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

冯胜利拎着两暖瓶在厂区里溜达，迎面几名工人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有人手里还拎着皮带和弹簧锁。

冯胜利惊奇的问：“你们这是干嘛去？”

大刘说：“今天姓李的来咱们厂上任！那狗东西前几年风光的时候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欺负那个，咱们厂多少人都被他欺负过！”

“奶奶的，跑到咱们厂当厂长来了，好啊，先揍那小子一顿！再把兔崽子打出去！”

大刘道：“对！”

冯胜利皱着眉头，劝他们说：“好歹人家也是上面任命的。”

大刘说：“先揍一顿再说，以后见了咱们爷们儿他得拐着弯走！”

“大冯，听说几年前他也欺负过你啊？走啊，一起上啊！”

冯胜利举起手中的暖瓶：“那什么那什么！我先把东西放到传达室去，你们先去，过一会儿我负责补刀！”

冯胜利嘿嘿嘿地傻乐，也不反驳，冯奶奶说了，让大刘用手指点着冯胜利，嬉笑着道：“大冯，老油条！”

他离李铭柱远点儿！

工人们呼呼啦啦地走了！冯胜利在后面喊：“打，那小子就是欠打！”

冯胜利去泡水时，正好听见四婶在别人那里编排冯都进局子的事情，说他犯事儿了。冯胜利平时怎么不待见自己儿子都可以，但不允许别人在背后说坏话，争执一番，互相挤兑。

没一会儿，工厂的坝子里传来声音，冯胜利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自言自语：“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他望过去，只见大刘和其他工人众星捧月般围绕着李铭柱走了过来！

大刘谄媚的说：“咱李厂长就是神仙放屁，非同凡响啊！”

“什么话？厂长那是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

李铭柱笑呵呵的说：“这个事得抓阄，必须得抓阄，僧多粥少，得一碗水端平！”

大刘点点头，拍马屁道：“领导的水平说话就是不一样，还僧多粥少？明明就狼多肉少吗！”

众人哈哈大笑着从传达室门前走过去了。

冯胜利满脸迷惑，暗自嘀咕：“呦，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化敌为友啦？”冯胜利心中觉得奇怪，抓住大刘问，“你们不是去……”他话也没说下去，只拿眼睛瞅着大刘。

大刘摆摆手，叹息一声：“嗨，这孙子太厉害了，几台电视机就把咱们三百号人治得服服帖帖！”

冯胜利知道缘由后，也不由得感慨李铭柱好手段。晚上下班，冯胜利回家路过商场，徐音叫住他：“冯胜利？”

“嗯？”冯胜利站住脚步，望过去。

“听说你们厂有电视机啦？”徐音款款而来，笑着问。

“可不是，但那孙子贼得厉害！”冯胜利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两人聊得起劲儿，根本没注意到冯青拎着包东西从商场里出来，一眼看到两人正在马路的树荫下说着什么。

冯青立刻警觉起来，偷偷从另一侧转到他们身后的胡同里偷听起来。

徐音惊讶地瞪大眼睛，惊呼：“抓阄？”

冯胜利点点头说：“三张电视票，那小子就把全厂三百多人的人心给收买了，你说他油不油？那帮家伙起先还嚷嚷着要揍李铭柱呢，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货。”

徐音转动眼珠，已经有计上心，喃喃自语：“抓阄？抓阄这里面的名堂就多了。冯胜利，我要是把电视票给你搞来，你怎么报答我？”

冯胜利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反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徐音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自信满满的说：“我了解李铭柱的人性，如果按我说的做，电视票就是你的！”

冯胜利戒备地看着徐音，又反问：“你怎么会了解李铭柱呢？我早就听说你跟他好像有点关

系。”

徐音脸色一变，生气的吼：“爱要不要！”说完转身就要走，冯胜利一把拉住她：“要，要，我要！”

徐音停住脚回过神，反问他：“说，怎么报答我？”

冯胜利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怎么报答你？要不你画个道，缺什么我送你。”

徐音立马就说：“我就缺个男人。”

冯胜利连连摆手，不敢应承：“别闹别闹！”

徐音正色道：“谁跟你闹了？给我当牛做马，以身相许，怎么样？”

冯胜利一个头两个大，顿时吆喝一声：“我的姑奶奶！”

徐音又急又气，逼问他说：“谁是你姑奶奶？答应不答应？”

冯胜利顿了顿，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实在找不着别人了？”

徐音照着冯胜利的肩膀就是几巴掌，生气道：“你会说人话吗你？”

胡同里的冯青气得呼呼直喘，转身就跑了，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冯胜利一把抓住徐音的手，宽慰说：“行啦，让人看见了像什么呀？”

徐音一抬头，无所谓的语调：“我没嫁，你也没有老婆，怕什么？我告诉你冯胜利，也就是我把你当根葱，别的女人谁愿意嫁给你这个拖油瓶？”

冯胜利叹息一声：“那你说说，怎么着才能抓到电视票？”

徐音挑战似的看着他，语气放慢，也平和了许多：“答应啦？”冯胜利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徐音气得一跺脚，恨恨地说：“说句痛快的，我想听！”

冯胜利一甩手，转身就走：“得，我惹不起你我走了。”徐音一把揪住他，大喊：“想跑？”

冯胜利苦笑着反问：“谁知道你的主意管用不管用啊？”

