他必须跟那个姓陈的女人离婚。”

流年父亲一笑,“没的商量?”

“没的商量。”他强硬惯了,没有人可以要胁他,他深知人性,一旦第一次被要胁成功,那么接踵而来的第二次不定会是什么事儿,他不想冒那个险,也不会给别人那个机会。这么多年,净他去胁迫别人了。流年的父亲?这是个软蛋,一个既没有办法护妻儿周全,也没有办法护所爱女人周全的男人。

他不相信他真的有证据。所有一切都是他在道听途说。再说,他姓康的已经下台一鞠躬,谁会对一个已经下了台的官儿大动干戈?更何况他姓康的也不是吃素的,他真出了事儿,还能不拉垫被的?有人害怕他拉垫被的,自然就会出手相救。

一个修长的阴影从树丛里走了出来,站到流年父亲面前。

“老流,我对你们家那可是有再造之恩。”

流年父亲眼睛里闪过痛苦的挣扎,是的,当年如果不是他,他们一家子可能早就支离破碎。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我...我...你对我做过的事儿,已经抵消了。老康,我知道你恨,你怨,你不平,也知道若然那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流年不喜欢,我不能强摁头,如果强摁头可以我就......”

“你就怎么样?”康父夺了一步过去,目露凶光,吓得流年父亲朝后一仰,一个向后的踉跄,他赶忙扶住旁边的灯柱,那灯柱有点儿凉,风从护城河对面吹过来,带着微湿的潮气。

老人一个寒颤,却又不知那寒颤从何而来,他穿的并不少,今天约康家这个老伙计出来,他还是作了准备的。

“老康,”流年父亲喘息着,“老康,”他忘记了本来想说什么,“老康,”只好一个劲儿的叫关老康。

他只觉得那个他叫了不知多少遍的名字跟眼前的人一样让他陌生,他贪污受贿他能理解;他草菅人命他可以当看不见;他陷他于不义,让别的女人冤枉他他也能忍。杀人不过头点地,也差不多了吧,他的气还没消吗?再不消他可以给他跪下,只要他不继续搞他的儿子,搞他的儿媳,搞他流家的后代,他这么大岁数了,谈不上磊落,可也没在这上头再折过什么跟头,犯过那一回糊涂以后他一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再没行差踏错过半步。

这一次如果不是老康刻意安排,他怎么会临老临老把老脸丢得一干二净?

“你管不了?你是他老子。你管不了?你是根本没想管。你自私,你现在用不着我们康家了,你们一家子这是过河拆桥。用着我们的时候怎么样都行,现在儿子翅膀硬了,会飞了,就一脚把我的病闺女踢开。你管不了?你管了吗?你以死相逼,我就不信他不会就范。你做什么了?你听之任之!”

“我没有!”下面是河,现在是秋天,天气应该没有多冷,不过入夜气温并不宜人。护城河下一个斜坡,斜着下去的,有枯了的草皮,还有用石灰和水泥抹的不规则造型。水声从脚下淌过,听得真切。

流年父亲抱住灯柱,这个时间灯已经起了,然而没有人路过,他们选了一段最僻静的所在。这里人迹罕至。

“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人家在一起怎么会知会我们老家儿一声?再等我知道,人家两个人证都扯了。我不是没阻止,是他连机会都没给我!”

“呸!”康父激动,皮肤底下青筋爆出,他又朝前欺近一步,“你当然这么说,反正没人跟你对质。焉知不是你们一家做的扣儿?你们自己在那儿锣鼓宣天,演得倒热闹,真当我们康家一大家子都是傻瓜?我告诉你姓流的,康家的人还没死绝呢,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你就安排了那么一对破落户来冤枉我?老康,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咱两家有再大的深仇大恨,你不能无中生有。我跟那女人有事儿吗?她坐半道儿,脑袋上全是汗,我就上前问问她怎么了,我是出于好心,你老康知道我姓流的心思软,没那么狠,更不会什么手段,心眼儿少,所以你就给我来这么一招,我把那女人送回家,不过就喝了一杯茶,结果......”老人语气有些激动,“结果......”流年父亲用单手捶击灯柱,“早知道......你,你这样害我,对方把我衣服都给扒了,我都被游街了,你还有什么愤怒不能平息?你是失去了妻子,可归根结底,嫂夫人的命不是我们要的啊。她一着急一上火犯了心脏病,我们也不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放屁!”康父再往前一步,一口唾沫几乎吐到流年父亲脸上,“提起我夫人。呸!你们一家子都不配提我夫人的名字。我夫人待流年怎样,视若己出,结果你看看你们家的那个小狼崽子,他怎么对待我夫人的掌上明珠?他毁了她,毁了她!他毁了她!她自甘堕落不说,身体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变故,若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夫人在九泉之下作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如果不是你儿子,若然会变成那样?如果若然没变成那样,她会气急攻心犯病说走就走了?是你们姓流的一家子都不积德,是你们缺德,是你们埋没了自己的良心,是你们卑鄙无耻,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你们,都是你们!到如今你还敢威胁我?你还有脸来威胁我?哼哼!”

康父冷笑,月光下,他的脸变得愈加的阴森可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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