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前,宁王宫圣书房。
宁王看着摆在眼前的数本典籍,按捺住翻阅的欲望,沉沉地看向云辰:“这些就是所谓的《国策》?”
云辰肃立于书房正中央,神情从容:“不只是《国策》,还有几条关于统一的谏言。”
宁王脸色霎时冷冽:“云辰,不要以为你献上《国策》,孤就不追究你包庇暮氏逃跑之罪了!”
“真要追究,王上也该追究世子才对,与我何干?”云辰毫无惧色,甚至连“微臣”都不再自称,改称“我”了。
自从幽州府失守之后,云辰莫名消失数月,再回来时便对宁王没了恭敬之色,似乎是准备撕破脸面。故此,宁王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径直将他软禁在揽月楼中。谁料他竟以商谈统一为借口,故意引开自己的注意,令暮氏趁机逃跑,还让原澈因此受了伤。虽然他愿献上《国策》,但还是难消宁王心头之恨。
“云辰,孤警告你,原澈是我宁国的世子,你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孤绝不轻饶!”宁王愤而拍案。
云辰抿唇轻笑,并未回应。
宁王见状更加气愤:“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楚太子吗?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离侯?如今你在楚地民心已失,你以为孤不敢杀你?”
“王上要杀我,只消一句话。但该不该杀我,也该听我一句话。”云辰依旧没有惧色。
宁王冷笑,指了指桌案上的《国策》:“书已到了孤的手中,你还有什么用处?孤要杀你,易如反掌。”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国策》乃前朝之物,如若无人解读,您拿到也是一知半解,发挥不了作用。”云辰指了指自己,“您必定知道,我脑子里不仅有《国策》,还有比《国策》更贵重的东西。”
“就凭你这几条统一谏言?”宁王再次冷笑,表情不屑。
云辰也笑了:“谏言乃是其次,我可以助您扭转战局,收复幽州。”
闻言,宁王冷目一闪,眼眸眯起:“聂星痕已死,燕军一盘散沙,孤已经不战而胜。”
“那您太小看明尘远了,也小看了燕国长公主聂持盈。”云辰点到即止。
果然,宁王眉目蹙起:“孤朝中多的是擅长领兵的武将,你不必危言耸听!难道他们打不过明尘远,你就能打得过?”
“论领兵打仗,我经验欠缺,确实打不过。但我能够以智取胜,让您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幽州,甚至扭转乾坤。”云辰身形挺拔,更显从容自信,胸有成竹。
“嗬!口气好大!”纵然宁王不想承认,但也不能否定云辰的确足智多谋。见对方说话如此有把握,他不禁问道,“说吧,你有什么计谋?”
云辰反而卖起关子:“请王上先看看我献上的统一之策,再行商议。”
宁王早已看到夹在几本《国策》之间的纸张,暗诽云辰如今连奏折都不用了,随意拿几张纸来敷衍自己,他很是不满:“之前你来找孤,都是厚厚一摞意见,却多为无用之言。难道你还不承认你当初是在转移孤的注意力,以此帮助暮氏逃跑?”
“王上如今再追究还有何意义?我若是您,就往前看。”云辰对此不置可否,态度不卑不亢。
宁王心头大恼,杀意骤起,却因云辰这番话而产生些许迟疑,不禁拿起《国策》中夹着的几张纸垂目看去。只扫了几眼,他便发现云辰说到了点子上。
如今九州疲乏,莫说燕国,就连他自己也为此次征战劳心不已。前次与微浓商谈未果,也是卡在最重要的一点上——几国王室何去何从。而云辰这几张纸,恰恰提到了这个难题。
“既然要统一,就该一统到底,前朝灭亡乃前车之鉴,绝不能再设几国诸侯而埋下隐患。”云辰终于表态,“我的建议是,燕、姜王室享受汤沐邑,不享受封邑,保留王室头衔,给他们荣华富贵,不给实权,在新朝国都建邸长住。”
宁王一边细看那几张纸,一边听着云辰的解释,摇头否决:“你太天真了,哪个君王不愿意掌握实权?你以为给些金银财宝,留个王室虚名,他们就能答应统一?”
