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菲低下头来,觉得自己是变得有些自私了。易地而处,她是康若然呢!十几年,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康若然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放在流年身上,时间是什么?对男人、女人来说时间都是生命。
没经历过,怎么说原谅?
是她她也不会原谅。
陈莫菲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趾尖,陈乔开了门,先进来的倒不是他,陈莫菲一眼就看见那些青葱似的绿,白的红的,紫的黑的,人间的颜色,越热闹越可爱。
她像他的妻子一样站起来,一直迎到门口,然后从陈乔手里接过那些花花绿绿,陈莫菲觉得自己接过来的是俗世烟火。那让她觉得自己离人间很近。跟流年结婚这么久,除了满了她心中的某些隐密的夙愿,其他则了了。
陈莫菲脸一红,这一红落进陈乔眼里。他不晓得女人为什么脸红,却莫名爱看,本来失了业,前程未卜,还吃了康老爷子那样大的一个哑巴亏,多少郁闷多少不甘心,这样一个小细节,刹那烟消云散了。
陈乔挡开陈莫菲。
“不用你,我可以。”
那么多袋子他不也是一个人拎上来的?
进了厨房,水声,切菜声,吸油烟机的声音,陈莫菲听着这些声音,莫名心安,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刚才是一直一直的绷着这根筋,她跟到厨房门口,问:“流年那边怎么样?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那件事儿我不大相信,我觉得里面应该有误会。”
“说得太客气了。”陈乔答。“不是误会,我看就是个阴谋。”
他说着又扭着炉灶的开关,炉灶里冒出蓝汪汪的火来,陈乔看陈莫菲一眼,伸手将拉门带上,“你先出去,有油烟,对皮肤不好,该不漂亮了。”
他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陈莫菲觉得那笑僵硬极了,一点儿也不好看。陈莫菲猜测他有心事,陈乔确实有心事,陈莫菲靠近时他正在想流年父亲跟那个女人的确切关系。男人他了解,人性他了解,流年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不大能理解。
这得多大的心才能在这样的时候寻欢作乐?再有,这种社会、这种年头,不至于的,因为这事儿去投河自尽?
陈乔忘了拔拉菜,菜叶有点儿糊了,没关系,一会儿他来吃,如果他要扔掉莫菲一定不允许。他不愿意惹得她不高兴,陈乔始终觉得人性里有至贱的东西,还有因果循环一说,比如他从前曾经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他从来没在乎过她们是否高兴,也从来没看过那些女人的脸色,现在?陈莫菲面部小小表情肌的变化都能让让如履薄冰。
饭菜将好时流年来了电话,打给陈莫菲。两人说了两句话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问她有没有吃饭,身体怎么样,告诉她不要耽心这边,他一切都可以料理好。
陈莫菲说吃过了,身体没什么,一切正常,嘱咐他也注意身体,告诉他别上火。
然而她在这边握着电话,流年在那边握着电话,直到陈莫菲在电话里听到康若然的声音。
康若然扬着声音从远处喊他。
“流年,你过来。”
流年回过头去应了一声,告诉陈莫菲要照顾好自己。陈莫菲点着头,说“嗯”。却发现不等自己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告诉自己不应该生气,这是非常时期。她觉得命运特别喜欢跟她开玩笑,她等了流年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在一起,却仍旧像是......像什么呢?她说不好,不太好界定。情妇?不。原配?也不。她不知道自己像什么。
婚姻。
她再一次将这个概念拿出来细细审视。
婚姻到底是什么?
婚姻跟爱情到底是什么关系?
走到如今,她跟流年之间还有爱情么?
陈莫菲觉得说不好。两个人结婚的目地应该是什么?
最近她常钻牛角尖,这几个问题总有事儿没事儿往她脑袋里钻。
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流年娶了我到底有没有后悔?如果他娶了康若然应该不会有这些事儿吧。
康若然,康若然不是身体不好么?她去那里干什么?一定是去安慰老太太的,所以她也不便出面,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孕妇不宜出席那样的场合,没毛病。
“开饭喽!”陈莫菲回过头来,发现饭菜均已上桌,陈乔脖子上挂着围裙,很像一个家庭煮男。陈莫菲甩甩头,试图把刚才那些想法儿抛开,她艰难的起身,肚子如今已经很大,她现在走路越来越有孕妇范儿,大多数时候都用手支撑着后腰。
她老板说她现在走路像企鹅,还劝她在家养胎。
“你这一大一小我哪儿担待得起?真出事儿怎么办?”
