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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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追妻之路
在见顾冥磊之前，顾了了就一直在担心，几年前不告而别，小爹爹他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事实证明，永远不要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待那厮。
顾冥磊见到顾了了的瞬间，虎躯一震，然后，眼睛红了。然后他张开双臂，向顾了了奔去。一把抱住顾了了——身后的小白马。
“小新啊，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早死了。”顾冥磊哀号道。
顾了了：“……”小爹爹，不带你这样重马轻女的。这匹马，是她几年前在回玉凤山庄小住几天后，离开时顺手牵走的。至于究竟叫什么名字，她还没有细想过。
顾冥磊摸了摸小新的脑袋，喋喋不休道：“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家伙，整天就知道往外面跑，也不回家看看，是生是死都不让我知道，害得我天天担心你。”
顾了了苦笑连连，这哪是在说小新，明明是暗着教训自己。吐了吐舌头，顾了了弱弱叫了一句：“爹……”终归是多年父女，顾冥磊手微微一抖，而后扭头，看向顾了了。
顾了了垂下眼眸，轻轻叫道：“小爹爹。”一如过去那般，声音恬淡，让人不禁怀念。
“了了，”顾冥磊终于将她抱住，一手拍着她的脑袋，声音沙哑道，“你这孩子……”只四个字，不知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叹息。“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呢？”顾冥磊抱怨道。
顾了了弯了弯嘴角。天下之大，终是有一个家，为她打开大门，终是有人，为她守着这个家。尽管，这个家已经变了许多味道。
两个人分开时，顾了了暗暗观察顾冥磊神色，所谓心宽体胖……
顾了了戳了戳他的肚子，嘿嘿笑，“小爹爹，你发福了。”
顾冥磊：“……”泪奔ing，不要一回来就说这么打击人的话好不好。
顾了了见某人被深深打击到，继续加把劲，“真的哦，难道你没发觉吗？脸圆了，腰也粗了。”中年发福了。顾冥磊有气无力道：“……真的那么明显吗？”
顾了了眨眨眼，看向顾冥磊身后某人，“罗姑娘说呢？”某人心领神会，“的确胖了许多。”小新：咴——（翻译：正解！）顾冥磊内牛成河。
不管怎么说，了了回来了，这对顾冥磊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他亲自带着顾了了游京城，将各处风景名胜都逛了一遍。
一次，两人在湖边散步时，顾了了拽着一片叶子，无聊地问道：“小爹爹准备什么时候娶凤姨回家啊？我和美人还想抱一个弟弟妹妹呢。”自从和罗姑娘打成一片，顾了了很自觉地改口称她“凤姨”。
顾冥磊微微叹了口气，“这个……还要看你凤姨的意思。”
“小爹爹没求婚？”
“……”半晌，顾冥磊有气无力道：“我怕又被拒绝。”
顾了了怒其不争道：“你不求婚怎么知道会被拒绝。”
“我求了。”顾冥磊委屈道。
“求了几次嘛？”
“加上上一次，已经是第九十九次了。”
顾了了：“……”小爹爹，你真行，人家樱木花道被拒绝也只有五十次，你差一次就凑够一百了。“了了啊，我该怎么办？”顾冥磊两眼泪汪汪。
怎么办？凉拌呗。顾了了翻了个白眼道：“继续求婚啊。”顾冥磊对手指，“万一又被拒绝呢？”“或者你想看别人向凤姨求婚？”顾了了悠悠道。
“不准！”顾冥磊握拳，小宇宙燃烧中。顾了了摊手，“这不就结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顾冥磊双眼眨巴眨巴，“了了啊。”顾了了被他叫得头疼。“你给我出出主意吧。”得，敢情自己真成了红娘了。
红娘就红娘吧，自己牵的红线还少吗？顾了了叹了口气，“好吧，我帮你想想……”想想的结果是——当晚，凤姨回院子时，赫然发现自己院子门口摆满蜡烛，烛光忽明忽暗，星星点点，与夜空中的明星交相辉映。
顾冥磊穿着一袭黑衣劲装，小腹被顾了了缠了好几圈纱布才收下去。他双手捧着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神情紧张而又亢奋。
“冥磊，这是怎么回事？”凤姨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顾冥磊表现得有些结巴，“九十九朵玫瑰，代表爱你久久。一千三百一十四根蜡烛，代表我会陪你一生一世，玉凤，嫁给我吧。”
话音落下，四周掌声涌起。罗家的下人们皆聚在附近，替顾冥磊摇旗呐喊。“当家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顾了了挥动着双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这一阵又一阵的呐喊声。万众瞩目之下，不怕你不答应。若是这时候还拒绝顾冥磊的话，怕是以后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顾了了算准聪明如凤姨之人，定不会在诸人面前落下难堪。果然，她先是狠狠瞪了顾冥磊一眼，而后咬牙切齿了很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
顾了了见机行事，高呼道：“大家听见了吗？”
“听见了。”
“声音不够大——听见了什么？”
“当家的要嫁给顾庄主。”整个罗家下人们都在奋力嘶吼，相信这事明天会在京城传遍。顾了了圆满了。
顾冥磊热泪盈眶了。他将凤姨搂在怀中，吻着她的面颊，呢喃道：“凤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这般亲密无间，让凤姨羞得抬不起头来，她双手撑在顾冥磊的胸口，想要挣脱，却又舍不得。
第二日，江湖号外《数十载生离死别，有情人终成眷属——昨夜，顾冥磊激情求婚，罗小姐感动应嫁》。
顾冥磊笑逐颜开，将这份号外小心翼翼收好，看得顾了了十分不解，“这可是重要证据，这样你凤姨一辈子都没法反悔。”
顾了了：“……”爹爹，这个独家新闻是您老人家花钱买的吧。
顾冥磊与凤姨终成眷属，顾了了放下心，独自去了一个地方。京城郊外的一处静谧之地，有一座坟墓，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顾了了带了些吃食和一壶酒，站在墓碑前，弯下腰，轻轻抚过墓碑上刻着的几个字。
“清秋，我来看你了。”她说道，神情温和，带着浓浓的怀念之色，“以前对不起，一直对你不好。这是我带给你的酒菜，是我这几年在外学来的，亲手做的，不知是否合你口味。如果有来生，但愿不要再相逢。”
祭拜过清秋后，顾了了又有了新的打算，她想要去漠北看看。顾冥磊听后，立马翻脸道：“不行！”此去漠北，路途艰险不说，天寒地冻，尤其是入冬后，冰雪封山，若想回来，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不只是顾冥磊，几乎所有人都极力劝阻顾了了不要去漠北，要去至少等过了冬再去。无奈之下，顾了了只好暂缓计划，在京城附近转悠。却在无意间遇到来京采办的桑既，相见时，两人皆是大吃一惊。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陶桃很为你担心。”桑既说道。顾了了脸色有些羞愧，自她去探望陶桃被柳祁书绑架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几乎是自身难保，自然无暇顾及他人。
桑既笑了笑，不在意道：“你没事便好，有空来桑府玩。”顾了了点头，笑道：“当然，陶师姐可好？她怎没陪你来京城？”顾了了犹记得陶桃也和自己一样，最爱热闹，生来就是坐不住的性子。
“她怀了孩子。”桑既有些自豪。“是吗？恭喜恭喜。”顾了了不由开怀大笑，发自内心地祝福道，“恭喜你马上当爹了。”
在罗家商铺外遇到楚千觞时，顾冥磊先是诧异，而后又恢复平静。
了了和他之间的分分合合、是是非非，他知道得不算多，却也不少。所以楚千觞此次前来，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了了随桑公子去城外采货了。”顾冥磊淡漠道，“楚公子来得真是不巧。”楚千觞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我并不是来找了了的。”
“哦？”顾冥磊挑眉，微微露出一丝惊讶。“我是希望——顾庄主能同意我和了了的婚事。”楚千觞咬了咬牙，开门见山道。这般直白，倒是顾冥磊未曾想到的，他还以为楚千觞会拐弯抹角，或是借助皇上施压。但正是如此光明磊落，不由让他重新审视楚千觞。
曾经的江湖第一美男，朝中呼风唤雨的楚王，剥去层层华丽的外衣，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在他顾冥磊眼中，楚千觞与其他人，并没有多少区别。偏偏却是这么一个人，与了了纠缠这么多年，占据了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思及此，顾冥磊不由妒忌。想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爹爹，也从未得到过了了那般关注，却被这个男人乘虚而入，一举夺得。大概，天下所有的父亲，都会有他这般滋味吧？！
顾冥磊心中早有答案，只在此刻故意为难道：“我同意有何用？还需了了点头才是。若她不愿嫁给你，即便皇上下诏书也无用。”这是实话，了了不愿做的事，这世上没有人能逼她。他顾冥磊不会，顾美人亦不会如此。
楚千觞面色微微泛白，呼吸急促，良久点头道：“我——知道，只希望你们不会反对。”
“反对？”顾冥磊冷哼一声，“怎么敢？阁下可是高高在上的楚王大人。”“我绝不会逼了了。”听出顾冥磊言语中的讥讽，楚千觞承诺道。顾冥磊颔首，这一点他是相信楚千觞的。只是……
“你打算如何让了了同意？”就这么一直耗下去，只不过是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楚千觞愣了愣，涩然道：“我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她一日不愿看到我，我便一日不出现，直到她愿意见我为止。”干涩的话语，连顾冥磊听后都感到心酸，好奇道：“你这样跟着她，多久了？”
“半年多吧？！”楚千觞叹道。
“她知道吗？”
楚千觞沉默。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她从不说，亦不回头，便代表着她不愿见到他。那么好吧，他便一直这般，跟随她身后，不远不近，直到她愿意为止。
顾冥磊见此，发愁，这也不是办法啊。了了今年十七岁，明年十八岁，再这么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而楚千觞嘛，更不用说，已经三十好几了。
尽管他顾冥磊从来都不看好他们两个的姻缘，不过情之一字，只有自己明白，从来强求不得，所以他也无法干涉。只能从旁出手。
“罢了罢了，我便帮帮你吧。”也算是帮自己的女婿。楚千觞听到顾冥磊语气缓和下来，心中激动，拱手道：“多谢！”
顾冥磊从鼻子里哼气道：“不要谢我，我也帮不了你多少。”阻挡他和凤儿十几年的姻缘，这笔账他还没算呢。此时说要帮楚千觞，更多的是希望了了能多多折磨这家伙一下，为他出口气。
“你若要追回了了，就必须先放下身段来，不要一天到晚以楚王自居。”顾冥磊毫不掩饰地教训道，“什么江湖第一美男、举止优雅之类的，更要统统抛掉。”顾冥磊的一番谬论，让楚千觞听得发愣。
“一定要学会四个字——死、皮、赖、脸！”顾冥磊颇有气势地强调道。
楚千觞发怵地问道：“如何死皮——赖脸？”顾冥磊摸了摸下巴，“缠上她，然后片刻不离。紧要关头可以做必要牺牲，甚至假装失去记忆，让她回心转意。”——此乃顾老爹追女心得体会。楚千觞频频点头，原来如此呀。
“想当年，我便是这么追回凤儿的。”难得见到楚千觞会以敬佩的目光望着自己，顾老爹不由得瑟起来，一下便把老底翻出来。楚千觞的敬佩，慢慢转为同情。
“干吗这样看我？”顾冥磊不由奇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凤儿发起火来比母老虎还要母老虎，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温柔的。”楚千觞眼中的同情转为怜悯。
顾冥磊似也察觉到不对，尤其是身后，寒气逼人哪。错觉，一定是错觉。顾冥磊咽了咽口水，凤儿这时候出门收租去了，怎么可能就回来呢？他可是算好了时辰的。
没有勇气回头，顾冥磊看着楚千觞，慢吞吞问道：“你、你在看什么呀。”楚千觞没有回答，因为身后已有人替他说出了答案，“他在看我这个比母老虎还要母老虎的人。”
顾了了随着桑既在大街上东游西逛，目光却时不时扫向角落，也不知是在看谁。桑既开玩笑道：“你在找人吗？”
找人？顾了了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支支吾吾糊弄过去。
见她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桑既以为她思念家中父母，“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好，可以回京城去了。”
“哦……啊，就回去？”顾了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桑既笑，“你不想回去吗？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惦记着什么放不下心来。”
惦记？顾了了撇撇嘴，“有什么东西值得惦记的？”她不过随口说说，却无意中触动了桑既。桑既幽幽叹道：“这世上值得惦记的人、事太多太多，不要等到失去时再追悔。”
回到京城罗家时，顾了了意外地看到楚千觞，正站在门口。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明净。而后跳下马车，从容地朝家中走去。
与楚千觞擦肩而过时，被他叫住，“了了。”顾了了顿了顿脚，狠心没有停下来。楚千觞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真的要如顾冥磊所言？要那样追求女子？……很丢脸耶。
况且还是在京城，在天子脚下，他所做的一切，没准明日就会传到皇兄耳中，再过两日，便能传遍整个皇室，届时……楚千觞简直不敢想象他这么做之后的后果。
可是，与了了相比，声名荣誉，又算得上什么呢？顾了了为了他，付出良多。而今，他若不能为了了做出牺牲，便配不上了了的爱。所以……死就死吧。
楚千觞冲着顾了了的背影，高声吼道：“了了，楚千觞只爱你一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句惊住。顾了了也不例外。“了了，嫁给我，好不好？”楚千觞上前一步。
