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也去?果然,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摆脱北玄枫的纠缠。
“王叔,你身体抱恙,外面天冷,不适宜走动,还是请王叔以身体为重。”我皮笑肉不笑道。
“无妨,方才听莹儿说起选人缘由,寡人也有些兴趣。何况卧床休息了半日,身子也该活动活动,与莹儿同行正好。”北玄枫走向床榻边换起了衣服。
我顿时知礼地背过身去。
也罢,北玄枫去了也好,或许我可以更容易刺激到那个人一点。
于是,为了让北玄枫不再变卦,坚定不移地随我而去。我眼珠一转,便就汤下面,故意更做不死心之态地劝阻道:“王叔,众臣皆知王上是因风寒才推了今日早朝,若是王叔此时出殿,恐会遭人揣度的。”
“寡人是王上,他们为人臣子,谁敢多做置喙。”北玄枫此言一出,便是不再给我任何拒绝的理由了。也说明,他抱定了随我而去,一探究竟的决心。而这却是恰恰合了我刚刚心中所生之计,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好了。”北玄枫从身后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旋即转身,抬起微低的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
黑色长袍的领袖口都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亮金色祥龙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像是细腻精织绸缎。
“王叔,我去传淮公公来替你束发。”说罢,我便要往屋外扬声。
“不如莹儿来替寡人束发吧,毕竟这也是侍疾之礼。”北玄枫还不待我吱出一声,便自然地走至了梳台前坐定。
见状,我只好跟过去,虽心中万般不愿,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遵礼替他束起发来。
“喏。”北玄枫将木梳递给我。
我接过木梳,耐心细致地梳理起他的乌发。忽然间,不知怎的,脑海中又突然溢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手中的梳子也突得停下了。
我以前应该也曾给一位男子束过发,但不是北玄枫。能让我愿意替其束发的男子,多半应是我所亲近之人。是王兄?父王?还是炎彬呢?好像都不是。
我眉头紧蹙,想尽力看清那一袭乌发前的面庞,可终究无法触碰。
“莹儿,莹儿?你怎么了?”北玄枫透过镜子看出了我的异常,微微侧头问道。
“哦,没什么,方才用膳多了些,胃里有些积食。”我深运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梳理起来,“王叔莫动,很快就好。”
北玄枫见我无恙,便也不再多言。
为了尽快结束这一过程,我选择替他梳了一个简易端庄的正腾髻,冠上了梳台备好的金纹盘龙发冠。
束发后的北玄枫面色虽依旧不甚红润,但也比今早看到的精神了许多。
“王叔,好了。”我放下梳子走至一旁。
北玄枫刚略略偏头瞧了镜中的发髻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就忍不住地大咳了起来。看样子,应是方才下棋时用内力忍咳过久所致。
哎,我也想不通他到底在图个啥,也不知他这风寒究竟是凑巧还是人为。又在我面前装病困住我,又不想让我听到他咳嗽之声,这矛盾之势,我都懒得想。
“王叔,给。”虽说我心里讨厌他讨厌得紧,可还是未压住拼命封存的恻隐之心,“风寒,多用些热水好。”
他先是有些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掩过,接过杯盏,灌饮了一大口热水后,旋即起身:“走吧。”
推门而出,便见立于不远处廊下候令的淮公公带着一众侍婢迎了上来。
“寡人同王储殿下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北玄枫吩咐道。
“喏。”淮公公一挥手,众侍婢迅速退离而去。
“你也不必跟着了。”北玄枫指了指淮公公。
“啊,老奴……可是王上,这天眼瞧着就要变了,可能会下雨,老奴实在是担心……”淮公公对于他主子的这一吩咐显得有些吃惊。
“怎么,听不懂寡人的话?”北玄枫冷冷道。
“啊,喏!”淮公公见北玄枫冷脸已凝,不敢再有多言,万分识相地退下了。
“走吧。”淮公公远去后,北玄枫轻咳了两声,又用内力暗暗舒了口气微微缓解。
“嗯,王叔,请。”我依礼作势让他先行。
“王叔为何不让淮公公他们跟随侍候?”我同北玄枫并行在宫道上。
“不是说选人吗?阵势大了,还如何在暗中选到好人呢?”北玄枫淡淡道。
没想到北玄枫对这方面的事还挺上道,我冲他微微一笑不做言语。
为了赶上选人的时辰,一路上我的脚步挺快,北玄枫虽有所察,倒并未多言,只是配合着我的步伐行进。
我同他是抄小路走向甄才局的,但都很放心自身安危。因为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各家暗卫都在暗中紧紧跟随着呢。
“嗯,不错,时辰还好,开试应该没多久。”我瞥了眼不远处甄才局门前的日晷道。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抄袭,没有抄袭啊!”
