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告别过去

读大学时慕双有个无良室友，专喜欢在某网站上挖坑。说她“无良”，是因为此人最大嗜好是挖坑不填。欠着一屁股债不说，还时常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欣赏文下的留言，笑得一脸猥琐，然后对她说：看到那些读者焦急的心情，特有成就感！

当然，她偶尔还会叼着一根不二家的棒棒糖，向慕双宣扬一些心得体会。

其中有几句，慕双记得忒清楚：

——小言中女主角可以不漂亮、不聪明、不可爱，但男主角一定不可以不英俊、不帅气、不多金，否则一个傻X男主，谁会去看哪。

——所谓的小言，无非是二女一男或者二男一女的故事。

——无配角不成小言。

……

如今想起那位室友的话，再联系到眼前楚千觞那张英俊、帅气、多金的面庞，慕双深深感到自己其实是置身于一个恶俗狗血的小言之中。

于是乎，她又恶俗狗血地想，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一个女配登场？至于她为何会这样胡思乱想，当然和其深刻的原因以及某人深远独到的眼光有关。

事情的开头其实是这样的……

慕双和楚千觞坐在街边的一家小摊上，伙计端来了两碗凉皮。酸酸辣辣的凉皮，正合她的胃口，吃了两口，便辣得出汗。楚千觞见此，笑道：“了了，不急，慢慢吃。”

慕双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那份似乎还没怎么动过。也没啥奇怪的，在王府里时他们俩曾一起吃过饭，这厮吃饭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得像一只波斯猫，往往慕双吃饱喝足了，他还只吃了几口。

所以现在见他如此，慕双丝毫不惊讶，正要继续开动时，忽而觉得附近好几道目光都投向他们这一桌。这些目光中，以女子居多，慕双不是自恋的人，自然知道那些人看的是谁。

前人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慕双说：吃自己的凉皮，让女人看去吧。所以，面对那些爱慕的目光，慕双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当做一回明星，如老僧入定一般镇定从容。至于楚千觞，他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慕双特有成就感地吃完凉皮，舔了舔嘴唇，对楚千觞嫣然一笑，“走吧。”楚千觞颔首，放下筷子，道：“前边还有一家卖酒酿圆子的，想不想去？”

慕双眼睛一亮，酒酿圆子，她最喜欢的饭后甜点。“走！”大手一挥，她豪气万丈地说道。楚千觞笑，神情似在说，就知道你会喜欢。

两人刚起身没走两步，忽然身边一名女子脚一拐，朝楚千觞身上摔去。

鉴于顾了了这具身体的视力倍儿棒，女子扭到脚的全过程慕双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楚千觞若闪身不理，这位姑娘无疑要撞到另一侧的桌子上去，那张桌子并没有客人，但客人刚刚吃完的凉皮还没来得及收拾。但若是楚千觞出手相助……慕双眯起眼，等着看好戏。

楚千觞身子微微一晃，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伸手扶住那名女子时，一道黑影闪现，动作迅速得简直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下一刻那位姑娘被一直跟着我们的护卫扶住。

女子双手搭在护卫身上，却眼泪汪汪转过头，对楚千觞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护卫对天翻了个白眼。

楚千觞头转向别处，一声不吭。慕双：“……”这位姑娘看来不但脚扭到了，脑袋也扭伤了。明明是人家护卫救你的，你怎会谢到楚千觞身上去？

护卫咳了两声，很尽心尽责地问道：“姑娘，你脚还好吗？”那位姑娘慌忙推开护卫，道：“我很好。”护卫退到楚千觞和慕双身后，继续做他的隐身人。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那位姑娘对于楚千觞的冷淡似毫不气馁，再接再厉道。慕双很是无语，这搭讪未免太……没新意了一点吧？！

当然，慕双也曾就如何搭讪和那位无良室友兼作者讨论过一番，那厮无比剽悍地拍桌子，眉飞色舞道：“这位帅哥，你长得好像我的初恋男友。”

慕双：童鞋，乃的意图太明显了。她：就是要意图明显，才能直奔主题。慕双：“……”