顾冥磊对他说，有时候，最直接的表达，反而能取得最好的效果。永远不说，那么她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爱。哪怕你的眼神、你的行为、你的一切都透露出你爱她，但女人的贪心，直到听到你亲口说出时，才会愿意相信。
顾了了终于停下脚步，回眸一笑，轻轻道：“不——”说完，扭头便走了。
这一次，楚千觞并没失落。因为他看到顾了了冲着自己笑了。只要她愿意对自己笑，愿意搭理自己，这便暗示着有机可乘。躲在一旁的顾冥磊也看到这一幕，不禁对楚千觞竖起拇指，示意他再接再厉。
曾听人说过，这世间，男人都是有着两张面皮。一张，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一本正经。而另一张，则是面对心爱之人时，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
许多时候，只要我们愿意，放下种种束缚，便能看到面具之下的真性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顾冥磊此前漫漫追妻路，楚千觞有过之而无不及。整整半年，楚千觞都处于死缠烂打的追妻状态中，只是顾了了似乎这一口气远远没有发泄够，对他总爱理不理。
终于有一日，皇上他老人家看不过去，开始在皇宫内频频举办盛大的“相亲会”，并且颁布圣旨，命令朝中五品以上单身未婚男青年必须到场。这个消息一出，顾冥磊担忧不已，“了了啊，爹爹看你折腾了那楚千觞这么久，也够了吧。”别再这么折腾下去，到手的夫君飞了。
顾了了磨牙霍霍，“圣旨明明说的是男青年，师父已近中年去凑什么热闹。”
之后的情况不言而喻，隔三差五从皇宫中传出各类谣言，听到关于楚王容觞的各种绯闻，今日不是和李家小姐共赏春花，明日便是和赵家千金吟诗对月。
彼时很久没见到楚王其人的顾了了正在罗家的厨房里帮忙，她一边听下人们议论一边剁着一大块猪腿。半盏茶的工夫后，终于有厨娘注意到砧板上那块惨烈的猪腿——被顾了了成功地碎尸了。
当江湖号外满天飞时，始作俑者终于微服私访来了。不仅自个儿过来了，还带着一帮老臣。行过大礼之后，顾了了眼睛眨巴眨巴往人堆里瞥。
皇上笑呵呵，“楚王没来哟。”
顾了了：“……”
“皇上英俊潇洒、威武不凡，了了是在看陛下。”她极力否认道。
“咳咳……”皇上被她的马屁拍得呛住，咳了半天说道：“朕没想到你暗恋的居然是朕，怪不得听闻你拒绝楚王。”
顾了了：“……”
某位皇上笑得比狐狸还要阴险。“其实这次朕来，是为了楚王。”皇上感慨道，“他蹉跎了三十年，终于愿意松口了。”
顾了了怔了怔，脸颊绯红，立马下意识回绝道：“谁说我要嫁给他。”
“楚王也没说要娶你呀。”皇上乐呵呵反驳道。
顾了了愣住，不娶她？那是娶谁？难不成真的是那李家小姐赵家千金？不行，她要选把菜刀去剁了她们。
“总之，楚王妃朕已经定下来了。他肯松口成婚，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是男人、是刚出生的婴孩也行。”皇上兴致勃勃加了一句。
顾了了：“……”皇上，这也太重口味了一点吧？！
“那皇上此次前来是……”凤姨不忍看顾了了失神的模样，拨开话头问道。
“哦，楚王的婚礼将于月底举办，所以提前招呼一声，预订罗家所有的茶叶。”话语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皇上一边喝茶，一边默不作声打量顾了了的神色。顾了了表面平静至极，没有一丝异样，甚至能笑着说一声“恭喜”。
“届时楚王的婚礼，你们一定要来参加哟。”皇上唯恐天下不乱地添了一句。
待人走之后，凤姨一把拽住顾冥磊的耳朵，手一翻，顾冥磊杀猪一般嗷嗷直叫。“我要你乱出主意。现在好了，到手的女婿要飞了。”凤姨咬牙切齿道。
顾冥磊惨叫半天道：“凤儿，冷静一点，凤儿！”凤姨松了手，冷哼一声。顾冥磊摸了摸通红的耳垂，直抽冷气。
另一侧，顾了了双手捧着茶杯，自皇上离开时起，便没了言语，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凤姨小声问道。顾冥磊道：“皇上不是说了嘛，不知对方是谁？搞不好是楚千觞欲擒故纵呢。”
“欲擒故纵，我还声东击西哩。”凤姨冷笑道。
“娘子英明。”顾冥磊佩服道，“说不定那家伙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凤姨一脚将双手缠住自己的某人踹开，“滚，这种烂把戏也只有你这种人能想出来。”“我这种人是哪种人呀，娘子！”某人又开始死皮赖脸。
凤姨打了个冷战，“我不是你娘子。”顾冥磊委屈地耷拉下脑袋，“娘子，你可是答应了为夫的求婚，娘子说话不算话，娘子想要耍赖。娘子，我可是有你答应的证据的。”一面说着还把那张小报从怀里掏出来。
凤姨头痛无比，捂住他的嘴，道：“别吵了，还是先把楚千觞找来，问问清楚。”
然而，一直都是楚千觞跟随顾了了，如今掉过头来去找他，谈何容易？楚千觞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见到踪迹，但又仿佛随处可寻。
京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因为楚王要在此举办盛大的婚礼。两年前，柳相之子柳祈枫的那场婚礼还历历在目，如今楚王婚礼，更盛于当年。
百姓们对楚王其人并不了解，却因榜文告示而兴奋不已。经过十几年的混战迎来休养生息，皇室子女骤减，能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委实不容易。
不同于民间习俗的繁琐，皇室更注重的是外表的华丽。大街小巷挂起红绸，所有的布庄作坊都在制作嫁衣。奇花异草从各地运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源源不断的贺礼、贡品。而这些，都属于楚王和他那位神秘的王妃。
究竟会是谁呢？顾了了心神不宁。她没料到楚千觞会这样广而告之地宣布自己的婚事，并且诏告天下，却不说娶的女子是谁。然而，除了自己，还会有别的女人吗？顾了了忐忑。
她从没想过，楚千觞会娶他人为妻。就算再怎么怨他恨他，她也一直觉得，他们之间会一直纠缠下去，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但如今，他却要娶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想要得知的消息始终没有来。眼看婚期逼近，顾了了终于坐不住了。她要去找他，要当面问个清楚。凭什么他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句话都不留，一声都不吭！
可是，要去哪儿找他呢？正在此时，罗家茶铺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柳祈枫还是一如当年那般目中无人的高傲，不过两年时间也改变了他许多。“听说你今年迁吏部侍郎，恭喜。”顾了了说道。柳祈枫不在意地笑了笑，“板上钉钉之事而已。”
两人东拉西扯几句，把一边的易复看得抓耳挠腮，“公子，您今日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吗？”顾了了含疑看着这二人。
柳祈枫嘴角拉扯出一抹苦笑，“你可是要去找楚王？”顾了了颔首，“你怎知道？”
“你若再不去，皇宫可就要闹翻了，”柳祈枫答道，“我也不想在大晚上和一群大男人花前月下对酒吟诗。”顾了了：“……不是听说有什么李家小姐赵家千金吗？”
“李家只有一个儿子，赵家的千金几年前就已出嫁。”柳祈枫恨其不争地说道，“你就不会出去打听打听吗？”顾了了顿悟了。
“这是皇宫的简图，你记住了可别再迷路。这几日楚王经常夜游御花园。”
当晚，顾了了对顾冥磊说道：“小爹爹，我今晚要去皇宫一趟。”
顾冥磊与凤姨对视一眼，知顾了了心意已决，无论他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凤姨点头，“我去帮你准备一套夜行衣。”
有了柳祈枫提供的简图，趁着夜色浓浓，顾了了换上一身漆黑的夜行衣，飞身翻入皇宫之内。凭着过人的轻功，她小心隐藏踪迹，四处寻觅。
走到御花园时，顾了了脚步顿了顿。她听到一阵笑声，熟悉的声音，伴着风传入耳畔。“千千啊，你可想好了，要娶谁？”顾了了心跳猝然加快。楚千觞果然在此。“你若还未想好，朕可以替你出出主意哦。这儿有不少名门千金，你喜欢哪个，随便挑，不用给朕面子。”
顾了了差一点咬断牙根。该死的皇上，竟敢怂恿师父，硬塞给他一堆美人。迟迟听不到楚千觞回答，顾了了禁不住缓缓靠近，探出头来。
亭子里，两人相对而坐，桌子上似摆满了画卷，其中一人不断地将画卷摊在另一人面前。顾了了眯了眯眼睛，断定那两人是楚千觞和皇上时，顿时恨不得冲过去，将那些画卷撕烂，然后将这两个家伙痛扁一顿。
她日日夜夜难以入眠，皆是为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在皇宫御花园中欣赏百美图。不可原谅，绝对不能原谅！顾了了磨牙霍霍，死死盯着亭子中那两个人，简直想要用眼神杀人。
“千千，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传来一股凉气啊。”皇上突然说道，头却往顾了了这个方向转来。顾了了猛然一缩，躲在草丛后，不敢乱动。
“嗯……”回应的是一个温润的声音。好怀念啊……顾了了闭上眼，脑海中满是楚千觞的笑颜。直到此刻，她方才发觉，眷恋犹如野草疯长，盘踞了她的身心。只因知道楚千觞一路追随，她才会肆无忌惮，将他的宠爱任意挥霍。
“千千，朕回去加件衣裳，你在这里等朕回来哟。”皇上又说道。
“好。”
见皇上带着小太监缓缓走开，顾了了这才又抬起头来，望向亭子里。里面的男子，微弱的星光下，看得并不清晰。隔着很远很远，却觉得，她与他，始终离得很近。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她心中依然有着执着与信念。
相信这一生，他们必然能执手相伴到老。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持着她，走到今天。这世上，纵然有无数好男子，甚至比楚千觞更温柔更英俊更年轻的，但那些人都不是他，不是他啊。在她心中，他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痴痴望着亭中人，顾了了只愿时间在这一刻停住。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要做，就这么一直望着他……直到地老天荒。
“了了，地上凉，起来吧。”忽而听到一阵叹息，楚千觞竟抬眸，直视这边。顾了了吓出一身冷汗。她慌张起身，欲逃走。
“了了，你还想跑吗？”论轻功，楚千觞是顾了了的师父，加之内力精纯，远在她之上。他飞身而起，站在顾了了面前。顾了了深深垂下头。
“了了，你终于愿意来找我了。”楚千觞的话语中带着欣喜。
“我——才不是来看你的。”顾了了极力否认。
“哦？”楚千觞挑眉，“那是看谁？放眼整个皇宫，除了我，你还能来看谁？”顾了了无语望天。“总之就不是来看你。”顾了了耍赖。
楚千觞摸了摸下巴，笑道：“不看我，你为何又要趴在草丛中这么久？”顾了了呆了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进宫那一刻起。”楚千觞微微一笑。他们早已料定，有了柳祈枫提供的简图，顾了了势必会忍不住来找他，所以吩咐侍卫放顾了了一路通行。
顾了了翻了个白眼，难怪她会觉得夜闯皇宫如此简单，还以为那些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呢。想来早就被算计了，她还真是笨哪。其实内心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却依然是控制不住自己。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多半如此吧。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的确是来找你。”楚千觞凝眸，眼底有了浅浅的笑意。
顾了了硬着头皮问道：“你——要娶谁？”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大，楚千觞执起她垂下的一缕发丝，轻声道：“了了，嫁给我，好不好？”
顾了了愣了愣。一瞬间，心中涌过千万道思绪，最后都化作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如此作秀，敢情都是为了摆给她看，等着她上钩的？
顾了了双手叉腰，大笑道：“我听说江湖第一美男楚千觞有姬妾三千，若是嫁给你，你那三千姬妾怎么办？”
楚千觞微微一愣，三千姬妾？见顾了了坏笑，知她刁难自己。于是他也跟着邪邪一笑，不在乎道：“那些只不过姬妾罢了，我还没有娶妻。”
顾了了敛笑，“可是我不想嫁给一个老男人。”楚千觞嘴角抽了抽，“你还小，不懂得老男人自有老男人的魅力。”
“哦，是吗？”顾了了扬眉，不依不饶道，“老男人有何魅力？”
楚千觞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入怀中，而后低下头，准确地噙住那张柔软却伶俐的小嘴，“魅力嘛……嫁给我之后你自然知晓。”唔……话语被楚千觞尽数吞入，过了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我才不要嫁给你。”顾了了娇嗔道。楚千觞坏笑，“由不得你了。知道刚才皇兄去干什么了吗？他去写我们两人的婚书了。”
顾了了愤愤然，挥舞着小拳头抗议道：“不带这样的。”
“还是你希望我娶其他女子？”楚千觞目光幽怨。顾了了别过头，不吭声了。
“算了，看在你这么老的分上，本姑娘勉强收了你！”片刻之后，顾了了又不甘地抬头，狠狠瞪着楚千觞说道：“娶了我，你就必须遵守‘三从四得’。”
楚千觞：“……敢问娘子，是哪‘三从四得’？”
“咳咳，三从是——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命令要服从，娘子讲错要盲从。四德是——娘子装扮要等得，娘子花钱要舍得，娘子生气要忍得，娘子生日要记得。”
楚千觞：“……娘子，为夫可不可以不娶你？”顾了了杏眼圆睁。
“为夫嫁给你，由娘子来遵守‘三从四得’可以不？”
顾了了：“……”
不行！
番外一婚后锦辑
关于初吻
某日，顾了了回忆起自己纯洁无比的少女时代，纠结于自己的初吻，在一个不浪漫的时间不浪漫的地点献给一个不浪漫的男人时，某个厚颜无耻的男人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小娘子一脸抑郁，坏坏笑。
“初吻？我记得当年不知道是哪个臭丫头抱住我的脖子便亲一个上来，而且一吻便命中红心。”只看到顾了了的脸立马由红转为菜色，枕头呈抛物线状飞来，被某人准确无误接住，顺便无耻地嗅了嗅。
“娘子好香，”那人继续无耻，“再来一口。”
