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厚问花三:“这段时间以来可有人追到这处了?”
花三点一点头,道:“有的,都是花四院里的人,我是见过的。好在有江离洲,他左右邻居住的也都是会武的,听到声音便也过来帮忙了。说是来了三十多个人,叫他们全都收拾好了。大概消息现在也已经传到五庄里头了。”
徐厚宽心道:“那也好了。虽然不知花四为何突然对你下手,大概也是得了花锦郎的授意。她院里头也就那么几个人,这次派出来的也占了大半了,江离洲这样一清,也算是震一震她,叫她一时半会儿还不敢跟你下手。”
花三突然想到麻绳的事情,与徐厚说道:“那些人也奇怪,身上带着麻绳,有三指粗,围在腰上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花四院里头有这个规矩么?出门围麻绳的?”
徐厚一蹙眉,又突然笑开,道:“大概是想将你生擒吧。”
花三想一想,倒也像是,喃道:“我就知她不会对我下杀手的,可是将我绑回去做什么?”
徐厚无意想她这问题,认为花四是站花锦郎那头的,虽得花三赠长生肉的恩情,但一直以来也不像是个会感恩的。便问了其他道:“可还有旁人来?”
花三心头一跳,想起从流空来的那人,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直视徐厚双眼,沉稳道:“没有了。”
徐厚面上一松,口中道:“那便好了,我在西南城时候,听说御三家如今的家主想要你这把刀子,应该已经派了人来了。”一双眼却望向了门口那处。
花三道:“又或者是混杂在花四的人里头,叫江离洲和他朋友们收拾干净了。”
徐厚“嗯”了一声,眼睛仍旧望着门口那处。
花三随他看过去,外头一片夜色浓重,投在门窗上也还是乌漆漆一片,也看不出是有人还是没有人,但也还是跟着徐厚屏息噤声凝神望着,一只手不自觉抓住了徐厚的手臂,如同小时候每每害怕时候那样,低低叫了一声:“大公子?”只有一些气音,几不可闻。
徐厚回头,也如那时一样笑着拍一拍她手背,安抚道:“没有事,我以为有人在门外头。”
花三“嗯”地应了一声,一双眼也还放在门上,仿佛这样看久了就能看得出外头有没有人。看了一阵子,沮丧道:“我若是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偏偏是个耳目不明的。”
徐厚笑笑拍她的头,“姑娘,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你能这样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花三却有些忧愁起来,道:“大公子,我不知道我还活着是不是好事情。我本应该是死人的,一个死人没死,算是什么事情呢?”
徐厚道:“姑娘,很多人为了让你活着,献出了他们的命,他们的牺牲,不过是想让你活下来罢了,你若是有这种想法,如何对得起他们?”
花三垂眼,心里头道:可是我过得不快活。
抬了眼问徐厚:“大公子,你过得快活么?”
徐厚一愣,蹙眉道:“怎的问这种话?”
花三眼神闪烁一下,躲开他那严厉对视,道:“我从前只想着,只要我跟你能活下来就好了,不管如何能活下来就好了。但如今我活的不快活,我心里头总有很多遗憾,有很多愧疚,我总是会想起为我死了的那些人,他们本应该还有大好的人生,却只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徐厚握了她肩,有些用力,像想将力量传给她一般,正言厉色道:“二姑娘,你能想到那些人,那些人在九泉底下也可以瞑目了。他们寄希望于你活着,你不管如何,也只能活着!不管活得如何,也只能这么活着!只要你还活着,不管活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是对他们牺牲的最大回报了,你懂么?!”
花三眼里有些沮丧,黯然不语。
徐厚知晓一时半刻没法将她说醒,有些事情是该交给时间去稀释的,等再过几年,她年纪再长一些,经的事情更多了,就能想得通了,就能对有些事情不这么执着了,就能对世间万物都看得淡了,到那时就好了。
到那时,他们也不必依附在五庄之下,不必行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不必处处被束缚、被觊觎。
到那时,就好了。
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耳熟,一盏茶前刚来过的,是徐怀恩的,跑得匆忙又仓皇,像被猎人惊着了的兔子,心里的惊慌全都沉在脚底下凌乱的步子里头。
敲了两下门,也不及等花三应了,一把推开,并立刻回身关上了,趴在门上喘着粗气,等着听了一阵子,似是确定没人跟上了,才跑到床边,对花三道:“门外有客来,我听江大哥喊他苏尊的,我吓坏了。江大哥给我使眼色,要我先来告诉你。三姑娘,那是真的苏尊么?是宫里头的那位苏尊么?”
花三听到苏木易来了,一愣,不知他这来意。
看徐厚,徐厚早在徐怀恩推门而入时候站起了身,并背对了她与徐怀恩二人。
徐怀恩又问她:“三姑娘,我听苏尊说,担忧你的身体,想见一见你,你跟苏尊是认得的么?我刚才看他,也不像是一个严厉的人,他平日里头也是这样的么?”
花三无心应付徐怀恩那些问话,只说道:“徐怀恩,你到江离洲那里去,当着苏尊的面,就说我旧伤未愈,身子虚弱,已经睡下了。”
徐怀恩先是一愣,但看花三严肃脸色,也不敢多问,应下了,离去之前又多看了徐厚的背影两眼,有些遗憾。
等徐怀恩关门离去,花三不及跟徐厚说话,只看徐厚侧耳凝神听着外头的声音,边说道:“要过来了。”
花三讶异,未免有些措施不及,抱怨道:“他过来做什么?”又边对徐厚道:“自后窗走。”
徐厚点一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塞到花三手中,叮嘱道:“苏涣的血肉,叫我拿给你傍身用的。”
花三惊讶接过,与徐厚行到后窗,开了窗,冷冽冬风刮入,想到又要与大公子分离一阵,心里头有些不舍,揪了大公子一只袖子,如鲠在喉。
长兄如父,他做得比她的父亲还要好上许多。
徐厚宽慰她道:“我去溆浦,不过三五日就回来接你。”
花三“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想到江离洲要去苏北查探的,问徐厚道:“江离洲去苏北,可有什么要转达交待的?”
徐厚想一想,道:“他去苏北,寻清南茶馆的麻清南就好,其余事情我先前已有妥当安排。”
徐厚还想说什么,偏房门上已有人敲了三下。
徐厚低头看花三一眼,万语千言的,都在里头了。
花三点一点头,看着徐厚放心一笑并往外一跃,融到外头的夜色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