扯得太远了，慕双回过头来等楚千觞的回答。他扬了扬眉，许久才开口说：“了了，你不想吃酒酿圆子吗？”将那名女子华丽丽地无视掉了。

慕双巨爽无比，虽然不知哪里爽到自己了，不过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想！”末了，她拉起楚千觞的手，往前走。那位姑娘再度被他们忽略掉。

身后传来哀哀怨怨的哽咽声，伴随一声比一声幽怨的“公子”，叫得慕双有些发毛。不是因怒气发毛，是因那声音太销魂了，是人估计都受不了。

最后，慕双不得不叹了口气，这时候，女人VS女人，往往比女人VS男人更有杀伤力。所以，她缓缓扭头，冲姑娘回眸一笑。她怔忡。

慕双用平生最甜腻最抽搐最猥琐最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对楚千觞大声叫道：“相公。”路边惊起一片呕吐声。楚千觞却连眉毛也没颤一下，面色一如往常那般平静无波。

哦，不对，不是无波，而是渐渐地，波澜乍起。他脸上漾起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解救了两边无数看热闹观众。然后，他冲着慕双微微一笑。

《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简直是在描写他这倾城一笑。慕双陡然紧张起来。直觉告诉自己，笑中有诈。果然，下一刻便听到楚千觞开口回答：“娘子。”

慕双满脸黑线，怎么听起来有种在K歌的感觉？虽然很高兴看到其他女子脸上的黯然之色，不过心底又有几分说不出口的别扭。这个“娘子”，几分真几分假，唯有当事人才知晓。

要了两碗酒酿圆子，慕双和楚千觞对坐两侧。慕双低下头，闷闷吃碗中的圆子，护卫则静静守在一侧。才吃下几个，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公子”，慕双抬头，见先前那位姑娘竟跟了过来。

她不由叹息一声，真是阴魂不散哪。

“主子，要不要我赶她走？”护卫问道。楚千觞抬眸看着慕双。

慕双咧嘴一笑，“干吗要赶走？有这么好玩的人在，看看她玩什么把戏。”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便道：“夜影，随她吧。”护卫点头，安静地退到一侧去。

姑娘袅袅走近，冲着楚千觞勾唇一笑，道：“公子，您怎么就走了？”话语中带着几分埋怨。慕双肩膀抖了抖，忍住抽搐的冲动，朝楚千觞撇撇嘴。他会意，淡淡道：“在下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那位姑娘忙道：“怎么会是萍水相逢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便是缘分。”慕双顿时被那圆子噎住。幸而楚千觞及时发现慕双面色不对，幸而护卫同学立即阻止那姑娘继续说下去，幸而慕双手边有一杯茶水……

一言以蔽之——慕双很幸运地没有被那圆子给噎死。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慕双满脸涨红，咳了许久，才转过脸郑重打量那位天才，天生的蠢材。

天才姑娘见楚千觞没有反应，更上前一步，那双小手直往楚千觞身上奔去。

丫的她还要得寸进尺了。筷子在手中咔嚓一声，碎成粉末。慕双：“……”面对其他人的目光，慕双讪讪笑，心中默默流泪，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啥时练成大力金刚指了。

如此剽悍的架势，唯一的好处是那位天才姑娘手一抖，没搭上楚千觞搁在桌子上的手，错搭在那碗酒酿圆子里去了。

慕双：“……”

楚千觞：“……”

护卫：“……”

天才姑娘满脸涨红，慌忙收回手，狼狈不堪。说她天生蠢材简直是在侮辱“蠢材”二字。

“这位姑娘，您还是回去看看脑子吧。”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慕双差点就拍案而起，应声喝彩。说得太好了。“这人有病，得治！”那人又火上浇油道。

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那位大仙，楚千觞抬眸，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而后欣然叫道：“三儿。”慕双扭头，见一明艳女子娉娉婷婷走来，比那位天才姑娘身材不知好多少。前凸后翘，尤其是那胸，怎一个让人垂涎了得。