顾了了：“……”
关于定情
楚千觞发现，这几日顾了了两眼泛着青灰。他检讨与自我检讨，是不是最近太不节制了，可是无论怎样减少次数，第二日顾了了还是一副极度缺觉的模样。
楚千觞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了了，你怎么最近整日哈欠连天？”
顾了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楚千觞愣了愣，他？他已经很克制了有木有。
见某人傻愣愣的模样，顾了了撇撇嘴道：“最近老做噩梦。”还是一些关于前世不太好的记忆，比如梦见她的初恋男友居然是癌症晚期先自己一步去世之类的。
楚千觞唔了一声，了然道：“你夜里睡觉时把风月剑放在床头。”
“为何？”顾了了不明白，这不就一定情信物吗？难不成还有辟邪避孕神马的功能？
“传说风月剑能够镇鬼神。”楚千觞答道。
“真的？”顾了了惊讶。
楚千觞耸肩，“我也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的，所以当年柳相才派那么多杀手来找琉璃宫的麻烦。”
“琉璃宫和风月剑有什么关系？”顾了了眨眨眼，好奇宝宝模样。
楚千觞微微一笑，双手搂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香气道：“傻瓜，风月剑是琉璃塔里存放着的宝贝，他害怕小芳姑娘报复，自然想要得到。”
听楚千觞这么说，顾了了越发不解，“风月剑这么珍贵，你当初怎么轻易就送给我了呢？”经她这么一说，楚千觞陷入沉思，“是啊……莫非我那时候就预感到了你将来会成为我的娘子？”
顾了了听后满脸黑线，其实你是有恋童癖吧，啊啊啊！
关于初婚
一日，孩子们围在顾了了身边，要她说当年和爹爹之间的故事时，顾了了带着回忆的笑容说道：“你们的娘呀，当初差一点就要嫁给别人。”
这一语立刻惹来一旁某人的不满，原本在假装看书的某人将书放下，淡淡道：“结果还不是没嫁成。”顾了了瞪� �那人一眼，负气道：“是啊，谁叫你突然来闹场。”
“顾了了，你搞清楚，到底是谁闹场。”
见爹娘难得吵起来，孩子们兴奋得不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别人家的爹娘怎样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只看到自家的爹娘成天腻在一起，都四十多岁，还肉麻兮兮的，简直是为老不尊。
顾了了扫了楚千觞一眼，别过头不愿理他。
她却不知，那一场将成未成的婚礼，是楚千觞心头永远的一根刺，好似永远在那儿，拔不出来，没入骨髓地痛。
“你那根本不算，后来嫁给我的时候还是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不是？”楚千觞小声嘟囔。
女子只有在初婚时，才能着大红色嫁衣，以后再婚，便不可再穿此色。
关于年龄
很久以后的某日清晨，顾了了正在对镜贴花黄。楚千觞本是立于她的身后静静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怎么了？”顾了了问道。
楚千觞眉头微蹙，语气却温和得能腻死人，“这么多年过去，我的了了还是如此年轻美貌。”
镜中的少女，不过二十出头，正值最美好的年华。顾了了浅笑，她知道楚千觞话中含义。“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这枝花只准插在我这个花瓶里，不准随便出墙，听到没有。”顾了了威胁道。
楚千觞听闻，眉间的忧愁一扫而空，开怀大笑，“世人都只将女人比作花，还是第一次听到把男人比成花的。”
顾了了哼了一声，暗暗磨牙，还有人把女人比作豆腐渣的。
关于小三
这是发生在几年以后的故事……
相传民间百姓最爱八卦两件事，其一，是江湖纷争，其二，是朝堂风云。江湖纷争，又以忆锦楼、落凤宫和倾城山为主，忆锦楼楼主李云陌，落凤宫朱雀护法顾清玄，还有倾城山弟子柳轻寒，这三人，并称江湖三大高手。
朝堂风云，又多围绕着几位王爷展开，尤以楚王和安王为多。传说楚王富甲天下，而安王，美貌无双。这还不算，更传奇的是，楚王年过三十好几才成婚，至今也只有王妃一人，没有纳一房小妾。
于是乎，人们纷纷猜测，那王妃大概是好妒之人，不许楚王沾美色。后来却不知从哪儿传出，有官员欲讨好楚王，趁着楚王饮酒时大献殷勤，请来一班美艳胡姬，楚王震怒，在场官员无不受到训斥贬责。至于那些胡姬，楚王看都未看，甩袖离开。人们便说，那楚王不是好男色，便是能力……不行。
因而又有人献上清倌小生，结果，唔……鉴于场面太血腥暴力，少儿不宜，咱们就不继续探讨了。
既不喜欢美女，又不喜欢美男，人们的推测只剩下一种可能……此后不断有人送上各类补品、牛鞭等，更有甚者带着游医上门。结果……自然是被人踢出来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尊贵无比的楚王殿下不纳妾呢？
当楚王的长子、长女呱呱坠地时，那些关于王爷“能力不行”的谣言不攻自破，于是又有人动起脑筋……然而下场无一不悲催无比，不是被楚王训斥，便是被楚王府的人踢出大门。
当然，这一过程中，传说中好妒的王妃，始终没有露面。众人这才想到，难不成是王爷自愿不纳妃的？啊啊啊，难道王爷是书上所描写的，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种？
谁都知，朝中权贵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外面还养着女人，时不时逛逛青楼喝喝花酒，唯有楚王殿下，关于他的负面传闻寥寥无几。
唯一的负面传言，也便是猜测他究竟是断袖还是不行。据称，有人亲眼看见楚王带着王妃、小世子和小郡主一道游玩，一家人和乐融融。当这一传言飞出时，破碎了一票少女的芳心。也让那些想要动歪脑筋讨好楚王的人收敛不少。
但总是有不怕死的……某日，王府中送来几位美艳的女子。这些宫女是贵妃所赠，为庆贺楚王四十岁生辰。当是时，王府的女主人，瞬间脸白了，随即转为青色，然后彻底黑了。
当是时，王府的男主人恰巧外出不在，皇室所赠的女子，王府管家不敢随意处置，默默望着王妃。见王妃久久不发话，管家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要奴才把她们送到其他庄子里去？”
王妃甩袖，冷哼了一声，“不是说本王妃好妒吗？留在这里，让王爷自行处置吧。”女子们听说要等王爷回来发落，顿时个个眉开眼笑。
“那王妃您现在要去……”
“本王妃要去哪儿还要禀告你吗？”
见王妃带着小世子、小郡主气势汹汹地出门，管家小心肝颤了颤。他能预料到，未来的几个月，王爷、王府众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哪。可是王妃要做什么，他一个管家能拦得住吗？
三个月后……
后宫承欢殿内，某皇上笑嘻嘻，心情颇好。
“陛下，何事这么开心？”贵妃娘娘问道。
“朕算了算，九弟差不多这几日就要来京城了吧。”皇上答道。
贵妃抿唇一笑，道：“说到楚王，臣妾在王爷生辰那一日也送了一份礼物。”
“哦，什么礼物？”皇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贵妃神秘一笑，美目流转道：“楚王府只有王妃一人，未免空旷了些，臣妾就——”话还未说完，只见皇上脸色突变，“别告诉朕，你送了女人给皇弟。”
贵妃见皇上一脸惊慌，跟着慌张起来，“臣妾命人挑选的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
“完蛋了完蛋了。”皇上抱头痛呼，挥袖道，“朕先回去了。”
“皇上，臣妾可有做错什么？”贵妃在身后叫道。
皇上满脑子都是贵妃刚才那一句话，头也没回，健步如飞，一下子便不见踪迹。那一晚，据说在含章殿值守的侍卫都听到一声长啸，好像是从殿内传出的，凄厉哀怨。
与此同时……
四月江南，烟雨蒙蒙。青石街、马头墙、通幽径、石板巷……白衣少妇打着油纸伞，穿梭其中。犹如一幅幅水墨画，画中浓墨淡彩，勾勒出宁静美好的景致。
少妇身边还跟着两个孩童，一个梳着男孩的发髻，一个梳着女孩的包包头，粉雕玉琢，甚是可爱。
“娘亲，我要吃糖葫芦。”男孩指着那红艳艳的葫芦串说道。
“不许吃。”少妇一口回绝。
男孩咬着手指，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妹妹、妹妹，你想吃糖葫芦不？”
“不想。”女娃娃清脆地答道，“娘亲，我们去吃五珍包子好不好？”
“哦，燕儿竟然知道五珍包子？”
女娃娃咽了咽口水，“爹爹说了，江南五珍包，美味无比。”
提到“爹爹”二字，少妇立马没好气道：“他说什么就什么。”
面对两个孩子懵懂的目光，少妇闭上嘴，没有多言，隔了片刻才缓下口气道：“走吧，娘亲带你们
去吃五珍包。”
五珍包子，自然指的是包子内的馅料，由五种江南特色美食做成，价格当然也不便宜。少妇带着两个孩子叫了三笼包子，坐在窗口细细品尝。孩子们吃得欢天喜地，一边的少妇嘴角渐渐翘起，时不时地，她轻抚腹部，眼中带着丝丝甜蜜。
附近的食客皆忍不住偷看那一桌，且不说那两个孩子，个个都像年画上的小人儿一般，便是那少妇，生得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别致的风韵。
很快，便有人坐不住了。那人起身，缓缓走到少妇那一桌，含笑道：“这位夫人，如此良辰美景，不知是否愿意赏脸，与在下共饮一杯？”
好生厚颜无耻的男人！以上是众人的心声，更是在座男子内心愤怒的呐喊。只是因为当下便有人认出此人是李知府家的二公子，生性风流，因家中有权有势，无人敢开罪于他。
少妇堪堪抬眸，目光扫过他，又视若无睹地继续吃包子。二公子一脸尴尬。从未遇过如此不给面子的女子，但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他的兴趣。这名女子与他过去所见的，截然不同，风韵于婉约中透出淡淡的雅致。
可惜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不过若是娶回家做妾，也不算亏待她。
“夫人可愿去在下府上？”二公子得寸进尺道。少妇脸上划过一丝怒色。她却不动声色，亦没有吭声。
“为什么要去你家啊？”倒是身边的小男孩仰起脑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二公子见那男孩生得粉嘟嘟的，煞是可爱，一双眸子如黑珍珠一般，透出无尽的华彩，心中一愣，暗想能生出这样的孩子，父亲也差不到哪去。不过比起自己，嗯嗯……肯定是差多了。
二公子笑嘻嘻道：“叔叔家有好吃的东西哦。”
“真的？有没有糖葫芦？”小男孩两眼亮晶晶。
“当然有。”二公子毫不犹豫答道。
对面的女娃娃投以一个鄙夷的目光，“要去你自己去，我和娘亲才不会去。”
二公子奇道：“为何不去？叔叔家可好玩了。”
小女孩对天翻了个白眼，“叔叔，你想泡妞晚了二十年，娘亲已经有爹爹了。”被女娃娃一语道破，二公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哦，怎么晚了二十年？你娘亲看起来很年轻啊。”二公子试图挽回一点面子。
“我爹爹说的，他二十年前初见娘亲就已经定下她来。”
少妇手颤了颤，抬起头，目光温柔至极，“燕儿，你爹爹真是这么对你说的？”燕儿重重点头。
少妇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叫人看得惊艳不已。也看得二公子那个心啊，一颤一颤，热浪滚滚而来。他伸手欲握住少妇的手，却在快要碰触到时，被什么东西击中，疼得龇牙咧嘴。
“哪个浑蛋偷袭本公子。”二公子恼羞成怒道。
回头间，却见一白衣男子缓缓而来，只远远一眼，便觉得此人气质非凡。俊逸的面庞，始终挂着宠溺的笑容。
“爹爹！”两个孩子同时叫道。
男子走到少妇身边，少妇低头不理会他，他们二人一坐一站，旁人只觉得这一对夫妻简直是绝配。二公子自然悲剧地沦为陪衬的炮灰。
“了了，不生气了，好不好？”男子开口，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少妇别过头，不理他就是不理他。男子苦笑，瞅了一眼两个孩子，“江南好玩吗？”孩子们点头如捣蒜。
“爹，我想吃糖葫芦。”男孩道。
男子颔首，又转头问女娃娃：“燕儿想吃什么？”
女娃娃对男子眨了眨眼，“爹爹，娘亲最近很爱吃杏子，你不如多买点杏子给娘亲吃。”
“杏子？”男子面色含疑，再看看少妇，看到她手放在小腹上，那里似微微凸起。
男子顿时面色一变，拉住少妇的手，问道：“了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少妇赌气地噘嘴道：“你不是有一屋子的美人儿吗，管我做什么？”
男子无奈一笑，随即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已经将她们全数送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少妇瞪了他一眼，“今日是送走了，来日又送来呢？”
男子淡笑道：“你放心，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哦？”
男子捏了捏她的手，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在她耳边低语道：“皇兄那里……”少妇扑哧一声笑出来，“半年不上朝？这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男子含笑不语。
两个人动作亲昵自然，将二公子彻底晾在一边。
二公子忍了又忍，终不甘道：“夫人，还没想好吗？”
“想什么？”男子接口道。
二公子骄傲地仰起头，“本公子请夫人去府上坐一坐。”
“府上？”
“正是，本公子父亲可是本城知府李大人。”怎么样，小样，怕了吧。二公子一脸得瑟。男子沉吟片刻，道：“好，了了，我们就去李知府家看看吧。”少妇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见他们两人站起身，不等自己便带着孩子走出去，二公子忙提起脚，紧跟在后。喂喂喂，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好不好！怎么搞得像颠倒过来一样。
二公子愤怒了，更坚定了他要将那少妇娶回家的决心。“那个男人看上去好像不好得罪啊。”一边的小厮提醒道。二公子跺跺脚，愤然道：“知府可是一城之主，这里有谁有爹爹官大？”
的确，单就这个城镇而言，是没有人大过知府。只不过……当知府大人看到男人亮出的牌子，瞬间吓得趴在地上，叩头道：“臣参见楚王殿下。”随即，二公子的春心破灭了，胆，也吓破了。
由于知府大人盛情难却，楚王殿下决定与王妃以及小世子、小郡主在知府府上小住半年。
最后所花费用，统统算在二公子的头上。二公子血泪心声：泡妞有风险，把妹需谨慎！
番外二彼岸流年
顾了了的前世，并不叫顾了了，而是叫——慕双，打小熟悉她的人都喜欢叫她双双。所以当她第一次听到凌霜霜说出自己的名字，微微愣住，思绪飘飞到那遥远的时空。
要说她是如何穿越而来的，慕双自己也不知道。
