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压寨夫君

“这位姑娘，不知有何贵干？”蓝衣公子双手作揖，神色恭敬。

顾了了，更确切地说是慕双，正双手叉腰，一脸霸气道：“我要抢你做压寨夫君去。”

众人：“……”

蓝衣公子怔了怔，勉强笑道：“姑娘莫开玩笑。”慕双满脸认真，“我没有开玩笑。”说着，软鞭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巨响。

蓝衣公子只得道：“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等等，别走！”慕双跺脚叫道，“本姑娘说话算话，这次一定要抢你回去。”这次？意思是之前还有许多次？

“姑娘这又是何苦？”蓝衣公子苦笑道。

慕双噘嘴，道：“谁叫这里美男太少，看来看去就你能入眼。”

蓝衣公子：“……”敢情他还得多谢姑娘自己能入她的法眼？

楚千觞听罢，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怒气，扭头对夜影问道：“爷好看还是那位蓝衣公子好看？”夜影瞅了一眼蓝衣公子，再看了看楚千觞，道：“各有长处，主子是江湖第一美男，自然俊美非凡，而那位蓝衣公子胜在年轻。”

“我很老吗？”半晌，他万分纠结地问道。

见主子一脸不悦，夜影心中咯噔一响，不好，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不不不，主子英明神武、年轻得很哪。”夜影企图亡羊补牢，安慰主子那颗被揉碎了的玻璃心。

二人的对话吸引身边人侧目，有人指着楚千觞大声叫道：“姑娘，这里有位公子生得比夏侯公子还俊哪。”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楚千觞身上。

江湖第一美男的封号可不是白来的，尽管年过而立，楚千觞依旧面色淡淡，白衣翩飞，身姿挺拔矫健，又不失优雅大气。这样的气度，不是天生便能拥有，是历经岁月的洗礼沉淀，才能有今日的沉稳从容。

慕双也盯着楚千觞看。她的目光却不再是从前那般，好似太久不见，全然忘了此人，带着几分陌生，眼中划过惊艳之色，轻佻笑道：“果然这位公子更适合做本姑娘的压寨夫君。”

这位公子？楚千觞挑眉，不明白她在玩什么把戏。他索性不动声色，看慕双要如何继续下去。慕双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楚千觞身上，一步步走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不放过他身上一丝半点。

“美人儿，跟我回去怎样？”慕双猥琐地笑道，“本姑娘不会亏待你的。”除去夜影，所有人都在等楚千觞义正词严的拒绝。哪知道他悠悠开口，极为干脆道：“好。”

众人：“……”

出乎意料的答案，慕双被噎得半天吐不出几个字，“你、你……”

楚千觞扬眉，“我怎么了？”“你不是该拒绝的吗？”良久，她才缓过神来。

“我拒绝你就会不抓我去做压寨夫君？”

慕双继续维持地痞流氓式的模样，抚了抚鞭子，“当然不！”

楚千觞摊手，“那不就得了。”

慕双：“……”

“既然反抗无用，我为何要反抗呢？不如享受这个过程。”某人摆出一副很有道理的模样，堂而皇之道。

虽说这话没错，不过……这不符合剧本呀。不都是大街上强抢民男遭到激烈反抗，而后霸王硬上弓抱得美男归吗？怎么有美人儿自动送上门？不对不对，肯定哪里出错了。

慕双摸了摸下巴，“美人儿，你没啥问题吧？！”楚千觞，“嗯？”

慕双指了指脑子。楚千觞目光微冷，看得人小心肝一颤。

如果脑子没问题的话……“你肯定功能有问题。”慕双以不怕死的精神爆出一声质疑。这个质疑先是遭到众人的鄙夷，但随之一想，一般正常人会答应做啥子压寨夫君吗？

答案百分之百是NO。所以说……某人的X功能立即被在场之人深深怀疑了。

小夜心声：怪不得这么多年主子从不近女色，他怎没想到这一层去呢？难道说这就是徒弟和影卫的区别吗？嘤嘤嘤嘤，作为一名贴身护卫，他真的很有压力呀。

楚千觞嘴角抽了抽，怒极反笑道：“有没有问题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慕双被他强大的气场给压住，显出一丝怯弱，“算了，本姑娘今天放你一马。”