“也可以给予一定权力,但要分散。”云辰意有所指。
“如何分散?”宁王终于来了兴趣。
“譬如姜国盛产草药,人人擅蛊,姜王室可以掌管新朝医药;燕国近年科举完善,燕王室可以掌管选贤、设塾。总之要让燕、姜百姓觉得王室有权,百姓也有用武之地。”云辰刻意停顿在此,话锋一转,“当然,这只是个初步构想,管医药,是否会在太医署中做手脚?管科举,是否会把控朝臣?都是值得商榷之处。”
听闻这一席话,宁王总算意识到了云辰所言的妙处:管医药、管科举,听起来好似实权在握,实则比起军权、赋税还是差得太远,自己完全可以拿出几项不疼不痒又看似重要的权力下放,哪怕让这些王室捞点油水也没关系。说白了,一朝若想稳定,只要军权在握就可以,分些甜头出去也没什么。
但是……宁王暗叹了口气,这些设想虽好,如今却是空无一用,和谈之事若定不下来,如何统一?
“眼下这个局势,宁国根本做不了燕、姜的主。”宁王出言反驳云辰,“你这只是纸上谈兵。”
“如今自然是纸上谈兵,”云辰唇畔勾笑,“但不久的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你的意思是?”
“还是我方才所提,我可以助您收复幽州,甚至扭转乾坤。”
“孤为何要相信你?你自己也在谋求复国。”
云辰闻言沉默一瞬,才道:“大势如此,楚王室复国无望,我已牺牲了太多亲友及下属,不想再徒增杀戮了。”
“真的?”宁王还是不相信,“即便如此,你又为何要平白无故帮孤?”
“不帮您,难道要帮燕国?”云辰嗤笑,“我毕竟是个俗人,即便放弃复国,也没道理去襄助仇敌。况且,我也不是平白帮您,事成之后,我会索要我应得的东西。”
宁王思索片刻,垂目再看云辰的谏言,发现他的确只安排了燕、姜王室的出路,而只字未提楚王室。宁王不禁心生警惕:“你想要什么?如若你借机狮子大开口,孤也绝不会答应你。”
“您放心,楚王室不会入新朝为官。”云辰神情不变。
“那你想要什么?”宁王疑惑,他根本不相信云辰会放弃权势。
然而云辰又卖了个关子:“您不妨先听听我收复幽州的计划,再行决断。”
不可否认,看到云辰言谈之间的超凡自信与淡然气质,宁王甚为挣扎。他爱才,也知云辰之才天下难寻;可他更加害怕云辰还有后招,而自己的子孙根本斗不过他。
想到此处,宁王合上眼眸,遮掩住其中的杀意,他决定先听听云辰的计划:“你说吧。”
“四个字,请君入瓮。”云辰伸开手掌比画了一下,才道,“据说明尘远已经率领十万援军从燕国起程,您也打算再次对燕国开战,趁着燕军如今没有主心骨,我建议您尽快出兵。”
“嗬,你说得倒轻巧。”宁王本以为云辰有什么新点子,却不想他所言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禁颇为失望。
云辰将宁王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紧不慢地再道:“驻扎幽州的燕军都是聂星痕的
亲信,现今聂星痕已死,明尘远也不在军中坐镇,其他将领互相之间都不服气,正是群龙无首之时。您可以通过幽州府的探子放出流言,挑拨几个将领相互夺权,扰乱燕军步调,这是一场人心战。”
云辰话到此处,反而不笑了,肃然道:“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这些话还算值得一听,宁王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云辰笑言:“在明尘远没抵达幽州之前,您必须要集齐兵力速战速决,收复幽州府,然后将百姓全部迁出,因为明尘远必会心有不甘,率领援军二次进攻幽州府。”
他边说边摊开手掌,然后再缓缓收紧:“此时,您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怎么捉?”宁王追问。
云辰垂下眸子,声音毫无感情:“我知道幽州府有一条隐蔽的通道,可以通向城外四个方向。等到明尘远率军进驻幽州府时,您就可以形成包围之势,并且截断水源,让城内粮草断绝。”
幽州府有密道?宁王突然想起幽州府失守的情形,据说当时原澈正与燕军在城外鏖战,聂星痕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毫无先兆一举攻入城内。当看到这个军报时,他着实气闷了一阵子,因为这条隐蔽的山路他从不知晓,宁军也无人知晓!这根本就是废弃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古道了!
