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收手吧!”周麒沉痛的声音似是一柄剑戳中周琳的心。
周琳面无表情地转头,一脸倔强地梗着脖子强硬说道:“收手?我做了什么让我收手?你怎么不说让母妃收手?”
他懂什么?现在充好人,难道他不知道其实伤害周游最深的人就是周麒他自己?他有什么资格说她?
“是呀,都怪我!”
周麒耷拉着肩膀,点头应是。
此时,年少的周麒脸上全都是风霜,他深深地看了眼周琳便拖沓着疲惫的脚步转身就走。
落日余晖拖着周麒长而落寞的影子,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也是,他能管得了谁?这么多年来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和长姐明里暗里陷害兄长,既觉得愤慨却也无能为力。
所以,这回去北地对于周麒而言算是解脱。
终于,他不再每天苦恼不敢面对周游,却也无法阻止母妃。也终于不用每日受到良心的谴责。
“谁让你走了,给我回来!”
周琳扔了最后一个茶盏,冲着周麒远去的背影嘶喊。她的脸上此时狠厉全无,有的只是满满的挫败。周琳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思早就被周麒看了个通透。
“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走,都走!”
挫败让周琳缓缓蹲倒在地,一身的戾气让丫鬟们不敢靠近。谁敢惹这个魔头,几个丫鬟心有余悸地看着被周琳扔在身旁的金簪,红宝石赫然在上。总算是红宝石没有掉了,若是红宝石掉落下来,那么她们就会迎来新一轮的责打。
秦王妃的院子里也是一片狼藉,王嬷嬷是早就跑了出去,一向得秦王妃看重的李嬷嬷早就跪在地上一头一脸全是茶水。
暴怒的秦王妃正愁不知怎么出气,先前出谋划策的李嬷嬷正好承受了秦王妃所有的愤怒。
但是,不管秦王妃有多么舍不得,周麒还是去了北地。
萧谣可不知道秦王妃的一巴掌竟然带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此时她正同萧安然商量要去南疆一趟。这些日子左眼皮子跳得厉害,让萧谣颇有些心烦意乱。
“爹爹,我带着阿右和右一。”
萧谣觉得萧安然的话只怕是不怎么好说。于是极力劝服她:“爹爹,我的功夫还是周游教的,你问哥哥,还是不错的。”
萧诏自然摇头:“你那些左不过是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也比你厉害。”
萧谣随意刺了萧诏一下,再接再厉地又说起了自家在蒲县无人能敌的威力。
萧诏顿了顿,虽然不赞同但是他怕萧谣生气,也就没再开口。左右还有萧安然坐镇,萧诏知道萧安然是舍不得让萧谣去的。
“你想好了要去?”萧安然倒是没有似往常那样一口拒绝,惹得萧诏坐不住了再顾不得萧谣生气,忙说道:“别想了,不能去。”
虽然萧谣就不是个在深闺内宅绣花品茶弹琴的性子,但是南疆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自家妹子以身涉险?别说南疆路途遥远,单说南疆闷热潮湿瘴气横生哪里是萧谣这样娇软的姑娘当去的。
萧诏从来都觉得自家妹子左不过是比寻常闺秀气力大些,自然舍不得她去那样的地方。
萧谣试图劝服:“哥哥,还有赛大当家带着我。”
“那也不行。”让亲妹子跟着个女土匪一道去,萧诏是哪哪儿都不放心。还有这赛凤凰夫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据说那江阿丑和小白脸仙木西丁吵架被赛凤凰赶了出去,这么多天不知去向。若不是怕萧谣不喜,萧诏是真不想让萧谣同那女土匪一道的。
“既然想去,那就把周游走前留下的暗卫都带上吧。”萧安然点了点桌子,蓦地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伸出来的绿枝条淡淡地说道。
“爹爹,你就让我去吧什么,爹爹你这是答应我了?”萧谣心头一喜,抱着萧安然的胳膊傻笑。
“父亲!”萧诏怎么也没料到,自家父亲在这节骨眼是行反戈而行。
“父亲您怎能如此惯着妹妹?”