“公子。”那位名叫三儿的姑娘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叫道。她目光转向慕双，又嫣然一笑，道：“顾小姐，好久不见。”慕双怔住，她认识自己？最后，她的目光又回到天才姑娘身上，冷嘲热讽道：“这位姑娘还是快回去吧，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

天才姑娘横眉冷哼道：“你可知我爹爹是何人？”哎呀呀，看来遇上了个背景牛X的。慕双竖起耳朵听她后面的话，顺便为她爹爹默哀一个。你爹再大，也大不过眼前的这位楚王吧？！

显然，三姑娘和慕双想到一块去了，嘲讽道：“哦，何人？”

“我爹可是本郡的知府大人。”天才姑娘双手叉腰，哼哼笑道，“怕了吧？！”

“我好怕哟！”三姑娘唾了她一声，冷笑道，“快滚回家和你爹说，我姬三芊不日将登门拜访！”

“姬三芊？”天才姑娘一愣，“哪个姬三芊？”

“这天下会有几个姬三芊？”吹了吹指甲，那位姬三芊姑娘悠悠笑道。天才姑娘浑身颤抖，指着她，声音瞬间小了许多，“可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姬大人家的三姑娘？”

姬三芊缓缓抬眸，给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下一秒钟，天才姑娘点头哈腰，再见也没说便慌慌张张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儿，这事就交给你了。”楚千觞这才开口道。

姬三芊扬眉一笑，方才的骄傲之色一扫而空，拉住慕双的手，上下打量道：“顾小姐，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好看了。”慕双嘿嘿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见慕双不答话，姬三芊奇怪道：“顾小姐，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慕双：“……”还真不记得嘞。

“记不得我没关系，阿寻马上就过来，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姬三芊笑吟吟道。

慕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楚千觞，见那家伙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弱弱道：“是这样的……我失忆了……”

“失忆？！”姬三芊惊呼道，“怎么可能？怎么失忆的？”

这叫她如何解释？对面那家伙终于有点自觉性，开口说道：“是我不好。”

姬三芊明显不相信道：“公子武功高强，怎么会让顾小姐受伤？”

楚千觞神色有几分暗淡。姬三芊见此，不再言语。

尴尬之际，忽然见一名男子牵着几个孩童，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孩，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孩，气喘吁吁朝这边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叫：“三三，三三！”姬三芊挥手应道：“阿寻，这里！”

“三三，你怀了孕，别到处乱跑。”男子瞥见姬三芊，忙带着一串孩子小跑过来。姬三芊伸手为他拭额头的汗水，笑道：“阿寻，你看我遇见谁了。”

那位阿寻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慕双和楚千觞。“顾了了，楚公子！”他无比激动道。楚千觞颔首，“好久不见。”慕双鹦鹉学舌道：“好久不见。”

男子先是对楚千觞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头转向慕双，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小丫头，七八年不见，竟长得这么大了。”

慕双歪着头打量他，相貌平平，双眸却很精神，平添几分神韵。

“你不会又在想什么主意阴我吧？！”见慕双不回话，他突然说道。慕双：“……”

“你那个想笑不能想哭不成哭笑不得下手无处半步倒地粉，除了用在我身上，还害过谁？”他喋喋不休道。

慕双

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什么半步倒地粉？”

“就是痒痒粉啊。”他说道。

慕双抓抓脑袋，痒痒粉就痒痒粉，没事取那么长一个名字做什么？楚千觞上前一步道：“了了她……失忆了。”

“失忆？”男子的表情和先前姬三芊的简直如出一辙，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楚千觞苦笑一声，道：“此处人多，我们还是寻个地方再说吧。”

茶馆雅间里，一排孩子乖乖坐在一旁，姬三芊细声细气向慕双介绍他们的名字、年龄。“这些都是你们的孩子？”慕双问道。她羞涩地点点头。

男子视线一直盯着慕双，见她转头看自己，便试探道：“了了，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慕双不耐烦道：“你谁呀？”

“千面手！”他按着慕双肩膀，说，“千面手，我是千面手啊。你不记得了？”

千面手……好熟悉的名字！去掉那个“千”字，不就成了古代某种特殊职业吗？慕双顿悟道：“面首，你这名字真有个性。”

