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从跟着冯都到了电话局办公室，表明来意之后，坐到沙发上。

电话局领导将介绍信放桌上，然后看了看他俩。

冯都连忙狗腿的道：“昨天我已经向我们台领导汇报了，台领导听说你们至少需要三个月就急了，马上就要给宣传部打电话。”

肖从露出淡淡不悦，道：“不是你不让我打吗？”

冯都笑了，谄媚的道：“我是担心电视台和电话局的关系为这事搞僵了。我说，领导您先别急，其实人家电话局也有自己的规矩和难处。”

电话局领导为难的说：“对啊，你们想申请热线电话应该提前申请啊，现在离春节也没几天了，我们根本忙不过来啊。”

肖从也无奈的耸了耸肩：“本来我们并没有打算办热线电话，这是上面领导的主意。春节了，辞旧迎新，阖家欢乐，让全国的电视观众都参与到晚会里来，这本来也是上面的精神。这两年的日子总算好过了，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对不对？”

电话局领导一脸难办的神情：“啊，对，这是好事。不过申请号码，安装线路，我们也是一堆的流程，牵扯到好几个部门呢。”

冯都在一旁出主意：“特事特办嘛。”

电话局领导怀疑的盯着肖从：“您，您到底是电视台哪个部门的领导啊？我总得跟我的领导说一声吧？”

肖从看了冯都一眼，冯都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的部门是为了晚会成立的临时部门，现在单位都在改革呢，百废待兴。我们的部门就算跟您说了您也转达不明白。反正介绍信给您了，是节目组的，电话是电视台的。事情我们说清楚了，如果热线电话实在办不下来，我们就让播音员在晚会现场把真实情况告诉全国观众，到时候挨骂的反正不是我们。”

电话局领导连忙说：“这可不行！全国人民骂我们，我们哪儿受得了啊？唾沫星子就得把我们淹死。行行行，我怕了你们了！但你也得给我们点甜头吧!”

“没问题！”冯都拍砖同意，肖从则略微惊讶的看着他，但好在冯都反应快，一切都没露馅儿。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时相视一笑。

第二天，陈导走进导播室，只见几名工人正在拉电话线呢，他惊讶：“你们干嘛的？灯光不用动。”

工人疑惑的说：“不是说装热线电话吗？”

陈导愣了，嘟囔道：“难道真让那小子干成了？”正好看见冯都在过道里，招了招手问道：“冯都，你过来，怎么成的。”

冯都跟大爷似的，晃晃悠悠的过去，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导严肃盯着他：“你答应他们现场可以加五个人？”

冯都点点头说：“你也总得给他们点甜头吧，就加电话局的人而已……你们要是不同意，人家把电话撤了那可不是我的事。”

陈导抱着胳膊笑了起来：“你小子的脑子真是挺灵活的。过了春节，我们打算去外地拍个纪录片，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你脑子灵活，很多事都能用上你，当个制片，怎么样？”

冯都疑惑的反问：“什么纪录片？”

陈导点点头说：“拍长江的，我负责其中一部分，从青海的唐古拉雪山一直拍到上海的入海口。”

冯都眼睛放光，语气遗憾的说：“我真想去，但过了春节我就有正式工作了。好工作，杂志社的。”

陈导失望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就再说吧。”说完就走了。

冯都望着他的背影，满脸向往的嘀咕：“从唐古拉山一直到入海口？！”

西城在南方转了一圈，生意做成了就回了背景。

到旅馆之后，把东西都码在桌子上，桌上摆满了厚厚的十元大团结，钞票几乎将桌面都铺满了。

六哥背着手围着桌子转悠着说：“合肥、上海转悠一趟咱们挣了一万多，成绩斐然啊。”

西城狠狠地道：“如果我们能在当地市场出手的话，拿的更多。”

六哥一脸阴狠的说：“干咱们这个关键就是要短平快，今天不犯法，没准明天就犯法了。哼，今天没人抓你，没准明天就会变了天。”

西城笑了：“那些事不是我琢磨的。”

六哥点点道：“那倒是。”

西城又继续说：“听说温州那边的国库券倒得更厉害。”

六哥不赞成的说：“温州那一带治安太乱了，再说当地人说话咱们根本听不懂，而且他们还特别抱团。”

西城又咬牙切齿的道：“一百一十四。”

六哥扭脸看着西城，惊讶的反问：“你财迷转向啦？”

西城坚定的道：“我想去。”

六哥指着桌上的钞票，提醒她说：“这些钱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咱们十来个人凑出来的。如果这笔钱出了差错，我能放过你，别人也会要了你的命，这些钱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西城梗着脖子不说话。

六哥恶狠狠的淬了一句：“真他妈拧！再去趟合肥，别贪大，苍蝇小也是肉。”

西城扭过头没有回应。

六哥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才问：“真打算去温州？”

西城点点头，硬着头皮说：“现在是一百二，行情没错的。”

六哥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西城恨恨的道：“想过安稳日子我就回内蒙了。”

六哥哼了一声深深地看了西城一眼：“再考虑考虑吧，温州太乱了，小心小命不保。西城，我跟你说过，你要好好保住你的命。”

“知道了，六哥。”西城转身离开旅馆，但心中对去温州的事情还没有死心。

她去了大杂院找冯都，身手敏捷的爬上墙头，轻轻落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来到冯都房间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堆满了天线的房间里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他的背影。

