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知道花黍离并不全信任她。
但花黍离这个人啊,谁也不太信,是个有些冷情的人。
花三听花田抱怨过一嘴,说是花主这性子,是不是小时候在宫里头被宫里的人欺负了,对谁都是有戒心的。
花田那时候看她,还咧嘴一笑,道:“我看他倒也是对你这个妹子放心一些。”
花三有些无语。
她一点都不觉得花黍离对她与对旁人有什么不同。
花黍离有一支自己的探子队伍,称之为探卫的,做的也不是像她这样的杀人事,也不是像花田那样的跑腿打点事。
做的是监视做杀人事的她、做跑腿打点事的花田在外如何行事、行了什么事、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事。
当然,监视花三与花田这些手下人,不过是个兼顾的,探卫的主要差事还是探听江湖及朝堂中的消息,每隔五日汇总汇报花黍离。
譬如说,她在外行他交待的杀人事,旁的除了老鸦及鸦群,暗里还跟着一双眼睛,看她的行事,回头报与花黍离,花黍离再状似无心地来问她一些细节,与那探卫回报的两厢比对,若是有出入,会再细问。
好似要从中找出一些端倪,看她是不是真有心在为他行暗里的事。
又譬如说,不管是在庄里还是庄外,这些探卫仍在关注她,关注她的日常起居,与什么人来往,做了什么事。
前年春日,她得了一坛好酒,带酒回庄路上恰好碰上了花田,知花田也是个好喝酒的,便邀花田夜里赏月喝酒。
当夜里,两个人喝醉了酒,互相称兄道弟的,说了许多混账话,也做了些可笑事。
第二日听徐厚说,花黍离前夜得了探卫的报,说三姑娘与花田二人在不谏阁小院里头喝酒,已经喝高了,爬到房顶去说要摘月亮,便赶来看一看,看到二人果真站在屋顶上,勾肩搭背的,大声且认真讨论着摘月亮的法子,哭笑不得,本来是要上前训斥的,不知为何走了两步站住了,只笑着摇头说道:
“也罢,也罢,能生什么事端?不过是平日里事多琐碎,心里不痛快罢了,由他们去闹吧。”
交待了徐厚好生看着他们,莫叫他们从屋顶摔下伤着了,便走了。
再譬如说,花三不太爱身旁有陌生的奴仆伺候,向来只有徐仙一个人就足够了的。但大概是因徐仙嘴巴严,不太与花黍离汇报三姑娘日常起居的事情,花黍离便另派了几个奴仆,随时回禀他花三日常大小事。
花三有些痛恨花黍离这因不信任起的掌控,但也不太将这些表现在脸上,说到未能取下蒙牙的首级带回来复命,面上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道:“只是我一去一折返的,浪费了时间,大概是更夫经过,发现了蒙牙家的异常,敲锣喊了人来。我在那当口来不及将蒙牙头砍下,只能先撤了。”
撤走时候不忘将用来杀蒙牙双亲的刀还给地痞,并捉了蒙牙院里头的一只鸡,将头割了,把血胡乱洒在那倒在地上的地痞身上。
完美栽赃那地痞。
事后想想,对这等流氓的惩罚何至于此,他家中大概也是有老有小的,心里头也有过一些悔意。
花黍离点一点头,道:“无妨,我今日已得知邸报,蒙牙一家六口遭歹人杀害,凶手已伏法,秋后处决。”
花三听闻是一家六口,故意惊奇问道:“一家六口?可我当夜杀了七个人!”又故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蒙牙房中两人,都是男子,隔壁房里的是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十岁的孩子,再加之后来又折返回去杀的蒙牙的双亲……
将手指头举给花黍离看道:“看!可不就是七个人么?”
花黍离笑笑看她,觉得她掰着指头数人的样子颇为童趣。她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孩子气的行为,是个心思单纯得很的,他说什么从来都是顺从他的话去做的。
但有些时候,又是心思难测得很。
花黍离不答她那问,先反问道:“你方才说,听到蒙牙在与那人说话,可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花三垂眼,想了一想,道:“说的是屏城的事,没有说名字,我听得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花黍离道:“你且先讲一讲。”
花三抬手摸一摸鼻尖。道:
“先是蒙牙问,屏城那事如何了?进展可还顺利?
另一个人就答,那人月前已经去了,大概是这几日就能成了。
蒙牙就说,若是成了,苏地便成了,那个人,也就有了法子了。
另一个人说,不知那人现今如何?我听闻过程是痛苦的,前几次有人差些熬不过去,咬了舌自尽了。
蒙牙就说,朝堂里有人已经注意他了,等明日你去趟屏城,再去看看,是不是真成了。若是成了,不要叫人捷足先登,抢了去。
那人就答应了,又说了……”
花三一时语迟,有些犹豫。
花黍离问她:“说了什么?”
花三眼珠左右转一阵,迟疑了一阵,道:“苏其二的事情。”
花黍离挑眉,但好像也不是太意外的,问:“说了苏其二什么?”
花三踌躇道:“那人说,听坊间有传言,二殿下没死,可是真是假。
蒙牙听了,就笑,也不说真假,应该是与那人递了个什么眼色或者手势,叫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两个人喝了一阵酒,又说回了屏城的事情,说是屏城得天独厚,又有天时地利在,如今还得了个人和的优势,端看那位老爷要怎么应对了。又说是那个老爷现在气数也要尽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咱抬举的那位只等着收割时候到了。”
说完了,花三顿了一顿,道:“就到这儿了,我就只听了一会儿,就杀进去了。”
花黍离问道:“你可仔细看过那个人的脸?可认得那个人?”
花三皱起眉,道:“不认得,是个陌生的。他左脸有颗大黑痣,痣上还有几根长毛,我只记得这个了。”
想了一会儿,又道:“哦,他左手背还有一个刺青,颜色是红的,像蔻丹染成的,画的是个圆,内里有个图案,我当时办杀人事,也不太看清楚。”
花黍离“唔”地应了一声,与她道:“那是个江湖有名的术士,专做长生之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