他惊喜，“了了，你记得我了？”慕双：“……你真的做过面首？”

他：“……”

“我以为做面首，至少要先挑一下长相。”

他：“……”

“即使不挑长相，身材也该挑一挑吧。”

他：“……”

“顾了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千面手是我行走江湖的称号。我本名叫杨寻。”

慕双：“……”

房内一阵死寂啊死寂，那群孩子坐得不耐烦了，一个二个拉着姬三芊的手，说要去吃糖人。姬三芊无奈地看向这边，楚千觞开口道：“夜影，你带孩子们出去玩吧。”

那夜影听后，表情无比纠结，语气无比哀怨，“主子，我没带过孩子……”

“没关系，就当提前练习一下，反正以后早晚都要带孩子的。”

慕双&夜影&姬三芊&千面手：“……”

姬三芊低咳一声，道：“还是我带孩子们出去吧。”

“不行，你身子要紧。”千面手跳出来反对道。

姬三芊看了他一眼，最后看向楚千觞，“公子，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楚千觞望向慕双。

慕双耸肩，姬三芊将所有人都支开，只留下千面手和她两个人，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见千面手还在以复杂的目光纠结地注视着自己，慕双咧嘴笑笑，道：“有话直说，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了了，关于过去，你还记得多少？”千面手关切地问道。

慕双摇摇头，“一点都不记得了。”

“连你小时候的记忆也没有了？！”他惊呼道。

慕双撇撇嘴，没有是正常的，她并非真正的顾了了。

沉默了一阵子，他又同情地看着慕双，问道：“你和楚公子在一起了吗？”慕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有考虑过。

见慕双默不作声，他以为是默认，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会选择顾美人。”

顾美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慕双脑海里闪现出那个美男王爷。“你是说那个长相绝美的老喜欢穿着红衣的公子？”慕双诧异道。

千面手点头，“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我看当年顾冥磊就有意要撮合你们俩。”

等等……“顾冥磊是谁？”慕双问道。

千面手瞪大眼睛看着慕双，道：“你爹爹！”说罢，他惋惜地叹道：“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慕双翻了个白眼。

“要不然回去看看？或许就记起来了。”千面手突然建议道。

慕双笑了笑，“记起来又怎样？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如果注定回不去，要留在这个世上的话，那便顺其自然吧。对于爱情什么的，她从没有过太多奢望，曾经那样喜欢过一个人，以至于之后的时光如同一个漫长的等待，等待自己将那个人遗忘。

所以现在，她既然成为那个顾了了，便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一生，做最好的自己便好了。

千面手突然拽住她的胳膊，说道：“了了，这样真的好吗？我都听说了，你虽然被楚千觞嫁给柳祈枫，但其实完全是为了引出敌人的圈套。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柳相被扳倒，柳祁书也被关起来了，你现在已经不是谁的妻子，也不用再被强行牵着走了。”

一连串的话，让慕双愣住，良久，她抿唇笑了笑，“那又如何？”他说的那些，自己已或多或少猜到。但她不是顾了了，不可能代替顾了了走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慕双叹息道。

千面手失望地松开手，怔怔道：“了了，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慕双笑了笑，无力回答他的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姬三芊带着孩子们回来时，慕双和千面手都没有说话，一个默默喝茶，一个呆呆盯着窗外。

天色渐晚，楚千觞道：“了了，回去吧。”慕双点头。姬三芊笑道：“我们家就住在临水街上，有事可以来杨府。”

回到楚王府，因在外吃了不少小吃，慕双晚饭喝了小半碗白粥便饱了。楚千觞见此，蹙眉道：“再吃一点，晚上会饿的。”慕双拿起筷子，懒懒地扒了两口饭，最后实在吃不进，将筷子丢在一边。

楚千觞挥退下人，道：“了了，怎么了？”

“没什么。”她答道。

“是不是千面手对你说了什么？”楚千觞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慕双挑眉，“为何这么想？”

“从出茶馆时，你的表情就不太对劲。”他直言不讳道。这个男人，简直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慕双感叹：“我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楚千觞笑了笑，“因为我太了解你。”不知怎的，慕双心中忽然觉得悲哀。楚千觞，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了解顾了了，为何分辨不出自己并非真正的顾了了？

