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恼怒断风上的血迹甩不掉,只抬眼看了苏奴一眼,又皱着眉落眼回断风之上,与苏奴道:“苏大人可切莫乱动,老鸦这畜生,最爱吃新鲜死人的脑子和眼睛。”又想了一想,补充道,“热乎乎的心也是它很喜欢吃的。但它这几日胃口不太好,恐怕苏大人的脑子已经够它一顿了。”
苏奴在老鸦挟持之下,小心却不慌张,笑了一笑道:“我以前听说二姑娘养有一只能通人性懂人言的鸦,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花三心思全在断风血上,敷衍道:“什么通人性懂人言,不过是只鸟儿罢了。也不是我养的,它们爱跟着我,随它们跟去。”想了想,抬头与苏奴笑道,“苏大人怕也是听错了,养的不止一只,是一群呐!”
说罢吹两声哨,房顶瓦片之上便传来乌鸦成群的聒噪声,喑哑嘶鸣,呕哑嘲哳,难听又恼人。
花三看苏奴面色僵了一僵,心里有些诡计得逞的喜悦,幸灾乐祸与苏奴道:“我可没听过苏大人有怕的时候。”
苏奴假笑道:“苏奴倒不知二姑娘的身旁人也会与二姑娘讲起苏奴。”
花三嘲讽笑一笑,道:“也没说什么,说的都是些苏大人如何对尊主忠心耿耿。”割肉熬汤,世间哪还有这般忠诚又愚蠢的人?
苏奴遭老鸦以爪钳制,轻易也不敢动弹,头偏一分那利爪便贴着移动一分,此刻肩颈早已僵麻了,与花三道:“二姑娘叫我来收拾尸体,二姑娘的鸟儿却不放我,叫我如何行事?”
花三却不太着急叫老鸦放人,嘴上道:“我方才也说了,它不过是个畜生,爱行什么事便行什么事,向来是不由我控制的。眼下它想要吃苏大人的脑子,我也叫它不得。苏大人难道没听过猴嘴里掏枣、狗嘴里夺食这样的市井话?”
边说边强撑着自己起身,在床前地上没找着自己的鞋,离床边的脸盆架子又有些距离,江离洲府上用的地砖又凉得很,她不愿意赤足站上去,便一脚踢倒了跪着的无头御医,赤脚踏上那尸体,去够脸盆架子上的布巾。
取着了,又因为房内炭火行将熄了,房里有些寒凉,又坐回床上盖妥被子,用布巾细细擦拭断风刀身上的血迹。
苏奴看着她这一气呵成踢倒一具尸体当垫脚石的行事时,面上竟然也无一丝惊惶紧张或是忌惮之色,平平常常的,仿佛踢的并不是一具尸体,只是一块普通木板,此刻坐在床上,皱眉狠狠擦拭着刀上的血迹,那娇俏的表情,仿佛是姑娘家弄脏了心爱的首饰,擦不干净的烦恼模样。
像一个……
像一个孩子。
苏奴看着因被踢倒在地,从碗口大的颈口汩汩流了一地血的无头尸体,头正在他脚旁,欣喜瞪大了双眼看着他。花三刀快,这个人死的时候感觉不到痛楚,面上还是死前的兴奋与激动。
苏奴不赞同,叹道:“二姑娘有这等血性,不愧是将军亲手调教的人啊。”
花三终于将断风擦拭干净,将手里脏了的布巾往尸体流出的那摊血里头这么一抛,看布巾吸饱了血,湿沉沉塌在地上,抬头与苏奴笑道:“他若不这样教我,当日我怎能从苏木易手下死里逃生?”
说罢冲老鸦招一招手,将老鸦叫到自己肩上,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与头,与苏奴笑道:“有劳苏大人了。”
苏奴得失了钳制,顿感轻松,看花三一副少女无知模样,方才行的却是割人头的冷血事,心里头有些复杂,叫了两个亲近的侍从,进来将尸体搬出去处理妥当。
花三不客气使唤苏奴进来的人,交待道:“避开旁人,悄悄处理干净些。”又特意嘱咐,“莫叫江离洲看到。”
两人看苏奴,等着苏奴允,苏奴瞥了一眼花三,朝着两人点一点头,两人行了礼,有条不紊开始处理。
那两个人效率也快,也不多言多问,抬走尸体,收拾干净地板,很快就退出去了,并顺带将门关妥,留了苏奴在房中。
苏奴自己搬了张椅子,在花三床边坐下,忌惮花三肩上的老鸦,离得远一些,两手交插进宽大的衣袖之中,打在膝上,恭谨坐着。
苏奴一时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看着花三面上的疤。
花三也不恼怒他这看,直直看回去,与苏奴笑道:“要取这个……”一时愣了,想自己竟然不知道方才那个御医的名字,便囫囵说了一个“那个人”,道,“要取那个人的命,是你的主意还是苏木易的主意?”
苏奴有些意外,反问道:“二姑娘竟然不担心这是尊主的试探么?”
花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噢!竟然还能这样想,我可真是愚钝!”
说罢皱眉,装出一副烦恼自己蠢笨的模样。
苏奴面无表情看她做戏,并不打算配合,道:“依他方才所言,往日也是二姑娘的人,二姑娘如何下得了狠手?”
花三真心实意笑出声,戏谑道:“我看苏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二姑娘不是早就死了吗?你总跟花三我提什么二姑娘?”
苏奴看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鸷,看了半晌,才解释道:“尊主并不知道这件事。前几日念庄主发现这人有异,暗地里与异党相联,凑巧来了一个神医,看了他开给尊主的药方,说尊主这几年服用的这些药方里头,都含有与尊主体质相克的药草。我昨夜里认出了二姑娘,今日叫了这个人,一则想试一试二姑娘,二则想借二姑娘的手除掉这个祸患。”
若她真如她所言,对危害苏木易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兴趣,那便可留她一命。
她若除了这个人,一则他可往外暗自散播,从中挑拨当年之事残留党羽之间的关系,再集结忠诚于她必定难上加难。二则若是苏木易问起来,他可说是花三本就是一个残暴的杀人魔,不问缘由取一个人的性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花三想通了这几点,心头一寒,与苏奴冷笑道:“苏大人不愧是能在内叛中力保苏木易的近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