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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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冬月,黎都的气候越发寒凉,而护送微浓的队伍一路南下,倒是越走越暖和。待一行人过了闵州,原澈已经脱下大氅,连说太热。

第二次遣返微浓,还是原澈护送,宁王为防再出意外,加派了大批人手随行。不过,为了迁就这位魏侯世子的怪癖,整个队伍中只有两名女子——除了微浓,就是假扮侍女的云潇。

临行前,云辰告知了他们拼合地图的方法。他本意是将龙吟剑、惊鸿剑的图样誊抄下来让他们三人带走,把剑留在黎都,但原澈坚持带剑随行。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原澈带上了龙吟剑,云辰则把惊鸿剑交给了云潇。

腊月初九,当护送微浓的队伍即将抵达幽州境内时,冀凤致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燕国王都京州城。而此时,距离聂星痕接获王拓的密信已过了快半个月。

王拓在信中说,原澈将在幽州境内假装遇袭,带着微浓死遁,此事微浓是同意的。但两人具体在谋划什么,王拓并不知情。聂星痕接获密信后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原澈要和微浓做什么?假装遇袭的目的何在?微浓为何愿意配合?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冀凤致的到来,解除了聂星痕的部分困惑。可他毕竟是一介草民,而聂星痕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一个进不去燕王宫,一个又不会轻易出宫,故而两人的见面还经历了一番波折。

冀凤致先在千霞山璇玑宫住了几天,打听了镇国将军明尘远的府邸后,便去登门求见。然而管家太过势利,见他穿着朴素、形容落魄,以为他是想来投靠的江湖人士,因此敷衍了好几天。

冀凤致老老实实地等了数日不见回应,眼看聂星痕要封印过年了,他才在上朝的最后一天当街拦下了明尘远的车辇。

明尘远当即便领着冀凤致进了宫,他这才和聂星痕见上面。聂星痕迫不及待地询问微浓的情况,冀凤致给出的答案却很模糊:“微浓让老朽给您带了样东西,还说她同魏侯世子有事要办,让您听到她遇袭的消息不要担心。”

“她几时与原澈之间有秘密了?”聂星痕脱口便问。

冀凤致摇了摇头:“她不肯说。”

“她要去哪儿?去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冀凤致叹道,“她没说要去哪儿,只说让您不要担心,更不要迁怒宁国。”

聂星痕听闻此言,担忧之色更深。

冀凤致遂劝道:“老朽看微浓的样子,应是有了万全之策,殿下无须太过担心。”

他将随身背来的锦盒交给聂星痕:“这是微浓给您的东西,说是让您替她收好。”

聂星痕接过锦盒一看,竟是他送给她的那对峨眉刺!如今兜兜转转,微浓竟然将它们还给了他!聂星痕大为失意:“她什么意思?是要与我……一刀两断?”

“不是,”冀凤致回想片刻,笃定地道,“她的原话是让您‘替她收好’,可见她日后还是要找您取回的。”

事到如今,聂星痕也深知多说无用,只得合上盖子,无奈地道:“多谢冀先生提点。”

就在冀凤致见到聂星痕的三日后,幽州境内,原澈和微浓也遭遇了袭击。这一次袭击应该是原澈安排的,亲信们都知道他要趁机“失踪”,所以早就计划不全力抵抗,让宁王的护卫们先去送死,然后他们做做样子返回黎都求援,伪造出原澈、微浓被掳走的假象。

然而,当真正看见那群纵马驰来的杀手时,众人才发现情况有异。

光天化日,脚下这条官道远远传来马蹄声,听起来不下百余之众。当马蹄声渐行渐近时,侍卫们的眼底皆被浓重的黑色充斥了——黑色的马、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蒙面巾,汇成了一片黑色的风暴,朝着他们呼啸而来。

魏侯府的侍卫头领见状,心中涌起不祥之感,他再也管不得亲疏之别,冲着所有侍卫高喊:“保护世子!保护世子!”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被眼前这一场景骇到了,纷纷抽刀围住两辆车辇,准备应敌。

眼见那群黑衣人渐渐逼近,侍卫头领正要开口喝问,眼前却猝然寒光一闪,一支锋利的箭镞从远方飞射而来,眨眼间已穿透了他的咽喉。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害怕极了。再看那群黑衣人,他们竟一言不发地杀入队伍当中,见人就砍,见马就斩,一场厮杀迅速展开!霎时,刀枪鸣响、厮杀震天、兵器刺入肉体的声音不断传来,夹杂着马匹惊慌失措的嘶鸣。有些侍卫甚至来不及呼救便被一刀毙命。

