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红军和齐齐格收拾好大包小包的准备回西藏,肖从将那台老电视捆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肖红军一眼看到了那台电视,吃惊:“哥!你干嘛?”
肖从语气平和的说:“忘了告诉你了,把咱家这台电视带回去,给公社也行,你们留着自己看也可以,内蒙那边的日子艰苦,给大家解个闷。”
肖红军连忙摆摆手拒绝:“我带走了你们看什么?昨天晚上肖唯一还嚷嚷着要看电视呢。”
肖从笑着道:“过些日子我们再买一台嘛。”
肖红军不同意:“哥!你和我嫂子挣多少钱啊?你工资六十多块钱,你哪那么容易就买电视了?”
肖从求援似的看了文彤一眼,文彤急忙插话:“红军,带着,怎么着北京也比内蒙强啊。”
“不行!”肖红军上前就要把捆电视机的绳子接开:“不行!肖战和肖唯一就这点乐趣,我不能拿走!”
肖从急忙拦住他:“红军,我让你带你就带着。”
“不行不行!”
文彤连忙说:“齐齐格,你说说他。”
齐齐格低声说:“嫂子,我也觉得我们不能拿。”
肖红军回头看着齐齐格,微微一笑:“这就对了。”
肖从假装生气的说道:“让你们带着你们就带着!不然就是不领哥哥的情!”
肖红军也说:“哥,我可不是为了电视回来的。”
文彤偷偷拽了拽冯奶奶,冯奶奶会意说:“红军,你哥的一片心意,带着吧!”
肖红军犹豫起来:“那——”
冯奶奶又说:“我们家也有电视了,肖唯一想看就到我们家看去。”
“对,肖战马上高考,不能再看电视了,干脆你拿走!”肖从又附和一句。
“对,为了肖战的高考你也得把电视带走!要不他心思就长在电视上了!别看咱家电视十几年了,皮实!”
肖红军感动的快要哭起来:“哥,我、我不说什么了。”
肖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说?走吧!别误了火车!”
肖红军点头:“嗯。冯大妈,嫂子,我们走了。”
肖从推着自行车,肖红军和齐齐格在旁边跟着,三人向胡同外走去。
冯奶奶感慨说:“你们家老肖真是好人啊。”
文彤苦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屋。
就在此时,武坚强急匆匆的从大杂院里出来,一脸愁容,冯奶奶看见了,关心的问:“坚强,你干啥去?”
“黑子都不见五天了,我得去警察局报案啊!”武坚强心急如焚的道。
但是武坚强不知道,此时黑子正摇头晃脑地在胡同里瞎转悠,口中哼唱道:“小螺号瞎他妈吹,你爸你妈没地方睡——”
忽然,胡同中一条大汉跑出来,喊:“黑子,快点过来搬东西。”
黑子点点头:“来啦!”一溜烟儿跑进胡同。
傍晚,冯都骑着车从学校里出来,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黑子,黑子摆了摆手,冯都会意,骑着车钻进了胡同,黑子则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等他。
冯都将自行车停在黑子面前,问:“这些日子你干嘛去啦?”
黑子狠狠在胸脯上拍了几巴掌,得意的说:“哥们儿绝对不是凡人,全北京你都找不出第二个来!牛大了发我!”
冯都讽刺他说:“我看你就像条牛!”
黑子竖着大拇指得意道:“本来就牛!你猜怎么着,这几天哥们去了趟广州!”
冯都差点从车上掉下去,瞪大眼睛问:“啊?广州?”
黑子点点头:“你站稳了,别砸我身上!”
冯都从车上下来,指着黑子的鼻子问:“你?一个人去了广州?”
黑子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火车票给他看:“跟几个朋友一块去的!看看,火车票!”
冯都接过来看看,也来了兴致:
“呦!你还真是挺牛的!你跑广州干什么去了?”
黑子指着旁边的编织袋说:“弄这个去了!”
冯都打开编织袋往里看了看,不解的反问:“什么东西?”
黑子满脸神秘说:“过两天就开张。”
冯都惊愕,一头雾水的问:“什么开张?”
黑子冲口而出:“录像厅啊。”
冯都摇摇头追问:“录像厅?”
黑子得意的道:“嘿嘿,你就等着哥们儿准备挣大钱!哈哈哈,上什么破大学啊?我看去了也白耽误功夫。等你们出来,哥们儿就成万元户了。”
冯都不满的反问:“等我们出来?我们去上大学,又不是蹲监狱。”
“反正是白耽误四年,哈哈哈!”黑子笑得脑袋一个劲晃荡着,然后招招手说,“你跟我来!”
冯都跟着黑子过去,最后停在工厂食堂前。他在空荡荡的食堂里转悠,左右张望着的问:“这不是食堂吗?”
黑子点点头道:“对啊,这厂子的食堂只供应中午饭。我大哥跟他们厂长说好了,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我们把食堂租下来,卖票开录像厅。”
说着,黑子将一台播放录像带的录像机从编织袋里拿了出来,举着说:“我去广州就是弄这东西去了,一千多块呢,日本三洋的。哥们儿牛不牛?”
冯都略带讽刺的说:“你看了几天录像,就琢磨着开录像厅啦?”
黑子点点头道:“那天我还跟我大哥聊了半夜呢!他就开录像厅的,他一跺脚前门楼子都颤悠,绝对是个人物。人家说了,只要我能把录像厅折腾起来,就可以从他那里拿带子,一盘带子两块钱一晚上,电视机他也能租给我。我算过,这买卖绝对值!”
