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家的剑法向来只传自家的儿子。
荣嗣的小儿子在内叛中叫念故水一剑斩杀了,尸首又被处了车裂之刑,四分五裂的,拼起来也分辨不清人原先的样子,死得端的凄惨。
而荣嗣的大儿子内叛后不知去向。
有说他带着亲眷逃往九华山一带,隔世隐居。
有说他在苏其二行宫大火里头一同被烧死了。
但流传甚广的,就是他带着去简琴投了归南河,做了落水鬼一说。
现如今出来的这群白衣女子,叫花三看破了用的是荣家的剑法,不可就是佐证荣瑟笙未死的证据之一么?
花黍离掺入后,各城各地悬赏荣瑟笙项上人头的红榜就没揭下来过。
但当夜那梳头女提及这群用荣家剑法的,却不是要说荣瑟笙一事,问的是:“她们与你一般行的是杀人事,但杀的是何人,你可知道?”
花三摸不着她的用意,只道:“都说同行如敌国,她们行的什么事,跟我有何相关?”
那梳头女便嗤笑,鄙夷道:“你自小到大都是个脑子清楚得很的,大人们也都常说你冰雪聪明、计胜孙膑的,如今竟成了这样一个愚钝无知的混沌人。”
花三笑出声,“我小时在五庄,可没见过你这样一个头发长的人。”
梳头女也不与她纠缠,道:“前年杀了六人,都是落入江湖里的草寇,不值一提的。但自去年开始,杀的人里头,都是朝堂的人。”
花三当时心里一惊,江离洲这时听说了心里也是一惊。
“朝堂的人?”
花三点一点头,道:“我要徐厚去查证的,就是这件事情。具体的等徐厚今夜来了,就知道了。他来,你可以在旁听一听,好给我们拿个主意。”
江离洲一挑眉,问道:“拿主意?拿什么主意?你跟徐厚能干什么?”
花三又在原地站住了,叫江离洲也跟着她站住了,抬头认真盯着江离洲,一字一顿道:“她们杀的是朝堂的人。”
江离洲道:“你不是向来不爱管这闲事?正巧尊主也在自鸣城中,你再见他,跟他说一声便是了。”
花三一副严肃神情,与江离洲道:“江离洲,我杀的那些人,都是花黍离要我杀的。花黍离跟我说,那些都是该死的,作奸犯科的,我也从来没有计较过。”深吸了一口气,更认真道:“我方才也跟你说了,有几次我要杀的人,与她们要杀的人是一样的,若她们从去年开始杀的都是朝堂的人,那就意味着,花黍离要我杀的人里头,也有朝堂的人。”
花三看着江离洲明显一窒,似是明白了她话里头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自顾自往前走了。
江离洲跟上去,低声问她:“你和徐厚的打算是如何?”
花三低声答道:“我不清楚那群穿白衣的到底有几人,但有几人就剿几人好了。徐厚此去,是查背后的人及他们落脚的地方,他若是叫你跟我转告醉花娘,必定就是有眉目了。这是我跟他二人的暗语,我们成了一件事之后,总要喝醉花娘庆贺的。”
江离洲看她蹙眉,问她道:“但你可是有担心的地方?”
花三道:“你还记得那日那说书先生说的,苏其二未死么?”
江离洲点一点头,知道她的意思,道:“你担忧的是,这种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花三偏头怔怔看了他一眼,连前方有个独轮车朝她直行而来都没有看到,那独轮车堆叠着许多从各地来的货物,堆得高了也没有看见正前方的花三。
江离洲将她拉了一把躲开了,花三还是怔怔然的,木然看着那推独轮车的忙不迭地跟她道歉,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
再环顾四周,各家店铺生意颇好,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没有一丝忧愁,自鸣城内连个乞儿都没有。
端的是一幅天下太平的好景象。
花三抓了江离洲的手,凝神注视他一双眼,有些手足无措,与江离洲笃定道:“江离洲,苏其二确实是已经死了的。”
江离洲没见过她这种张皇样子,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是的,是的,已经死了的。”
花三不知为何有些悻悻然,低声道:“江离洲,你不知道,徐厚去查过,苏其二没死的流言,是从流空之地传出来的。流空**及荣嗣内叛后,滞留在苏地上的流空民,已接近苏地人口三分之一了。苏尊的身子越发羸弱,你方才也看到了,你虽然不明说,只是开口告辞,想必也看出来他已没什么心力来与我们聊天说笑了,是不是?”
江离洲神情凝重,点一点头。
花三道:“苏尊一年比一年不得民心,一年比一年没有力气主管朝堂事。苏地各方面上仍旧是团结的,实际上已经是一盘散沙了。在这种时候,流空散布苏其二未死的谣言,我怕是要煽动愚民,再与留在苏地上的流空民来个里应外合。以我与徐厚二人之力,怕是抵挡不了这些的。”
江离洲点一点头,道:“我与苏尊禀报一声……”
花三急急打断道:“江离洲!你还不明白么?!苏尊的身边,已经没有能为他着想的人了!他的身边都是一些豺狼之辈,他们只想魅惑他,吸干他的血,吃尽他的肉,连他的骨头都要拿来熬汤喝的,你还不明白吗?!”
花三说得有些激动,声量也有些大,旁边有几人侧目过来,盯紧了她与江离洲。
江离洲将花三往前带了几大步,注意了下左右,已经没有人再注意这头了,牵着花三衣袖慢慢往前行,走了很长一段,才松开了,低声与花三道:“朝堂里的其他人我不晓得,但念故水不会是你说的那些豺狼之徒。”
花三冷冷笑起来,好笑看着江离洲,道:“我自小见惯了金石玉器,那些于我如同玩具一般,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有几年日子过得无聊,家里人便教我辨认金石玉器,说是万一有天流落在外了,也能有这样一手辨玉赌石的本事,不至于叫自己饿死了。我学得不如身旁的人精细,但也有六七成的本事。那些女子手上的剑上镶着的青玉,碧青带灰,灰中泛黄,玉面细腻,不算上等,也算中上。苏地之中,只有苏北产这样的玉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