“你这条密道,与燕军当日进攻幽州府所走的路,可是同一条?”宁王忙问。
“不是,是另一条。”云辰敷衍道,“我曾有探子在燕军大营,据他所言,聂星痕有一张幽州地形图,其上标注了许多隐蔽的古道可供设伏、抄路。但我所说的这条路,地形图上并没有。”
云辰说的也不算全是假话。燕军刚刚杀入幽州府时,简风还未暴露,他好奇燕军如何得知那条密道,便让简风去暗中查探,查到聂星痕有一张地形图,标记稀奇古怪,听起来很像自己手中那一半山川河流布防图。当时他还觉得蹊跷,可当简风设法将布防图抄回来之后,他就明白了。
那张图的路线根本不完整,很多本该有密道的地方,都被人为抹去了痕迹。而两张真假布防图之中,幽州境内的地形标记最为接近,只少了一条路,就是他如今向宁王提议的那条。所以即便聂星痕当时去调查,也根本查不出什么不妥,地形图上没有的古道,仅凭几个探子又如何能查得出来?
世上见过这一半布防图的人寥寥可数,而有机会描摹造假之人,根本不做第二人想,只有他的王姐楚瑶。可想而知,是王姐故意做出一张假图,但为了引聂星痕上钩,她将幽州的地形描摹得最接近,而越往北走,抹去的标记就越多。
他不知道这张假图是如何落到聂星痕手中的,但只要一想到王姐死后还在帮他,他便觉得心头震荡痛楚。
如今聂星痕已死,能看懂那张布防图的人只有明尘远,以他对明尘远的了解,燕军若失去幽州几个城池,明尘远必定会依靠那张布防图重新夺回失去的城池。不妨就趁此机会布下一个局,把幽州百姓全部撤走,然后让宁军埋伏在那条尚没有暴露的密道之中,趁着燕军夺城之际,一举包围。
这个计划云辰已经酝酿很久了,在他决定放弃复国的那一刻,他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用这条计策去和宁王谈筹码。当然,他不会傻到将布防图也和盘托出,故此才半真半假地说出那条密道。他觉得,宁王会信。
“试想,大批燕军被困,燕国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不仅军队人心惶惶,国内更会因此动荡。您大可以此为条件,光明正大地提议和谈。”云辰定下调子。
真是妙计!宁王在心中为这个计策感到激动,然一转念,他又觉得愤怒:“既然幽州府有密道能包抄燕军,你为何现在才说?害孤白白丢失整个幽州!”
“我当初并不知道聂星痕发现了另一条密道,更不能未卜先知您会失去幽州。而且,燕军进驻幽州府后,整个城内全是百姓,若是我将这密道透露给您,您也根本无法设伏。与其如此,我不如等到时机成熟再说,也算我的一个筹码。”云辰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态度也很坦然。
宁王除了憋闷无话可说。是啊,他怎么能指望云辰全心全意帮他?堂堂宁国的疆域,自己都摸不清楚,还要靠一个楚国人,这才真的是奇耻大辱!
“你是如何得知这条密道的?”宁王沉声问道。
云辰默然片刻,笑道:“这您不必知道,您只要派人去查一查,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然而宁王想得更远,脑后不禁升起一丝凉意:“除了幽州,宁国其他地方你也摸清楚了?”
“您当我是神仙吗?”云辰眉目上挑,“我之所以能摸清幽州,是因为我在燕军之中有探子,借着燕军进驻幽州府的机会悄悄去查的。后来聂星痕遇刺身亡,我的探子任务完成,如今已经离开燕军大营了。”
很好,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留一丝话柄。不过这也让宁王彻底看透了云辰的心思,他是要以此来换取楚王室的出路!
“你献上如此良策,说吧,到底想要什么?”宁王不想再迂回下去了。
云辰也终于不再卖关子,直白言道:“若您能建立新朝,一统天下,请您以云氏之名封赏我族拥立之功。”
“以云氏之名封赏?”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你楚王室呢?”