众人吐血，这是什么情况？上一秒钟还叫嚣着要拉去做压寨夫君，这一刻肿么看起来似要被白衣公子压寨了呢？

慕双强撑着面子冷哼道：“本姑娘今日还没日行一善，明天再找你做压寨夫君。”丢下一句话便风风火火拉着一旁看热闹嗑瓜子的小丫头拍屁股跑路了。

主角不在，众人很快便各自散去。蓝衣公子上前对楚千觞道：“今日多谢公子，在下夏侯无伤。”楚千觞淡淡点头，“夏侯公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夏侯无伤见楚千觞谈吐举止不同常人，一言一行尽显高贵，暗道此人定是来历不凡，心生结交之意。却不知此时楚千觞一心扑在慕双身上，打了个手势要夜影先行跟上，他随后就来。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夏侯无伤问道。楚千觞眼中露出一丝不耐，“在下姓楚，名觞。”楚千觞这一大名，在南诏这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来是楚公子。”夏侯无伤笑道。楚千觞颔首，“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望着楚千觞的背影，夏侯无伤喃喃道：“楚觞是吗？”他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熟知他的人便知道，这人准又开始算计什么了。

慕双一口气跑了十三条街才停下来，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早已喘不过气来，一脸煞白。“小姐，您为何要跑呀。”小丫头不解道。

慕双瞪了她一眼，道：“你笨啊，不跑还留在那里？”

“小姐不是一直说要抓绝色公子做压寨夫君吗？今日那位白衣公子比绝色公子还要美。”见小丫头发花痴，慕双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一下，道：“这世上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放在男人身上同样适用。”

“小姐是说那位白衣公子很危险？”小丫头嘟嘴问道。

何止是危险呀。慕双感叹一声，那身傲然之气，便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尤其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好似藏着许多东西，让人琢磨不透。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想想就觉得不可随意靠近。

“小白啊，走，跟姐姐喝酒吃肉去。”慕双拍了拍丫鬟的肩膀，不欲与她多谈那白衣公子。

小丫头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慕双，道：“小姐，教主说了，不能让您饮酒。”慕双郁结。“不能饮酒，不等于活着了无生趣了？”她抗议道。

“小姐还有绝色公子、白衣公子，”小丫头“好意”提醒道，“小姐绝对绝对不会感到了无生趣的。”慕双对手指，悲愤道：“绝色又怎样，又不能拿来当饭吃，更不能拿来当酒喝当肉吃！”

小丫头：“……”

“小白啊，不喝酒不吃肉，人生等于少了一半乐趣。”慕双语重心长道。

“那另一半乐趣呢？”

“欣赏美男！”慕双毫不犹豫道。

小丫头捂着脸，很想装作不认识此人。

慕双开始啪啦啪啦细数人生两大乐趣——品美酒美食、观美男美景，小丫头听得一脸懵懂，最后禁不住她轮番轰炸，终于松了口，同意和慕双去品美酒。

躲在一旁的夜影和楚千觞将慕双和小丫头的对话一字不漏听去。

夜影扭头，对楚千觞道：“主子，顾小姐好像还是不记得您。”

楚千觞：“……”这个自己当然知道，不需要他来提醒。“走，夜影，跟上去。”楚千觞说道。两人轻功都绝顶的好，一路跟在慕双后边没有被发现。

慕双带着丫鬟去了一家酒铺，买了两坛花雕两坛竹叶青。二人一人抱着两坛酒，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慕双极其豪爽地拿起一坛酒，拆开后香味阵阵扑鼻。

咽了咽口水，慕双对小丫头点头道：“小白，别客气，喝吧。”

