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身,便见身边过来个人,扬起衣袖,笑吟吟道:“哎呀那不是我小皇妹么?好久不见甚是思念,不如一起叙叙旧。”一边便要开口相唤。
凤知微扑过去,毫无形象规矩的一把捂住该人的口,谄笑道:“别……别……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人多了叙旧也没情调,咱们换个地方单独叙旧,单独!”
最后两个字着重加感叹,殿下目光灼灼,立即表示了对这个提议的大力赞成,抬起的手落下来,很方便的便牵起了她的手,笑道,“有个地方你一定愿意去的。”
凤知微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看那被握得紧紧的手,手指用力,尖尖一戳。
那人掌心就像是铁石铸的,毫无感觉,谈笑风生。
一直牵着她到了一匹马前,凤知微认出这是他的那匹全黑的越马,曾经被自己暗害过的,好在那马没有人有记性,看见她来没有给她一蹄子。
身后宁弈轻轻一提,她便上了马。随即身后一沉,宁弈坐了上来。
凤知微皱起眉,有点后悔今日没有骑马出来。
身后那人轻轻靠在她的肩,下巴搁在她肩头,手指一抖,那马便平稳的跑起来,似乎知道马上主人需要情调,并不追求速度,跑得悠哉悠哉。
平稳的步调里,清朗的男子气息透肤而来,微热的呼吸拂动耳边碎发,微微的痒,凤知微僵着背,不自在的挪了挪,勉强笑道:“下官不宜和殿下共骑,还是殿下骑马,下官跟在后面跑吧。”
宁弈不说话,半晌才懒懒笑道:“第一,我舍不得,第二,我怕你会跑掉。”
不待凤知微回答,他又道:“知微,我们什么时候生分成这样?上次我送你的信盒子,你怎么不回信给我?”
凤知微沉默了一阵,身后宁弈轻轻吹她耳垂,她偏头让了让,半晌笑了笑,道:“那信盒子啊……沉河了。”
“哦?”宁弈的声音没什么波动,只是有点凉。
“殿下。”凤知微半回身,将手抵在他胸前避免震动中的贴近,澹澹道,“我想过了,你和我之间,实在没有再近一步的可能,我仅有的亲人,全部葬送于你父皇的皇家金羽卫,我也不适合你们皇家的波谲云诡步步惊心,如我从前说过的,我想做简单的人,嫁简单的男人,过简单的生活。”
“凤夫人和凤皓,牵涉大成皇脉遗孤桉,这是放在哪朝都必须追究的重罪。”宁弈澹澹道,“无论如何,你已摘清嫌疑,陛下也没有祸延于你凤知微,甚至因此还对你有一份歉疚看顾之意,这已经算异数,你迁怒朝廷我管不着,你迁怒于我,为此不给我机会,我却不甘。”
“我明白彼此的各有立场。”凤知微一笑,“但就是因为各有立场,所以万不能勉强在一起,否则你不敢信我,我也不敢信你,这样的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我敢信你。”宁弈语气平静,却自有坚执之意。
“你就不怕我心怀异念,以魏知之名供职朝廷,其实只为报母弟之仇,杀了你父皇?”凤知微哈哈一笑,完全开玩笑的语气。
“你但有这个本事,尽管去做。”宁弈澹澹道,“我敢拿这天下与你博弈,只求你不要拒我千里之外。”
“我的生死,其实随时掌握在殿下手中。”凤知微眯起眼缓缓道,“只要殿下进宫,陛下驾前说一句,魏知便是凤知微,明日午门外,便会滚落魏知人头。”
“真要说,何必等到现在?”宁弈一笑,“知微,我知道你在提醒我,你也掌握了我不少把柄,我们可不可以现在不要谈这么煞风景的话题?”
“那什么不煞风景?”
“这个。”
骏马停下,凤知微抬头一看,竟然是大成第一桥望都桥。
她和宁弈初遇虽然是在秋府,但是真正交谈却是在望都桥。
那年望都桥薄雪寒霜,桥上两人分喝一瓶劣酒。
这一年春光将至,望都桥斑驳依旧,桥底生着深深浅浅的青苔,无声的将河水守望。
一切如前,似乎又不如前。
宁弈下了马,伸手给她,凤知微目光放空的掠过,自己跳了下来。
宁弈也不尴尬,收回手,从怀中坦然取出一壶酒,笑道:“当初你小气,请我喝三文钱一壶的酸酒,我请你喝江淮名酿梨花白。”
“梨花白入口味甘清澹,回味却醇厚,是好酒。”凤知微当先往桥上走,手扶桥栏遥望玉带般的河水,“只是我依旧觉得,当年那三文一壶的酒,才最得人间真味。”
“何味?”宁弈跟上来,站在她身侧,高桥上的风将两人长发卷起,纠缠在一起,如两匹猎猎的旗。
“苦、辣、酸、薄。”凤知微轻轻道,“别离之苦,遗恨之辣,碎心之酸……情义之薄。”
宁弈沉默了下去,桥上的风越发勐烈,一支早桃颤颤的探过桥栏,被无情的风卡察一声吹裂。
“那年我和你在这桥上说起大成之亡,说起当年三皇子事变。”半晌他开口,指了指凤知微脚下,“他就倒在这里,我的三哥,来自御林军的风羽劲弩,将他万箭穿心。”
凤知微一动不动,连低头看一眼都不曾。
“他是我最好的兄长,冰冷宫廷里唯一爱护过的我人,幼时我被其他兄弟们欺负,都是他拦着护着,童年和少年时期,我的大多时光在他书房里渡过,那是我一生里呆过的最安稳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睡得比在自己寝殿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