穿越之前，她刚毕业不久，在一家外企工作，凭着优秀的成绩、姣好的容貌，以及不错的家世背景，她在外企里虽说不上呼风唤雨，倒也顺风顺水。
唯一让她烦恼的，就是那个家。在很小的时候，慕双的父母就离异，她的母亲远渡重洋，去了美国，父亲则娶了另一个女人。可慕双知道，父亲的心里，其实一直忘不了母亲。慕双长得和母亲有八分像，父亲每每看到慕双那张笑容时，都会黯然失神。
她的继母，和许许多多女人一样，对慕双算不上顶好，但至少不坏。直到她的弟弟慕逸出生。慕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父亲的关注，还有那为数不多的母爱。
那时候慕双已经上了高中，她自嘲地笑笑，自己已不再是孩子，不再需要那些疼爱。可是看见她的继母、父亲抱着弟弟，逗弄他玩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时，慕双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后来她填报志愿时，选择的学校一个比一个离家远。父亲担忧地问：双双，可以吗？慕双没心没肺地笑，有什么不可以，她是多余的，何必要装作依依不舍的模样。
录取通知书来了，她去了遥远的北方，继母一脸欣喜，慕双悲哀地想，没有了她，大概他们三人会更加幸福吧？！
美国的母亲打来电话，询问过她境况后便断了。拽着话筒，慕双无悲无喜。
她已经习惯这种不冷不热的相处方式，想来人心淡漠，更何况相隔着这么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即便有着血缘关系，再见面时，恐怕形同陌路。
你看，这就是人，卡夫卡笔下异变了的甲壳虫，有价值的时候利用到死，没有价值的时候唾弃至死。她自嘲地笑，慕双，还好，你对你的父亲、继母，有价值。
北方的名校，外人问起时，父母皆是一脸骄傲之色。慕双拒绝父亲去送，硬是说，自己一人去，她拿着报纸指着新闻说道，你看，那么多家长去送孩子上个大学，结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睡体育馆里。
父亲欣慰地称赞她长大了，却没有人知道，慕双讨厌离别，更讨厌那些假惺惺的眼泪、不舍以及叮嘱。
新的学校，对于慕双而言，是一个新的开端。凭着出色外表以及出挑的气质，她很快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学校中走红起来。大家都知道，化工学院百年难得出了一个校花级美女，美女不但长得美、气质好、身材好，学习工作各项能力都是名列前茅的。
于是追求慕双的男士数不胜数，却被她一一回绝。对不起，我不喜欢你。这是慕双大学四年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直到遇见那个人为止……
夏励，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与他相遇，都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清新、干净，还有说不出的舒服。这样一个男人，嘴角总是挂着纯净的微笑，喜欢穿白色衬衫，戴着金属边框眼镜，更衬得他气质斐然。
许多女生都偷偷喜欢着夏励，而慕双，最初对他只有欣赏。是的，仅仅是欣赏而已。
他是她的老师，她是他的学生。
大学的课堂，老师与学生永远不会有太多的交谈，所有的课程仿佛都是如此，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讲课，底下学生或是看小说、或是玩手机PSP，要么干脆逃课不来。夏励的课，却鲜少有人会逃，不因为别的，套用女生一句话——哪怕冲着他那张脸去，也是一种美的享受。
慕双不屑于此，她有着睡懒觉的嗜好，几乎所有早上第一节课成为必逃课。很不巧，夏励的两节课就是周二早上一二节。所以当所有女生都在花痴地注视着夏励那张英俊的面孔时，慕双依然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好在夏励从不点名，慕双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只是在学期末，有一次夏励突然心血来潮，说要认识一下全班同学。慕双睡得正酣时，接到室友的紧急电话，她七手八脚爬下床，胡乱梳洗完，慌慌张张冲向教学楼。
半路上撞倒一个正在骑自行车的同学，慕双甚至来不及去看自己撞倒的是谁，她一心想着要快点去上课，匆匆丢下一句“有什么事请找化工学院材料化学二班慕双”便消失在人群中。
被她撞倒的男生拍拍裤子站起来，嘴角噙着一抹笑，慕双，久闻大名。
慕双冲进教室时，不早不晚，正遇上夏励报出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犹如一把大提琴，缓缓拉奏出最美的音符。慕双在门口气喘吁吁说，老师，我就是。
夏励转身，见门口少女披着直长发，白色碎花连衣裙，一手扶着门框，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烁着灿烂至极的光芒。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跳出这两句话。
“这位同学，你迟到了。”秉承一贯的风格，夏励微笑道。
慕双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长发，“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我想，可能没有下次了，这节课是本学期最后一节。”夏励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进来吧。”慕双几乎是忐忑地坐在室友留给她的座位上，看着夏励与其他同学对话，同桌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道：“怎么样，夏老师很帅吧。”
慕双不置一词地笑笑。
“就你，每次都逃课，其他学院的女生想听他的课都听不到。”
“你不是也经常逃课吗？”慕双反唇相讥道。
“那不一样，夏老师可是本院聘请的外籍教师。”
“外籍教师？”慕双惊讶，夏励黑头发黄皮肤，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怎么会是外籍教师。同桌吃吃地笑，“小道消息，夏老师可是美国国籍哦。”
慕双默然，美国国籍……“美国有什么好的。”她不屑道。同桌撇撇嘴露出一副“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表情。
慕双耸耸肩，她不喜欢美国，不是因为别的缘故，是因为那个遗弃她和父亲的女人，远在那个国度。至今，她依旧不能原谅。
下课铃响起，慕双拿起书包准备离开时，夏励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慕双同学，请留下来一下。”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慕双无奈地走上讲台，“夏老师，有什么事？”
同学很快都离开了，只剩下她和夏励二人，慕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教室上空。夏励尔雅一笑，递给她一个U盘。
“这个是……”
“你很少来上这门课吧。”夏励直言不讳道。
慕双不禁尴尬起来。
“因为你这张面孔比较陌生。”夏励解释道，“经常来上这门课的学生我都会有个印象。”
慕双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句，不是说夏励带了好几个班的课吗？不只是他们材料化学，其他几个系也有他的学生，怎么他记忆这么好，连学生有没有来上课都知道。
见慕双没吭声，夏励以为她在担心什么，笑道：“这个U盘里是本学期的课件，对考试很有帮助。这门课按照学校规定，平时成绩占百分之三十，考试成绩占百分之七十，你如果能考到八十分，我就不挂你。”
“真的？”慕双瞪大了眼睛问道，刚才她是隐隐在担心，夏励知道自己经常逃课，会不会将她平时成绩算零分，这样一来她十有八九下学期要参加补考。
这学校规定向来很变态，逃课三次以上就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以这样的规定来算，慕双不知要挂多少门课。
夏励点头，“我平时成绩会给你十分，你考到八十分，也就过了及格线。”慕双双手合掌，故作可怜道：“多谢夏老师。”说完，拿着夏励给她的U盘，朝外面走去。
“慕双。”夏励在她身后又叫一句。慕双回头，见夏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嗯？夏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夏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听说你考了雅思。”慕双点头，不知道夏励是从哪儿听说的，答道：“是呀。”
“不考虑考托福吗？”夏励问道，“其实你这个专业，去美国发展更好。”不明白夏励为何这么说，慕双随口回答：“去英国只要考雅思一门，去美国除了要考托福，还要考GRE，太麻烦了。”
夏励摇头，“这不是问题，你再好好想想，美国大学无论硬件设备还是软件都堪称一流。”夏励的提议很快就被慕双抛之脑后。
她从没有想过要去那个国度，如果不是随后发生了那么多事的话，或许她一辈子都会如此，平平淡淡，无风无浪……
考试结束后，她没有回家，而是申请暑期留校，父亲接到电话后，语气有些失望，但听慕双语气坚决，知道她打定主意不愿回家。“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挂电话前，父亲叹息着说道。
慕双顿了顿，嗯了一声，脸上无悲无喜。
开心哪，她视线不觉落在外面，天气闷热，不知何时才会凉快下来。留在学校，借口自然是暑期打工，而她却并没有急着找工作，只在校园内瞎逛。
暑假打工，无非是去做做家教什么的，而现在中小学还未放假，所以她趁着这段时间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在超市里买了一个甜筒，还未剥开，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她：“慕双同学。”慕双回头，见一个男生推着自行车，冲自己笑。
慕双眯起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你叫我有什么事吗？”这样的搭讪，她见得太多了，因此显得有些不耐烦。男生似看出她的冷淡，不在意地瞥了眼自行车，说道：“你不记得了，那天……”
慕双看到他的自行车，猛地记起那天早上，她匆匆赶去教室时好像是撞倒了一个人，却没有留心是谁，事后也抛到一边去了。
原来是他！慕双勉强笑笑，“你的自行车坏了吗？”
男生摇头，“哪那么容易坏呢。”
“那你叫我有什么事？”慕双问道。
“……”男生显然没意识到，他会得到这么一个回复。他挠了挠脑袋，无辜道：“没事就不能叫你吗？”
慕双冷冷一笑，从上到下打量着男生，相貌算是阳光那一类，五官也很端正，不过比起夏励，还是要差许多……为什么会突然扯到夏励，慕双不明白，她努力甩开那张英俊的容颜，若无其事地剥开甜筒。
“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慕双说道。男生一愣，而后急忙叫道：“我叫程默，教育学院应用心理系的。”他推着自行车，与慕双并行，“能不能交个朋友？”
慕双敷衍地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你了。”
“那……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程默追问道。
还有完没完哪。慕双强忍着怒气，扭头直视程默，无意间瞥见他眼底的不安与羞涩，顿时愣住。羞涩……这年头，还会有人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她觉得好笑，再看程默时，也不像刚才那般，只觉得他是个无聊之人。慕双报出一串数字，“这是我的QQ号。”程默大喜，掏出手机，记下来。
“还需要重复吗？”
“不用不用，我记着呢。”程默笑嘻嘻道，“回去就加你。”
起先，慕双并没有将程默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晚上登录QQ时，跳动的头像提示她，有人要加自己。慕双点开，看到备注写着“被你撞倒自行车的可怜家伙”时，不由扑哧一笑。
她想，如果程默只写自己姓名的话，她未必会同意加他为好友。但这么一写，即便想要拒绝，似乎也没有借口。出乎意料的厉害啊。
慕双点了接受，顺手修改了备注名。片刻后，程默的头像开始在她电脑工具栏上一跳一跳。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慕双点开，见程默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慕双一时玩心大起，发了一个狗头给他。
程默：“……”
慕双：“……”
不就比谁的省略号多吗，慕双不在意地回复。最后还是程默憋不住了，叫了一声大姐。
慕双从善如流：小弟。
程默：泪。
慕双：哈哈哈。
程默：姐，你真幽默。
慕双：那是，迷上了姐吗？
程默：……
慕双：别迷姐，姐只是个传说。
程默发了个吐血的图案。聊着聊着，慕双渐渐戒心消除，说话也不那么拘束。
程默：你暑假不回家吗？
慕双：回家没意思。
程默：那你准备做什么？
慕双：随便啊，找一份家教吧。
程默：我下周有个心理学实验，你要不要来参加？
慕双：心理学实验？可以吗？
程默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慕双：……
慕双：你要发工钱！
程默：好啊，我请你吃可爱多。
慕双：~~~~(>_<)~~~~
慕双：好！
对于程默口中那个心理学实验，慕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但程默说了，她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下周一八点准时在校门口集合就可以了。
周一早上八点，慕双穿着一件白底印花格子裙，提着小包，准点出现在校门口。程默见她来了，两眼一亮，连忙招手，“慕同学。”
慕双小跑过去，见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同学，知道是程默小组的成员，点头打过招呼，露齿一笑道：“叫慕同学多生疏呀，叫我双双就好。”
“可以吗？”程默眼睛放光问。
“不——可——以！”慕双故意拉长声音，“我是对安学姐说的。”
安学姐，也就是这次心理实验小组组长安若溪微微一笑，脸颊漾起甜甜的酒窝，“双双真可爱！”慕双做了个羞涩的表情，程默在一旁呕吐。包包飞起，伴随而来的是某人的惨叫声。