还是说，你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再见到顾美人的时候，慕双觉得有些别扭。从千面手那里得知，他和顾了了是青梅竹马，又是顾了了父亲支持的结婚对象，虽然听上去有些混乱，但大体上如此。

“了了，你怎么了？”顾美人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慕双迟疑一下，问：“听说你和我青梅竹马？”

顾美人挑眉，“你记起来了？”

慕双摇头，“我今日碰到一个叫千面手的人，他告诉我的。”

顾美人了然，道：“你我都是被爹爹抚养，一块长大，的确算是青梅竹马。”

被爹爹抚养？“你是说我们是亲兄妹？”慕双抓住重点。顾美人有些不悦，似乎对她开怀的表情看不上眼，“非也，我们同是被玉凤山庄的庄主顾冥磊收养而已。”

慕双忧郁了。原来这个顾了了不仅有桃花师父一朵，还有竹马正太一枚。这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一个是深藏不露，一个是锱铢必较，她究竟有多强大多变态才能吸引到这样的男人啊。

慕双失落地哦了一声，道：“那爹爹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要不要去看看他？”顾美人想都未想，回绝道：“暂时不必，爹他现在乐不思蜀，躲在京城的茶园里哪儿都不肯去。”

慕双：“……”

“不过爹他也十分惦记你，等到我们从南诏回来后，便去探望他。”

“南诏？”慕双一时跟不上顾美人的思路。

顾美人颔首，“放心，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失忆。”

慕双无语，她真的不是失忆啊……装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都换了一个，你要怎么去找回记忆？

顾美人完全不知慕双脑海里的九曲十八弯，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了了，其实楚王他……很爱你。”他原不喜欢此人，但时过境迁，真相大白之后，也渐渐明白了楚千觞的痛苦与无奈。若换作自己，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更何况，他与楚千觞，还有着亲兄弟这一层关系。

慕双低着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问道：“美人，你觉得什么是爱？”顾美人想了想，道：“彼此喜欢，互相有好感？”慕双笑了笑，转而问道：“顾美人，你爱顾了了吗？”

顾美人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白地问自己，面色一红，良久才回了一句“是”。慕双摇头轻笑道：“错了，其实你并不爱顾了了，只是出于习惯而已。你接触的女子太少，所以分不清什么是真心相爱。”

“是这样吗？”顾美人不相信。慕双肯定地点点头，“真正的爱，是刻骨铭心的依恋，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信念。你有过这样的觉悟吗？”顾美人默然，他无法回答。

见他有犹豫之色，慕双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暗叹一声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强大，顾美人的细心照顾不假，但其中更多的不过是出自于一种习惯。

有时候，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所以，顾美人才在没有遇见真爱前，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顾了了。

楚千觞他一次次伤害顾了了，怎可能是爱？也许，他是喜欢顾了了的，只是喜欢还远够不上爱。

“了了，你想说什么？”顾美人终于听出其中的异样。

慕双淡淡地看着他，不悲不喜，“我想让你帮我离开。”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楚千觞，她才能开始自己的人生。这样对谁都好，无论是慕双，还是顾了了。

“不行，”顾美人断然拒绝，见慕双露出愤怒的神色，他板着脸道：“你想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是在去过南诏之后。”

慕双恨恨地望着顾美人离去，决心再不理睬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随着天气一日日转暖，慕双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每日她在王府里做做广播体操，逗弄花花草草什么的，安静地过着日子。这期间，千面手和姬三芊也有来探望过她，每次言语之间都极力想要帮她恢复记忆，奈何慕双总是装傻充愣，不配合他们。

顾美人依然是隔日来为她看病把脉，逐日减轻药方的分量。每一次，楚千觞都会在一边认真倾听，事后亲自为慕双煎药。当慕双无意中逛到王府的厨房，见楚千觞灰头土脸地蹲在灶台前，完全没有白衣飘飘的俊美形象时，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必须得离开。慕双坚定这个信念。