老板看她死也不吐口,则叠声自认倒霉,“工资按80%开怎么样?够意思了,好!”老板咬咬牙,“全额开。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欠下了你。”
陈莫菲也不理她,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然而次一日又准时出现在店里,搞得老板十分无奈。
她对老板说,“让我来吧,不然在家里胡思乱想。”
老板瞅瞅她,说她何苦呢!人生不过百年,女人的好日子更短。怎么就那样想不开呢?陈乔多好!
陈莫菲眨巴眼睛这才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应聘成功跟老板是扯下了谎的。她很想找个人说说她的故事,不是为了倾诉,也不是为想找个人倾听,就是想跟个人说说。
老板娘听完了直抻脖,“情种!”她说她,“女人当了情种要受苦的。”她又说。
“作孽。”她后来说。
陈莫菲问老板,那老板姓马,叫马丽,挺俗的一个名字,老板马丽也是一个挺俗的女人。长得不漂亮,但打扮时尚,穿衣戴帽有看头儿。老板马丽从来没跟她分享过自己的私生活。店里没什么人,人们都去支持马云爸爸了,那个又矮又小的丑男人,是女人中的头牌,一个大促女人们蜂拥而至,把实体店铺顶得够呛。
马丽老板的生意也是勉力支撑,其实全靠一些老主顾,再想开拓所谓的新业务是不可能的了。她现在也不想了,陈莫菲现在在帮她搞什么线上店铺,她不太懂,但陈莫菲又不计报酬的帮她搞,那就让她来搞好了,万一真能卖火了呢?
“你老公呢?”陈莫菲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不大问别人的私事。她总认为那些跟一个人的职业素养没一毛钱关系。但今天她想问。
马丽老板跟陈莫菲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对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知道她这个人为人做事都极有分寸,所以当陈莫菲刚一问,她愣了一下,犹豫了那么几秒,似乎是在挣扎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和盘托出。
几乎马上,马丽老板作出了选择。
她燃起一支烟来,又掐灭掉那烟。她是顾着陈莫菲肚子里的娃。吸二手烟不好。
马丽老板是个讲义气的女人。
“离了。”她轻描淡写,“18岁,高中没毕业就跟了他,那时他是个社会上的闲散青年,身后跟一群找不着工作,混吃等死的闲人。小啊,眼皮子浅,什么都不懂,不用怎么追就上钩了,跟他在一起,后来结了婚,好在一直没要小孩儿,结婚以后发现这王八羔子啥都干,就不干正经事。开始让我抓住跟别人在一起时还跟我道歉,起誓发言的,到后来誓也不起了,言也不发了,还他么的揍老娘。再等两年,我看没希望,就离了。”
“离得好。”陈莫菲听完说了三个字。
“你呢?”马丽老板又忍不住要去拿烟,不过手指碰到烟盒便忍住了。陈莫菲注意到她的手指在不停的摩挲那烟盒,仿佛这样就实现了吸烟的目地似的。
“抽吧。”陈莫菲看了马丽老板的手指一眼,“我出去转转。”
“得。”马丽老板一把拉住她,“你在这儿,我出去转转,兴许碰着个小鲜肉。嘿嘿,”马丽老板已经站起来,两根手指夹着一支香烟,另外一支手里是打火机,陈莫菲晓得她的烟瘾大,这烟瘾什么时候练成的呢?兴许是那些年她跟自己男人拉锯的时候吧。
马丽老板已经踱出了店里,外面也没什么人,从这头儿能望见那头,这该死的世道,生意真是难做极了,她又朝前走两步,把烟点上,长长的吸了一口,这才稍微缓和心情。
那段旧时光-----马丽老板又朝前走了两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马丽老板记得有一次半夜醒来,男人拿死鱼一样的眼睛正盯着她,把她吓死了,忽的坐起来,那天她身上好些地方都挂了彩。
“我找女人怎么了?”马丽老板记得那咆哮着,“老子跟你早够了。”
那些过去她不想去回忆,唯一可惜的是当时还失去了另外一件珍贵的东西。算了,马丽老板想,如果真生下来也是单亲,弄始她的日子是有多难啊,什么也给不了孩子,再说,人活着多苦,活着就是遭罪。不来,不来正好。来了就是错,没有对的。谁来谁后悔。再说了,人来有什么意思呢?九死一生的,没意思。尽管总是这么劝自己,她还是想他,有时候做梦,或者在街上看见别人的家的小孩子,那粉嘟嘟的一小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