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一把将吉他丢给胡三,追上去拽住西城的胳膊,问她:“你干嘛去?”
西城冷哼一声,不服气的反问:“需要向你汇报吗?”
冯都立马放软身段,柔声问:“不走了,行吗?”
西城甩开肖战的手,径直走了,冯都追在她身后大喝:“你到底要去哪啊?”
西城停下脚步,扭头淡淡道:“不是和你说过吗?深圳!”
冯都恍然,咧嘴笑了起来:“对,对!说过,说过!”然后,冲上前拽着西城就往前跑。
昏暗的街上,长长的两道身影在灯光下蔓延,在光影交叠出变长变短,两人像是孩子一般追追赶赶的。
“我们现在就去火车站买票!”冯都大喊,“坐出租车去!”
“太贵了吧!”西城心疼的说。
冯都没有搭理她,伸手就拦了一辆出租车,硬是把西城塞进去:“不是还有爷在吗?马上就赚大钱。”
两人做到出租车后座,宛若烟火一样绽放的喜悦也渐渐平息下来,冯都狠狠道:“肖战这个狗东西,一直瞒着我。”
西城无奈的说:“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我到你们胡同找过你,他们说你去喜马拉雅山了。”
冯都有些疲惫的道:“还阿尔卑斯山呢,我是去青藏高原拍纪录片了,还没到喜马拉雅山。”
西城好奇地看着冯都,问他:“其实你完全可以在北京找个地儿上班,为什么非要出去?”
冯都似乎没听见西城的话,喃喃自语:“当时我连北京都没离开过呢。拍片头一年,我们剧组的人都以为我有病呢,什么脏活累活苦活要命的活儿我都抢着干。有一次为了追踪拍摄藏羚羊,我在山里迷路了,转了四天才出来,大家以为我死了。后来那些家伙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就没人再敢让我干苦活了。”
西城疑惑地反问:“什么事?”
冯都苦笑一下,低声说:“我就是自己找死呢。”他的声音在出租车后坐里格外轻,透着忧伤。
西城扭头注视他,心中怦然震动,隐约中有点明白他言下之意,呢喃着反问:“找死?”
“作践自己呗。”冯都望着车窗外:“生无可恋,活着有什么意思?”
西城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惊喜自己多冯都的重要,也难过命运弄人,拜拜错过了这么些年,以及对未来的不可知。
冯都扭过脸来,目光慵懒涣散地望着窗外,脸上涌出笑容,欣慰的道:“还好你没有死。”
西城也笑了,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调侃他问:“你不会跟伊春也这么说过吧?”
冯都开玩笑的说:“我碰上哪个女的都这么说。”
两人相视,都笑了起来。彼此的心意砸眼神交汇的瞬间,就全部都明白了。
冯都和西城一起到火车站买好车票,是当天晚上的,他们各自回家去拿行李,这才分开。
冯都回到大杂院,正要推开房门进屋,猛然站住了——屋里传出了《话说长江》的主题曲:“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
冯都轻轻的推开堂屋的们,愣愣地站在门口,盯着电视屏幕,眼眶顿时湿润了。
徐音走到冯都身边,疑惑的问:“小都子?”
冯都这才回过神来,眸光被泪水浸染,一片水泽,他干笑着说:“啊?徐阿姨。”
徐音回头看着电视画面,猜测道:“你跟的就是这个剧组?”
冯都点头:“嗯。”
徐音便站在电视机前看了看,十分动情的道:“嗯,是挺好的。你拍这个受苦了。”
“没有没有,很好。”冯都连忙说,在屋子里张望了一会儿,疑惑的问,“我爸呢?”
“刚刚你武大爷过来叫他,说是去小酒馆里喝酒了。”徐音连忙说。
冯都径直朝卧室里走去,武胜利已经收拾好了两个行李袋
放在床上,里面放着衣服。另一个袋子放着二十几万的现金,他全部提上了,给徐音说:“徐阿姨,我今天晚上的火车票,和肖战一起去,先走了。你给我爸说一声。”
“现在就走?”徐音赶忙问。
“十一点半的火车,这会儿得去了。”说着就朝外走,刚刚走出门,肖战也提着一个行李包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朝胡同外走去。
“哦。”徐音应了一声,看了看时间,天色也不早了,觉得冯胜利也该回家了,就关上门出去找他。
周围的小酒馆就那么几家,她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冯胜利和武坚强正喝得起劲,满脸通红的说着冯青和黑子,这俩小兔崽子,到现在都还不回来。
冯胜利难过的道:“我看过地图了,那地方周围全是海呀!我们家冯青根本不会游泳,万一掉到海里那不得喂了鱼吗?”
武坚强没好气的说:“你以为会游泳就管用?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冯胜利仰脖又喝了一杯:“气死我了,气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啊。”他余光瞥见徐音过来,疑惑的喊,“嫂……嫂子?”
徐音哼了一声,心想着,还嫂子呢,坐下没好气的道:“小都子刚刚回来了,说他们今儿晚上就要去深圳,车票是十一点半的,肖战跟他一起去。”
冯胜利浑身一机灵,惊讶的反问:“什么?不是说好我们爷俩一起去吗?”
徐音耸了耸道:“小都子说你连北京都没出过,去了就是添乱。”
冯胜利腾地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说:“哎呦!我是他老子,我能给他添乱?我,这事不对!我是三产的经理,那是我们单位的事!钱呢?”
徐音冷冷的说:“拎走了。”
冯胜利惊叫起来:“拎走啦?二十多万块呢,小都子给拎走啦?”
徐音拧着眉,生气的说:“你嚷嚷什么?你怕别人听不见?”
