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听说这个公主在乌孙国呼风唤雨,您等下说话可小心着点。”碧心有些担忧地看着刘细君。细君点头,轻抹双眼,只可惜那抹孤寂无论如何也擦拭不去。
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汉室封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为公主,下嫁乌孙国王昆莫。细君年方十六,而这昆莫已经年过六十,虽然皇帝刘彻顾及公主远嫁给她配置了丰厚的嫁妆,但这西域满眼黄沙,日夜冰火两重天,细君整日抱着琵琶呜咽,也不知哭湿了多少锦被。
“汉室公主刘细君见过伊宁公主。”细君轻移莲步,款款行礼。
整个帐篷一片死寂,良久听得羊皮卷置于案几那丝几乎轻不可闻的声响。“嫂嫂多礼了!按照你们汉室的礼数,只怕是应由我这个小姑先来见过嫂子吧!”伊宁公主的汉语居然带着长安口音,细君心尖微颤,满心好奇却终低头不敢看这被乌孙国人奉若神明的伊宁公主。
“总是低着头不嫌累吗,难不成嫂子是怕我长相诡异吓到金枝玉叶!”伊宁公主轻笑了起来,但她的笑意却如大漠的夜晚,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寒意。
细君咬紧嘴唇,缓缓抬头。穹庐的灯火一时有些闪烁,细君觉得眼前一花,愣在当场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碧心定定看着伊宁公主,心下暗叹这位乌孙公主真把花容月貌的细君公主都给比了下去。伊宁公主白衣胜雪,一头乌黑的卷发随意地披散下来
,她的眼睛黑如夜幕,但是其中的光芒却如明星照亮了整个帐篷。
“觉得我比你想象中年轻?”伊宁的嘴角又一次往上,细君浑身一颤,感觉伊宁公主只用了一眼就把自己看得通透。
“嫂子坐吧!我们俩这样僵着,传到你们皇帝那儿还以为我这个小姑难缠呢!”伊宁潇洒挥手,顿时上来几个女奴给细君端上上好的蒲团。
“伊宁公主姑射仙姿,细君一时看愣了,失了礼数请公主见谅!”细君又复低头。
伊宁略皱眉,“公主,不,右夫人,你我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谢公主!”细君知道这位伊宁公主虽一介女流却手握乌孙五万兵马,因此也不敢真以嫂子的心态面对这位小姑。
“右夫人,恕我直言,如果你一直这样拘礼,恐怕你永远也无法在乌孙快乐起来!”伊宁深思地看着细君。细君抬头,看向伊宁的美目,眉宇间又笼轻愁。
“右夫人,乌孙不比汉室,没有那么些繁文缛节,你现在可是乌孙最尊贵的夫人,何必这般小心翼翼?”伊宁叹了口气,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左腕上的一串红色手链打到案几上发出一片脆响。
细君凝神看了看伊宁的珠串,突然冲口喊了出来,“红豆?这是南越之物!”
伊宁的眸光瞬时变得温存,右手轻轻抚摸红豆珠串,“右夫人也认得此物?”
“
此豆又名相思豆,长于南国的高树之上,听说要数年一发,所以颇为罕有。大汉宗室贵妇颇喜此物纯正的红色,所以细君认得。”细君看伊宁腕上的红豆珠串个个大小匀称,色泽艳丽,知道这即使在皇室也可算上乘。
“相思豆……”伊宁呢喃,仿佛倦了一般斜斜靠向身后的矮几,闭上双目睫毛微微抖动,在眼底打下一片娇媚的阴影。“刘蒙之还好吗?”
细君一惊,“三叔很好,早已被皇上封为盱台侯。”
“我还记得他小时候哭得鼻涕一把把的孬样!”伊宁睁开眼,嘴角浮现顽皮的笑容。细君凝神想想威严的盱台侯若哭得涕泪横流的样子,噗哧一笑。
“公主到过我大汉?”细君万分好奇。
“何止到过!”伊宁的目光有些迷离,细君听得帐篷外陌生的鸟儿鸣叫,不知为何竟涌起一股如梦般的恍然。“今天晚了,等来日有空再一一向公主打听长安故人的近况!”伊宁淡淡一笑,眸光一闪,又变回那个让人充满距离感的乌孙公主。细君有些失望,行礼之后默默走出帐篷。
伊宁低头看向案几上的地图,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左腕。“你这个大傻瓜,如果当日你亲口告诉我这古怪的豆子叫相思豆,我们之间又该是如何一副景况?”
“啪-”,一滴清泪恰好滴到地图上标识着祁连山的位置,伊宁浑身微颤,“大傻瓜,你这个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