被程默这么一闹，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慕双也不觉得生疏，很自来熟地与其他几位同学打成一片。她身后，安若溪似笑非笑地捅了捅程默胳膊，“程大帅哥，你莫不是看上了双双小妹？”
程大帅哥耸肩，可怜兮兮道：“我看上有什么用，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呀。”安若溪不轻不重给了他一拳，“你还担心这个？咱程帅出手，谁与争锋。”
程默贼笑，“那安学姐可不能袖手旁观哦。”“没问题，”安若溪豪爽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嘛……”程默受宠若惊，慕双听到身后窃窃私语声不禁回头。
安若溪继续道：“不过要是为双双小妹，要我倒插朋友两刀也没问题。”程默内牛满面。
心理学实验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是给孩子们讲一个故事，然后再问几个问题。
慕双知道那些问题才是实验中最重要的环节，程默提前对她解释了，这次实验主要是仿照科尔伯格的道德两难故事测验进行的，想要对福利院中孤儿的道德发展水平做一个调查。
实验结束后，程默说今天由他请客，随即便有人叫好，说是要去最贵的饭店好好敲诈他一顿，几个人争来吵去，最后安若溪一掌敲定，说，别吵了，我们去采轩酒店。
采轩酒店，算是本城最贵的饭店之一，慕双听后不由吃惊说：“去这么贵的地方，不太好吧？！”安若溪满不在乎地笑，“那小子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不帮他花花对不起我们这群‘富人’。”
慕双抿嘴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采轩大酒店位于市中心，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从高层望去，能看到远处独特的风景，湖在城中，城依山而建。
菜单呈上，程默那几个同学都往最贵的点，慕双看着菜单上标价不下三位数，忽而感到有些胃疼。真是……暴殄天物！
回想起福利院里孩子们的笑容，讨好着带着些许卑微，不由轻叹一口气，将菜单合上。“你不点些什么吗？”坐在她身边的程默问道。
慕双摇摇头，说：“你们点吧，我这个人比较随意，有什么吃什么。”
“喝酒吗？还是要饮料？”对面的安若溪突然问道。
“饮料吧。”她虽然会喝酒，但很少和外人一起喝，终归觉得女孩子不该随便在外面喝酒。
一顿饭下来，其他人都吃得有说有笑，唯有她，极端沉默，很少开口。程默似看出慕双不开心，努力找话题，想要逗她笑。结完账后，几个人朝外走去，正见一群人推门而入，走在最前面的几名男子身着西装，器宇轩昂，只远远扫过一眼，便觉得气势不凡。
擦身而过时，慕双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夏老师。”她脚步一顿，潜意识地回复道。夏励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让那些人先走，自己却转身走到慕双面前，笑道：“慕双，你暑假没回家吗？”慕双嗯了一声。
“学校还住得习惯吗？”长辈一般和蔼的问候，让程默等人不由猜测那位夏老师和慕双之间的关系。“还好。”慕双回答得有些不情不愿，她和夏励只不过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平时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么今天就这么自来熟了呢？
“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夏励似对慕双的神情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对了，你手机号是多少？”
“……”可以不回答吗？众人面前，慕双不敢拂了夏励的面子，再怎么说他还是自己的老师，下学期依旧有他的课，万一得罪了此人给自己穿小鞋什么的……万般无奈之下，慕双飞快报出一串数字。
但愿他记不住，慕双默默祈祷。事与愿违的是，夏励不但牢牢记下，保存在手机中，还反拨了一个电话给慕双。
“我的手机号，你大概没有吧？！”看到慕双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一排数字，夏励微微一笑。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其实第一节课上我就将所有联络方式写在 黑板上了。”
慕双：“……”
慕双以为，她只要不主动去招惹夏励，那么他们之间的联系便止于此。但她没料到的是，不主动招惹，不等于不被人招惹。手机铃声轻快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夏老师”三个大字。
慕双不敢不接，按下接听键，夏励好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慕双吗？你周末没有事吧？！帮我一个忙好吗？”夏励开门见山说道，根本不给慕双拒绝的机会。
过了很久，慕双有气无力地回答：“不知道夏老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夏励轻笑，似听出她不情不愿，低声说：“很简单的事情，帮我整理一些资料。”
“……”靠，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人来帮忙！慕双差一点就骂出声来。“那不太好吧？！”慕双委婉回绝，“我这个人笨手笨脚，万一资料弄错了……”
“呵……”话筒传来夏励的笑声，“没关系，只是一点不重要的资料。”
“……”夏老师，您这不是耍我玩吗？
不管怎么说，很少有学生能够拒绝老师的委托，况且下个学期似乎还是夏励授课。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挂电话咯。”
夏励的声音将慕双拉回现实，“……嗯，好的，我知道了。”
“那好，周六上午八点在校门口见，我会来接你。”
手机传来嘟嘟的忙音，慕双趴在桌上，痛苦地抱头呻吟。电脑里QQ的声音响起，慕双点开对话框，跳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是程默发来的。
程默：今天多谢你了。
程默：下次还来吗？
程默：你不在线？
程默：……
程默：看来真的不在线。
……
慕双：此人已死，无事烧纸。
程默：……
程默：那有事呢？
慕双：死一死就能找到她了。
程默：==你受刺激了！
慕双：我被雷劈了！
程默：完了，你不正常了！
慕双：我一直不正常。
程默：完了完了，你真的不正常了！
慕双：TAT
程默：告诉哥哥，被哪道雷劈了？
慕双：被夏励那位雷哥哥劈了。
程默：夏励？雷哥哥？
程默：夏励，听起来有点耳熟。
慕双：我们系的教授，你今天还见过他。
程默：是那位事业有成的男士？
程默：原来他是你老师呀！
慕双：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程默：我以为他是你爸。
慕双：滚！
程默：来，和哥哥说说，那位雷哥哥怎么劈你的？
慕双：他周末要我去帮他整理资料。
程默：有JQ。
慕双：……
慕双：我真相了。
程默：？？？？
程默：难道真的有JQ？
慕双：原来你才是雷哥哥！
程默：……
……
不管慕双是否愿意，周六她还是如约八点守在校门口。夏励怎么接她过去呢？是开车？还是打的？是走路？还是坐公交？抑或……干脆骑自行车？
慕双脑内YY夏励穿着白衬衫、骑着自行车搭自己的模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样也忒恶心了点。她如是想。
于是根本忘了观察周围的情况，直到一辆汽车停在她跟前，车门打开，夏励冲着她微笑时，慕双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鸣了那么久的喇叭都没有回应。”
慕双打死都不会说她在YY他，好奇地看了看夏励的车子。
“兰博基尼。”夏励介绍说。
慕双对车子没什么研究，点点头，“比QQ好看。”
夏励：“……”
周六早晨，道路不算拥堵，很快车子就开入一个小区，慕双看得出，是高级私人住宅区。能住在这里，开这样的车子，啧啧，夏励果然是有钱人啊。
或许是慕双的眼神太过于露骨，夏励笑笑说：“这是我朋友的房子，借给我住，车子也是。”
“啊？”慕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刚从美国回来，还没来得及买车买房。”
慕双点点头，“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夏励困惑地看着她。
慕双煞有介事地说：“夏老师大概还不了解现在女生择偶要求吧？！”
夏励扑哧一笑，“有哪些要求，我不符合吗？”
慕双嘿嘿笑，“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呀。”
“……太恶毒了。”他说道。
慕双点头，“所以我要求不高，只要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起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小孩，打得过流氓！”一边念叨，她一边用余光瞄了瞄夏励。
夏励抖了抖，“的确要求……不高。”
“那是那是。”慕双恬不知耻地笑起来。灿烂的笑容，让夏励在一瞬间失了神。
夏励所谓的整理资料，其实只不过是将近十年的相关文献资料进行分类整理，并标示关键词。对此慕双表示不解。
夏励好脾气地解释，“你知道美国一个科研人员在科研项目中研究图书情报资料上花费多少时间吗？”慕双摇头。
“占全部科研时间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夏励双手交叉，坐在慕双对面的椅子上，嘴角挂着一丝悠然的笑意，“所以我们在做科研项目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相关资料进行整理归类，再读取有价值的部分，既避免重复劳动，也能够提高效益。”
夏励一席话让慕双心服口服，她平复下各种杂乱的心绪，开始认认真真审核资料。
这些文献，虽是在她的专业领域，但有些还是难度偏高，不得不请教夏励。
白炽灯下，灯光打在少女的面庞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泽。夏励的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两个人废寝忘食地工作，直到下午时才想起午饭还没吃。
夏励拿起手机准备叫外卖时，慕双突然心血来潮地问道：“夏老师，你家有蔬菜吗？”
“怎么？你想做菜？”夏励挑眉，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慕双兴奋地点点头，瞥了眼夏励家中的厨房，如此高档的家居装修，厨房自然也不会差……
最主要的是，她很久没有下厨，手有点痒痒了。在学校时是没有条件自己做饭，而读大学前，一直都是自己亲自下厨。
夏励拉开冰箱，只有几瓶牛奶，还有两包泡面。
“那还是算了吧……”慕双眼中的失望一晃而过。
夏励扑哧一笑，拿起外套说：“走吧。”
“去外面吃？”
“去菜市场买菜！”
“……”无语了片刻，慕双瞪了一眼夏励，“老师不带这么抠门的。”
夏励坏坏笑，“有人愿意亲自下厨做饭，老师还会傻到去外面吃？”不等慕双拒绝，他便换鞋出门。
无奈之下，慕双只得跟着出去。好在这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夏励开着车直奔超市而去。
习惯了在脏兮兮菜场挑菜砍价，一下子换作了超市，慕双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好在不是她付钱，所以价格再怎么昂贵慕双犯不着心疼。只是看到黄瓜的价格比市面上贵了一倍，她嘴角还是克制不住地抽了抽。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啊。
买好了菜，夏励笑嘻嘻地提着袋子问道：“你准备做什么给我吃？”慕双回头，抿嘴一笑，“做好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夏励哑然失笑，“好，那我拭目以待了。”
慕双嫣然一笑，那笑容让某人的心猛地一颤。不过当看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时，夏励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怎样？”慕双一手拿勺一手拿碗，脸上尽是得意之情。
夏励尝了一口黄嫩嫩的鸡蛋，又喝了一勺咖喱牛肉汤，抬头，幽幽道：“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臭小子！”那神情，委实像一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
慕双怔了怔，许久才缓过神，长睫遮住眼底的眸光，她轻笑说：“快吃吧，你不饿吗？”
“饿，我快饿死了。”夏励嘟嘴抱怨道。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风范，倒有几分像邻家淘气小弟。
这一个暑假，慕双便在和程默的插科打诨，在夏励三天两头借口整理资料实则蹭饭的压榨下度过。似乎是第一次，漫长的假期不再难熬。慕双仰头，望着九月湛蓝的天空，心中有丝丝甜蜜。
开学后，室友惊讶地发现，慕双像是变了个人，不再逃课，尤其是夏励的课，从不缺席，期末考试也轻松通过。除此之外，不少人都发现，在课上，但凡遇到难以解答的问题，夏励都会在问过所有人之后点慕双起来回答。
倘若慕双答出，夏励英俊的面庞上便会扬起一丝笑容，那笑容，带着三分赞许七分宠溺。倘若是连慕双都答不出，夏老师则抱歉地笑笑，说或许他问得太难。
于是所有人都嗅到JQ的味道。渐渐地，有不少暗恋夏励的女生开始找慕双的碴儿。不过呢，咱们的慕双，从来不是什么柔弱的女生，她向来有仇必报锱铢必较。
所以，虽说吃了几次亏，但随后又赢回来了。对此，慕双少不得向夏励抱怨，不满地看着他说：“都是你害的，害我现在像过街老鼠一样。”
“过街老鼠还不至于。”夏励揉了揉她的发梢，笑得一脸温和，“你这样的脾气，除了我还有谁欺负得了你。”
慕双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此时，他们早已开始交往，这样的关系，在学校已经算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只不过夏励是校方从美国聘来的教师，尚没有人敢捅破。
直到一名女子的出现，这样暧昧的局面才最终被打破。就像所有天雷狗血的言情小说一样，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男主角，势必被诸多女子觊觎。