“楚王室甘愿退出庙堂,从此楚姓不复存在。”云辰回得很干脆,没有半分不舍之意。
宁王明白了,云辰这是以退为进。若是他以楚王室身份寻求封赏,日后若他功高盖主,或是自己想要铲除他们,便可以给他扣上一顶“楚王室造反”的帽子,世人都会相信。
但如今云辰自愿褪去王室光环,改姓云,还以“拥立之功”请求封赏,便等同于向世人宣告:楚王室没有弄权的野心,并且愿意拥戴新朝。在世人眼中,楚王室如此委曲求全,必能博得天下人怜悯。而如此一来,自己若再想铲除他们就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都会为楚王室叫屈。
这一步棋,楚王室看似没了身份,吃了大亏,但实则占了便宜,是踏踏实实的自保之法。
这个要求虽然出乎宁王的意料,但也算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眼下看来,楚王室是真的放弃复国了。
“看来你弟弟的死,对你打击不小啊。”宁王故作哀叹,心里却是欢喜,长舒一口气道,“说吧,你以拥立之功讨要封赏,又甘愿退出庙堂,到底是想要什么?”
云辰昂首直视宁王,毫不客气地道:“我要新朝粮油、漕运、盐、铁四项生意的绝对经营权。”
“放肆!”宁王一听此言,拍案怒斥,“这四项生意向来归朝廷管制!云辰,不要以为你能出谋划策,便可以狮子大开口!”
“王上误会了,我要这四项的经营权,会向新朝缴纳赋税,绝非私吞。虽然这些一直归朝廷所管制,但历来贪腐严重,朝廷收粮,名义上征收五千斤,实则征了八千,另外三千哪儿去了?难道不是被各地官员层层盘剥了?再有漕运,两江的水匪就连官兵都没办法,最后沦落到官匪勾结剥削过往船商;还有盐的提炼、铁矿的挖掘,不都需要人力?军队挖掘是挖,百姓挖掘也是挖,最终养的都是新朝百姓,何分你我?”
听见云辰这番“义正词
严”的讨要,宁王几乎要咒骂一句“厚颜无耻”!粮食乃民生之根本,盐乃征税之根本,铁乃军工、农耕之根本,这些都是朝廷的根基命脉,怎么可能交给私人经营?
尤其,粮食的储备、盐税的征缴,单这两项就占据了国库的七成。只要云辰掌控了粮油、盐、铁这三项生意,就等同于掌控了天下百姓,掌控了军工。届时就连皇帝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傻子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宁王感到这是对自己的羞辱,脸色又开始气得涨红,坚决回拒:“你不必多说,孤绝对不会答应你,否则孤就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云辰似乎已经料到了宁王的态度,便退让一步:“我可以把盐的经营权拿掉。”
事实上,盐的确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粮食人人可种,百姓可以自存粮油;但是盐的提炼乃独门工艺,并非人人都会。而且盐不仅供百姓食用,更是兴商润民、征收赋税的重要手段,若是丢了盐这一项,国之根本便将动摇。
可是,即便云辰去掉经营盐的要求,宁王还是觉得他胃口太大,仍旧不愿妥协。
云辰只好再退一步,讨价还价:“既然王上还觉得为难,粮油的生意我也不要了。”
他言下之意,是志在铁和漕运的经营权。铁是农耕的工具,若是铁器私营,被人哄抬价格,农耕的成本就会增加,粮食的价钱就会变高。就算云辰不哄抬铁价,只要他稍稍缩紧手心,造成市面上铁器供不应求,百姓就需要用其他器具来代替铁器。如此一来,农耕的效力大大降低,直接后果就是:粮食减产。
何况铁器攸关军工,兵器、盔甲样样用得到铁,若将铁的经营权交给云辰,就是把军队、农田全都交给他了!
宁王不禁冷笑:“云辰,孤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自己将项上人头送到孤的手里来。这几项经营权,你也敢开口索要?孤一项也不会给你!”
面对宁王的拒绝,云辰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眉峰稍蹙,似乎在斟酌什么。须臾,他勉强下定决心再退一步:“漕运给我,不能再退了。”
宁王眯着眼睛站起身来,双手缓慢支撑在桌案中央,心生杀意。然就在他的双臂正要使力的空当,云辰忽然加了一句话,令他停止了动作。
“一万万两,云氏买断漕运的经营权。”云辰声音低沉,强调出最后两个字,“黄金。”
一万万两黄金!宁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宁国如今一年的税收大约才一千万两白银,即一百万两黄金。那么一万万两黄金,就是宁国一百年的税收!而且是举国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数额!