禁不住美酒的诱惑，小白几乎是抢过慕双手中的酒坛，咕噜咕噜喝起来，倒是慕双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喝酒，自己却没喝几口。三坛酒下肚，小白两腮酡红，不知不觉中醉了，对着慕双傻笑。

慕双摸摸下巴，对此十分满意，道：“小白，还要喝吗？”她手中拿着最后一坛酒，小白傻傻点头。慕双将酒递给她。喝完最后一口，小白彻底醉倒了，趴在慕双身上起不来。

慕双毫不在意，一手扶着小白，将她送到一家客栈，而后抛下一锭银子，要掌柜好好照看她，便转身出去了。楚千觞和夜影对视一眼，不明白慕双有何打算，连忙紧跟上去。

更让他们疑惑不解的是，慕双去了一家布庄，买了一套男装，换上后迅速地打散头上的发髻，随手梳成男士的发髻，而后以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大摇大摆出现在街头。

见她一路七拐八拐，好似在避开什么，走了许久，竟到了一处偏僻的庄子，慕双掏出一枚令牌，守卫放行让她进去。

楚千觞和夜影不能从正门进入，便绕开守卫，想要翻墙而入。墙不算高，但想到可能设有机关，楚千觞和夜影选择附近的大树，站在树顶向下眺望。

整个庄子一览无余。里面竟关了好些人，夜影眼尖地发现，都是些年轻的男子，被关在其中。慕双似乎对那些男子说了什么，原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见到慕双后，情绪高涨了不少。

停留片刻，慕双便出来了。她回到先前的客栈，换回女装，将小丫头叫醒，对她道：“小白，我们回去吧。”小白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懵懵懂懂

地点头，跟着慕双走。

“主子，还要继续吗？”夜影见天色渐晚，问道。楚千觞想了想，道：“我记得清河村失踪的都是年轻男子。”夜影点头，突然记起今日在庄子外向里眺望时所见的一幕，迟疑开口道：“主子的意思是……”

“夜影，去叫雾影来。”楚千觞吩咐道。护卫中，跟踪技术最好的，非雾影莫属。

如果说慕双与失踪男子有关系，那么便不能贸然行事，很可能慕双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会非常危险。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需要好好谋划。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让楚千觞禁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故意布局，令消失已久的慕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虽说遇见了，他便不会再放手，这一次一定会好好把握，但却不能因此失了方寸，再乱阵脚。

“主子，您呢？”夜影问道。

楚千觞看了看不远处，道：“我先跟着她们去看看，待会儿在今日吃饭的酒楼外会合。”夜影有些担忧道：“可这样您身边就没有护卫。”

楚千觞微微一笑，道：“我不会轻易冒险。”夜影点头，这一点他是相信的，主子不是有勇无谋的人。

“我这便去找雾影，主子一定要当心。”

转瞬间，夜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楚千觞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慕双和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异常谨慎，路上看似东走西逛、十分随意，但细心观察就会发觉她们似乎在躲避别人的跟踪。不过这些小伎俩在楚千觞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来来回回绕了三四圈，又走了许多弯路，终于见她们二人放缓脚步，在一家普通的院子门前停下。

小丫头敲了三下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面无表情问道：“何人？”

“小白。”“慕双。”老婆婆点点头，放她们二人进去。

楚千觞不敢轻举妄动，便跃到树梢上，想要和白日里庄子外那般，向里眺望。令他吃惊的是，这户人家院落布局十分古怪，看上去像是太极八卦图，而慕双和那个小丫鬟像是从生门而入，老婆婆关上大门的瞬间，其中几处布局微微改变，随后两人便入了杜门，消失不见。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怕是不会再出来了。

对于这一类奇门遁甲，楚千觞并不陌生，他默默记下其中暗藏的机关，随即便往回走。知道了大致位置，楚千觞又在附近留了记号，才回酒楼与夜影碰头。

这次，不仅是夜影和雾影，月影也回来了。

“怎样，可知日月神教的来历？”楚千觞问道。月影沉沉点头，道：“日月神教是近几年才在南诏出现的一个教派，外人看来十分神秘，教中全是女子，不收男子。”楚千觞挑眉。

“日月神教教主，是南诏上一任圣女。”月影又道。

“上一任？”