冯胜利压低声调,但依然狠狠的道:“那可是我们单位集资的钱!”
徐音瞪着他,数落说:“你儿子还能害你吗?再说肖战还跟着呢。”
冯胜利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他,他!这小兔崽子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武坚强没好气的挤兑他:“你的!”
冯胜利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我胆子大吗?”
武坚强啼笑皆非的解释道:“你没胆,你的胆都给你儿子了,所以你儿子胆大。”
冯胜利狠狠在桌子拍了一巴掌,气呼呼的瞪着眼,不仅儿子看不起自己,就连旁人也要挤兑两句。
此时,冯都和肖战已经到了火车站,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肖战笑着说:“你真行,逗你爸爸玩儿呢。”
冯都好声没好气道:“是你说的啊,他连北京都没出去过,去了不是凑热闹吗?”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走到火车检票口,两人上了火车,一节一节的找车厢座位,冯都走到车门前:“就这儿。”然后拎着皮箱走进车厢走廊,肖战在后跟着。
肖战转头看了看,惊讶的问:“软卧?处级干部凭介绍信才能坐软卧,你怎么能买到软卧呢?”
冯都笑着说:“我有剧组的介绍信,拿着介绍信就说给导演买的。其实在剧组里混,挺有意思的。”
肖战好奇地四下张望,唏嘘的说:“我还没坐过软卧呢。”
冯都走到一车门边,看看车票的号码:“就这儿。”他一把拉开车厢门,西城已经坐在里面了,笑吟吟地看着他俩。
肖战走进车厢,立刻愣住了,惊讶的问:“西城?”
西城挑着眉头一笑,歪着脖子问:“没想到?”
肖战扭脸看着冯都,冯都解释说:“她投资了,至少有三十台彩电是她的。”
肖战再次望向西城,感慨道:“真没想到能碰上你。”
冯都推了他一把,冷笑着说:“装什么蒜啊?倒彩电的消息不是你告诉她的?”
肖战支吾:“我,我——”
西城连忙道:“行啦,我都告诉他了。”
肖战紧张的望向冯都,以为把他非礼西城的事情也知道了,生怕他又发疯和他拼命:“都,都告诉了?”
西城淡淡道:“对啊,是你在温州把我救出来的。”只拿眼睛斜斜的瞅着肖战,知道他在心虚什么。
肖战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那些干嘛啊——”
冯都在肖战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颇为感慨的说:“我一直瞧不起家里有背景的人,但仔细想想,有时候这东西还真管用。”
肖战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都什么啊,你当时是昏了头,冷静下来你也能想出办法。”
冯都坐下,摇头说:“就算能想出办法,我能解决问题吗?我爷爷是管理西红柿的。”
肖战惊讶的反问:“什么西红柿?”
西城没好气的说:“别搭理他,酸不溜秋的。”
冯都冷哼了一声,他爷爷是个卖菜的,没有肖战的家境。
西城看着窗外,满脸期待的道:“马上就要开车了,我们想想在深圳怎么行动吧。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合伙人了。”
冯都激动的说:“到了深圳,一切都听我的就行!”肖战和西城同时不服气的把脸扭过去了,没有搭理他,冯都则委屈的说:“我跟你们说话呢。”
此时,列车开动了,轨道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西城激动的拍了拍桌子,露出笑脸:“开车了。”
肖战则说:“西城,到了深圳你就听我的,我去过深圳。”
西城和冯都异口同声的问:“凭什么听你的?”
“我熟啊!”肖战理所当然的说。
西城仰着下巴,骄傲的道:“你们俩有什么社会经验?当然应该听我的——”
三人对视一眼,在包厢里哈哈大笑起来,欢声笑语在车厢里蔓延,窗外的风景像是放电影的胶片一样疯狂的朝后卷动。
这几年来,他们都过得不顺心。冯都错失上大学的机会,肖战因为档案污点公司没分配好,西城一直都过得命途多舛,拼了命也只是为了生存填饱肚子。但此时的欢笑,好像顿时将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只希望这段时光能够长久的留住,最好能够定格在此时。
两天后。
火车到了深圳,三人提着行李出站,刚刚站在火车站出站口,就看见一身西装的肖红军站在不远处,举着胳膊高声喊道:“肖战,小都子!这儿呢!”
冯都在出站的人群中挥着手:“肖二叔,肖二叔!”
肖红军嘿嘿地笑着,从人群中挤过去,和他们汇合,四个人见了面后,客套几句后一起出站。冯都和西城是第一次来,东张西望的看热闹。
只见火车站屋顶上是巨大的“深圳”两个字,车站广场上可以看到热带棕榈树,这里的景色与北方大相径庭。
满面春风的肖红军带着三人走到一辆面包车前,一把拉开车门,豪放的说:“上车!”
肖战一边上车,一边紧张的问:“二叔,彩电的事没问题吧?”
肖红军指着肖战,拍了拍胸脯保证:“放一百个心,全包在你二叔身上。这一年多我就没别干的,天天折腾彩电,嘿嘿。”然后又得意的说:“齐齐格现在给我当会计啦,天天忙着数钱,手都抽筋了。”
冯都客气的问:“二婶还好吗?”
肖红军斜着眼笑道:“上车,一会儿就能见着你们二婶啦。”
几人钻进车里,车子发动了。肖红军瞧了瞧身边西城,疑惑的问:“这位姑娘是?”
“西城。”肖战连忙说,“跟您提过的。”
肖红军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哦,我们内蒙的孩子,仗义!”他对西城的印象倒是非常好。
西城连忙打招呼:“肖二叔好!”
“你好你好!”肖红军爽朗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