冯都仰头想了想:“四毛钱一张票,如果一晚上五十个人就是二十块,干上三个月,录像机就等于白来的了。”
黑子猛的一拍大腿说:“对啊!要说你脑子好使呢,这事要是跟我爸爸说,说半年都说不明白。你脑子一转,什么都清楚了。对了,当年你小子就卖过电视票,等于先驱了。”
冯都关心的问:“这事犯法吗?警察管吗?”
黑子嘀咕着说:“工厂里开录像厅谁管啊?警察一般不进工厂。没事,武打的,李小龙的,叮叮当当就是一顿乱打,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他们就过瘾了。”
冯都思索着点头:“嘿,还真是个发财的道儿嘿!”
黑子洋洋得意的道:“你们就上你们的大学去吧,我专心发财!”
冯都又问:“你爸爸那一千块钱呢?”
黑子撇着嘴道:“等钱赚回来了我就回家,把钱往我爸爸脸上一摔。我爸,保证连个屁都没了。”
冯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后又聊了一会儿才和黑子分开,他骑着自行车回大杂院,老远就看到冯奶奶坐在胡同口。
冯都停下车,来到冯奶奶面前喊:“奶奶?”
冯奶奶点点头道:“啊……饭做好了,回家吃去吧。”
冯都指着另一个方向,疑惑问:“奶奶,您干嘛老往这边看啊?我和我爸爸都从那边回来。”
冯奶奶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当年你大爷就奔南去的。”
冯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冯奶奶继续说:“我明白,就算电视播出去了也不见得能找到人,就算你大爷还活着也不见得就能看见,即便看见了他也不见得能回来啊……我明白,明白,但我呢就是想往这边看看,三十多年了!”
冯都宽慰她:“奶奶,等我长大了,等我有了钱我就带您去台湾找他。”
冯奶奶没好气的说:“胡说,台湾怎么去啊?”
冯都若有所思的道:“以后就能去。”
冯奶奶嘀咕道:“反正我是不信,等你长大了我还不死,那不成老妖精了吗?满嘴跑火车。”
冯都诚恳的说:“奶奶,我没有。”
冯奶奶反问:“怎么没有?那次你跟你爸爸说,以后一个月工资就能买台电视,你爸爸当时就给了你一耳刮子。”
冯都正色道:“将来一个月的工资保证能买一台电视。”
冯奶奶没好气的赶他走:“行啦行啦,回家吃饭去,把电视打开,肖唯一要看电视剧,《敌营十八年》。”
冯都撅着嘴走了,冯奶奶则无望地望着南方。
徐音走到胡同口,发现冯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眺望着南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徐音走到冯奶奶面前,老太太依然毫无表示,她惊讶的喊“大妈?”
冯奶奶吃了一惊:“啊?啊徐音啊?”
徐音向冯奶奶眺望的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有看到:“您看什么呢?”
冯奶奶叹息道:“没什么,没什么,晒晒太阳。”
之后两人闲聊几句,说冯奶奶上电视的事情,然后徐音才问:“大妈,胜利在家吗?”
冯奶奶点点头:“在呢,他下午班。”
徐音低声说:“我找他有点事。”
冯奶奶让她进屋:“去吧。”
冯奶奶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徐音:“徐音。”
徐音回头,疑惑的问:“大妈?”
冯奶奶又说:“冯青是孩子,她瞎胡闹,有些事别往心里去。”
徐音愣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冯奶奶看着徐音走进胡同,满脸的期待。
徐音走进大杂院,没有看见人,随后四处找找,听见前院的厨房里传出了炒菜的声音,连忙走到厨房门口,冯胜利果然正在做饭,她轻轻地喊了一句:“冯胜利。”
冯胜利惊呼一声,然后探出头:“你啊?”
徐音点点头,问:“老太太的午饭准备好了吗?”
冯胜利向厨房里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差不多。”
徐音率直的说:“行,端到屋里去,然后跟我走。”
冯胜利疑惑的问:“跟你走?干嘛?”
徐音语气古怪的说:“陪我相亲去,给我参谋参谋。”
冯胜利强忍着气愤,疑惑地问:“我去?我算干什么的?”
徐音理所当然的说:“娘家表哥啊!”
冯胜利一把将围裙摘下来,狠狠地在手里摔了一下,真跟着徐音去了,到了参观后,徐音和人有说有笑,冯胜利就坐在他们隔壁桌,一个人点了一道菜,最后都凉了。好不容易煎熬了几个小时,终于接近尾声。
一名矮个男子站起来对徐音说:“那咱们就写信吧,打电话也成,就是得叫传达室的大爷叫我一声。”
徐音点点头:“行。”等男子起身离开了,她走到背对着他们的冯胜利跟前,问:“这个怎么样?”
冯胜利没好气说:“不行,个还没你高呢,怎么往出带?”
徐音瘪瘪嘴道:“好歹人家算个男人,总比那些不是男人的强吧?”
冯胜利知道她在讽刺自己不是男人,翻了个白眼,却看到徐音气势汹汹的样子,只得收敛了:“反正是不行,太矮了。”
徐音一抬下巴,示意一下:“那个高!”
冯胜利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高个走进长廊,那人比自己高半个头,头顶几乎要碰到长廊的横梁。
冯胜利没好气的道:“人家个高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音哼了一声,上前几步问:“小张吧?”
大高个小张先是惊讶,然后立刻就明白了,笑眯眯的说:“徐同志。”
徐音也笑盈盈的点点头:“就是我!”
冯胜利惊恐地盯着他们,小声问:“这个也是啊?”
徐音得意地翻了翻眼睛,对高个子介绍冯胜利:“我娘家表哥。”
大高个小张看着冯胜利,连忙喊:“啊,表哥。”
冯胜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神色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