坐在慕双对面的女人，一身昂贵的名牌服饰，悠闲地品尝咖啡，仿佛并不把慕双放在眼中。好像能把她约出来谈话，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慕双打定主意，对方不开口她便奉陪到底。不就比谁更会装吗？终于，一杯咖啡见底，女人优雅地擦了擦嘴，说：“我想你明白，我为何约你出来。”
慕双眯起眼，“抱歉，我还真不明白。”
女人脸上神色一变，带着几分凶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慕双扑哧一声，笑得十分欢快。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慕双笑眯眯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眼熟啊，好像电视剧里女二号背地里破坏男女主角时候的台词。”
“不要脸！”女人口不择言地骂起来，“你以为就凭你能得到阿励的喜爱？他不过是贪图你年轻新鲜而已。我看你被他抛弃的时候怎么哭！”
“怎么哭啊……”慕双慢条斯理地回答，“这好像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哟。”
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着她说：“我劝你赶紧离开他。”
“哦……可是离不离开是我和他的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慕双好心地问道。
女人噎了一下，咬着嘴唇道：“因为、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
啧啧啧，这还真是……狗血得一塌糊涂。慕双自顾自摇摇头，不知自己该是配合着仰头大笑还是故作委屈。不过，好像哪一种都不符合她的风格。
自然，女人说她是夏励的未婚妻，这一面之词她是不信的。但她还是小小地吃了一下醋。等到事情解决了，一定要讨回来。慕双暗暗道，手伸入包中摸索什么。
“你如果不肯听我的劝告，等见到阿励的母亲一定会后悔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慕双挑眉，“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咯。”
“你——”女人被她顶得无话可说。
“我想，不但见过了，而且后悔了，对不对？”慕双继续说道。
女人没有回答，交叉握在一起的双手却泄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慕双心情颇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让我来猜猜吧，你来找我，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提醒，你只是担心如果夏励真的喜欢我，可能会不顾他母亲反对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又或者，你在夏励母亲面前，充当了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女人脸上难得露出惶恐之色。
“比如告密者之类咯。”慕双轻笑。
“你胡说！”女人激动地反驳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该比我更清楚。”
女人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原以为慕双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只需放几句恐吓的话，便可以任自己欺负，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女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不过是强词夺理，然而又不甘心就此服输，只能勉强维持最后一分面子。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小妹妹，你不识好歹将来可不要怨我。”
慕双干笑两声，表示万分不屑。
“双双要怨，也只会怨我。”身后一人替她做了回答。
女人一听到那个声音，身子一颤，抬起头，夏励站在慕双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阿励……你什
么时候来的？”女人结结巴巴问道。
“刚来不久。”
女人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到夏励开口，“不过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对面，慕双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夏老师三个大字。
女人顿时脸黑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重。”
“多谢夸奖。”慕双甜甜一笑，很高兴看到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不敢发作的模样。
夏励似乎不愿多说，抬眸冷冷发话，“你的警告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幽怨的目光在慕双和夏励身上转了一圈，对方终于提着包趾高气扬往外走去。没走两步，突然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得四脚朝天。
“贱人，你敢绊我！”女人站起身，愤怒地对慕双吼道。
慕双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大婶你看清楚，我坐在里面的位置，腿再怎么长也伸不到你脚下。”
“是我做的。”夏励接口，淡淡回答。
“不可能，一定是她。”女人指着慕双，张口欲骂。
夏励上前两步，挡在慕双前面，脸上的表情不怒自威，“怎么不可能？你给我记住，我夏励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你今天惹了她多少，来日我便回报你多少。”
望着女人狼狈不堪的背影，慕双笑得见牙不见眼。
“现在开心了吧？”夏励在慕双身边坐下，又点了两杯咖啡和一碟蛋糕。慕双立刻收起笑容，哼了一声，“我很不高兴！”
夏励像是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笑得越发温柔，“我们的慕大小姐要怎样才能高兴？”慕双噘嘴，想了想，在夏励耳边嘀咕了几句。
夏励嘴角的笑容瞬间冻结，脸色一沉，“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嘛。小气！”慕双发脾气道，“明明是你的那点破事，结果惹到我身上来，还要我帮你擦屁股！”
咳，夏励被咖啡狠狠呛了一下，擦屁股……是中国的语言太博大精深了还是他学艺不精，一下子难以领悟到这三个字的精髓？
“反正这件事你不答应也要答应。”慕双耍赖道。夏励一脸哭笑不得，在慕双狂轰乱炸之下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慕双提出的要求是——新年联欢会上，化学系将献出一场舞台剧，咱们英俊潇洒的夏老师将友情客串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猪妖！
关于那个新年联欢会……唔，不提也罢，总之他们化工班在得知夏老师要参演舞台剧时，极尽所能地将剧本中猪妖的形象大肆渲染一番，结果那部舞台剧定名为……美女与猪妖！
囧rz，原本化为怪兽的英俊潇洒的王子靠边站了，半路杀出来的一只猪妖反客为主，夺得公主芳心，最后抱得美人归。夏励对此沉默了许久，在慕双一脸期待的目光中憋出了一句话，“这是谁编的剧本，太有才了。”
慕双得瑟一笑，“根据《美女与野兽》改编，不过这个结局是我新写的，怎么样，不错吧。”夏励郁闷道：“不是说我客串的吗？”
慕双瞥了他一眼，“里面有个王子与公主KISS的镜头，莫非你想看？”夏励：“……我发现演猪妖还不错，至少台词不多。”
慕双满意地点头，“那是，猪妖在最后才变成人，之前都只要哼哼就行。”
夏励：“……”哼哼！
于是，一场爆笑恶搞的《美女与猪妖》在迎新晚会上热闹地上演了，自此之后，夏老师又有一个新的外号，叫——萌萌小猪！据说那是因为夏老师的哼哼声实在太萌了，引得无数少女尽喷鼻血。
寒假过后，迎来了第二个学期，此时慕双步入大三下学期，即将面临毕业找工作各种事宜。
不过有夏励陪伴，慕双对这些事并没有太多考虑，她喜欢顺其自然，毕业了，然后找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走下去。
唯一的遗憾是，程默在迎新晚会之后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没联系了。只是在晚会结束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程默问自己，是不是在和夏励交往。
“是的。”慕双爽快地承认。之后便是一片忙音。
慕双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不愿细想。于她而言，程默只是个朋友，仅此而已。可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慕双措手不及，甚至改变了她的一生。
就在一个春末夏初的夜晚，夏励突然约慕双出来。慕双以为是单纯的约会，将长发盘成一个可爱的发髻，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连衣裙，开开心心地出门。
然而，她永远想不到，夏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双双，我要回去了。回去？慕双迷茫地盯着夏励那张略带忧愁的面庞，仿佛失去了听力，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想我陪你回家吗？”良久，她讷讷道，心中还残留着几分期盼。夏励却残酷地打破她仅有的希冀，冷静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要回美国了，我们分手吧。”
砰的一声，慕双的手提包落在地上，那还是夏励不久之前陪着慕双逛了一下午才买到的新款，慕双一直非常宝贝，不舍得用。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慕双轻轻问道。
“对不起。”夏励松开握住慕双的手，声音颤抖。
“是在开玩笑，对不对？”慕双猛然抬头，揪住夏励的衣领。
夏励没有挣扎，甚至一动也没有动，就让慕双这样看着自己。他眼底的忧郁久久没有散去，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慕双年轻美丽的面庞。
“我们……不合适……双双，你还年轻……还会有更好的出现……”夏励近乎呓语般，艰难地把这一段话说完。
慕双缓缓松开手，连连退了几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双手捂住嘴，隔了片刻，猛地转身逃走。夏励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依然站在那儿许久，仿佛在期盼什么……
可是，是他亲手将一切打碎的，不是吗？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希望？夏励苦笑，许久轻叹一声，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去。
夏老师回美国的消息像是一阵狂风，骤然席卷了整个校园。同学们哗然一片，纷纷报之以怀疑的态度，但是等到夏励亲口承认的时候，大家都不由将目光转向后面慕双惯常坐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夏励嘴角浮起一个涩然的笑容，他早就知道如此，每一次课，都期盼能再见慕双一面，只一面就好，却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其实他已从别的老师那边得知，慕双现在正跟着学院里一位非常有名望的教授在外边做实习项目。
慕双天生聪明，悟性高，成绩又好，老教授一直希望将她收作关门弟子。这样也好，读研，毕业后工作，结婚……像别的女人一样，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也是很好的。
只是，终其一生，恐怕再不会有自己出场的机会了。他剩下的时间，早已不多了。
以后的许多年里，慕双曾无数次回忆，倘若那时候，她能够再坚持一点、再信任夏励一些，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呢？可惜人生永远没有如果，永远不会重新开始。
也……不尽然！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慕双眼中没有多少恐惧与留恋，而是轻轻闭上眼，叹息一声。夏励知道自己去世的消息，会不会伤心？如果他能流下眼泪，哪怕为她流一滴泪，她这一辈子也就完满了。
上一世的慕双，去世时才不过二十五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却孑然一身，与世别离。
她的葬礼上，来的人并不多，却没有多少人真心为她哭泣。唯独程默，眼中噙着泪光，不停地呢喃——双双，你真傻……真傻……
“孩子，你是双双的男朋友吗？”身后，一名中年妇女神色和蔼，然而眼中的悲痛丝毫不少于程默。程默惊讶地从她的眉眼中发现她与慕双有不少神似之处。
他早知道慕双父母离异，暗中猜测此人会不会是她的亲生母亲。
“不……我只是她的同学。”程默黯然神伤地答道。
女子惋惜地轻叹道：“你喜欢双双对不对？”程默没有否认，默默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好孩子，错过了你，是双双的损失。”女子由衷说道。
程默苦笑，他回头，再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遗像，“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比其他人都要早遇到她……陪着她……守着她……”
顾了了从梦中惊醒，她摸了摸面颊，指尖的水珠还留有余温。
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上辈子那些遥远的事情……已经是上辈子了，不是吗？她的人生，再度开始了，不再是那个悲伤的结局。
