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山湖东临嘉临江,背靠何家村,行船而至不过一炷香。前朝曾有一文人曾在此留了两句诗,是以这芝山湖之景虽不似白帝城断崖那般闻名遐迩,但左右逢闲人到此一游也实属常态。
船夫将四人放在了渡口处便逍遥东去,正值霞光万丈,落日熔金之时,陆轻舟绕着渡口转了几圈,道:“有岛也在湖中,这湖说大不大,我们总不好脱了衣服游过去。”
“不然呢?你等修仙之人,凝个避水咒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朝华此言甚是有理,陆轻舟神色古怪,思索片刻,忽而觉得此人意不在游过去,而在“脱衣服”三字上。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临衍,后者不以为意,点了点头,道:“若行扶风咒,恐怕动静太大惹来不该来的人。反正我们皆通水性,从这里游到湖中也不过半柱香。现下时间不多,无需忧心那些有的没的。”
陆轻舟这一番“有的没的”腌渍心思被其一眼看穿,实在有违长辈之威严。他干笑了两声,磨磨唧唧,心不甘情不愿往腰带上摸。
朝华见之可笑,背过身,幽幽道:“该看的我都看过了,你这老皮老肉的有何可看?”
她这一句“老皮老肉”杀伤力甚大,陆轻舟愣了愣方才回过神。
什么叫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你到底看过了什么?
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手抖了抖,连带着看临衍的神色亦带了几分一言难尽。
临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遂对朝华道:“不如你就在此等我们?”
朝华回过头,恰见临衍正脱去上衣,而陆轻舟那边也恰好解下腰带,里衣一扯,露出里头精壮而赏心悦目的大片皮肉。朝华好整以暇,靠着大树抱着手臂,偏生不愿挪开目光。
陆轻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得已之下求助似地对临衍道:“不如你也留在这里陪她?”
他话一出口,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为何他那清正端方的挚友爱徒偏生撞到了此人手里?陆轻舟心下不忿,默然不语,临衍被他二人闹得头大如斗,遂也不避嫌,揉了揉朝华的头发,道:“我还是同陆前辈一道去。你在此留着,若遇险情,万万当心。”
几人此时正置身与一处浅草岸边。
芝山湖的湖水清澈寒凉,岸边碎石一应延伸到深不见底之处,湖中两座青山苍翠,青山倒影在水面,湖光山色,仙气凌然。
陆轻舟将那青山打量了片刻道:“我听薛湛的意思,此湖中应该有一个岛。既然我们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想来此岛应当在这两座山的背后却不知我们要如何绕过去。”
“既是藏宝之所,山壁上当有机关,你们找一找便好。”朝华言罢,又对北诀道:“你可善水性?”
那时丰城雨夜,北诀被人一拐子拐到护城河中成了个落汤鸡,此事临衍曾对朝华提过,后者闻之情难自禁,险些笑晕过去。
北诀怯生生点了点头,死活拽着个里衣不肯脱,朝华长叹一声,道:“好歹我还是个女的,倘若我要同你们一起下水,你们还不得自戳双目以慰圣贤?”
你还晓得你是个女子。
陆轻舟心头暗骂,口不敢言,临衍低笑了笑,对朝华道:“要事当头,你也莫要再取笑他们了。”
朝华不耐地背过身,想了想,又对临衍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临衍不明所以,赤着个上身走到她的跟前。朝华得意洋洋瞥了陆轻舟一眼,拉下临衍的脖子便亲了上去。
此举太过大胆,临衍亦被其震得目瞪口呆,蜻蜓点水一吻作罢,朝华轻抚了一把临衍的嘴唇,笑道:“早去早回,莫让我等太久。”
北诀二人皆瞠目结舌,呆立当场。待临衍红着个脸,假意若无其事地朝水中走时,陆轻舟陡然明白了怀君欲杀此人而后快之决心。
湖水凉得彻骨,陆轻舟下水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他见得此方湖光山色静美而浅白,两位少侠甚是抗冻,划开水面便朝湖中仙山的方向游。
原来薛湛幼时的玩乐之所竟十分雅致,他一念至此,心绪复杂,待几人游至仙山峭壁下的时候,临衍道:“怎的都没有人守着?”
“要么机关过于隐蔽,要么请君入瓮。我们再找一找吧。”
二位少侠顺着光滑的石壁游了半圈不见人,亦不见任何机关一物,北诀恍然大悟,道:“看这山体不大,崖壁陡峭,莫不是入口竟是在水里?”
临衍二人相顾沉思,陆轻舟道:“也不是不可能。从薛湛口中听来,此地应当是一个岛,我瞧这湖泊恐怕是经嘉陵江之水引流而来,水不算深,山脚应当在水里。倘若此三山环抱,中间一块陆地浮在水面上,那也确实当得起一个‘岛’字。”
“如此说来,我们也只得潜下去看看才知道。”
临衍一马当先,先行凝了个避水咒,咕咚一声埋入凉水之中。此避水之咒可令几人在水中多呆些时候,陆轻舟随二位少侠潜入水中,湖水清澈,湖底不深,倒是水中藻荇交错,长及半人高的水草由岸边小石子处一路铺满了湖底。
水草间隙有鲮鱼略过,鱼不足小指长,一个个膘肥体壮,想来终年闷在水里也并不曾受半分委屈。
三人越潜越深,临衍只觉胸腔一股气正不断嗡鸣,耳廓处的挤压感实在令人不好受,他顺着光滑的山壁摸了半天,不得其法,那边陆轻舟三人亦顺着山体摸。
藏在水中的山体如一面被巨斧劈开的崖壁,直上直下,上头不着一物。蜀地山地多为巨石料,不似岐山,连三山连绵都多是沙土与溪流。
三人探不得片刻,北诀摸了摸临衍的肩膀,比了个向上的手势。他知晓其气量将要用光,点了点头,眼看这一行已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虽心有顾虑,面上却是沉稳。
那头贴着崖壁细探的陆轻舟朝二人挥了挥手,他断去一臂,临衍始终未同他提过此事,但人在水中,其断臂之豁口此时来看,尤其令人心疼。
想来那乘黄之战曾令他受了不少苦。临衍神色如常,游往陆轻舟一侧,陆轻舟指着崖壁上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五指印子点了点头。
此印子被半人高的水草虚掩着,与其说是机关不如说是有人留下的掌痕,临衍凑上前细看,此人一掌将石壁拍得凹了进去,连同那五指深陷下去的痕迹周围亦沁出不少细纹,想来这位前辈的掌法当真十分了得。
掌纹凹陷之处长了细绒绒的青苔。
薛湛出身宗门世家,其父亲曾以一式神销掌名动天下,也不知此方烙痕同他的父亲可有关系。陆轻舟憋着气查探了半天,直至那头北诀换好了气再下来,他心一横,按到此掌痕上暗暗发力。
山体内部传来轰然巨响,石子树枝由仙山坠入水中,巨石壁陡然凹了一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