徐音指着他的鼻子怒骂：“嘿，你还敢不信我的？”徐音顿了顿，然后道，“改明儿你照我说的办！”说完就气呼呼又有点儿神气的走了。

冯胜利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讪讪地回家了。刚刚进院子，冯奶奶从堂屋里出来，直接说：“刚刚冯青不知道怎么，一进屋就哭。”

冯胜利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她：“怎么啦这是？”

“谁知道啊，问什么也不说。”冯奶奶摇摇头。

冯胜利骂了一句：“小丫头片子。”然后就去敲冯青的门，见她一头扎在被子里像个小山包，还在不停耸动。

冯胜利关心的问：“谁欺负你啦？”

冯青赌气的说：“没人欺负我，什么事都没有！别管我！”

冯胜利疑惑起来：“嘿，吃什么了这是？”然后就悻悻关上了门，想着孩子青春期，总有什么事儿的，然后就去准备晚饭了。

冯都放学回来，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饭。冯都吃完后将饭碗一推，站起身来。

冯胜利一脸紧张的问：“干嘛去？”

“吃饱了，复习功课去！”冯都说，说着转身就准备出去。

冯胜利连忙喝斥他：“不许再给我惹事啦。”

冯都已经走了几步，信誓旦旦的说：“您放心，一会儿我把自己捆起来。”说完就开院子里的门出去了。

冯胜利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阴阳怪气的！”

冯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翻着眼睛问：“爸，我问您一个事。”

“什么事？”冯胜利反问。

“徐音要是嫁过来了是不是还打算生孩子呀？”冯青低着头，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饭。

冯胜利和冯奶奶对望着，皆是张口结舌。冯奶奶率先开口数落：“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徐音嫁过来，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冯青瞪着冯胜利，顿时拔高分贝，像是生气了：“我爸都答应人家了，他要给我们找个后妈！”

冯奶奶盯着冯胜利问：“怎么回事？”

冯胜利口齿不清：“我，我，那什么，我就那么一说！没有的事！您听她的呢！”

冯青大喊道：“我听见了，还什么以身相许呢。”

冯胜利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父亲，骤然站了起来：“你说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你不好好上你的学你琢磨这些事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妈死十年了，你们俩岁数也都不小了，我总不能——总不能——”冯胜利忽然说不下去了。

冯青轻蔑地说：“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对吧？”

冯奶奶“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大喊：“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操什么心？”

冯青委屈的望向奶奶：“奶奶！我爸要给我们找后妈！”

“那是你爸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冯青愤愤地站起身，丢下一句话：“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就是有后妈，后妈总欺负他，他都离家出走了！那个徐音本来就不是好人，大家都说她是烂货，是破鞋！”

“你再胡说一个！”冯胜利突然一巴掌打了过去。

冯青措不及防，被冯胜利打了个趔趄，她满脸惊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捂着脸瞪着冯胜利：“您打我？”

冯胜利指着怒骂：“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还揍你！”

冯青转身便跑了出去，等到她没了人影，冯奶奶才数落说：“你也是真不小心，怎么让她给听见了？”

冯胜利叹息一声，继续吃饭：“哎呦，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冯青抹着眼泪跑了过去，黑子刚好从对面门里出来，看到她的身影，想叫住她却来不及了。冯青一路抹着眼泪跑到伊春家的地下室，冯都正在焊接。

只见线路板上的小灯亮了，冯都长出一口气：“有戏了！”此时门开了，冯都回头，只见冯青气呼呼地站在门口。

冯都惊讶的问：“冯青，你怎么来了？”

冯青怒气冲冲地说：“你就知道攒你的破电视，明儿咱家来个后妈你都不知道！”

冯都咧着嘴反问：“后妈？什么时候的事儿？”

冯青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冯都说了一遍，冯都惊讶地看着冯青：“徐音要帮咱爸弄电视票？”

冯青见他关注点偏了，推了冯都一把：“你怎么就知道电视啊？”

冯都激动地反问：“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冯青点点头：“反正他们那么说的，如果咱爸答应跟她结婚，电视票的事就包她身上！”

门开了，黑子溜了进来，笑嘻嘻的说：“你爸要是真弄来电视票，咱们就把电视票偷出去卖了吧？我听说一张电视票能卖三百块钱呢！”

冯都生气的反问：“你在外面偷听啊？”

黑子耸耸肩，油嘴滑舌的说：“我在外面给你们想办法呢。”

冯都望着满桌子的零件，忽然惆怅的说：“我爸要是弄来电视票，我的电视就作废了！”

黑子和冯青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说道：“对啊！”

冯都站起来，决心满满的说：“咱爸的事我不参与，电视票的钱我也不打算要，你们也不许偷！不过我要在咱爸弄来电视票之前把电视攒出来，到底要看看是国民党的汽车轮子快，还是我的两条腿快。”

黑子神经兮兮的反问：“你把你爸当反动派啦？”

冯都一拍桌子，正气凛然的说：“要赢咱就赢得光明正大的！”

冯青则是一副失望的神情，低落道：“你们就知道电视电视，徐音做你后妈你就答应啊？”

黑子立马附和她：“就是，你哥脑子里有屎，将来看你俩的后妈怎么整治你俩。”

冯都忽然一瞪眼，凶神恶煞的道：“指不定谁整治谁呢，有本事就让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