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给你们开玩笑,看把你们吓的。”薄熙雯也一咳,忙哈哈了两声,对倚湄公子大声道:“还不快把你的柿子干拿出来,傻站着干嘛?”
雅间里的熏香若有若无,香气袅袅,清淡不出格。倚湄公子去了许久,磨磨唧唧磨磨蹭蹭,众纨绔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欢,尤其当朝华在场,满嘴跑马,将那天枢门里剑阁阁主之英姿与各长老之神威吹得天花乱坠摇摇欲坠,临衍忍无可忍,轻咳一声,退席往小院中去。失了首座弟子令牌倒还不如得知自己身挟妖血之时来得惊悚。他摇了摇头,只见院中清冷,紫藤花繁盛馥郁,好一副春日艳阳之姿倒不知沐芳夫人的那一树紫藤可有按时开。
他一路遐思,往偏院探去,这一探,却令他着实一惊。原来那倚湄公子不知何时竟已溜之大吉逃之夭夭,茶坊偏门开着,外头一应春好,杳无人烟。
这魅妖怎的比明汐还胆小?眼见下药不成,这就撒丫子跑了?
临衍甚觉不可思议,便从偏门中探了探,又往厨房里绕了一圈。待他终于确信此人溜之大吉后,临衍深吸一口气,遥望着那一席叽叽喳喳的王孙公子,心下怅然。虽说魅妖乃山水精灵所化,无形物体,修为低微,但这一个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的贼样,怎的莫名让他想起一个故人?
正厅里王孙调侃之声渐渐小了。他晒足了日头,思索了片刻应对之法,苦着脸,手指往那奶黄色的风竹帘子上一探。
这一探便觉出了不对。临衍闻到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浮香与暗暗流转的妖气。他左手捏诀,退开半步,一阵清风拂过,风竹帘子悄然洞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风挟强横之妖力,逼得他退了半步,目光一凌。
主厅里鸦雀无声,也不知那一群王孙连着朝华遭遇了何事。熏香之味越烧越浓,飘在春日暖阳之中不上不下。“阁下何人?”他冷声道。
无人应他。
临衍沉着脸,祭出沧海,又问了一遍。
里间有人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与这哼声一道的还有一股血腥之气。血气混在熏香之中细不可闻,临衍大惊,掀了帘子往里探去,只见主厅之中一桌一椅分毫未动,梨花架子上的茶饼保存完好,而雅间里一众王孙、连个朝华,正七歪八倒睡了一地。
熏香甚浓,盖了雅间之中的血腥味。雅间墙角还坐着个人,此人一身银甲,长发披肩,右肩处汩汩淌着血,他面色苍白,眼神阴鸷如蛇,抬头见了临衍,冷笑一声,道:“久违。”此为苍风,宗的旧部,二人曾在天枢门前山有过一面之缘。
叮地一声,电光火石,沧海同黑练相撞击,临衍右手一番,飞快伺机祭出一面小巧的琉璃镜。此镜本是松阳长老的法器,后来赏了他护身,镜面如笼纱,照不清凡间之物,却是能照得魑魅魍魉霎时不得动弹!
一阵狂风蓦然将木窗吹得阵阵作响。苍风受此寒光一照,一愣,又朝临衍扑来。临衍操起桌上茶盏就往他脸上砸去,茶水被他以法力引了,一簇幽光绿火时照得苍风愈发面目狰狞,疯魔似索命厉鬼。厉鬼不怕烛火,亦不惧刀剑,一地王孙玉体横陈,一地东倒西歪,临衍沿着着黄杨木卓小心与他周旋,生怕一个不慎,砍下一只手或腿,这才当真作孽。
苍风也不取临衍性命,只同他拆了一二招,冷眼看了他片刻,道:“……谁教你的剑法?”
临衍懒得同他掰扯,一剑寒碧,映得他愈发眉目清冷端素。竹墙霎时被他劈了一个口子,苍风侧身一躲,道:“小心些,一地都是人,莫要伤及无辜。”
“……你也懂何为无辜?”
沧海削向苍风伸过来的细瘦腕骨,苍风皮开肉绽,无俱疼痛,临衍心觉怪异,不敢轻敌。苍风且战且退,正如上次一般,只试探他的修为,并未倾尽全力试图伤他。苍风没拿长枪,他曲手成爪,爪尖上的弯钩莹亮渗人。临衍偏头避过,那爪子便又朝临衍胸口爪去。他胸口的伤还未好全,此一番妖力压身,令他气血翻涌,浑身又感到了熟悉的战意。他被此莫名其妙的一人扰得头大如斗,二人一路由雅间打到主厅里,他一张黄纸符拍了个空,下一瞬,便将那粘得平平整整的木窗由里向外一把拍开!
“给我出来!”
外头风和日丽,春和景明,无人应答。
妖气流转,上下沉浮,掀得黄杨木桌上的几张白纸哗哗作响。临衍眼疾手快挑起桌上一堆白纸,迎风将那披头散发的苍风糊了一脸。苍风不料他又来此招,拿起梨花架上的一饼茶叶也朝他扔去。二人你来我往,一番试探,苍风忍无可忍,“叮”一声挡了沧海的剑光,道:“跟我走一趟,我不想伤你!”
“……滚!”
苍风怒上心头,随手捡了个纨绔挟作人质,这一捡,捡的又是薄熙雯。临衍一惊,缓了剑势,道:“你到底要做甚?”
“……你一来便刀兵相向,你又要作甚!”苍风一说话,右肩一阵剧痛。临衍这才看清,原来他虽身穿银甲,但那右肩之处的银甲列了一道沟,看他面色苍白之态,似是重伤已久你一进门见个大妖怪你不拔剑么?临衍深吸一口气,朝墙角的熏香道:“这迷香是你的东西?”
“不是,是那魅妖的。”我还没那么不入流,他心道。
“他用迷香做甚?”
“老子怎么知道?”
临衍观之不像撒谎,心下无奈,又问:“你来寻我?为何?”
“来迎你,”苍风疼得龇牙咧嘴,愤愤道:“你这半身妖血藏得太好,我族掘地三尺方才寻着你。若你同我回去,我……”他话未说完,朝华司命在手,长剑当胸,直穿他的后背而去!
妖体在司命剑下如一只蝼蚁,血溅在纤白纸背上如隆冬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