“就是如今的南诏圣女，东方姑娘的姐姐。”

没有表示出太多的讶异，楚千觞又问道：“为何南诏圣女会另立教派？”

“据说是因为不满于大祭司统治与朝廷联手，所以才如此的。”

楚千觞了然，“还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有。”月影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道：“属下还听说，日月神教原本不是这个名字，是下一任教主所改。”

“下一任教主？”

“听闻名叫慕双。”

“这个教的名字改得不错。”

夜影：“……”

楚千觞挥手道：“我知道了。”

护卫们便各自退下。他带着夜影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夜影，你去告知东方姑娘一声，就说我有事在身，叫她不必费心。”楚千觞又对夜影吩咐道。夜影迅速消失不见。

第二日，楚千觞照例带着夜影去了那家酒楼。他选了一个靠近大门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桌菜，不急着吃。夜影知道主子是在等顾小姐，便不多言，安安静静守着。

没有等来慕双，却等到昨日那位蓝衣公子——夏侯无伤。夏侯无伤一进酒楼，便瞥见楚千觞一桌，顿时嘴角挂着笑意，缓缓走来。

“楚公子。”他率先打招呼道。楚千觞颔首，不冷不热地回应。

“楚公子可是在等什么人？”夏侯无伤也不等楚千觞邀请，便自行坐下。比起夜影脸上的愠怒，楚千觞神色淡漠，“在等昨日那位姑娘。”

夏侯无伤流露出一丝奇异之色，“不知楚兄是慕小姐什么人？”

“压寨夫君。”楚千觞大言不惭。

噗——夜影正在喝茶，被这个回答狠狠呛住。主子真是太有才了，夜影内心默默崇拜，这么具有地痞流氓气息的词语，居然能如此云淡风轻说出来，好似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夏侯无伤脑子转得飞快，笑道：“原来慕小姐是楚兄的未婚妻呀。”

对于这个说法，楚千觞弯了弯嘴角，不置一词。

说话间，忽见两人大步走入酒楼。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谈论的那位慕小姐正式登场了。慕双并未注意到楚千觞一桌，进门就冲着小二叫道：“小二，还有没有空的雅间？”

小二赔笑上前道：“慕小姐，不巧，雅间都没了。”

慕双目光随意一扫，“一楼也没有座位？”

“是……”

慕双横眉，冷哼一声，手中的软鞭一甩一甩。小二看得额冒冷汗。

“这里还有空位，慕小姐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坐到这边。”正僵持不下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慕双身边的小丫头转过头，瞥了一眼那桌人，眉开眼笑，“好啊好啊，小姐，我们去那一桌吧。”

慕双抽了抽嘴角，绝色公子、白衣公子，敢情这是新老情人欢聚一堂啊？还有她的那个小丫头，典型的“重色轻友”，一看到白衣公子那俊逸非凡的身姿，便找不到北了。无奈地撇撇嘴，慕双朝那一边走去。

“打扰了。”她大大咧咧说道。

这一桌恰好剩下两个位置，楚千觞身边一个，夏侯无伤身边一个。小白直奔楚千觞旁边的座位，就在要落座时，脚尖一转，跳到夏侯无伤的身边。

慕双额角抽了抽，这丫头，什么时候练就了这般武艺。她不是一直支持夏侯无伤的吗？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楚千觞最忠实的粉丝？

楚千觞似对小白的举动很满意，笑道：“慕小姐怎么不坐下来？”

慕双硬着头皮坐在楚千觞身边，抬头间对上夏侯无伤的目光，嘿嘿笑起来，“夏侯公子，有没有想好……”

夏侯无伤一脸正义凛然不受强权压迫的表情，说道：“慕小姐，您有未婚夫，就请不要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

慕双诧异了，“我怎不知道？”咳咳，楚千觞夹了一块肉片，放在慕双身前的碟子里，柔声道：“双双，别淘气！”