一点一点地暗中做好准备，她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自己能偷偷离开的契机。至于那个契机，不得不感谢那位天才姑娘。她爹爹知府大人不知从哪儿得知，那日她撞到的人是楚王，约莫半个月后亲自带着自家女儿上门道歉。

当然，知府大人误信了天才姑娘的话，以为慕双和楚千觞是夫妻，所以见到慕双时毕恭毕敬，三句话离不开“王妃”二字。听得慕双直想翻白眼。末了，知府谄媚地对楚千觞笑道：“王爷觉得小女如何？”

慕双顿时了然，敢情他不是来道歉的，是来推销女儿的。

楚千觞冷冷淡淡应了一声“尚可”。那知府听了顿时眉开眼笑，冲着天才姑娘使了个眼色。

天才姑娘随即又天才了一下，“王爷，小女子为报王爷当日救命之恩，甘愿留在王府里服侍王爷。”救命之恩明明是人家护卫夜影出手，何时变成了楚千觞？这命委实廉价了一些。

楚千觞看向慕双，仿佛在等她的回答。慕双冷哼一声。

“此事还需王妃点头。”他也不拒绝，直接把问题推到慕双头上来。

见目光全部汇集到自己身上，这时候不开口也不行，慕双硬着头皮问道：“王爷

，夜影可曾婚配？”

“尚无。”

“那日救姑娘的，其实是王爷的手下夜影。”慕双笑呵呵对天才姑娘道，“俗话说，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姑娘与夜影如此有缘，不如我为你们二人牵一根红线？”

话音落下，天才姑娘面色惨白，直勾勾看着楚千觞，似在等他发落。楚千觞抿了口茶，道：“此事甚好，便按王妃的意见去办。”

一语落下，天才姑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知府大人带着女儿灰头土脸地告辞。

“这婚，结还是不结？”慕双慢悠悠问道。“不结！”空气中传出急吼吼的声音，无疑是护卫夜影的。慕双窃笑，“你可想好，人家姑娘长得挺不错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

“绝对不结，我宁愿一辈子单身也不结。”慕双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然夜影不肯娶天才姑娘，知府大人显然也不太愿将自己宝贝女儿嫁给楚王底下一个护卫，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了。

之后不久，那位知府又换着法子想要讨好楚千觞，趁乞巧节时，设下酒宴，备上最好的烟花，准备宴请本城豪门望族。

楚王殿下自然是首当其冲，安王顾美人也在其中，这一日对慕双而言，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乞巧节，又被称作少女节、女儿节，这一日若说要出门，无人会起疑心。

于是在楚千觞询问是否去参加知府家宴时，慕双摇头，笑盈盈道：“我想出去逛逛，可以吗？”

大概是很久没和他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过话，楚千觞表现出几分受宠若惊，道：“了了，要不要我多派些人跟过去？”慕双想了想，“就派夜影好了，其他人会妨碍我，我想找姬夫人一块儿逛逛。”

楚千觞点头，没有反对。

乞巧节当日，慕双一大早便带上夜影，准备去杨府找姬三芊。临别前，楚千觞突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盒子。他将盒子递给慕双，慕双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楚千觞鼓励地说道。

盒子里正躺着紫色晶石雕成的蝴蝶状耳环，做工极其精美，连向来对耳环项链这一类首饰不感兴趣的慕双都不由自主地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很漂亮。”慕双赞叹道。楚千觞浅笑，似乎很满足的样子，说：“它很适合你。”慕双愣了一下，随即将盒子盖上，还给他，答道：“我没有耳洞。”

楚千觞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复，他没有伸手去接那盒子，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很久，才涩然一笑，“其实这是你当年亲自挑选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慕双笑了笑，不置可否。于她而言，已无“当年”二字。

姬三芊见到慕双，很是高兴，将孩子留给千面手，一道出门。

逛了许久，最后在一家点心铺子里，遇见那位天才姑娘。天才姑娘正在欢乐地大口品尝点心，见到慕双、姬三芊和夜影几人时，面色不由一变。

姬三芊对慕双使了个眼色，慕双心领神会，“你先过去，我去选一些糕点。”见姬三芊大摇大摆坐在天才姑娘对面时，慕双回头对夜影道：“夜影，你若真不想娶那位知府姑娘为妻，便现在去和她说清楚，免得人家误会，到时候上门来就不好了。”