顾了了垂眼，低头细细看躺在身边的男子。清俊的眉目，消瘦的面庞，还有薄薄的嘴唇……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和一个人的相貌重叠起来。那个人，还好好地活在那个世界吗？
顾了了将脸埋在膝盖中，像是个软弱的孩子，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无依无靠。
尽管前尘已矣，那些感情、那些往事早已随之云淡风轻，可是她依然难以分清，她对夏励，究竟还抱有多少感情？也许，已成了一种对往昔的怀念吧？！仅此而已。如今的千觞，才是她的一切。
顾了了定下心神，缓缓躺下。楚千觞翻了个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很快，顾了了便沉沉进入梦乡，她的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双双，”从楚千觞嘴中呓出一句叹息，“对不起，我可能陪不了你走到最后……如果、如果能有来生……”
忘川河畔，一碗孟婆汤，带走前世的种种。今生为人，不为回溯前尘，只为在熙熙攘攘的红尘中，与你再度相恋……
番外三美人留步
美人，请留步！
曾经有一个女人对他说：顾美人，你接触的异性太少了，所以你会错把习惯当成爱情。后来，顾美人想了又想，纠结了又纠结——怎样才能寻求到真爱？
难道要如她所说，阅尽千帆？好吧，为了能不再听到某个老爹的唠叨，不再看到某个姐姐异样的眼神，顾美人决定踏上寻求真爱之旅。
这一路，他降妖除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顺便把那些他觊觎的、觊觎他的女子都一并赶跑了，只留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傻子，对着他叫——美人，请留步！
顾美人怒：别叫我美人(╰_╯)#！
小家伙笑呵呵：那叫你美女成不？
顾美人大怒：我是男人！（悲愤地胸中呐喊一百遍啊一百遍）
小家伙噘嘴：骗人，有哪个男人会长得比女人还美！
顾美人怒极反笑：你是在妒忌我长得比你美？
小家伙双手叉腰：放P！老子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间爆胎一朵梨花压海棠江湖人称玉面小飞龙的容宜！
顾美人扬眉，若注定寻不到真爱，偶尔拿这个容宜寻寻开心也不错。
美人，成亲吧！
话说名震江湖的玉凤山庄庄主顾冥磊，一生收养了一女一子。撇开顾庄主的那朵掌上名花，本文的主角，同样是一朵花，确切地说，是一朵奇葩。
姓名：顾美人
性别：……男
爱好：女！
亲爱的读者，你们没有看错，顾美人他的的确确货真价实是一个男人。不但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相貌异常妖孽的男人。加之他从小因一系列的阴错阳差，被当成女孩抚养。SO……这个故事，基本上是讲述顾美人的寻求真爱之旅。
玉凤山庄场景1——老爹顾冥磊VS奇葩顾美人
“美人啊，过来看看这几幅画。”
顾美人凑近脑袋，一排仕女图，“爹爹，你何时喜欢看美女了？小心被娘亲发现。”
顾老爹神色一紧，眼珠子瞅了瞅窗外，道：“美人啊，我可是冒着被踢下床的危险给你送来这些画卷，你好好挑挑，看看喜欢哪个。”
顾美人：“……”视线扫了一眼，看上去都差不多。他表情淡定道：“这事还是爹爹定比较好。”
顾老爹大惊——美人他他他，想开了？终于想要娶妻了？！内牛满面啊。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顾美人慢条斯理道。
顾老爹满脸泪痕，“尽管提，你喜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爹都能帮你弄回来。”
顾美人，“……我只要个长得比我好看的就行。”
顾老爹泪奔ing。
玉凤山庄场景2——姐姐顾了了VS奇葩顾美人
“美人，过来，和姐姐谈谈心。”顾了了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难得我们姐弟二人聚在一块。”
顾美人：“……”什么时候他们成了姐弟？顾了了不是一直最喜欢在他面前女扮男装以大哥自诩？
“美人啊，爹爹都跟我说了，你想找个比你还好看的女人结婚。”
顾美人沉默片刻，在顾了了灼灼目光下不得不承认道：“那是敷衍他的。”顾了了咧嘴笑，“我就知道，说吧，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顾美人缓缓摇头，毫不犹豫道：“无。”顾了了想了想，小心翼翼看着他，问道：“可有喜欢的……男子？”
面对顾了了质疑的目光，顾美人咬牙切齿，“顾、了、了！”
顾了了知道他动怒了，慌忙摆手，讪笑道：“我是开玩笑的。”
顾美人冷哼一声，半晌盯着顾了了，不怀好意地笑道：“要说喜欢的人，也不是没有。”
“谁啊谁啊？”顾了了激动ing。
“姐夫！”顾美人精准地吐出两个字。
顾了了：“……”
你丫的连你亲亲姐姐的人都不放过！某人的小宇宙瞬间爆发，而后轰的一声——鉴于场面太暴力，不适宜少年儿童参观，作者在此不作详述。
综上所述……
当所有人都来劝顾美人成亲吧，顾美人悲愤了、发怒了，难道在他们眼中，他是一只娶老婆想疯了提前进入发情期的某种家禽？
于是乎，某年某月某日，某美人终于无法忍受这非人的折磨，毅然决然拍案而起，甩甩袖子，帅气地转身——踏步，向前走。
“顾美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离家出走。”
“离家做什么？”
“寻找真爱去。”
于是，俺们滴顾小美人，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踏上寻求真爱的旅途。
神啊，请赐给我婚恋指南吧！
怎样才能寻求到真爱呢？关于这个问题，顾美人很虚心地向他人求教。所谓的他人，不是别人，而是顾美人的姐夫，也就是顾了了的丈夫——楚千觞。
为何会去找楚千觞呢……话说，其实顾美人也不想去找楚千觞的……（这是一句很废的话）只是除了他，貌似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难不成要他吧嗒吧嗒跑回头去请教顾老爹？头可断、血可流，老爹不可求。至于顾了了嘛，顾美人觉得男女之间有着质的差别。
一圈下来，顾美人数来数去，一朵花被他扒光了花瓣，最后定格在去上。趁着顾了了回家探亲楚千觞没有跟来，顾美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常州。
楚千觞见到顾美人时，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却很是高兴。毕竟，顾美人是他的妻弟，讨好了，自家娘子说不定不会总想往家跑。以上，是楚大人的美好愿望而已。
“美人，找我有何事？”
顾美人支支吾吾了许久，终于拐弯抹角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姐夫，你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欢姐姐的？”
楚千觞闻弦知雅意，这几日恰巧收到顾了了的信，里面提到家里欲为顾美人安排女子相亲一事，结果他离家出走，说要寻找真爱去。想到顾了了那封满满十大页纸的信，楚千觞却不嫌啰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还觉得短。
思绪随着顾美人的话飞扬起来，楚千觞甚至暗暗思忖，是不是该亲自去一趟玉凤山庄，把自己玩忽职守的小娘子抓回来。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顾美人抬头，见楚千觞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嘴角含着一抹甜蜜的微笑，眼中闪着动人的光泽。顾美人顿时妒忌了……
“姐夫？”
顾美人再三召唤下，楚千觞收回思绪，蹙眉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从我的视线再离不开她的身上，我的脑海无时无刻不出现她的身影，我的想念伴随着她一路漂泊至今时，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了。”
顾美人：“……”好、好肉麻呀。却恁是羡慕。
楚千觞莞尔，又说道：“美人，这世上会有属于你的真爱。”
“真的吗？”顾美人深深怀疑。
楚千觞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那姐夫能不能告诉我，如何找到真爱？”顾美人眨眨眼，“或者，有什么秘籍指南之类的也可以？”
楚千觞：“……”
“我听姐姐说，姐夫以前有不少姬妾。”顾美人补充一句。
楚千觞：“……”
“那是你姐姐瞎掰的。”楚千觞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顾美人哦了一声，脸上有点小失望。楚千觞低咳了几声，道：“这样吧，我帮你搜罗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秘籍或者指南。”
之后，从常州刮起一阵征集旋风，后蔓延至其他地区。据说朝廷广收婚恋指南，百姓纷纷踊跃献言献策。再过不久，《恋爱三十六计》、《十万个爱什么》、《恋爱百科全书》、《谁动了我的婚姻》、《代表凹凸曼，消灭负心汉》等书籍风靡全国。
好女人，倒贴也要追！
清晨，雾色还没有散尽，大路上隐约听到嘚嘚的马蹄声。那坐在马上的人，正是咱们的男主角� ��—顾美人。他一手紧拽着缰绳，一手拿着一卷书，正聚精会神地翻阅。
书名为——《老鼠为什么会爱大米》。
……
书中内容在此就不浪费口舌探讨了，让我们把目光拉长一点，拉至路的另一端……
有一名蓝衣少年，正坐在路边一块巨石上，嘴中叼着一根草，一脚搭在膝盖上，晃啊晃。他听到马蹄声时，一跃而起，手搭凉棚放眼远眺。然后……
路上惊现一条“美”腿……马晃悠悠地从那条腿上踏过去……顾美人连头都没抬一下。蓝衣少年怒了，一个飞身，朝顾美人跃去。手中书卷向后一拍，顾美人只使出三分力，少年便摔得四脚朝天。惊起四周一片乌鸦叫傻瓜……
少年锲而不舍，继续飞身上前，结果又被打下马背。就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顾美人手中的书散页了，少年依旧不肯放弃。
他从地上爬起来时，一页纸落在脚边，目光在低头时无意间掠过一行字……——好女人，倒贴也要追！蓝衣少年握拳，正准备再一次被打趴时，马突然停下来，顾美人掉转马头。
他手中执着半卷残书，俊眉微皱，绝色的容颜染上一层寒霜。便是这张美丽极致的面孔，让蓝衣少年彻底震惊了。“下一页掉到哪儿去了？”顾美人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一时看痴了……两人的目光都停在对方身上，久久没有挪开。气氛安静得充满JQ的气息。
很久很久以后，少年听到顾美人平淡无波的声音——“你踩到我的书了！”嘎嗄？少年傻眼。顾美人挥了挥手中的残卷。少年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他脚下的那一页纸，顿时内牛满面。
许久之后，少年将那残破的一页捡起，颤巍巍地递给马上某人。顾美人接过书页，对照上下文，正是他找的那一页。
“谢了。”顾美人继续骑马看指南，慢慢走。少年望着一人一马渐行渐远的背影，咽了咽口水，终于壮胆高喊道：“公子，请留步！”
顾美人毫无反应。少年小跑过来，追着马说道：“请问公子是不是去渝州，能否搭我一程？”顾美人的双眼终于从书上挪开，扫了眼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淡淡说：“男女授受不亲。”
少年顿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公子原来是女子？难怪长得这么美。”顾美人：“……”
顾美人脸上突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勒住马，勾了勾手指，“你若真要我载你一程，也可以，不过得坐在我怀中。”少年挠头想了想，果真依言翻上马背，佝着身子倚靠在顾美人怀中。
“美人姐姐，我叫容宜，谢谢你。”一边说，他还一边往顾美人身上蹭。
握着缰绳的手抖了抖，顾美人他……脸红了。这场景若是让他老爹或是姐姐看见了，绝对会热泪盈眶的。
我的性别，你需要验证一下？
古书曾记载：渝州多佳丽。所谓“佳丽”，指的便是美女。
顾美人思索了许多日，最后定下渝州城作为自己寻找真爱之旅的目的地之一。出门之前，顾了了一直向顾美人反复强调：看美人儿，就如同看山看水看风景，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但如果是你被别人看，会不会觉得赏心悦目呢？……多半是不会吧？！
走在大街上，顾美人感觉像是被无数苍蝇蚊子叮一般，无论到哪儿都是目光的聚焦点所在。
都说渝州城多美女，怎么那些路人搞得像没见过人似的，一个个目光如狼似虎，直扑而来。当然，以上皆是男子的反应。至于女子嘛……目眦欲裂凶相毕露，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成了浮云，全然是情敌当前、小三突袭的表情。
顾美人不由脚下步子加快，这让跟在后头的容宜苦不堪言，他牵着马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追上顾美人。
“美人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为何还跟着我？”心情异常不好的顾美人瞪着身后的少年。
容宜被他这气势惊住。他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道：“其实美人姐姐，我是逃出家来的，无处可去。”
顾美人：“……”原就打算把少年送到渝州城不再管他，顾美人脚下生风，飞快离去。容宜一惊，连忙牵着马跑起来，挥袖高呼道：“美人姐姐，请留步！”
顾美人怒，“不准叫我美人姐姐。”
容宜在后头笑呵呵叫道：“那叫你美女姐姐成不？”
顾美人终于失去耐心，他悲愤了，“我是男人。”这家伙是在装傻还是真傻。连他都看出来她是女人了，她还感觉不到他是男人？
容宜一听，瘪嘴不信道：“骗人，哪有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的。”
顾美人：“……”若不是街上还有那么多人，若不是附近有那么多目光注视着他们，他真想狂扁某人一顿。顾美人决定给容宜一点教训，猛地停下脚步，伸手拽住容宜，将她拖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要不要验证一下？”顾美人怒极反笑。
容宜歪了歪头，毫不知危险将近，还傻乎乎问了一句：“如何验证？”
顾美人抓狂地解开衣襟，绯衣之下，白玉般的胸膛缓缓露出来，衬着红衣黑发，显得格外魅惑。“怎样，你这会儿该相信了吧？！”顾美人恶狠狠瞪着他说道。