慕双浑身顿起鸡皮疙瘩。“你你你——”慕双瞪着楚千觞，又惊又怒，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开口，半晌才问道：“你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楚千觞含笑道：“昨日是谁说要抢我回去做压寨夫君的？”

慕双哑然，良久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是说日行一善放过你了吗？”她愤愤然道。楚千觞轻笑，“但你还说今日来抢我回去做压寨夫君。”

小夜心声：主子，原来您还有做流氓浑蛋的气质啊。

小白心声：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姐，您终于被成功调戏回去了。

慕双：“……”那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大哥！对她而言，他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一样的存在。昨日若换作其他美男，她也是照这么调戏不误啊。

“慕小姐既然有未婚夫了，希望能好好珍惜。”夏侯无伤添了一句。慕双默默吐血。谁说她有未婚夫了？！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好。

“我不承认你是我未婚夫。”慕双气壮山河地吼了一句。

不承认？楚千觞眯起眼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声让夜影打了个冷战。跟了楚千觞这么多年，他心中十分明白，主子这么笑时，表示他心情不好，非常不好，也代表着有人马上就要倒霉。

他家主子向来是个随和的人，性子也许有些清冷，不过待人总是温文有礼，除非是触及他的底线。让主子放下身段，远赴南诏，已是非常不易，这顾小姐真有些不知好歹，在这里惹怒了主子，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慕双似乎也感到一丝不安，身子微微往后挪了挪，离楚千觞远了点。“本来就是嘛……”她弱弱地补充一句，气势大不如前。

看到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不知怎的，楚千觞忽而扑哧一声笑起来。这一笑，犹如雨雪初霁、天空放晴、豁然开朗、乌鹊南飞………总而言之，慕双擦了擦冷汗，长长松了口气。

“没关系，”楚千觞施施然道，“我会让你承认的。”

慕双：“……”

“吃吧！”见慕双想要说什么，楚千觞打断道，目光温柔似水，注视着慕双。慕双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的目光融化了。她强迫自己低下头，注意力放在饭菜上，但总忍不住想要抬起头，看他是否还在看自己。

这简直就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嘴上说讨厌、不喜欢，心底却隐隐有些甘之如饴。

一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饭后，夏侯无伤不知打了什么主意，竟邀请楚千觞和慕双二人一道去游船。慕双听罢立马拍手笑叫好，完全不理会小白快要抽筋的眼神，“既是夏侯公子邀请，小女子怎敢拒绝？”

楚千觞皱了皱眉，听到慕双左一句“夏侯公子”右一句“夏侯公子”，叫得甜腻腻的，很是刺耳。夜影也一身汗腻腻的——主子嘴角紧紧抿着，一看就是要发飙的模样，

顾小姐，您自求多福吧。

好在游船的地点离得并不远，很快便到了江边。岸上靠着一艘画舫。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

好似头一回游船，慕双神情兴奋，登船时未曾注意周身，画舫忽而摇晃，险些摔下去。幸而楚千觞紧随她身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紧搂住她的腰，带她上了船。

上船后，楚千觞的手依然没放开，慕双似乎也忘记提醒，二人走到栏杆边，慕双朝江面望去，欢呼道：“好漂亮！”

江水粼粼，漾着两岸垂柳倒影，天上的白云、江上的船只，都在水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舒适，照得人的面色也温柔几分。见她一副小孩子似的模样，沉浸在欢喜中，楚千觞的心情跟着好起来。

几年前，他们在一起时，都是习武念书，虽然很是温馨，但甚少有这般轻松自在的时候，自然更少见到慕双这般小女孩的模样。他很喜欢她这副样子，真的很喜欢。如果早些知道，或许自己会多陪陪她，带她出来玩耍。

然而彼时的自己却满心记挂着其他事情，硬是将自己对了了的感情看作师徒之情。轻叹一声，望着慕双美好的侧脸，楚千觞情不自禁开口问道：“了了，若是那时候……”