我同北玄枫刚站定在甄才局门口,便听见院里头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看来寡人这趟没白来,一来就遇到了新鲜事。”北玄枫嘴角微扬地轻笑一声。
“是啊,可真是有热闹看了。”我随口搭话道。
随后,我们迈进了院门,一路示意看到我们的下人噤声。最终,寻了处廊下僻静之地,悄悄观望着院中情境。
又听了几句你争我斥后,这院中所闹之事,我便很快了然于胸。
简单来说,就是一名参加甄选的画师,被一位负责督管才选的太监指出其画作是抄袭的,而这位画师却死活不认,跪地苦苦哭冤而已。
那画师身着一袭崭新的长袍素青衣,布料是粗布中的下品,布拼处线头略微粗糙,边角裁剪得也不甚整齐。除了发间绾有的一雕镂精致,抛光亮滑的木簪稍显别致外,全身再无半分点缀。想来他应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出身。这身行头多半是为了进宫参加甄选时,为了体面而赶制的。
素净的青衣虽不甚华贵,倒也可显清雅,但此刻却因其主人的俯首跪地之姿,而被蹂躏得褶皱四起。
瞧着那画师的哭泣之势,悲痛惶恐,倒不似在惺惺作态,像是真有几分冤情。
“公公,小人从未抄袭,从未抄袭啊!”青衣哭诉着,坚定的语气中掺杂着万分惶恐。
“李画师,甄才局一年一大选,留下得都是有真学实料,技艺卓绝的佼佼者。为的就是能好好侍奉各位主上。你倒好,竟敢抄袭,真是白瞎了你这一副彬彬文人的皮相!”督管太监明显已被激怒,指着青衣画师呵斥道。
那番气势,吓得周遭原还在窃窃私语的其他参选画师们,再不敢多看热闹,纷纷瞬间低头深埋,不吭一声。
朝着低头的众人中,略略扫视一圈,很快我便锁定了一位年龄稍长,面容白净俊俏,身着水墨锦布的画师。水墨锦布上的画作是千帆孤影映远山之景,也就是朗月与我提前相通的暗号。看来,此名中年男子就是陆画师了。
“公公,小人没有抄袭,小人冤枉!”青衣抬头再次高声呼冤后,又重重磕下一头,震得那支插在本就有些松散发髻上的木簪摇摇欲坠。
“行了,咱家也不多与你呛着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来人,将他重打五十大板,拖出宫去,永不复用!”督管公公失去了仅有的面上耐心,指派着院边候着的侍卫道。
“小人冤枉!公公,小人冤枉!”青衣单薄的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死死的抠住地面,用尽最后的气力来反抗侍卫的无情拖拽。
见此情景,我同北玄枫对视一眼,正欲开口之时,却被另一淡然悠远的熟悉之声抢了先机。
“等等。”
只见一白衣男子踏至院中,身后跟随着一前一后的两人。
赫如瑾琛?他怎么会来这?在这见到他,实在我意料之外。这该来得还迟迟未登场,这不知来了会有何变故的,倒是先来一步了。
如此,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位容殿下也是莹儿邀来挑人的?”北玄枫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实际却是在对我深行试探。可见我之前的预料没有错,经北玄曜在朝堂之上的那么一闹,北玄枫对我与赫如瑾琛之间的关系已心生猜忌。
“亥,王叔,真是说笑了。挑人这等好事,孤怎会白找一个抢人的来,这不是徒增烦恼嘛!”我也以玩笑之态回应他道。
北玄枫听后,收起玩笑的面容,正过头去继续观望着院中进展。
“你是何人?”督管公公狐疑地望着赫如瑾琛,顺道挥手示意让侍卫暂且松手。
虽然他不知面前之人是何身份,但终归是在深宫历久之人。面前所立的赫如瑾琛,气度翩翩,丰神俊朗,穿着配饰皆是不凡,于是这督管公公自是谨慎地留了几分小心,不敢先行随意冒犯。
“这是我家主子,大瑞国三王子,尊称容殿下。”吕七恰到好处地开口介绍,更是替自家主子增添了几分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