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早前在跟那些拿青玉剑的白衣女子接触的时候,便已看出那是苏北才有的玉石。
苏北玉石在苏地之中不算上上等,但也算非常难得,是小富小贵人家常佩戴的。偶然也产出过上好的玉,但价钱和价值都不及溆浦及彼西两地的白玉。
花三很早时候就疑心过,这群白衣女子是苏北出来的,用的荣家剑法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托词。
江离洲问道:“你疑心是念故水教出的她们?”
花三道:“去年时候我与花黍离说起过这青玉的事情,但花黍离那时候觉得,难保是有人借着这苏北的青玉做文章,来陷害苏北念家。我那时说服他去查过,催了几次,他派出去的人才回来报,说这些人与苏北念家没有往来。但问说怎么证明没有往来,那人也说不出来,我问了些查证过程中的细节,那人说的也是前后矛盾的。后来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按花黍离那多疑性子,竟然也没有追究。”
江离洲淡淡道:“那人没去查证。”
花三重复道:“那人没去查证。”
徐厚于苏北,是个故人,不好出入。
花三身旁又没有别的人。
本想依托花黍离去查证此事,偏花黍离对此态度却不明朗,也无关注,好似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又或是并非对他不利的事。
所以到现在,花三也还没办法去查清楚,看看这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苏北来的。
江离洲思忖半刻,道:“忙完我与怀恩的亲事之后,我去苏北跑一趟。”
花三直觉“嗯”了一声,突然脑中一激灵,似乎有哪个地方不太对,人也结巴起来,激动问他:“你方才……方才……什么?你说了什么?!”
江离洲像是有意逗弄她,笑道:“我说,由我跑苏北一趟,查一查。”
花三又是开心又是恼怒,砸了他一拳道:“不是这个!是前头那个!”
江离洲爽朗笑开:“我家里头没有别的人了,去迎亲总要个家里人的,你到时候愿不愿做我妹子,去砦北将你嫂子徐怀恩接回来?”
花三欣喜若狂,点头如捣蒜,“自然是愿意的,愿意的!”
江离洲含笑道:“我还未与她说,她这性子……我想找个正式的时候,再与她提。”
花三大笑,点头说好。
回到宅子里头,因为心里藏着一桩喜事,花三见着徐怀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意的,将徐怀恩看得莫名其妙,追问她可是外逃这半日有了什么喜事?
花三笑而不答,怕自己说漏了嘴,坏了江离洲的好事,又有些困乏,吃过迟来的午饭后,索性去睡了,将徐怀恩这追问撇在身后。
等到醒来,已经是傍晚,冬日天黑得早,徐怀恩正在她房里点灯,要叫她起来,并已经将热好的晚饭在桌上布好了。
花三靠在床头,一双睡眼迷蒙,仍旧有些乏困,觉得今日不论是从城西走到城南、再从城南走回城西,又或者是应付念故水及苏木易这些事情,都已经叫她乏累得很了,哀叹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未到年纪便已老了。
徐怀恩笑着说她:“三姑娘比我还要年幼一些,怎么就老了?”
花三吃一惊,她本以为徐怀恩不过是十**岁的年纪,谁知竟还比她年长么?便问道:“你几岁?”
徐怀恩答:“我听江大哥说过,三姑娘是属兔的。我比你大三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花三小小震惊了一会儿,有些怔忪,复又扑倒到棉枕上假意痛哭,嚷道:“你二十三看起来跟十七八的小姑娘一样,我十**看起来却是一副你姐姐的样子了!这还不叫老么?这还不叫老么?!”
将徐怀恩逗得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来扯她。
前几日她刚见花三,不知何时何处得罪了她,面色冷冷淡淡,身上杀气隐隐。
她想着江湖里头的传言,说五庄的花三是个杀人的人,有个坏脾气,见着人了,也不管那人是谁,先那把怪刀一挥,将人右臂砍下来了,看人痛得不顺眼了,再将头砍下。端的是个残暴冷情的人。
她那时候怕花三怕得很,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抬头看她,怕直视她将她惹恼了,快刀一斩,江离洲也救不了她。
但几日相处下来,发觉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心性,药苦了不喝,饭菜淡了不吃,还总想着法子翻墙出去玩。
还是个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徐怀恩羡慕她得很,看着她的目光便不自居带了些光亮,低叹道:“三姑娘,我真羡慕你。”
花三自觉不是个好东西,但这世上居然还有羡慕她的人?便问徐怀恩:“你羡慕我什么?”
花三原本想着,像徐怀恩这样拳脚功夫又差,在家里头又不得待见的,大概是羡慕她那一手快刀,羡慕她背靠着五庄好乘凉吧?
但功夫能靠勤加练习练出来,靠山若没个天生的,自己闯一番不也能做自己的靠山么?这些又有什么好叫人羡慕的?
但徐怀恩道:“我羡慕你自由自在的。”
花三一怔,喃喃重复:“自由自在?”
徐怀恩叹道:“你知道你想干什么,知道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说罢又是一叹,“我长到这么大,还不知道我自己能做什么,我从来都是一事无成的。”
花三先头愣了一下,听见她那叹,笑出声,跟她道:“徐怀恩,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干什么,你看出来的不过是你想看到的罢了。照我看,你才是那个知道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徐怀恩有些困惑。
花三道:“你看,你想替你二姐寻回那个负心汉,你就一个城一个城地找,是不?你想彻底断绝了你二姐对那负心汉的情,你就想到了找人杀他,斩草除根,是不?若是换成我,我可没有那种毅力,能走遍苏地找一个人。”
徐怀恩怔怔然。
花三心里突然生了些得意,想着平日里总是徐厚教导她,今日她也能教导人了,便说:“徐怀恩,人活在世,都是有用处的,有些人的用处发挥得明显些,比方说那些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将士们。有些人的用处很普通,比方说在街口摆豆腐摊那个。可无论是什么样的发挥,只要对自己有用,就是个用处。你能说街口买豆腐那个不重要么?他若是一天不卖豆腐,一天就没有钱买饭吃,家里头的也跟着饿。”乱七八糟说一通,看徐怀恩懵懵懂懂的,心里头没些底气,问她:“徐怀恩,我这么说,你听得懂么?”
徐怀恩不及点头或摇头,二人只听见江离洲在院中一声大喝:
“什么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