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有心事的安崇文便早早醒来。
昨夜在醉春楼后院发现的秘密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虽然他搞不懂史茵茵是怎么想的,但他清楚自己一定不能打草惊蛇。父亲叮嘱过自己,看好烟雨楼,但自己也一定要把昨夜的发现连同史茵茵的情况一起,先告诉爷爷和大伯。
弄好了信件,吃过朝食,便已到了巳时。安崇文将信件放在怀里,准备悄悄出门把事情办了。
刚出自己的小院,安崇文便看到雨诺扶着一个耄耋老者正朝大门口去,门口的马车早已备好。这雨家能让雨诺恭敬搀扶的老人,应该只有烟雨楼的传奇楼主,带领雨家于武帝年间崛起的雨景墨老爷子了。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安崇文知道雨景墨年纪很大,一般楼内的小事统统不管,也很少出门,今天能让他亲自赶赴的事情,一定是烟雨楼的大事。
见马车渐渐驶出,安崇文看似随意的慢慢往前走着,到了门口才顺口问了护卫一句:
“雨诺代楼主是要去哪儿啊?”
几个小弟子都认识安崇文,知道他勉强算是雨楚少爷的朋友,便随口答道:
“是苏州太守鲁擎宇家的马车,应该是去太守府上。”
“哦……”
安崇文拉长声音,显得兴致缺缺,又和另外三个人打了个招呼,才走了出去。
先到驿站把自己的信邮出,随后又花了几个钱,很轻松的就打听到了苏州太守,鲁擎宇的府邸位置。
雨诺的功夫很高,雨景墨虽然不知实力深浅,但作为烟雨楼的传奇楼主,当年的绝世高手,就算年纪大了体力下降,内功肯定会更加精纯,不会比巅峰差出很多,定然还在雨诺之上。况且太守府也不可能全是碌碌之辈,此次去府内一定要小心谨慎。
一路摸到太守府邸,门口的守卫到也一般,应该就是普通士兵,安崇文装作闲逛似的远远绕着外墙走了一圈,找准了一个机会,以轻功翻墙进了内院。
太守的府邸并没有想象中的辉煌,从雅致来看似乎也不如烟雨楼的园林。据说鲁家的鲁文腾老太傅讲究不能奢靡浪费,最讨厌便是贪官污吏,看来传闻或许是真的。
在太守府邸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行,躲过了几波暗哨,好在现在是白天,守卫并不是非常多,想来任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大白天就赶来太守府里闹事。
府里的正厅十分好找,已经打晕一名下人的安崇文换上仆人服装,很快便摸到正厅附近。
“干什么?太守大人吩咐过,今日招待雨老爷子,所有仆人不准靠近主楼,退到五十步之外去。”
还没走到正厅跟前儿,安崇文便被太守府的守卫远远拦住。本想趁机摸过去,找个机会偷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却不料守卫如此森严。这就更激起安崇文的兴趣来了,既然如此那想必谈的更是天大的秘密。
“对不起,是小的走错方向了,这就退开。”
赶紧埋头退开的安崇文开始观察起另外的道路来。
以主楼为中心,朝外五十步步,围了一大圈朝廷的侍卫,想要这么正大光明的靠近看来是不可能了。但主楼虽然高大辉煌,四周却是一大片花园和低矮的亭台,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掩他的靠近,怎么办呢?