西城将一个纸包放在窗台上，在玻璃上敲敲，然后迅速地躲入墙角阴影中。

冯都疑惑的开门，四下里看了看，但没有发现西城。忽然看到了窗台上纸包，于是拿在捏了捏。冯都小声的喊了一句：“西城？”然后一步窜到门口，拉开院门向外面观察着。

阴影中的西城盯着冯都的背影，眼睛里烁烁闪着光。

冯都东张西望一会儿，没有看见思念的人的身影，垂头丧气地回来，进屋关了门。

西城苦笑了一声，然后攀上墙头，跃了出去。

冯都回到卧室里，面前的桌上堆满了钞票，喃喃自语：“她是来还钱的，难道她真的不想见我了？”此时有人开门，冯都下意识地回头喊：“西城？”

肖战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冯都：“西城来啦？”

冯都没说话。

肖战注意到了桌上钞票，问：“这么多的钱？”

冯都失落的说：“西城来过，她是来还钱的，但她根本没有见我。”

肖战绕来绕去，穿过天线走过去：“她怎么样？”

冯都无奈的说：“我说了，我根本就没见着她。”

肖战哼了一声，说：“其实你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你啊天老大地老二你是三爷，你们俩在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

冯都冷笑着挤兑回去：“难道西城跟你合适？”

肖战满脸傲然的说：“没错！我绝对比你更合适。我知道她心里苦，所以她做什么我都会让着她。我知道她在北京混着不容易，所以她做什么我都会想着她帮着她，你行吗？”

冯都不负的反驳：“我一直在帮她！”

肖战冷笑道：“你就跟小孩做游戏一样。”

冯都忽然哂笑起来，望着肖战反问：“西城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以为她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咱们俩都没戏——”

肖战满怀期待的说：“也不一定！我要是能留学我就带着西城去美国，她保证愿意去。”

冯都惊愕地看着肖战：“留学？我不信外国的月亮就比中国的圆。”

肖战点点头道：“你是不知道人家多先进，所有的大学生都琢磨着留学呢。”

冯都反问：“你不就是看电视剧看的吗？黑子也这样，影视作品永远都是虚幻的，外国的也一样。”

肖战怒道：“当然不是，我看了不少纪录片。我觉得，我觉得咱们这辈子也赶不上人家，他们实在太先进了——”

冯都坚定的说：“我认为只要把自己的事干好了就行。”

肖战无奈地看了冯都一眼，叹了口气道：“真应该跟你好好谈谈。”

冯都顿时来了火气：“行啊！放马过来！”

“来就来！”肖战立马迎战，两人分别坐在单人床的两端，一副对决的架势：“这几个月我在大学里接触了很多东西，我突然意识到咱们可能已经被开除球籍了！”

冯都惊讶的反问：“球籍？”

肖战解释道：“就是地球的户口！你想想，现在电视、冰箱、摩托车、汽车……还有服装哪一样不是日本人的天下？欧洲那些老牌强国就别说了，他们垄断了世界市场，我们就是他们羊圈里的羔羊。美国就更可怕了，航空母舰，航天飞机……在美国家用电脑都开始普及了！我们呢？在北京！应该是全中国最好的地儿了吧？可我们弄台黑白电视都那么费劲！那农村又会是什么样？你想过没有？咱们一直嚷嚷着落后就要挨打，但咱们根本就不明白咱们已经落后了多少——”

冯都失望的问：“你说这些我也知道，你打算留学也用不着跟我说这些吧？”

肖战挥手道：“我不打算回来了。”

冯都惊讶的脱口而出：“什么？”

肖战期待的说：“只要我能在国外立足，我就准备把我父母，我妹妹，还有，还有西城……我都接出去。中国是永远赶不上人家了，我只能保证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冯都冷笑讽刺他：“其实差距这东西我从小就懂——我刚开始懂事的时候就清楚一件事，我们家比你们家，是根本比不了的。但我这人发愤图强，我争气要强，将来我绝不会比你肖战混得差，但是你要记住一点——我从来没打算到你们家去做干儿子！”

肖战瞪大眼睛，气得不打一处出：“你——”

冯都继续讽刺，语气轻松的说：“今天听了你这番话我倒是释然了，没上大学还真不亏，没准大学里就是一群没骨气的傻子。”

肖战冷笑：“好！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见识见识，别以为就你懂的多。”

冯都梗着脖子说：“好啊，赶紧让我见识见识！”

肖战气愤地扭头出了门。

很快，就到了春节。千家万户团员，礼花飞扬，鞭炮声声。

随着噼啪的炮竹声，徐音来到大杂院门口，她抬头看看院门，然后低着头走进院落，众人碰杯庆祝，然后一饮而尽。

冯青回头看见她，惊讶的喊：“大妈？”

冯胜利赶紧放下酒杯，迎上去：“本来是打算找你来家里过节的，小都子去宾馆了，没找到。”

徐音面色枯败，点点头说：“我知道，同事跟我说了。”

肖从连忙说：“大嫂，咱们一起过节吧，我们几家年年都这样，人多，热闹！”

徐音咽了口唾沫，突然捂住嘴，眼泪下来了：“我不是来过节的，我是来冯胜利说一声的。”

武婶赶紧上前扶着徐音：“怎么啦？”

“刚刚得到消息，大有，大有他——”徐音竟然抽泣起来，“昨天在台北出车祸了，死了——”

冯胜利瞪大眼睛发出单音节：“啊？”

冯都也震惊的不行：“我大爷死了？”

徐音抱住门框，呜呜地哭了起来：“尸体正在往这边运……到时候看葬在哪里。”

“祖坟。”冯胜利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俩字。

其他人面面相觑，遇到这事，肝肠寸断。冯家这个年也过得悲伤无比，天空烟花绽放，火树银花，大杂院的天空却好似笼罩着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