眼看敌我力量越发悬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保护世子先走!”话音刚落,那人胸口已中了一剑,重重倒在了第一辆车辇的车辕之上。

就在此时,车辇内突然发出一声鸣响,求救的浓雾瞬间飘上天空。杀手们立刻反应过来,四把利刃同时砍向车辇之内。一刹那,车辇翻倒,门帘上出现一道殷红的血迹。

随即,身穿华服的原澈从车辇内滚了出来,额头和胸口各插着一把利刃,脸上和身上满是血迹。可他人还没断气,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着,艳丽的华服渐渐被鲜血染透。

腊月末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路上行人少得可怜。官道之上,唯有这两方人马在拼杀对抗。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原澈的护卫队已全军覆没。

只剩下微浓的车辇完好无损,受惊的马匹拉着车辇奋力狂奔,冲出了重围。然而没过多久,杀手们便追了过去,一刀砍下马匹的头颅,独剩那辆孤零零的车辇停在路边,隐约能听见车里女子的惊呼声。

寒风如此凛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飞扬的尘土。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宁国侍卫的尸体,而那些黑衣杀手死伤不过十余人,他们的坐骑也折损不到一半。

所有的杀手都围着微浓的车辇,其中一个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对着那车辇说道:“我等奉王后娘娘之命,前来护送姑娘返回燕国。”

车辇之中,无人回应,只有女子微微的低泣声。杀手头领立刻挑起车帘,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跌坐在车板上,正咬破手指,在车壁上写着一个“姜”字。

那头领黑眸一紧:“你是谁?”

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奴……奴是魏侯府的下人……”

话音到此骤然而止,那女子被头领一掌打昏。紧接着,他又返回原澈遇袭之地,从层层尸体中找到了满脸是血的魏侯世子。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即便脸伤纵横交错,他也能看出这绝不是俊美无双的原澈。

中计了!杀手头领愤怒地揭下蒙面黑巾,面色冷若冰霜,满是杀意。

“打草惊蛇了,我们要如何向门主交代?”有人询问对策。

“据实回答,”杀手头领眯着双眼,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官道,“看来他们已经到姜国了。”

而此时,被断言已经抵达姜国的原澈一行人,实则还慢悠悠地在闵州境内闲逛。为了不惹人注意,三人轻车简从,原澈破天荒地穿了一身极朴素的衣裳,又破天荒地亲自打马驾车。

微浓心中有所疑问,挑起车帘看向他的后脑勺儿:“你为何要提前调开车队?”

“为了躲避墨门的追杀啊!”原澈侧过半边脸,对身后的微浓回道,“两年前祁湛回来认祖归宗,父侯曾在姜国境内布下杀手,你觉得他能不记仇吗?”

原澈这般一提,微浓也想起来了,当初这事还是云辰经手的。而祁湛为了躲避追杀,甚至包下了落叶城所有的客栈,更死皮赖脸缠住了她。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的考虑不会有错!”原澈欢愉地哼起了小调。

“那么多侍卫,”微浓听后有些担心,“岂不是白白牺牲?”

原澈冷哼一声,抽了马匹一鞭子:“你怎知道他们会牺牲?若是跟着咱们走,才是性命不保。如今没跟着咱们,兴许祁湛的人一心软,反而会放他们一条活路呢?”

微浓只得叹气:“但愿如你所言吧!”

原澈又笑:“往后你们两个都要穿男装,咱们轮流赶车,每人每天四个时辰。”他毫不客气地道,“这期间不打尖儿、不住店,除了买干粮和喂马,就不在城内逗留了。”

“这怎么能行?”云潇闻言也挑开帘子露出半个头,“你让我们在马车上睡觉?还和你一起?”

“有什么不可以?论美貌,你俩有我美吗?论出身,你俩有我高贵吗?我都同意了,你俩还有意见?”原澈头也不回地讽刺。

“当然有意见!男女有别!”云潇大声强调。

“放心,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微浓忍俊不禁。

“虽然论样貌、气质,你们俩差我很远,不过出门在外也不能太讲究了,我还是屈就一下,和你们装成亲兄弟吧!”原澈很勉强地道,“咱们全部改姓孔,车里有通关文牒。”

改姓孔?叫孔雀吗?微浓又笑了起来,伸手翻出原澈的包袱,果然发现了官府盖印的通关文牒。

打开一看三人的名字,微浓咋舌——孔武、孔有、孔力,合起来就是孔武有力。

“这名字还真是……别致。”微浓大感无奈。

“嘿!过奖了。”原澈边说话边赶车,笑嘻嘻地回道,“你最大,你是孔武;我是孔有;潇潇妹子是孔力。我是怕你们记不住,才找了这几个名字好吗?”

