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南醉早早起身附在易霜身边帮她画眉,三年来天天如此,早已成为了他们夫妻二人的习惯,在整个流月山庄看来,简直就是琴瑟和鸣的夫妻典范。南醉用着娴熟的手法,一点一点轻轻描眉,生怕弄疼了易霜,又怕出什么差错没有给她画好。易霜嘴角轻轻上扬,淡淡的享受着这安静的时刻,画好后,易霜对着镜子仔细观看自己的眉毛惊讶不已,这么完美的样子简直都快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了。
“南醉,原来你的手法都练得这么娴熟了,比我给自己画的都好,难道这么久以来你都是故意给我画丑的?”易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露出满意的神情
“如果我一早就帮你画成这样,你还怎么能耐心教我呢?那我们之间的交流岂不是少了许多,再说你本来就这么好看,我要是再给你画那么好看的妆万一你被别人看上了怎么办?那我还不后悔死啊!”南醉双手轻轻搭在易霜肩上,惯用的油腔滑调原本在易霜心里总是让她哭笑不得,今日一听不知为何却觉得也别有一番趣味。
“就你油嘴滑舌,那你今日怎么舍得给我画好了?”
“因为我想看看我娘子最漂亮的样子啊!”南醉轻快一声回答。易霜被他逗的轻声一笑。
南醉扶着易霜的双肩帮她转过身来,他半蹲在易霜面前,话锋一转,突然神情严肃。
“易霜,这只眉笔你一定把它收好,万一有一天我不能再帮你画眉了,你就把它扔了,看不到也许能抵消掉一些思念。”南醉边说边把手里的眉笔郑重的交到易霜手里。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为什么跟我说这种话?”易霜愣愣的一头雾水。
“我就是……”南醉目光伸向远方,似乎在想什么,突然沉默的神情让易霜心中一紧,她还从未见过南醉这种表情。
“是不是山庄出什么事了?还是你发生什么事?又或是跟今天你突然说想跟我一起去施粥有关?”易霜突然紧张起来。
南醉笑着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把你紧张的”瞬间南醉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好端端说那些话,吓我啊!”易霜一把甩开南醉的手,不禁抱怨。
“我就是想看看你紧张的样子嘛!我现在画眉的功力都在你之上了,一定是你太久没有动过手才生疏的,我怕万一有一天你要自己动手画眉,要是画的太丑了可怎么出门”南醉继续油嘴滑舌的回答,看他恢复的如此之快,易霜便没有再多想,只当他是故弄玄虚罢了。
“娘子,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叫我一声相公或夫君,不如你叫我一声,两个称呼随你挑”南醉越说越乖张可眼神中却充满了期待。
易霜听了这话不觉低下头,虽不至太勉强,却始终开不了口,看着她闪烁其辞的双眼,南醉懂了,神情中划过一丝难过后立刻重回以往的笑容,变化之快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了,我逗你呢,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娘子相公的称呼太过幼稚,可是那又如何,反正我也叫了你三年的娘子,不管你叫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夫妻的事实”
听了南醉的话易霜心中轻松一点,朝南醉轻轻挤出一个笑容,其实易霜心中对南醉始终有些愧疚存在,她嫁给他三年,他为她画了三年眉,可她却连一声夫君都叫不出口。
南醉不再看易霜,反而双眼盯着房中的古琴,那把将易霜所有心事和秘密寄托于此的古琴。
“从小我就喜欢听你抚琴,每次你一抚琴我就悄悄跟在你身后听的如痴如醉,虽然昨晚的琴声有些凌乱哀怨,可直到现在都还在我脑海中回荡,易霜,等我们回来,你再抚一曲好吗?”南醉平静的话语将易霜的思绪拉回“好啊!我答应你。都这个时辰了,我们该出发了”说完易霜尴尬的站起身随手把眉笔放下就要离开。
“等等“南醉站起身来把易霜重新按在凳子上。
“干什么?”易霜不明所以。
南醉眼睛飘过眉笔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根发簪轻轻插进易霜的发髻中“你最喜欢的发簪还没带,忘记了”然后南醉从身后紧紧的抱住易霜,很紧很久。
看着镜中那根镶着霜花熠熠生辉的发簪,看着身后紧紧抱住自己的丈夫,易霜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的南醉眼神中散发着隐约却强烈的光芒,是不舍,是无奈,是黯然。
“走吧!”说完易霜放开南醉先行离开了房间。
南醉独自一人在房中看着眼前的梳妆台喉结哽咽,若有所思,好像是在深情凝望着最心爱的东西,随后眼神中露出无比坚定的目光。
阑珊镇中,新一天的施粥开始了,每个人都在自己以往的习惯中各司其职。
刚施粥不久,流月山庄一个弟兄就急匆匆向南醉禀报“庄主,我们的粮食好像不够了”