容宜怔了片刻，突然捂住鼻子，在顾美人不解的眼神中，鼻血飞流直下。“嗷嗷——我受伤了。”容宜一见满手的血迹，吓得满地打滚，尖声叫道，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很快，巷子口因容宜的惨叫聚了不少人，一个个对那红衣男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真是禽兽不如！”
“就是，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这年头，人不可貌相，越是长得好看，就越是恶毒！”
……
顾美人在风中彻底凌乱了。流个鼻血，至于闹得跟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不久于世一样吗？容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里被顾美人塞了两个小纸团，“我是第一次流鼻血。”
顾美人用余光瞥身边垂着头的小人儿，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小姑娘，却偏偏喜欢穿着不尴不尬的男装，越发像个小傻子。忽然之间，顾美人觉得，留着这个小傻子在身边也挺有意思，至少无聊时还能逗个乐子解解闷。
“想要待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以。”顾美人慢慢说道。
容宜两眼冒光，“美人姐姐肯收留我？”
顾美人恶狠狠地瞪她，“以后必须叫我公子，否则我立马把你丢得远远的。”
容宜吐了吐舌头，哦了一声，背后却不怕死地嘟囔道：“我还是觉得叫你美人姐姐更合适。”
“嗯？”顾美人威胁地看过来。
容宜精神一振，抬头挺胸收腹提臀，“是，公子！”
是，公子！
来到渝州，自然是要做正事。
“公子，你在看什么？”容宜好奇地望着顾美人手中的书卷。顾美人不停地翻来翻去，随口答道：“《渝州百美图》。”“哦。”容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为什么要看这个？”
啪的一声，厚厚的书落入容宜怀中，顾美人说道：“一百个太多，你选十个出来。”
“是，公子！”
“要十个最漂亮的。”
“是，公子！”
“选好后我们挨个儿上门拜访。”
“是，公子！”
“我就不信我找不出一个真爱。”
“是，公……子？你拿错书了吧，这上面全是姑娘。”
“……闭上你的嘴。”
真爱NO.1：黄小姐
“黄家大小姐？”顾美人对着书念道。
“是，公子，书上说黄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能把四大美女一网打尽，这位小姐应该够漂亮了吧？！
“好，就这个。”顾美人一锤定音，两人直奔黄府。看门的小厮捧着顾美人出示的玉凤山庄腰牌去回复黄老爷，片刻之后，黄老爷腆着大肚子亲自出来，眉开眼笑地将二人请入。
“顾公子大驾光临，令小室蓬荜生辉，不胜荣幸。”黄老爷讨好地说道。
顾美人最烦嘘寒问暖这类客套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听说黄小姐正值及笄之年，可曾婚配？”身边噗的一声，容宜放下茶杯，不停地咳嗽。
顾美人视若无睹，盯着黄老爷。大概是头一回遇到人理直气壮问自家女儿婚事，还是位年轻的公子哥，黄老爷尴尬地咳了两声，才命人把大小姐请过来。
黄小姐姗姗来迟。大概是希望越高，失望越大。黄小姐登场时，容宜缩回伸长的脖子，哀怨地看着顾美人，“画百美图的那个画师肯定没见过你。”否则也不会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八个大字安在黄小姐身上。
顾美人：“……”
黄小姐并非不美，只是有个更美的人在，难免被比下去了。
“莺儿，过来见两位公子。”
黄莺儿无限娇羞，“莺儿拜见二位公子。”
黄老爷约莫猜中顾美人的来意，聊了一会儿，便吩咐黄莺儿带客人去后花园逛逛。那黄莺儿一路与顾美人并肩而行，俊男美女，穿行于回廊之间，像一幅画似的。容宜偷偷抓了一把瓜子，跟在后面看热闹。
黄莺儿不愧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之间都落落大方，引着他们到了凉亭，又吩咐小丫鬟端茶倒水，还亲手做了点心招待客人。
“公子，莺儿今早泡了一壶明前龙井，茶水是用去年冬天收藏的雪，现在去拿来给公子尝尝？”
“多谢。”顾美人莞尔一笑。
黄莺儿带着贴身丫头离去，顾美人心情颇好，“看见没，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容宜吐掉口中的瓜子壳，傻头傻脑地应道：“公子，瓜子没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顾美人恨其不争，“自己去拿。”
“哦。”容宜果然跑去找瓜子了。
顾美人：“……”
一盏茶的工夫，容宜还未回来，黄莺儿倒是端着一壶茶上来了。
“另一位公子呢？”黄莺儿一边为顾美人倒茶，一边体贴地问道。
回答去找瓜子无疑太丢人了，顾美人想了想，随便找了个借口，“她肚子不太舒服。”
不知为何，黄莺儿拿着茶壶的手猛地一颤，茶水险些要倒在桌上。“是、是吗？”黄莺儿脸上的笑容有些难看。
顾美人眯起眼，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直把对方看得不好意思，深深低下头，说：“公子，还是先品尝茶吧？！”
“不必。”顾美人起身，冷笑道，“黄小姐的茶，顾某怕是无福消受。”说罢起身便走。他在半路上遇见怀揣着瓜子的容宜。
“公子就喝完茶了？”
顾美人横眉，“加了料的茶你想喝？”
容宜嘿嘿笑，“我听见黄小姐说往里面加巴豆，想来只是让公子拉肚子而已，谁叫您比这位渝州城第一美人还漂亮。为了讨好美人，吃点苦总归要的。”
顾美人怒了，准确无误地从容宜怀中抢过瓜子，“蛇蝎美人我可要不起。”怀中空空，容宜委屈，“公子也不能拿我撒气啊。”
顾美人瞪眼，“我就是喜欢拿你撒气。”说着颠了颠手中的瓜子，满意道：“味道还不错。”
容宜欲哭无泪，公子啊，一包瓜子也要和我抢，您也忒小气了点吧？！
真爱NO.2：赵小姐
第二日，艳阳高照。
顾美人端着百美图反复向容宜确认，“你都打探好了，赵小姐性子温柔？”容宜顶着一双黑眼圈对天发誓，“我问了一条街的人，都这么说。”
“一条街？”顾美人怀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家三小姐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知道？”
“或许是赵家自己传的吧，究竟怎样公子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乎，顾美人又带着容宜上了赵府。面对闻名天下的玉凤山庄顾小公子，赵老爷心动不已，忙吩咐丫鬟领了三小姐出来。赵三小姐不比黄小姐那般美艳，但大眼睛小嘴巴基本上还是符合美女的标准。安安静静地站着，说起话细声细气，也是小家碧玉一枚。
有了前车之鉴，顾美人不敢乱吃东西乱喝茶。唯独苦了容宜，顾美人眼皮底下不敢明着来，只得暗地里偷抓几把花生，吃得很是辛苦。
她几次抬头，以防被顾美人抓个现行，却发现每每顾美人视线要转向自己时，赵小姐突然轻声开口说话，将顾美人注意力引走。容宜因此得以安心吃完一整盘蒜味花生。
见小丫头又悄悄端上一盘，容宜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小姐。赵小姐抿嘴一笑，羞涩地垂下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哪。
容宜下意识地望了眼顾美人，发现他非常满意地看着赵小姐，嘴边噙着的笑容似乎在说——他找的真爱就是这位了。不知怎的，嚼在嘴里的花生有些变味。唔，一定是第二盘花生换了一个师傅做。一定是的！
容宜噼里啪啦地剥着花生，试图想引起顾美人的注意力，却哀怨地发现，自己完全被某位公子忽视了。离开赵府时，顾美人心情舒畅，“就这位赵小姐了，明日我就来提亲。”
容宜闷闷答道：“公子决定得会不会太草率了？”
想到公子成家后，也许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后，容宜觉得自己胸口有些不太舒服。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出不来，下不去。她大概是……生病了。
因而次日顾美人上门提亲，容宜没跟着去。这天，顾美人是笑着脸出门黑着脸回来。容宜趴在床上没起来，正一脸邋遢，见顾美人砰的一声推门而入，脸上写满愤怒二字。
“公子，怎么了？”容宜慌得从床上跳起来。
顾美人走到床前，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瞪着容宜看了十几遍。“那个女人真没眼光。”顾美人一脸鄙夷。
“……哈？”
于是真爱二号就这么被PASS掉了。
真爱NO.3：陈小姐
“性子温不温柔没关系，你确定这位陈小姐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女人？”顾美人这一回连百美图都懒得看了。
容宜愣了半天，说道：“陈小姐喜欢女人不是更好吗？”顾美人拍桌而起，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道：“走吧，就这个陈家七小姐。”
容宜看着桌上的那本厚厚的百美图，觉得顾美人此刻的表情很是刺眼。她半吞半吐地说道：“公子，我可不可以不去？”
顾美人蹙眉，“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人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容宜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已经好多了。”不知怎的，有些事她并不想让顾美人知道。比如这个莫名其妙的病……
陈家这位七小姐，相貌清秀，声音甜美，性子温婉，最重要的是——面对顾美人时，双目居然脉脉含情。陈老爷捋着胡须，对顾美人也是万分满意。
于是，就在双方你情我愿郎情妾意柳暗花明顾美人提出要迎娶陈小姐时，容宜突然跳起来。“你怎么了？”被人打断，顾美人不高兴地问道。
容宜低头看着脚尖，小声说道：“公子，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顾美人想想，抱拳对陈老爷说：“顾某此次前来，过于匆忙，想来还需回去细细准备，再来正式造访。”陈老爷哈哈大笑，“好说好说，随时欢迎公子大驾光临。”
回到客栈，容宜没精打采道：“公子，我先去休息了。”
“站住！”顾美人叫道。
容宜停下脚步，背对着顾美人，“公子，还有何吩咐？”
“容宜，你可知错？”顾美人蹙眉。
容宜猛地转身，倔强地看着顾美人，“敢问公子，容宜何错之有？”
“没病装病，这是其一；不听公子吩咐，这是其二；今日险些坏了我的好事，这是其三！”顾美人一一细数。容宜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却终究未置一词，转身离开。
顾美人怔怔看着容宜失魂落魄的背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错在哪里。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有凭有据，并未污蔑容宜半分，不是吗？
姑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容宜走了。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顾美人面无表情。店小二却连退两步，表示气场很强大很暴力，他是无辜的，有木有！
“公公公子，这是那位公子要我转交给您您您您的。”店小二哆哆嗦嗦地递来一本《渝州百美图》。顾美人只看一眼，转身便走。
店小二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不怕死地探出头问了一句：“公子去哪儿？”他本不期待有任何回答，岂料顾美人丢下一句话，“寻找真爱去。”
莫非这位公子继续去相亲了？本着一颗无限八卦的心，店小二原想继续打探，甚至他们客栈还在街头开赌下注，押这位来头不小的顾公子会迎娶哪家千金小姐。然而，顾美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渝州城再无此人半点音讯。
让我们把目光再次转回到玉凤山庄。半年多不见自家儿子，顾老爹热泪盈眶，一上来求拥抱求安慰，却被顾美人一手无情地推开。
“嘤嘤嘤，儿子，老爹可想你了……”顾老爹假哭。
“爹，帮我找个人。”
“好，儿子，谁啊？”
“容宜。”
“儿子，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女、女人？”顾老爹惊了。比起顾老爹的震撼，顾美人淡定依旧，“她是你儿媳妇，找不到的话你以后就别想抱孙子。”
儿媳妇？孙子？顾老爹泪流满面，“不愧是我儿子，这么快都搞定了！”他又拍着顾美人的肩膀保证道：“儿子，放心。别说你娘子在哪儿了，就是她家一只猫生了几只猫崽子我都会帮你查得一清二楚！”
顾美人：“……”那个不必了，爹。
一个月后，皇城容府。
后院花园中，一名少女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小姐，有客人来了，老爷叫小姐过去。”
少女停下秋千，说道：“就说我不舒服，不想去。”
“可是，客人好像是……”丫鬟欲言又止。
“好像是什么？”少女不耐烦地问道。
“是、是向小姐提亲。”
“什么？”少女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叫道。
丫鬟小心翼翼说道：“老爷已经同意了，正要小姐过去看看。”
“我爹他答应了？”少女从秋千上跳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行不行，我不答应。我现在就走！”
“小姐！”
少女满心盘算着怎样离家出走，等到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走到离前院不远的竹林中。要不要去看一眼呢？少女犹豫了。那个人大概已经找到了真爱吧，或许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何况，她当初告诉他的，还是大哥的名字。
眼中写满失落，少女转过身，慢慢往回走。却不曾料到，身后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
“姑娘。”熟悉的声音传来，少女身子一颤，不敢回头。“姑娘，你可相信一见钟情吗？”那人的笑声带着些许无赖。
少女咬牙切齿，“不相信。”
“唔，本来我也不相信的，在遇见你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