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那年轻的布阵人看着像是苏城贵胄,就万万不能是五庄里头的人。
可是设摄魂阵,为了杀徐仙是为何?
徐仙不过是她身边一个婢女,平日里只在五山之内活动,干的也不过是伺候她的和庄里的农事杂事,怎可能有得罪外人的地方?
将阆中道:“二姑娘,你其实不清楚这个姑娘是从哪儿来的吧?”
花三神色复杂,回头看徐仙一眼,圆乎乎软绵绵的稚嫩姑娘躺在地上,胸膛平稳起伏着,方才那摄魂阵耗费了她的心力与精力,她此刻是累极了,所以才这样呼呼大睡不省人事吧?
花三道:“我从荀家地牢将她带出来之后,因那时嗓不能言,路上也没问过她。花黍离倒是问过,也派人去查过,她是苏城一个姓徐人家的女儿,家里遭人屠了,就剩了她一个。”
将阆中问道:“花黍离又是谁?”
花三愣了一愣,随即想到将阆中避世修行,尘世里头江湖之中的事情,大概都不太清楚,便答道:“是我与大公子投靠的人。”
将阆中捋了捋胡子,沉吟道:“嗯……没想到这几年,二姑娘与大公子竟落魄至此。端看二姑娘身上的杀人气,怕手上累计了不少人命吧?”
花三尴尬笑一笑,不愿提这些,抱拳与将阆中道:“今日多得将阆中相救,花三现在就将房中所有收拾给你,他日若将阆中有需要我花三办的事情,花三必也义不容辞。”
将阆中却止住了她,有意问道:“花三是谁?你往日在我跟前都是自称二姑娘的。”
本二姑娘……
我二姑娘……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二姑娘……
自称的时候还要有一个硕指气使的气势,端的是无边的傲慢与威严。
连朝堂上的那位听说了,与旁人讲起她的时候,也是笑称她二姑娘的。
而她这几年扮演五庄的花三,说自己是花三,将自己当成是真的花三,竟也习惯了。
花三自嘲一笑,道:“你方才也说,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那个二姑娘,早死在大火里头了。”
那场火,烧得她真疼啊,赤红的火舌肆意贪恋舔舐她,到最后她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嘴里喉间尽是苦辣的烟灰,叫她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泪水也早被大火烤干了,只能睁大了眼睛,不甘又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个人已经癫狂了,看着她大哭又大笑,双手捶打着砖墙,眼里既惋惜又欣喜。
惋惜什么呢?惋惜她要死了。
欣喜什么呢?欣喜她要死了。
花三念及往事,心口的地方有些疼,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那处,不明白它怎么还会疼。
将阆中道:“我那时,用一块石头堵住了你心口的洞……”
话未竟,叫倒在地上的喜莲“啊”的一声惊叫打断。
花三将目光从自己心口抬向喜莲那处,只见喜莲战战兢兢,一手指着她,指尖颤颤巍巍的,说出的话破碎不成句子,“你……你是……那个……”
花三恍然想起来。
噢,喜莲会读心,方才她心里肆无忌惮的回忆,是叫她听到了。
但实则也没什么大反应,她想她需要喜莲能读人心的天赋异禀,她总有办法能叫她信服,能将她驯服,从小她父亲教给她的便是这个。
她往后用得上她的地方很多,并不囿于江湖事,叫她知道了她是谁,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若要用她,她早晚都会知晓的。
便冲着喜莲笑一笑,带着安抚的意味,大方承认道:“是,我就是你听到的那个、心里想到的那个人。”
喜莲简直是惊惶到要当场去世了,一张脸惨白如纸,两只手捂了自己嘴巴,不叫自己再讲出半个可能惹恼花三的字眼来,双目垂泪不止,是真的惊恐,不自觉就改成双膝跪倒在地,身子伏低在地上,是最最卑微的姿态。
花三见将阆中低头看喜莲,又抬头问她:“你知道她会读心?”
花三点一点头。
将阆中道:“我听说,荣嗣曾抚琴问九天,请天降异人,以助太尊巩固尊位,免在上算党争之中失利。这其后倒真降了两位,可惜来得晚,太尊早已退位。荣嗣曾找人算过一卦,卦象上说,这两位异人一在东一在北,倒是巧,是与你同一天诞生的。我后头也有替你算过一卦,只想是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苏太尊求的人怎的落到了你头上来,叫你白白讨了这种好便宜?
这一算,算出这二人果真是为你而来,其中一个是克你的人,另一个是利你的人。克你的人最后取了你的命,利你的人最终助你达成了心头最大所想,只端看这二人哪个先来哪个后来。若克你的先来,你后头可就没有一丝生机了。”
说罢又低头看瑟瑟发抖的喜莲,嘴上却是与花三道:“我方才算过,这姑娘是二异人之一,手上犯过杀戒,这天赋异禀的读心术原本也不是她的,是她硬抢来的。”
喜莲大惊失色,伏低的身子迅速坐直,瞪大了眼睛看将阆中,激怒的气势只消将阆中一眼被惊慌消散,只能弱弱辩解道:“我没有……”
将阆中也不顾她那个无力的辩解,与花三道:“我算不出她是克你那个还是利你那个。但我想,你身旁的人应该教过你,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后头的话,也不用将阆中明说了。
花三面上微微一笑,道:“能听人心,这是一个极好的宝贝。她方才与我说,只要是她见过的听过的人,不管相隔几千里,都能叫她听到。我往后还有用上她的时候。”
将阆中冷笑,道:“二姑娘也有糊涂时候,单看眼前蝇头小利,不管顾往后了么?她若是知晓了你的身份。明日就往外说去,你可还有活路?”
花三也已想过这个,心里也有这样的顾虑,但也只是与将阆中道:“我谅她不敢。她若是敢,我割了她的舌,叫她说不得。她若会写字,我便断了她写字的手,叫她写不得。”
喜莲浑身一震,又伏回地上,额头贴在泥土,低低嘤嘤哭泣。
其实要不要真这么做,花三心里也不太确定。但看将阆中有个要杀喜莲的意思,她又不想白白叫喜莲死了,嘴上便先这么一说,拦在将阆中前头。花三想要喜莲去听一听苏涣,这样就算苏涣远在苏城,相隔千里,她也能知道苏涣是否安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