四处观察了白天,就连安崇文自己都有些灰心丧气了,突然他灵光一闪,有了。
太守府与雨家大院一样,都是江南园林风格的设计,到处都是亭台水榭,流水池塘。而为了保证一年四季院内的水很清亮,所有的水,无论是园内的水池还是人工河流,都用的是河水,是相通的。
主楼大门外正好是一片宽阔的池塘,被一大两小三座石桥连接起来,而这水池为了方便换水,直通后院的池塘。
一路小跑来到后院,找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安崇文一跃便跳进水中。还好太守府中的工匠大气,将这水池挖的够深,只要水性够好,潜在水底慢慢靠近定然不会被人发现。
此时已经到了寒冬时节,虽然池中的水不至于结冰,但冰冷刺骨的寒意还是透过皮肤穿越进了安崇文的身体,好冷。
水中有许多植物和饲养的鱼类,刚好可以掩盖掉他在水中游泳产生的微小波动。凭借着超强的方向感和忍耐力,安崇文竟真是从水底游到了主楼旁边,一处茂密的灌木从旁边,从水底一跃钻进了灌木丛中。
细心观察了一下四周,距离自己最近的护卫也在四十步外,况且还是背对,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整理了一下自己潮湿的衣物,安崇文双足点地,跃到高楼之上。
幸好飞雪剑法的一整套招式功法里,为了配合飘逸轻灵的剑招,有不少轻功予以配合,才让今天的偷听能如此顺利。半晌之后,安崇文已经俯在二楼房檐之上,从床上的缝隙偷偷往里望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厅里只有四人在内,就连鲁成和雨诺都只有坐在侧席,那么主座上的两人身份便很明显了。五十多六十岁左右那个精神焕发的男子应该就是鲁成的父亲,苏州太守鲁擎宇,而坐在他一旁头发胡子都是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头定然就是烟雨楼的传奇楼主雨景墨。
“雨老,关于我父亲的事情,还劳您烟雨楼的弟子费心打探。”
鲁擎宇虽然位高权重,但是面对比自己高出一辈的姻亲,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尊敬,更何况这老头可绝非常人。
雨景墨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道:
“其实这件事,你我心里都有一个答案,只是牵扯太大,不敢说罢了。”
鲁擎宇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摆手阻止,继续道:
“鲁老头为何进京,还不是为了消除圣人对你们鲁家的误会。他弟子众多,且大多已经在朝中担任高官要职,我大唐尊师重道,鲁老虽然已经退为布衣三十年,当影响力也绝非常人可比。圣人已经不是年轻的时候,那个开创万世基业,打造开元盛世,有着丰功伟绩的帝王了,他老了,只愿享乐,只想追求长生不老。”
“鲁老!”
“老爷子……”
雨景墨微微一笑,轻声道:
“我知道这些话是大不敬,这里没有外人,让我说完。”
说罢他抬起头来,浑身那磅礴的气势瞬间散发开来,余下三人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我雨家是受了武帝陛下的恩惠,才能成为江南武林第一名门,武帝陛下能成为女皇帝,其能力魄力自不必说,可她也有老了的一天,才会昏庸,才会被后人有机可乘。自古以来,无论尧舜,秦皇汉武,哪怕是太宗老祖,也总有老去的一天,如今的圣人,正在亲手毁掉他打造的盛世。”
鲁擎宇心里明白,雨景墨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他身为朝廷高官,这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雨景墨蹲了一会儿,继续道:
“鲁老反对他炼丹求药逐长生,那么鲁老,必须死,无论他是不是太傅又是不是忠心。”
鲁擎宇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赶忙打断道:
“雨老爷子,这一切还没有定论,希望你不要乱下结论。”
“不打紧,老头自顾自说一些疯话,你听着就好。”
鲁擎宇还准备再说什么,却被雨景墨轻轻一挥手,一股内力竟是直接震的他坐回座位。
“鲁老死了,可和鲁老千丝万缕的苏州太守杭州太守还活着,和他关系密切的烟雨楼还存在。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一日真相大白,我们便是心怀怨恨的火种。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他雄才大略,也是因为他狠。他能杀姑姑太平公主,能杀武氏后人满门,能一夜杀三子,我想你们鲁家再亲,也亲不过他的姑姑,兄弟,儿子吧。”
雨诺和鲁成都是满脸吃惊,不敢多言,只听雨景墨继续道:
“太子李玙是个干大事的人,甚至永王,颖王也都是文韬武略,可圣人偏偏重新奸相李林甫,卫国公杨国忠,今日的话老头子没有任何意思,只是烦请鲁大人给自己一家老小留条后路。我们效忠的是李唐,不是圣人,更何况圣人已经不是圣人。想必鲁擎苍大人定是在杭州赶来的路上,你们鲁家的事还是鲁家定吧,雨诺,回府。”
一片震惊的目光中,雨诺轻轻扶起雨景墨,朝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