气温骤降几度，夜影苦着脸对慕双说道：“提亲，不是男方做的吗？”慕双微微一笑，这家伙似乎真上当了，便更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王爷那日都发话要你娶知府姑娘，你难道想要他食言？”

“不是没成吗？”夜影纠结，“那该怎么办？”

“现在过去和她说清楚，她若也不愿的话，这件事便就此作罢。”慕双怂恿。“如此简单？”夜影怀疑道。慕双一脸笃定，“若你们二人都无此心，自然没人会逼你们结婚。”

“好吧……”夜影叹了口气，转身，缓缓朝那位姑娘走过去。

慕双轻声一笑，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知府家宴差不多要开始了。楚千觞，一定在赶去知府府邸的路上。与姬三芊相视一笑，慕双远远地做了一个拱手拜谢的动作。姬三芊用口型说道：“一路走好。”

慕双转身，进入一条巷子中，那里一辆马车等待已久。告别过去，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只是我们常常会缺少勇气，和曾经熟悉的生活、优越的环境挥手作别。

“王爷。”

“了了她找到了吗？”

“没有。”

“下去吧。”

“是……王爷，顾小姐她也许只是想出去走走，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

“我知道了。”

……

窗外，是漫无边际的黑暗，看不到一丝星光。楚千觞只觉得压抑，胸口似被什么堵住，喘不过气来。她走的那一日，正是民间乞巧节，知府家宴，一时难以推托，他只想早早回来，陪她过这个节日。

路上，他买了许多精致小玩意儿，香囊荷包宫扇什么的。他以前便发现，了了虽不说，不过她对这些东西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他只希望，她能够开心一点。哪怕只是一抹淡笑也是好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做了离开的打算。但他总侥幸地以为，她毕竟失去了记忆，记不得那些他给她的伤害，不会说走就走。

然而直到那一日真正降临时，楚千觞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尖锐得刻入灵魂，疼痛得无法呼吸。

他对自己说，也许了了只是一时之气，也许她……根本舍不得离开自己。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离开他？是了，因为明知她舍不得，哪怕他做的事情再过分，曾经的她都没有选择过离开。

如今，仗着她失去记忆，记不得他们过往种种，他心存一丝侥幸——那么沉痛的经历都斩不断他们之间的羁绊，也许，今生今世再没什么事能将他们分开。

以前，都是了了追在他身后，这一次，就换他去追逐了了的步伐，换他去打动她的心。

马车在经过一家铺子时，楚千觞突然吩咐停下来，这里面卖的都是上好的首饰发饰。他淡淡扫过，视线最后停在一支紫玉蝴蝶簪上。流畅的线条，简洁的雕饰，配上上等的玉石水晶，戴在了了发上一定很漂亮。与那对耳环也很般配。

失忆之后的了了，喜欢穿女装，淡淡的妆容，时常让他移不开眼。

买好发簪，楚千觞握在手中，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顾了了插上它时的容颜。她会喜欢吗？会愿意戴上吗？会对自己露出笑容吗？……

楚千觞觉得自己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立即回王府。不管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戴上，他会哄着她，哪怕一次，也行。他们之间，总是她在主动，她在付出，总该有一次，他主动些，赢回了了的心。

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前停下，等待他的，却是意想不到的绝望。夜影跪在大门前，一同的还有姬三芊、千面手，以及王府众人。楚千觞的心，慢慢沉下。

了了呢？她去哪里了？怎么到处都不见她的身影？叮当一声，手中的发簪摔落在地上，那朵翩翩飞舞的蝴蝶脱落下来。嵌在蝴蝶翅膀上的水晶，滚落到他的脚边。黑夜中，水晶熠熠发光，似在嘲笑他的落魄。

