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会儿,也不过是孩童罢了,自然是乐得偷懒。可没有想到,那一天我阿爹突然考校我们几兄弟的学问”,姜砚之说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宫中的嫔妃们,出了争宠爱,就是斗儿子。那一次叫我二哥赢了。”
“原本这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
姜砚之说着,缩了缩自己的身子,闵惟秀看着不忍心,又重新坐了下来,往他那边微微的靠了靠。
“我心知做错了,便向往常一样去讨好阿娘,率先认了错,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脸皮子很厚,我阿娘拿我无奈,经常就算了。可这一次,她当真是十分的生气,叫她身边的那个老嬷嬷把我带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然后……”
姜砚之说着,紧了紧拳头,最后一语带过的说道,“然后就拿针扎我。”
“那是第一次,我十分的气愤,拼命的反抗。我喊阿娘还有长兄来救我,可是我一回头,看到我阿娘站在门口。虽然有窗,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那个身形,我是怎么都不会认错的,那是我阿娘啊!”
闵惟秀的心揪成了一团,姜砚之瞧上去没心没肺的,压根儿想不到他竟然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我心中发沉,觉得扎针都不怎么疼了,叫也没有用,我狠狠的咬了那个老嬷嬷一口,到现在那个老嬷嬷的手上都还有疤呢!我大兄很疼我,每晚我睡觉之前,他都要来给我说故事,因此阿娘也不敢把我关太久。”
“等他讲完了之后,我便偷偷的跑了出来。我那会儿年纪小,身上又疼,只想着要离那座宫殿远一些,再远一些。这一跑,就到了地处偏僻的亲蚕宫。在这里,我又见到了你。”
闵惟秀一愣,“你看到了我?”
她拍了拍脑袋,毕竟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小时候很多事情,都要仔细回忆一下,才能够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阿爹那会儿经常出去打仗。阿娘就带着我们兄妹经常歇在宫中,撒丫子玩儿,那一次皇后赏了我一斛珍珠,又大又圆的,我同二哥拿着打弹子玩儿。”
“你知道的,打着打着,一斛就打完了。”
姜砚之神色古怪,“打弹子怎么会打完?所以你去亲蚕宫打弹珠的?”
“那倒不是,我阿娘见珠子一颗都没有了,十分的生气,说曾经听说过有败家子儿就喜欢听瓷器落地锦帛撕裂之声,没有想到我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我同二哥灰溜溜的被她赶出来啦,皇宫那么大,我们到处玩,怎么可能找得到全,我找了几颗,就抓萤火虫玩儿去了。亲蚕宫那附近一到夏日,就有好多萤火虫。装在布袋子里,亮晶晶的,安喜最会抓萤火虫了。”
闵惟秀说着,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姜砚之拼命的点头,“对,就是萤火虫。我一进去,就瞧见你裂着嘴在那里抓萤火虫,你穿着红色的裙子,梳着……”
姜砚之说着,伸出两只手来,比了比自己的脑袋,“梳着两个包包头,用小珍珠盘着。安喜抓到一个,你就高兴的跳,然后我就听到了咔嚓声,地板就裂出一道缝儿。”
“天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幕!连被针扎的疼,都忘记了。”
闵惟秀有点囧,这么一想,确实有点骇人。
“上次看到张圆的画,你回忆我们小时候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姜砚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毕竟那个是我阿娘。我兄长是太子……而且我长大之后,我阿娘就不这样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大晚上的,我为什么去了亲蚕宫。”
“我躲在门口看了很久,后来有人来寻你了,你将萤火虫袋子,扔在了地上。我过去想要把它捡起来,还给你,可是袋子口没有扎紧,萤火虫全都飞出来了。”
“那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一日,遭遇了最可怕的事情,却又遇到了最神奇的事情。我在亲蚕宫坐了许久,后来宋嬷嬷就来寻我了。我问宋嬷嬷,闵五娘子是不是妖怪……”
姜砚之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闵惟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难怪姜砚之不说那是最美好的一幕,直说是最难忘的,最神奇的……
感情人家当年,以为她是一个妖怪。
姜砚之眨了眨眼睛,看着悲愤欲绝的闵惟秀,“你知道宋嬷嬷说的是什么么?”
闵惟秀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她说,你是我阿娘给我指腹为婚的妻子。”姜砚之说着,笑得眉眼弯弯的。
让闵惟秀不禁觉得,这厮之前说了那么多悲惨的扎针故事,完全是来引出这一句的。
指腹为婚的妻子?
闵惟秀突然想起来,之前姜砚之也说过这个。
闵惟秀想着,有些迟疑的说道,“都是宋嬷嬷乱说的吧?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
姜砚之有些失望,“后来长大了,我也猜想宋嬷嬷是为了安慰我才那么说的,但是当时,我认真了。你别笑,毕竟我那会儿,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因为我从小能够见鬼,所以我对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都深信不疑。打那之后,我就经常偷偷的看你,然后就觉得安心,又乐滋滋的。嬷嬷扎我,我也不怕,我可是偷偷的拥有一只妖怪的人啊!”
“等我的妖怪长大了,变得厉害了,一定会帮我打跑坏人的。现在想来,的确是幼稚又可笑,但是那会儿,我就真的是这样的想的。”
姜砚之说着,突然直白的看向了闵惟秀的眼睛,“我觉得,我没有长成一个阴暗的人,都多亏了你。”
屋子里安静极了,闵惟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极了她在战场上听到的战鼓声!
“我一只看着你,看着你从一个张嘴大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
“变成了一个和其他贵女一样,走路蹑手蹑脚,再也不踩裂地板了,抿着嘴笑,再也不哈哈哈了,又看着你像其他的小娘子一样,想要嫁给我大兄。”
姜砚之的语气,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闵惟秀却觉得自己的鼻头酸酸的,手心中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难受极了。
“可就在我自请出京的那一日,你又变回来了。”
“我想,这次我要成为光明正大的拥有你这只妖怪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