“刚开始施粥就不够了?今天带的粮食跟之前不一样吗?”一阵狂风吹乱了南醉的头发,任由发丝飘在脸上,挡住前方。
“按理说应该是一样的,可是今天突然变冷,恐怕光靠我们带的粥不太够,马上入冬了,难民也不能只靠粥存活”山庄弟兄回答。
南醉看了看正在忙里忙外的妻子,感受一下吹的风“我知道了,还好每次下山都会带上一两只鸽子,以备联系山庄弟兄,我这就去通知,让他们再带些粮食小菜下来。”
“是”
南醉一人走到离镇中央稍远处的空地上,直到看不见人烟,这里比较适合放飞鸽子,南醉将写好的纸条插进鸽子腿上的圆孔中,随手一送,看着鸽子飞向山庄处。忽然一转头,眼见十几二十个衙役迅速将自己团团围住,各个将长刀抵在他面前,来势汹汹凶神恶煞,看着眼前架势,南醉既不惊慌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嘴角上扬,轻笑一声“这都能被找到机会,来的够快”
此时,镇中央的易霜突然意识到有一会儿没有见到南醉了,而云依三人也正在连忙往这里赶,来看一看情况。
就在云依三人已经看到粥棚,马上走近时,身边浩浩汤汤走过几个衙役,各个挺胸抬头,再一仔细看最前面的领头人,身着官府,难掩容貌,三人异口同声道“南墨?”昨天他刚刚跟易霜争吵过,今天就这么气势浩大的走过来,一定不简单,三人心中同时一个激灵:难道要出事?默契相视一眼后,三人赶紧跟着南墨来到粥棚边。
只见南墨面带狡黠笑容停到流月山庄和难民面前,还随手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易霜停下手里的活,直直的看着他们,山庄弟兄带着惯有的警惕缓缓集中到易霜身后,难民带着似露非露的愤恨自动跟到易霜旁边,很快局面形成鲜明的对峙情形, 只有云依三人站在不远处像个可有可无看客,说算显眼也不算显眼,静静的观看眼前的状况。
“流月山庄还真是不忘初心,三年来风雨无阻的给难民提供热粥小菜,我身为本镇父母官,着实应该感谢”南墨双手后背假仁假义的嘲讽。
“我们做的这些是为了阑珊镇百姓,不是为了你,用不着你在这虚情假意的致谢”其中一个山庄弟兄不满高呼。
“没错。南醉你也真敢自称父母官,三年来你为百姓做过什么?阑珊镇变成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对百姓不管不顾,对我们尽力阻拦,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另一个弟兄义愤填膺的附和。
“如果来这里是为了说这些那就可以走了,我们没空招待,恕不远送”再一个弟兄嘲讽白眼道。
“哎呀,看来流月山庄对我的敌意很大,我这不过刚说了一句,就这么多人跳出来反驳我”南墨那双狡猾的眼睛快速瞥过对面人群,可恶嘴脸再一出,激的易霜身边一个弟兄险些动手,易霜用力拉住他,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南墨,我们现在还有要紧事,没空跟你东拉西扯,你明知难民山庄对你的怨气还到这里来,到底什么事?”
“还是你们庄主夫人聪明”南墨对着流月山庄其他人说。
他看了一眼易霜头上的发簪,得意一笑。
“阑珊镇三年来灾情丝毫未减,流月山庄再有本事只怕也快山空了吧!”南墨此话一出,对面众人纷纷面面相觑,猜不透他的用意,云依三人同样在心中不觉深思。
“别担心,虽然你们时常与我作对,但我对你们流月山庄不感兴趣,我只是来提醒你们,你们不觉得少了个人吗?”南墨妖邪一笑。
“南醉?”易霜翁的一下,几乎脱口而出,难民和山庄弟兄纷纷迅速在人群中搜索却没有踪影,她急切的追问“南醉在哪?”
“南庄主?”云依轻声呢喃,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不简单,也许昨晚她和风逸的猜测已经来了。
“我发觉今天突然变冷,担心我们带的粮食不够所以就禀报了庄主,庄主就去给山庄飞鸽传书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那个禀报南醉的弟兄在一旁回答。易霜听后不觉一惊。
“南醉失踪跟你有关,你知道他去哪了”易霜确定的口吻逼问南墨。
“当然了,南墨已经被我请到县衙喝茶了,你们放心,我不会亏待我的好兄弟的”
此话一出,如同引起公愤。
“你把庄主怎么样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弟兄声音。
“你要干什么你不许伤害我们庄主”紧接着另一个弟兄声音发出。
“南墨你作恶多端,你不得好死”最愤怒的声音传出。
流月山庄弟兄一个个群情激愤,怒不可遏。
这时,难民们也听不下去了,其中一个难民带头发声“大人,我不知道你跟南庄主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是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是靠南庄主的救济才勉强活下来的,他没有收过我们一点银子,没有要过我们一丝好处,南庄主南夫人在我们心里就是活菩萨,流月山庄的弟兄在我们心里都是恩人,求您放过他们吧,您想要什么我们都给,哪怕要我们命都行啊!”