云潇讪笑一声:“我们的确记不住,哪有世子您的脑子好使。”

原澈没搭理她,径自又道:“我仔细想了一下,就算有通关文牒,咱们三个也不像亲兄弟。这样好了,我是嫡出,你们两个假装庶出,是不是就更可信了?”

微浓和云潇对看一眼,只得点头附和:“是是是。”

原澈哈哈一笑,大为舒畅:“你们两个抓紧休息吧,待到天黑换微浓出来驾车。”

其余两人遂不再说话,回到车内闭目将养起来。

因是昼夜赶路,三人脚程极快,尤其驾车的三匹马都是姜国盛产的良驹,其中一匹还是微浓的坐骑祥瑞。如此赶了两天的路,他们到了幽州地界,恰好赶上正月初一。可因为官道上那桩骇人听闻的惨案,整个幽州府并无过年的喜气,原本放假的官兵全被拉回了官府办差。毕竟失踪的是魏侯世子,死的是宁王亲卫,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龙颜大怒,祸从天降。

据说,百余侍卫无一生还;据说,唯一的女子被奸杀致死;据说,收敛尸体的官兵们忙活了一天一夜;据说,官道上血流成河,无法洗刷干净……幽州府更因此戒严,严查过往行客,人人恐慌到了极点。

微浓和云潇听了此事,都是沉默不语。原澈也专门打听了这些人的埋尸之处,打算过去看看。

云潇觉得他不可理喻:“世子要看什么?尸体吗?”

原澈没答,反而问道:“以墨门的作风,会奸杀姑娘吗?”

云潇嘟囔着:“我怎么知道?”

微浓则同意原澈的说法:“墨门是个极其守规矩的组织,不可能犯下奸杀这等事。”

原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可以,跟着我之后越变越机灵了。那还等什么?今晚就去看看。”

微浓点头应下,云潇虽万般不情愿,可拗不过两人,只得跟着去了。

停尸的地方叫作鬼街,是一大片荒野,除了仵作和送尸官之外很少有人去。那里

只有数不尽的坟茔和飘荡在树上的白色布条,在黑夜里煞是恐怖。

原澈打头走着,大摇大摆地提着灯笼,丝毫不怕被人发现,用他的话说“鬼才会大半夜跑过来”。饶是心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当三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时,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愧疚与愤怒。

死去的侍卫全部都有官职在身,又是宁王亲自派的任务,所以幽州官府统一采办了棺材,给了他们一个体面。而此时,那些棺材就整齐地停放在鬼街最外头,等着死者家人前来认尸,无人认领的会过了正月再下葬。

荒野的风吹过,似乎还带着腐烂的气味,云潇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有些后悔跟了过来:“这些人……都死了啊。”

原澈声音低沉:“是啊,都死了。侍卫的使命,就是为主而死。”

微浓鼻尖酸涩,没有说话。

“世……世子?”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说话声传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街,显出一种无比飘忽的鬼气。

云潇立刻吓得大叫。

原澈倒还镇定,立即提起灯笼大呼:“谁?谁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但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落的男子从一口棺材后慢慢露出头来:“世子!您不记得属下啦?”

“原来是人!”云潇松了口气。

原澈也眯着眼睛看向对方,朝他招了招手:“你谁啊?大半夜的怎么在这儿?”

那人便亟亟跑到原澈跟前,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世子!属下是府上二等侍卫余尚清啊!”

他边说边拨开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依稀能看出是个白面书生的样子,面容秀气。

这名为余尚清的侍卫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居然能把您给等到了,实在太不容易了!属下祖上一定是积德了!”

微浓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总觉得很蹊跷,拉着云潇后退几步,口中不忘提醒原澈:“世子小心。”

原澈显得很镇定,微微弓着身子,提起灯笼仔细打量着那人的面容:“你是京邸的人,还是丰州府的人?”

“属下是丰州府里的。”余尚清老实回道。

原澈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是丰州魏侯府的二等侍卫,就是可以自由出入内院了?”

余尚清点头:“属下在您那小客院当差,您不记得了?”

原澈又摸了摸下巴,直接开口:“我那小客院的垂花拱门上,雕了什么图案?”

“蝙蝠、老鹰、仙鹤!”