再也寻不到顾了了半点踪迹，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踪迹。无迹可寻。

许多日过去，派出搜寻的人都一无所获。了了她，究竟怎样离开的已� ��不再重要，他如今只想知道她在哪儿。买回的香囊荷包来不及送给心爱的女子，便被这样冷落在书房的角落中。

偶尔，他会失神地拿起那根碎裂的发簪，看着断了翅的蝴蝶，在掌心飞舞。他的心，好似这根簪子，碎成一块一块。任相思湮灭。

华灯初上，京城一派繁华热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百姓们过着平常的日子。楚王府内，楚千觞坐在院子中。皓月当空，他这么静静坐着，下人退得干干净净。

良久，才听到脚步声。“千千啊，你明日就要走了吗？”来者正是当今的皇上。楚千觞转过头，夜色浓浓，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是。”

“你果然喜欢你那徒儿。”皇上道。

楚千觞默然无语，自顾了了离开后，他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她的娇嗔，她的笑靥。

以前，他一直以为，他对她的感情，只是师父对徒儿那般，直到那一刻，亲眼目睹她穿着红嫁衣，目睹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他才明白，他的感情，已浓烈到无法抑制的地步。

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在乎。他甚至不能忍受她嫁给他人，更不能忍受她离开自己。“皇上，为了这天下，我负她太多，”楚千觞似叹息道，“如今，该是我还她了。”

难得听到自家弟弟如此真挚的话语，皇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他这个皇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对于感情，委实不行。

大手拍在楚千觞肩膀上，皇上哈哈大笑，“你消沉什么，去追喜欢的女子当是这世上最痛快的事情，放手去干吧。争取回来时给朕抱个大胖小子！”

楚千觞：“……”

“对了，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楚千觞微微点头，“朝南边去了，十有八九是去南蛮之地。”顿了顿，他忽然低声道：“皇兄，对不起……”声音有几分沙哑，似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情。

皇上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千千啊，你放心去吧。这边一切有朕，况且苏太傅和柳祈枫也站在你这边。”楚千觞静默片刻，莞尔道：“多谢皇兄。”

皇上难得心情舒畅。最近烦人的事情太多，自上次婚事后，场面一团混乱，好在楚千觞派人调回离京城最近的军队，控制住了局面，将柳祁书等人制住。只是他们谁都没料到，顾了了会如此决绝地吞服毒药。

临行前，楚千觞还有一事不放心，皇上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先一步道：“朕正打算正式下诏书向全天下宣布，顾美人便是十五年前失踪的十三皇子。”

楚千觞沉思一会儿，道：“如此也好。只是还有一事，玉凤山庄庄主顾冥磊为搜集柳相多年罪证，被柳祁书暗中加害，武功尽失，玉凤山庄在大火中烧毁。皇兄不如将安王封地设在常州，派人重建玉凤山庄。”

经楚千觞提点，皇上点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舍，“千千啊，你若是千里追妻成功，定要早点回来。皇兄这里离不开你呀。”

楚千觞：“……”千里追妻，他什么时候变成追妻了？不过对于这两个字，他好像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欢。“皇兄，还有一事。”楚千觞又道。

“何事？”

“了了和柳祈枫的婚事……”一提起那婚事，想起顾了了一袭火红的嫁衣，楚千觞心口微微作痛。

皇上笑嘻嘻道：“什么婚事？连婚书都没有，根本不算！”

楚千觞：“……”哪里是没有婚书，是您老偷偷派人毁尸灭迹了吧？！嘴角抽搐了许久，楚千觞违心夸赞道：“皇兄真是……好计谋！”

皇上挺了挺胸脯，得瑟道：“那当然，要真把所有事都交给你，估计你这一辈子都得打光棍娶不到娘子。”娘子吗？这个字眼，若在过去定是为他所不屑，然而现在他隐隐有些期盼，期盼了了能为他穿上嫁衣。

“至于柳祈枫嘛，朕会补给他一门好婚事，你不必担心。还有那个苏叶，朕也为他指了一位公主。怎样？朕是不是帮你一口气解决了两位情敌？”

楚千觞，“……真是多谢皇兄。”

皇上挤眉，“千千你大胆地追吧，一切有你皇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