话还没说完，慕双身子陡然一僵。她飞速甩开楚千觞的手，软鞭随之挥出。楚千觞面色一沉，却在下一刻迅速反应过来。

有人来袭！十几名女子身着白衣，脸上戴着面纱，手中挥舞长剑，将他们围住。但交手几招后，楚千觞便发觉，这些女子是冲着夏侯无伤去的。

对付他的只有两名女子，慕双、夜影那边同样是两人，而夏侯无伤附近则站着五六名女子，轮番向他发起进攻。他倒不知夏侯无伤一身好功夫，对付那些女子游刃有余，还一边朗声问道：“各位姑娘，不知在下是否得罪过姑娘？”

打头的白衣女子与他交手后，冷然道：“公子并未得罪我们。”

“既未得罪，为何拔剑相向？”夏侯无伤问道。

“教主说要见公子，命我特来请公子移步本教。”

夏侯无伤苦笑，“敢问姑娘所说的教主是？”

“日月神教教主。”话音落下，船上之人皆面色变幻莫测。楚千觞下意识瞥了一眼慕双，见她神色如常，好似与己毫无关系。

听得夏侯无伤轻笑道：“在下听说，日月神教教主喜年轻貌美的男子？不知教主请在下去，有何事？”

那名白衣女子冷声道：“教主吩咐，哪有那么多废话，公子到底去还是不去？”

那些白衣女子仿佛打定主意要带走夏侯无伤，接连奋起攻击。

夏侯无伤似不愿伤人，被缠得无奈，微微叹息一声，道：“罢了，我随你们去便是，别再打了。”说罢，白衣女子纷纷住手，果真不再进攻。

“夏侯公子，请。”白衣少女做出一个手势，指向不远处的一艘画舫，“教主便在那艘船上。”夏侯无伤颔首。

两船相距不到几米之处时，白衣女子道：“夏侯公子，里面请。”

夏侯无伤不等她说完，便飞身跃上另一艘船。夏侯无伤一走，白衣女子便纷纷退离，慕双收起软鞭，转头，正对上楚千觞的凝视。一瞬间，心跳不由漏了几拍。那双眼眸，似含着无法言说的感情，浓烈得让人窒息，让她无端想要逃离这铺天盖地的情网。

约莫半个时辰后，夏侯无伤从里面走出，他面色沉沉，眼中似写满心事。作为外人，楚千觞和慕双都很明智地没有开口，见那艘画舫渐渐远去，便提出告辞。

夏侯无伤没有阻拦，挥手让船靠岸。慕双倚着栏杆，独自站在船头。她似乎在欣赏风景，但从侧面望去，却能隐隐见到皱起的眉头。

很想为她抚平眉间的烦恼，楚千觞走过去，试探地问道：“你要抢夏侯公子，可是因为那位教主的缘故？”

慕双不知想到什么，没有否认，随即低低嗯了一声。她双手握住栏杆，脚尖踮起，眺望很远很远的地方。

“教主和夏侯公子曾是真心相爱，但因为圣女终身不得嫁人，所以故意犯下过错，被驱逐出南诏。他们二人原本约定一起去中原，却不知因何缘故，夏侯公子没有守约。教主久等不见他来，只得黯然离去。”短短几句话，将前尘往昔道尽。

“现在回来，又是为何？”楚千觞追问道。慕双叹了口气，“连我也不知教主究竟有何打算。”

“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被他这么一问，慕双猛然抬头，四目相对间，暗流涌动。慕双眼眸清澈坦然，像是没有任何遮掩，任楚千觞这么打量。

“了了，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楚千觞声音微微沙哑，眼中是如何也掩不住的暗淡。慕双不忍看到他眼中的失落，低着头说了句抱歉。

楚千觞苦笑，他再舍不得逼迫她半分，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探查蛛丝马迹，“你为何要入日月神教？”

慕双怔了怔，“你知道我是日月神教之人？”

楚千觞微微一笑，“这世上很少有事情我查不出。”