简短动情的哀求一点点压弯了难民的膝盖,说着说着竟不觉跪在了南墨眼前,很快便如波浪般席卷了每一个难民,从前到后,所有难民纷纷下跪,脏乱的泥土地上接满了褴褛衣衫,拖住了许多破旧碗筷,承接了一双双早已无力支撑的膝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心痛的祈求和令人沉痛的无奈,他们是这样弱小却又这样虔诚,他们是这样无奈却又这样尽力,他们是这样心碎却又这样善良,这样不算盛大却足够震撼的场面,打动了流月山庄的每一个弟兄,他们拼命就近拉扯难民着急的一声声喊着“起来”,奈何却终究抵不过那些坚决质朴的难民;这样不算隆重却如此壮观的场面,刺痛了易霜的心,她努力镇定的看着这些难民,奈何南墨却还没有察觉;这样不算庄重却透骨哀凉的场面,激荡了云依三人,让他们无法袖手旁观,奈何目前却毫无办法。
可是却偏偏没有动摇南墨丝毫,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依旧可以做到笑容无限“哈哈哈哈,恩人?活菩萨?他们还真成神仙了,我告诉你们,南醉抓定了,谁敢再多说一句,我把他关到县衙大牢”这话一出,彻底激怒了易霜,话音刚落,易霜赤手空拳袭来,跟南墨大打出手,山庄弟兄见此契机全部默契的纷纷响应,跟那些衙役动起手来,不仅如此,这架势一出,连带起难民纷纷起身相助,可无奈衙役众多,难民又太过病弱,山庄弟兄一边跟衙役动手,一边还要保护难民,很快落了下风,只见难民一排排倒下,还要被衙役拳打脚踢的蹂躏,身上的新伤旧伤数不尽,挣脱不开又无处可逃,这一幕幕全部看在云依三人眼中,云依和风涯早已按捺不住,云依拔起剑就上前助阵,二人几乎同时飞入战场,加入阵营,跟随流月山庄一起一边制服衙役,一边解救难民。这时,云依和风逸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云依在战场中某处缝隙回头,风逸跟到战场外围眼睛直直的观战,只见风涯身手矫捷,行云流水,空手巨掌,武功之高足以抵挡好几个衙役,充分将每一个想近他身人的念头消除,寒风冽冽,他空手而上,将身边的每一个难民尽力挡在身后,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二人皆是一惊:风涯竟然会武功,而且决不在任何一个流月山庄人之下。
“你究竟想怎样?”易霜挡住南墨某一招式,她愤怒的激问。
“我想怎样你清楚,跟南醉斗了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落在我手上,怎能轻易放过?”南墨恶狠狠的回答。
“你恨的人是我,我说过有本事冲我来,我不许你伤害他人一根毫毛”
“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我会让你知道,我是怎样向我恨的人报仇,包括你”南墨疯狂的一字一句回复。易霜对他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二人继续出招。
由于风涯和云依的加入,局势很快被搬回,不久,衙役一个个倒在地上,难民也已经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终于结束了战争。
“你们是谁?为何来搅和我们的事?”南墨气愤的看着眼前这几个帮助对手的陌生人。
“我们只是过路客,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一番,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父母官,厚颜无耻,缺德之极,竟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我劝大人晚上睡觉最好把门窗全部关好,否则不知要有多少冤魂缠身,要被多少口水淹没,那大人可是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了。”经过一番大战,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却还是忍不住被风涯这一本正经的幽默给逗笑了。
“你们不过是几个过路客,就敢这么跟本官说话,本官记住了你们等着”南墨气的咬牙切齿。
“大人别动怒,为我们几个过路客伤了身子实在不值,我们有幸被大人记住,大人的音容笑貌我们自然更不敢忘,万一哪天夜路不太好走,无缘再与大人相见,我们也好凭此印象怀念怀念大人。”云依客客气气貌合至离又恰到好处的气势,怼的南墨说不出话,更让他恨得牙痒,却让难民和山庄弟兄着实得意一番,也让他们二人在众人心中印象深刻,二人的话也算为他们出了口气。
“走”南墨一声令下,所有衙役随他离开,消失在暮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