虽然他也乐意父亲惯着自己妹子,但是也不能由着亲妹子任性再伤了自己吧。要他说,周游那个纨绔皮糙肉厚的,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哪里就要自家妹妹千里迢迢去看他?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萧安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黯然,再抬头就又是一派的和煦。
他甚至打趣萧谣:“有求于我就是爹爹,平日就喊父亲?”
萧谣也不回答,只继续傻傻的笑。
萧安然深深地看了萧谣一眼,于心里叹了口气。若不是形势不好,再怎么也不会让萧谣去南疆。即便她要去,萧安然也会跟着。只是时移世易,有时他也无可奈何。
见萧谣满脸的欢欣,萧安然难掩对爱女的不舍之情摩挲着萧谣的头顶叮嘱她一切小心。萧谣觉察到了,也就越发的内疚了。认真说起来,她对萧安然和萧诏其实多的是客套和疏离。现在想来,其实她是有些对不住萧诏和萧安然的。
错了就要及时改,也不能总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人心。萧谣深吸了口气,摇着萧安然的胳膊孺慕地看着他地甜甜笑道:“父亲放心,我就只去看看。再说还有他们呢,路上不会有危险的。”
像是怕萧安然不相信,萧谣随手就折了一只放在桌上的筷子慢慢地将那筷子变成齑粉。拍了拍手后笑道:“父亲您看,您女儿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萧诏显然还没转圜心思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不过是些蛮力。啊哎呦。谣谣你轻点儿、轻点儿。”
萧公子话没说完就被自己亲妹用了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剪了手背在身后,看得阿左捂着嘴背转身子憋着笑,他身旁的小厮阿俊忙上前一步冲萧谣鞠躬行礼:“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公子这一回吧。”
说着就挤了挤眼睛又冲萧谣行礼。
“滚,哪里都有你。”
萧诏腾出脚来踢了阿俊一脚,又笑嘻嘻讨饶:“妹子,亲妹子,哥哥说错话了。饶了哥哥一回?”
说完又道:“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一双象牙筷你倒好,随手就给折了哥哥我这不是心里不高兴嘛。”
萧谣这才松开手,忍着心头的懊恼拿了仅剩的一根横着竖着看了一会儿,她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下早就心疼得不行。她早就想要这样一双象牙筷了,因为她早就已经有了金银玉,就差了这么一双象牙筷。
如此一双象牙筷在大梁虽然不说是千金难寻,到底也是少有的珍稀。更难能可贵的是象牙筷子的顶端上还有个小小的玉坠子,就这么拿在手里象牙白映衬着通透的绿,显得尤其好看。
萧谣想了想,拿起剩下的小小的半截,只见另一只上头是个搭扣。萧谣轻轻地将玉坠子往搭扣上一合,筷子就放到了一处。
不难看出,做筷子的人用了心思也很有巧思。
萧谣有些动容。被人这么用心的想着,随口一句就被人记在心里,任谁都会感动。萧谣知道萧诏找了许久,她不觉可惜起来,更是自责不已:
“哥哥,都怪我太鲁莽。”
萧诏虽然不知道萧安然为何突然就定了下来,却也知道父亲答应了,只怕妹妹怎么也不会改变心意。就忍着心里的酸,语重心长地说道:
“谣谣,对哥哥没事。往后见着那个小子只怕他不像哥哥这样。”
萧谣也不接话,就只是抿着嘴笑。萧安然却听不下去了:“周游若是敢看不惯,我饶不了他。”
萧诏越发煽风点火:“就是就是,谣谣你听我说,这男人就不能惯着。你且记着有哥哥和爹爹给你撑腰咱不惯着他。”说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谣谣你说是不是?”
萧谣想了想,觉得她从来也没惯着周游,都是周游惯着她,也就随意点了点头。
萧诏一下开始蹬鼻子上脸:“那咱们还是不要去南疆了,有什么可去的。听说那边正在谈也没打起来,再说那小子不过是轻伤咳咳,妹妹,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真是个蠢儿子。萧安然等了萧诏一眼,问萧谣:“谣谣,听说平阳也要跟着你?”
