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楼死人的消息传开,客栈里的气氛变得有些阴森诡异,连外头那连绵不绝的雷声仿佛也变得更为响亮,如同万马奔腾般朝这边压来。
当萧奕和南宫玥一起来到二楼时,二楼的走廊上已经围了五六个客人,还有那胖小二,他们都聚集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前,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萧奕和南宫玥刚走到门口,就见那站在外围的青衣妇人热情地与南宫玥打招呼道:“这位妹子,你也被吵醒了啊?你还是别看了,怪吓人的……”妇人看来也是匆匆赶来的,头发还有些凌乱。
南宫玥微微一笑,温声道:“多谢大姐关心,我自小跟着我外祖父学医,百无禁忌。”
那青衣妇人有些意外,“妹子,看你模样柔柔弱弱的,说话行事倒是爽快!和我的脾性!”
他的阿玥自是招人喜欢!萧奕笑吟吟地嘴角一勾,看着南宫玥的眸子中波光潋滟。
“这……这是……”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惊骇颤抖的男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南宫玥不由转头看去,只见那丁老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脸色发白地看着那间客房中。
丁夫人也来了,她换了一身姜黄色绣八团花对襟褙子,捏着帕子又是一阵轻咳,身子往丁老爷身后缩了缩,似乎是被吓到了。
南宫玥也往房间里望去,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一张圆桌旁,一个着白色中衣的女子侧躺在地板上,露出了半边脸,肌肤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毫无生气的眼珠瞪得凸了出来,唇畔淌着黑血,称着涂了口脂的红唇越发妖艳……形容可怖。
就算南宫玥不进去,也可以确信这个女子已经死了,中毒而亡。
须臾,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客栈的老板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满头大汗,愁得额心都是层层叠叠的皱纹。
他这客栈开了二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命案呢!
“小丫头!你们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老板犀利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一个青衣小丫头,那小丫头十二三岁,身形很是纤瘦,小脸上血色全无,浑身颤抖如筛糠般。
“我……我也不知道。夫人半夜起来口渴,嫌茶水凉,说要喝热茶,我就下去厨房给夫人倒热水。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看到夫人已经吐血身亡了!”
青衣丫头双手捂在小脸上,泪水自指间溢出。
南宫玥眉头微蹙,注意到那小丫头从袖口露出的双腕上有好几个烫伤的痕迹,其中既有新伤,也有旧疤。
老板眉头锁得更紧,对着在场的众人抱了抱拳,歉然道:“各位客官,惊扰大家了。现在这里出了命案,也只有请各位暂时留在小店了。我这就让小二去官府报案……”
之后,老板就派那瘦小二匆匆去报案了。
至于其他人都下楼去了一楼的大堂里小坐,这里出了命案,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有些惊魂未定,坐立不安。
大堂里安静了片刻后,还是那青衣妇人第一个出声道:“小二哥,我记得那位夫人可是姓钟?”
“就是那位钟夫人。”胖小二艰难地点了点头。
青衣妇人叹了口气,唏嘘道:“昨儿那个钟大姐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我还跟她说过话呢,是个苦命人,听说男人没了好几年了……没想到连她自己……哎,我看她口吐黑血的样子像是中毒吧?”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胖小二就感觉一种恶心感在肠胃里翻腾着。
“什么苦命人?”老板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是风流人才是!”
老板这么一说,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在青衣妇人追问下,老板方才娓娓道来,说那钟夫人年轻时是一个花魁,后来人老珠黄,也就从了良,自从三年前,她男人没了以后,她就跟镇里镇外的不少男人好过,她家附近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半掩门。
青衣妇人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她来这里,莫非是……”
与情人私会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大都是浮现了同样的想法,于是,一道道求证的目光看向了那青衣小丫头。
那小丫头低着头死命地摇头,声如蚊吟:“夫人有很多事……都不让我知道……”
大堂里又静了一瞬后,老板淡淡地又道:“反正等官府的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老板心里非但不同情那钟夫人,还觉得自己被那个女人坑惨了!以后,别人知道他这里死过人,还怎么做生意?!
想着,老板又想叹气了。他勉强定了定神,又道:“今晚扰了各位客官好眠,我让厨房给大伙儿做些甜品。”
老板给胖小二做了一个手势,胖小二就应声下去了。
大堂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大部分人也没心思说话了,只听那窗外的雨声不绝……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的银耳红枣汤就端了上来,众人才开始喝甜汤,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马声与车声,在这没什么人气的凌晨显得尤为醒目。
众人都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白底蓝花碗和勺子,抬眼朝门口看去,隐约猜到应该是官府的人到了。
门外,阴雨不断的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看天色大概快要卯时了。
不一会儿,就听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几个身披蓑衣的人气势汹汹地跨过门槛,带来一身的湿气。等他们脱下蓑衣后,就露出里头一式的青衣帛帽,正是官府的衙差,瘦小二和一个仵作模样的中年男子就跟在那些衙差的身后。
老板急忙迎了上去,对着为首的一个中年大汉抱拳道:“何班头,这大半夜的,辛苦您了……”
那何班头也没心情与他寒暄,板着脸直接道:“先带我和刘仵作去看看尸体……”
一行人又蹬蹬蹬地上了楼,留下了两个捕快守在大门外。
此时,大部分人也没心思吃什么甜品了,皆是忍不住看着楼梯的方向,也唯有——
“阿玥,你不喜欢这银耳汤?”萧奕看着南宫玥关切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让厨房给你煮点南瓜粥怎么样?”