慕双对于他这种胸有成竹的态度很是不悦，好似自己就像是那只石猴子，无论怎么跑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气氛正好时，突然有掌声响起，夏侯无伤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笑道：“先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二位果真有夫妻之间的默契。”

这话听起来很顺耳，楚千觞眼中隐隐有一丝笑意。慕双却不知怎的，见身边男子开心便百般不顺眼，她冷哼道：“夏侯公子，你若现在改变主意，愿意做本姑娘的压寨夫君还不迟。”

夏侯无伤余光瞥见楚千觞，见他脸色看似平静，却有一种暴风雨将至的味道，忽而有了捉弄人的心思，不怀好意道：“慕小姐真的这么喜欢在下？非在下不可？”

慕双点头如捣蒜，不知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对方的陷阱，“废话，不喜欢你，会要你做压寨夫君吗？”身后某人气场骤然下降至绝对零度。

夏侯无伤继续道：“那楚公子该怎么办？”

慕双不怕死道：“我和他没关系。”某人的眼光简直可以将人刺穿。

夏侯无伤摸了摸下巴，点头道：“那好吧，我做你的压寨夫君。”

啊啦啦？众人下巴掉落一地。这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夏、夏侯公子……”慕双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何大家都不喜欢按剧本走，磕磕巴巴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慕小姐一而再、再而三要在下做压寨夫君，想必是对在下情根已深，既然如此，在下何不成全慕小姐这一份相思之苦？”

慕双：“……”

夏侯无伤步步逼近，道：“慕小姐若是不介意，我们今日便定下，明日便可拜堂成亲。”

慕双：“……”

明知慕双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为了那个教主，楚千觞却感到自己无法忍受，尤其是那一句“喜欢”，听得他非常不舒服。也是，任何男人听到自己所爱的女子对其他男人说“喜欢”，哪怕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都不会高兴。

“不行！”楚千觞薄怒道。

夏侯无伤扬眉，要认真起来了吗？他好怕怕哦。见两个大男人为自己起争执，慕双难得有了一回身为女主角的自觉，大手一挥，道：“你们别吵了。”

目光转到她身上。

“大不了我全收了。”

夏侯无伤：“……”

楚千觞：“……”

“有意见吗？”慕双语调扬起。

夏侯无伤睨了楚千觞一眼，见他面色黑得不能再黑，很开心地挑眉，“我没意见。”

楚千觞也轻轻一笑，终于慢条斯理道：“双双是要坐享齐人之福？”

慕双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调，让她隐隐嗅到危险的气息。夜影做出祈祷状，为慕双默哀中。

慕双嘿嘿笑，见好就收，“当然不——我只是和夏侯公子开个小玩笑、小玩笑而已嘛。”

小玩笑？夏侯无伤笑得云淡风轻，“是吗？那为何慕小姐屡次要我做压寨夫君？”屡次？这个词让某个人不满，非常不满啊。

慕双赔笑道：“那是有原因的、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夏侯无伤紧追不放。

慕双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表面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一把拉来身边的小白道：“是因为她。”

“我？”看好戏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小白被突然拉入戏中，非常不适应。

“是啊是啊！”慕双拼命点头，“这丫头自小崇拜夏侯公子，说此生要是能接近公子便再无遗憾，我为了能让她近距离瞻仰公子的美貌，特意制造无数次机会。”

夏侯无伤：“……”

慕双见他不信，一手握拳，对天发誓道：“所以我此前说的话夏侯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若真想娶妻，这个丫头绝对是不二人选。”

“啊？！”小白惊呼道，“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慕双瞪了她一眼，做口型道：江湖救急，你别管那么多。这样拙劣的谎言，也只有慕双能大言不惭地说出口来。

夏侯无伤开怀一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大家都能明白。这样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还是头一回遇上。

慕双见夏侯无伤不再提压寨夫君一事，背后的气压也渐渐上升，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水，见画舫终于靠岸，笑道：“今日多谢夏侯公子，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