萧谣倒是还没听说过,不过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她看着萧诏:“哥哥,周游受伤了?”
她就说周游怎么没有只言片语呢,原来这是受伤了。
“哥哥,周游伤的重不重?”
萧谣攥着萧诏的手,眼中难掩的关切让萧诏心头又是一酸。诶,吾家有妹初长成这就便宜了周游那小子。
“没事,就是皮外伤。”萧诏怕萧谣翻旧账忙澄清自己:“今日见着秦王爷,是他顺嘴提了一句。”
萧诏这样轻飘飘一句话,萧谣如何能相信。好在萧安然答应了让她去,再不放心等到了南疆也就看见了。
没想到,萧安然这么痛快答应了下来,萧谣觉得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同萧安然父子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见萧诏同萧安然好似有话要说,便带着阿左出了书房。
“父亲怎么就应下来了呢?”
待萧谣身影走远,萧诏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让她去吧。”
萧安然握着手里的清茶抿了一口后放下,自顾寻了萧谣平日爱喝的茉莉香片冲泡了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萧诏此时也看出了些什么。
“嗯。”
萧安然氤氲在茶香中,脸上神色难辨,声音低沉:“要变天了,还是早早准备起来的好。”
“是太子?”
萧诏在吏部没少历练,有些事情他也隐隐觉出了不对。
萧安然不置可否地捧着一杯芳香四溢的花茶,看着窗外出神。等萧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就听萧安然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地说道:“也许,还能碰到她呢。”
“父亲?”
萧诏疑惑地看向萧安然,不懂萧安然在打什么哑谜。他虽然知道萧安然有事,但是萧安然若是不说,他也不敢问。
“公主,你真的跟我去?”
萧谣看着平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去干什么呢?”
若不是去见周游,萧谣也不想去那么远。
“跟着你啊!”平阳公主狠狠地瞪了萧谣一眼,没良心的小丫头,还不是怕她一个人在路上受人欺负?虽然萧谣现在有了郡主的名头,但是江湖险恶啊,萧谣又是个性子单纯不会拐弯的,平阳公主可不希望她受了人家的欺负。
“就是怕我被人欺负?”
萧谣不觉扼腕叹息,这一个两个得是多不放心自己啊。偏偏还是在她展现了自己的实力之后。
“嗯。”
平阳公主忸怩又道:“你不在,我怕吃多了没人管。”
萧谣看着平阳公主已经瘦了一圈的腰身,默默地咽了余下的话。算了,带着平阳公主也好,省得她一个人在家里头想起牛郎和皇后的那些龌龊事儿再胡吃海塞。
走之前还得去见一见丁婆婆。
萧谣来到报恩寺前,才惊觉自己已经多日未见丁婆婆了。每回来,丁婆婆都已正在同大师傅谈经论道婉拒。萧谣以为这回丁婆婆能拨冗见她。但是丁婆婆却只是命人送来了几个包袱并一些金银细软。
若是秦王妃见着就会发现,丁婆婆同她给周麒准备的东西如出一辙。只是丁婆婆给的银票略多,除却金银细软还有许多的头面首饰。
萧谣却没法子拒绝,因为知客僧送来后人就走了。只徒留萧谣一人在那儿愣怔怔发呆。
看着绵绵的青山,萧谣对着报恩寺红墙角发呆。她总觉得这一回丁婆婆好似要抛下她一般。丁婆婆显然有心事,但是萧谣深信丁婆婆有自己的苦衷。
一起生活十五年,虽然丁婆婆有时候很神秘,但是她对萧谣却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若是真的抛下她,倒也没什么。可是丁婆婆对她的养育之恩尚且未报答呢!
“走吧。”
转头深深地又看了一眼报恩寺,萧谣迎着落日余晖带着阿左下山。
“您真的不见见她?”
不远处的报恩寺,丁婆婆同一人看着萧谣远去。
“不用了,若日后能见着自然会见。若是不见也罢。”
那人也没再劝,只是跟着丁婆婆一道看着萧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