寥寥数语又让那些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萧奕夫妻俩身上。
青衣妇人立刻注意到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看着委实太过闲适悠然了一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客栈发生了命案,更不在意官府的人刚刚来了……
南宫玥自然感受到了其他人审视的目光,几乎就要扶额。
她正要说什么,又听到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以何班头为首的几个捕快又下楼来了。
何班头停在了众人前方,环视了众人一圈后,问老板道:“黄老板,人都在这儿了?”
“是啊是啊,何班头。”黄老板连声点头道,“从昨晚起,小店里就这些客人加上我们几人,入夜后就没人离开过客栈……”
“那也就是说,那个在钟夫人的茶水里下了砒霜的杀人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何班头眯了眯眼,看向众人的目光锐利如剑。
也就是说,他们中的某人在茶水里下毒谋杀了那位钟夫人?众人不由得互相看了看,觉得心头发寒。
坐在角落里的老者拔高嗓门道:“我们与那钟夫人素不相识,哪里来的机会给她下毒?”说着,老者指向了那青衣小丫头,“若说下毒,最有机会的不是她吗?”
另外两三个人客人也是连声附和,那青衣小丫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花容失色地否认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何班头皱了皱眉头,冷声对着众人斥道:“不许喧哗!这里所有人都有嫌疑!现在把你们的路引都拿出来,还有都说说你们晚上都在哪儿,等我先一一查过再说。”
跟着,何班头就带着他手下的那些捕快,过来查众人的路引。
南宫玥在萧奕的目光下,默默地加快了喝甜汤的进度……待何班头来到了他们二人跟前时,她正好咽下了最后一口甜汤。
何班头作为捕头,自然是阅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容姿出众的小夫妻俩,尤其这位年轻的公子,照他看,连附近和宇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梨香园里的小生都没这位公子相貌俊美……莫非,这是哪个戏班子里的小生拐了哪个府的千金大小姐私奔了?
何班头一边想着,一边粗声问道:“你们俩的路引呢?”
出门在外,萧奕和南宫玥自然是备了路引的,萧奕立即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两个竹片路引递了过去。
何班头细细地看了两人的路引后,问萧奕道:“你叫林奕?骆越城人?”
萧奕把玩着一个白瓷茶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何班头确认路引没有问题后,就还给了萧奕,然后再问:“昨晚你和你夫人在哪里?”
“这三更半夜的,当然是在自己的房间睡觉。”萧奕理所当然地回道。
不只是萧奕这么回答,在场的大部分人给出的都是这个答案,也唯有丁夫人因为咳嗽不止,所以一夜没睡,她的丫鬟夏莲伺候在她身侧,可以证明她没有离开过房间。住在她隔壁的青衣妇人也说听到了起夜时听到了丁夫人的咳嗽声。
何班头的脸色不太好看,本来这天还没亮就被叫来这里已经够倒霉了,他心里只想快快地了结这个案子,把疑犯带回县衙去,还可以再补个回笼觉,然而,现在看来,这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何班头沉吟一下后,对众人道:“你们都先回房休息吧,但是谁也不许离开这个客栈。我先回去禀告县太爷,等县太爷来定夺!”
其中几个客人面露不甘,咕哝着“还要赶路”云云,却也不敢冲到何班头跟前闹事,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再说了,谁让他们倒霉遇上了命案呢!
众人在闲话间陆陆续续地上了楼,忽然,一个清朗的男音笑眯眯地出声道:“丁老爷,这方帕子是不是你的?”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个叫“林奕”的紫袍青年右手中拿着一方水绿色的帕子,笑吟吟地看着走在他前方的丁老爷。
丁老爷盯着那方帕子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局促,正欲说话,就听那青衣妇人激动地叫了起来:“这是那位钟夫人的帕子!”
青衣妇人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了萧奕身旁,又俯首仔细地看了看那帕子,然后指着上面的绣的鸳鸯说:“我记得这对鸳鸯,我之前还曾提醒钟夫人这鸳没绣眼睛……没错,这肯定是钟夫人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那些捕快,全都投向了丁老爷,其中有审视,有怀疑。
丁老爷急忙解释道:“这帕子是我之前捡到的,我娘子也有一方颜色相似的帕子,我还以为是她的,就随手放在袖袋里了。”
何班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丁老爷,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须臾,他似叮咛又似告诫地沉声说道:“丁老爷,还请务必留在客栈里!”
留下六个衙差在客栈看守众人后,何班头就带着几人又匆匆地走了……
南宫玥和萧奕回了他们的客房休息,南宫玥又是沾床就睡,这一次,她又是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从梦中惊醒:
“死人了!又有人死了!”
外面的天空早就一片敞亮,雨声也不知何时停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