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作戏
顾连城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瞧见帐中有一人影缓缓靠近,一身雪青衣袍,清秀的面庞带着泪。
“云娘!”见那人坐于床前垂泪不止,她伸手拉住了她的袍袖,柔软细滑的料子带着淡淡的凉意,时有清香阵阵自她袖笼而出。
“连儿,既然你我缘分已尽,今日一别,可要好生保重,日后万不可再恣意妄为了!”只见她拭干了面上的泪水,语意呜咽地说道。
顾连城闻言,慌忙坐起身,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衣袖:“方才我所说不过是气话,云娘你可别当真了!”
她话音刚落,只觉手中一空,再定睛一瞧,眼前哪还有什么人?除却案桌上一灯如豆,偶尔爆起的灯花让室内忽然一亮,但见案桌边竟端端坐着一人。一头乌发高束,头顶玉冠莹然温润,下着一身青灰衣衫,下摆处紫色莲蔓暗纹蜿蜒繁复,瞧上去仍是那般奢华诡异。
“秦仲!”顾连城瞧见是他,不由心中大喜,忙掀了薄毯草草地穿了鞋上奔到他面前。
“傻丫头,这下见了我倒不像往日那般剑拔弩张了!”他用扇柄轻敲她的头,绝丽的面容带着宠溺的笑。
顾连城扯了椅子坐于桌前,撑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他,见他一如往常那般风流俊逸,心内很是欢喜:“云娘他们在崖下寻了你半日,回来硬是说你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你竟活得好好的!”
秦仲笑而不答,怔怔地望了她许久,这才说道:“连城,那日你说要与我一起回北漠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如今师父不知所踪,我千机门弟子溃散四方,总要有人挑头重振师门吧?”
“那便好,经过此劫后,我已放下漳国的那些事情正欲返回北漠,若是你愿意,我带你一起回去。”秦仲说着,握上了她的手,一双狭长绝丽的凤眸幽深如潭。
连城望入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几乎要溺毙其中,半晌才欣然答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她说着便挣开了秦仲的手,回身返回床前
收拾衣服,刚拿起墨色方巾打起了包袱,谁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她转身望去,竟见是满头鲜血的汪延立于秦仲身后,手中的长剑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秦仲!”伴着她尖厉的叫声,寒剑穿过秦仲的后心,明晃晃的尖剑带着淋漓鲜血穿透而出。
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亮白一片,仍是朦胧辨不清楚,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唤,那声音忽远忽近,待她凝神去听,却觉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
“你醒了?那就快放手吧!”齐澈见她睁开了双眼,不由挑唇而笑,顺带着扬了扬被她紧紧攥住的衣袖。
顾连城忙松了手,坐起身环视着四周景物,见仍是自己熟识的营帐,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她昨晚醉后并未曾胡言乱语,也不曾泄露了身份。
“看来公子的酒量果真不佳,昨日尚未饮几口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顾连城撑起身子坐了,轻甩了甩头,却觉太阳穴处更为胀痛难忍。
齐澈见她面色不佳,忙将手中醒酒汤递了过去。顾连城正觉头痛欲裂,迅速地接过一饮而尽。
“好些了吗?”齐澈取了巾帕给她,关切地问道。
“还没有!”顾连城一脸痛楚地摇了摇头,见帐中除了他再无旁人,便随口而问:“云娘呢?”
齐澈面色一沉,很是干脆地答道:“听闻你昨日冲她发了几通火,说什么要与她分道扬镳,害她伤心欲绝,到我帐中请辞后连夜走了。”
顾连城闻言,只觉心内“咯噔”一声,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意随着后背直窜而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面色有些颓废,懒懒地倚在青色团花迎枕上,隔了半晌才恹恹说道:“走了也好,她跟了我这么些年,也该歇歇了!”
“那秦仲呢?方才你于梦中紧抓着我的手不停地叫秦仲的名字,难道说你们师兄弟间,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齐澈定定地望着她,幽黑的眸中除了戏谑,还带着些微的醋意。
顾连城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方才见他讥诮的笑容中带了点醋意,就好似
拈酸吃醋的妇人一般。定了定神,她又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面带讥笑地望着自己,这才撇撇嘴不悦地答道:“他是我师兄,又在最后关头救了我一命,而今他落崖而亡,我怎会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那当初攀到崖下救你上来的人是我,为何一直不见你有所表示?”齐澈歪着头定定地望着她,想到那位仪表堂堂、风流潇洒的秦仲,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憋闷。
“难道王爷不觉得我助天朝大军打赢了这场艰苦的战役就是对您最好的表示吗?”顾连城冷着脸说完,掀了覆于身上的薄毯便要起身。
齐澈见状,忙伸手将她按住:“军医说你身体尚虚,还是不要胡乱走动的好。”
“王爷放心,本公子没那么娇弱,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区区军医所言,想必是危言耸听了。”
顾连城一把挣开他,迅速地披衣而起。只见她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把木梳梳了三两下,利落地绾好发,整平了衣袍。如今正值初夏,她也不待下人端来热水,随意地拿了壶中凉水净面漱口。
齐澈心知她固执,只是坐于床前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取过蓝布包袱整理起衣物,这才着了慌。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他伸手扯过那只蓝布包袱,板着脸沉声而问。
“当然是功成身退了,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顾连城上前去夺他手中包袱,对他的这副讶异的表情感到有些疑惑。
“不成!你身怀绝艺,又破了秦仲的机关之术,早已惊动朝野,皇上传令,命我带你回京述职,其后自有封赏!”齐澈顾不得她张牙舞爪地挣扎,死死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顾连城对于他的触碰很是反感,挣扎无果,她不由恼羞成怒,冲着他嚷道:“本公子才不在乎那些封赏,若是我执意要走,你能奈我何?”
“若是你想一直于昏睡于返京的马车之中,就尽管试着走出大营!”
齐澈邪邪一笑,眸中凶光毕露,吓得顾连城顿时噤声不语,左右她还有别的法子,这种时候不宜跟他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