即便日后统一了四国,按照燕、姜、旧楚的税赋情况,四国合起来大约也只有每年三百万两黄金。那么云辰给出的数字,就是九州四国三十余年的税收总和!而且是不花一分钱的情况下才会充盈如此。
这个条件让宁王心动了。他心中想着,若是宁国真能统一四国,届时新朝初建、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用钱,若能有这一万万两黄金周转,他何愁建不来一个盛世?何愁收拢不了民心?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宁王实在忍不住询问。
云辰并不打算说出宝藏之事,便模棱两可地道:“我楚国虽小,却一直安逸富庶。怎么,难道您觉得我出不起一万万两黄金?”
宁王的确觉得他出不起,若是楚国真有这么多钱,当初亡国时,怎么没被燕国发现?
云辰知道宁王多疑,遂进一步解释:“我楚国二百年来积累了无数财富,历代君王生有忧患意识,皆拨出一半国库用以绵延国祚,以备不时之需。自然,这些就是我的复国之资,这一万万两黄金,是我身家的七成,我愿用来买断漕运的经营权。”
“买断多久?”宁王立即问道。这么多钱去买断漕运的经营权,若是时间短,根本无法赚回本金,以云辰的精明,绝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云辰也回得很利落:“新朝国祚多久,我就买断多久。这本就是个长期生意,足以说明我相信原氏的能力,也相信新朝会国祚绵长。”
至此,宁王终于听到一句中听的话,心里也舒坦了些,最后问道:“若是新朝不成气候,国运太短呢?”
“那我自认眼光不济,绝无怨言。”云辰坦然答道。
宁王心里清楚,这一万万两黄金买断漕运,短期来看是自己沾光,但长久来算,也是个亏本生意。可他太需要钱了,这两年与燕国交战,耗费不少军资,虽不至于动摇国之根本,但也盈余甚少。
而且他根本无法保证新朝到底能坚持多久。纵观历史,朝代更迭时而有之,更何况四国没有归心,也许要不了几十年,就会有新的政权取而代之。因此单看眼下,至少二十年之内,这笔生意还是自己占便宜。
想到此处,宁王终于一咬牙,点头应道:“好,只要你信守诺言,向世人宣告云氏不干政、不出仕、不造反,永久远离庙堂,孤就做了你这门生意,与你互惠互利,共建新朝!”
“王上英明!”近日里头一次,云辰躬身朝宁王行了一礼。
宁王很是受用,又笑道:“不过孤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孤若发现你有不轨之心,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云辰亦是笑道:“微臣也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王上有意过河拆桥,诛杀微臣,那微臣手中也有筹码,必定令您后悔万分。”
云辰这番话虽然充满威胁之意,但却巧妙地自称“微臣”,可见他已经选择服从于宁王。宁王听着虽觉不痛快,但也颇为忌惮,尤其在这局势敏感的时刻,他知道云辰的倒戈会带来什么结果。而因为这一万万两黄金,他已经舍不得杀云辰了,只好交代子孙后世,对云氏徐徐图之。
于是,宁王选择继续忍耐,勉强笑回:“云卿真是客气了,如今宁王室与你相互依存,你若有什么差池,新朝的基业岂不是要坍塌?”
云辰但笑不语。
两人周旋了这么久,宁王也是累极,见一切暂时尘埃落定,不禁朝云辰摆了摆手:“今日到此为止吧,细节之事,待孤拿下燕、姜两国,再议不迟。”
“微臣告退。”云辰什么都没再说,径直退下。
走出圣书房正殿时,云辰知道,宁王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背后。他微微垂目迈开步子,唇畔不由自主地上翘。
其实今日从始至终,他的目的只有漕运的经营权。粮油、盐、铁,不过是他讨价还价的幌子罢了。这些东西固然吸引人,可是天下哪一个君王都不可能将这些交予私人经营。即便给他,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收,收下也没有能力消化,反而会树大招风。
但是控制漕运之后,很多东西都可以慢慢来,因为天下所有物资的流转,全都靠运输。而陆运与漕运之中,走水路更快捷、更顺畅、更四通八达,物资流转十之八九,都是靠漕运。
只要掌握了漕运的经营权,漫说粮油、盐、铁,天下任何东西都能够逐渐侵入、掌控。所以他不急,有生之年先吃透了漕运,而剩下的,他可以交由子孙后代慢慢筹谋。
谁说复国必须要通过朝堂?只要掌握了一朝命脉,便形同无冕之皇,而且这位置坐得会更加长久。
想着想着,云辰反而不笑了,他只觉得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