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浅似乎是想摇个头,但颈无支力,便只好出声否定道:“不是的,那日歌浅听花主的手下说,三主已经到恩将城,快到庄里了,歌浅新学了一套刀术,想叫三主指点指点,便在三主院里等。但是等到天黑,三主也没回来。天又下了大雨,徐仙姐姐在寨里还不见回来,歌浅便斗胆到三主房里去避雨。后头有人在房外,叫我出去。”
歌浅在花三房内,将门开着,一把剑横放在桌上,双手放在合拢的双膝上,规规矩矩坐着,也不敢乱动房里的任何东西,只敢用眼打量。
花三房里简单,没有别的姑娘家费心的花样装饰,隔帘、床帐、被褥等都是素得很的,连屏风上都是无字无画的。也就只有衣架上挂着的外衣是大红的,素白单衣上袖口绣有火红的秋花。招摇的东西实在是很少。
歌浅打心眼里崇拜花三,前些年还在寨里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不少花三的事迹,寨里的人说起她有叫好的有畏惧的,畏惧的多是因为听说她在外头是个杀人如麻的,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干得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行的是丧尽天良的勾当。
歌浅却觉得那样的花三飒得很,身为一个女子,却能仗着一身好武艺,凭着一把神乎其神的大刀,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鹰,在庄外头翱翔,来去不受控制,无人可以约束。
花三常不在庄内,也不常在寨里出入,歌浅进庄之前,想要见花三一面,多半是守在五庄下山必经五寨的那段路旁。
五山之中有规矩,花家主经五寨,寨民须得跪地低头,不得直视花家主脸,以免冒犯。
花三出行时候,常常是远远就有庄仆打着尖啸叫人回避的。寨里人忌惮花三,听见三主出行的尖啸便找地方躲藏,很少有寨民敢在道旁跪送。
歌浅就在寨口的骑楼旁,将身子大半藏在墙角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等花三策马慢行经过时,偷偷看上一眼。
只看一眼,心里就能生极大的满足,这一日便能过得快活得很。
歌浅也曾得真真实实地摸过花三的手。
花三身旁总是跟着鸦群,寨里的人都说这是大不祥的凶禽,会给主家招来祸患,带来血光之灾。
歌浅听得担心,偷偷写了封书信给庄里的姐姐带给花三,信里将寨里人说的鸦是凶禽这件事原原本本说清了,信的末尾请求花三不要再带着鸦群,早日驱散了。
信没回应,如石沉大海。
过了小半个月,歌浅在家中吃午饭,听得庄仆在五庄门口朝山下敲锣并尖啸道:“三主外出,闲人避让!”
歌浅急匆匆抛下了饭碗,着急忙慌赶到骑楼那处,气喘吁吁听着花三驰马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清脆敲在主路的青石板上,比往常还要急促些,想着庄仆此次加了锣声,花三此去必是急事。
探头出去见花三一身招摇红衣在马上随风飘荡,如墨的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简单马尾,在风里头甩来甩去,端的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歌浅偷看着花三由远而近,心头狂跳得厉害。又看到跟着花三的照常是鸦群,心里头冲动一生,捡了一块石子,用力朝为首的鸦掷去,竟然一击中了!
为首的鸦比其他的鸦大上几分,被石子击中险些从低空中坠下,吃痛着嘶鸣了一声,领着鸦群如箭一般朝歌浅这处袭来。
歌浅那时年纪尚小,黑压压的鸦群袭面而来,如一张网铺天盖地往她这处扑,来势汹汹,气势如虹,叫歌浅惊惶得不敢动弹,眼看鸦群就要啄上她的脸面,要将她像她曾听过的鸦吃人的场景一般分而食之。
恰那时,歌浅听一声哨起,鸦群听哨声顿时四散,歌浅又得重见光亮。
等歌浅睁眼看,只见光亮里头花三下了马,走到她跟前,伸手将腿软跌坐在地的她拉了一把。
花三的手十指纤长,虎口及掌心有薄茧,手心有些干燥,但是暖得很,不是传说中说的冷血,是暖得很的。那暖从歌浅手上一直传到了歌浅的心里头,叫歌浅晕晕乎乎的,只能怔怔看着花三。
花三朝她笑一笑,面上的疤还未愈合,血痂结得厚,自眉心右侧斜着直落到左眼之下。
歌浅却觉得那一笑动人得很,一时看得痴了,连花三哑着声喉与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顾着看着花三傻笑着点头。
花三摸一摸她脑袋,又吹了一声哨,唤了鸦群,翻身上马而去。
歌浅握着被花三握过的那只手,呆呆看着花三离去的背影,红衣衣角和长发在身后飞翻,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懊丧自己竟没有与花三说鸦是不祥凶禽的事情。
后头她在今年得入了庄,入庄之后一直在二主院里做事,花三年后也一直在外头奔波,她也未得见花三一面。
更不用说三月初三花三重伤回来之后,花主派人将三主这院围得严严实实的,不许有外人进出,歌浅更是没机会能瞧见花三。
直到那日相山上头钟声又再响,歌浅想起前几日花三被坏人拐到相山上的时候,这样的钟声也是响过了的,心里头担忧得很,趁着众人都被集结着往相山去了,她偷偷跑到花三院里来,见花三在笑着与徐厚公子说笑,拎着那把刀叫出了地底下的东西,在一片红雾之中击杀鬼怪,矫健如鹰,厉害得很。
但她那时遭徐厚公子发现了,冷目横扫过来,将她一吓,再也不敢探出头去看花三。
后来是徐仙要忙寨里的农事,到花主那处去借人伺候,二主听说了,随意指了她让她去,她心里头雀跃,又不敢表现出来。伺候花三的时候也不敢将心内的狂喜外露,尽力抑制着,只想让自己表现好,将花三伺候周全。
好在花三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一日里头过得也简单,吃好了睡好了就在房中看书,要么就在院里练刀,好伺候得很。
至于花三那日叫她杀人,她满脑子只想着她若是杀了人,就能跟着花三在外头闯荡,正好家里将她逼得没办法了,她那双亲又是讨嫌得很的,她便动了手。到现在也没有觉得有罪恶感,只觉得原本应该杀了人就能跟着花三了,但花三竟然不许她进院里头,叫她沮丧得很。
可花三毕竟还给了她一块秋花牌,有秋花牌就是花三院里的人。
花三还叫徐厚公子教她,她自觉有天分,学得快,想着不久就能出师,往后就能在花三出庄的时候跟在一旁保护她。
想到这里,便又雀跃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