“庭中的石桌有几张?各摆了几把石凳?”

“三张桌子,各摆了四把凳子,”余尚清一一回答,“都是上好的大理石。”

原澈沉吟片刻,接着再问:“小客院最后一位客人是谁?”

“是您的幕僚张先生,如今他还在那儿住着呢!他每天早上要打太极拳,还拉着您一起打,被您痛骂了一顿。”

细节都对。原澈终于直起身子:“起来吧!”

余尚清大为欢喜,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不等原澈再开口,他已解释道:“不瞒您说,属下在这儿藏了三天了!一直等着黎都来人收敛尸体,想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原澈闻言不免疑惑:“你怎么不去幽州官府?”

余尚清立刻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为难。

原澈故作嫌弃:“行,你若不说,本世子可就走了!”

“我说,我都说。”余尚清着急了,一把拉住原澈的衣袖,忙道,“这趟跟着您出来时,侯爷已经交代过,说您要‘半路失踪’,让我们遇袭时不要全力反抗……兄弟们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说到此处,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属下听了侯爷的交代,心里害怕,总想着这是王上交代的差事,万一路上把您给丢了,就算活着回去也要被降罪。于是……属下在刚到幽州时,谎称拉肚子,专门掉了队……”

原澈听明白了,不禁冷笑:“刘统领一定信以为真,放下你去看病,他领着队伍先走了?”

余尚清点了点头:“刘统领说行程不能耽误,让属下病愈后再追上队伍。属下想着反正您不在队伍里,就……偷懒了,想把‘遇袭’的风波给避过去。

“不过属下只歇了两天,就上了路,还没走二里,却看见了咱们魏侯府的求救烟雾……”余尚清话到此处,忍不住再次掉下泪来,“属下很担心,就乔装打扮赶了过去。

“谁知……谁知道……他们全都死了啊!”余尚清话到此处痛哭出来,“整条官道上全都是血,一百多个侍卫,全都死了啊!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啊!”

他痛哭不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微浓与云潇听后皆是沉默不语,微有哽咽。

原澈的脸色则冷得吓人:“然后呢?”

“然后……”余尚清边哭边道,“然后,官兵就来了,开始搜查活口,把兄弟们身上的财物都刮走了。当时假扮暮氏的姑娘根本没死,只是昏了过去,可那些官兵……那些官兵不是人啊!他们把她……糟蹋了啊!然后又灭了口……”

“你是说,奸杀那姑娘的人,是幽州府的官兵?”微浓难以置信。

“是!就是那一群畜生!”余尚清哭着控诉。

“那你呢?你当时在做什么?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蹋?”原澈的声音很冷,冷得像能结出冰一般。

余尚清吓得浑身发起抖来:“属下……属下当时已经吓傻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而且官兵太多,属下势单力薄……实在害怕,没看完就跑了……”

“混账!”原澈面色狠戾,一脚踢在余尚清身上,厉声斥责,“魏侯府没你这种贪生怕死的侍卫!”

余尚清被这一脚踢出去好远,又连忙跑回来,抱着原澈的大腿求饶:“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您不知道属下这两天……简直比死还难受啊!属下再也不做逃兵了!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啊!”

原澈气得再次踹开他。

云潇听到最后,也是气愤不已,忍不住道:“世子!这种人就该送去官府查办!狠狠地治他的罪!”

“潇潇,”微浓拦下她,“世子自有主张,咱们不要置喙。”

“我不会送他去官府的,”原澈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微浓和云潇,露出一丝值得玩味的表情,“咱们不还缺个车夫吗?”

翌日起,余尚清就包揽了车夫的活计。原澈原本定下的“不打尖儿、不住店”的原则也被打破了,一天赶路的时间从十二个时辰减少成八个时辰。究其原因,一则是头几天赶路太辛苦,三匹马都有些劳累,而微浓坚持不肯换马;二则是墨门已经偷袭过,杀手们肯定往姜国方向追赶去了,如今走得慢一些,反而有利于保命。

当微浓、原澈、云潇三人同时坐在车辇里时,空间便显得逼仄起来。微浓对余尚清的突然出现还是有些顾虑,便低声询问原澈:“他真是魏侯府的人?”

原澈打了个哈欠:“看着是挺眼熟的,应该没错。”

“这样贪生怕死的东西,你也不怕他卖主求荣?”云潇冷哼一声。

“他也得有机会卖啊。”原澈毫不在意地笑,“我跟他说了,只要他这次好好办差,本世子既往不咎。”

“这可真是奇了,您对下属向来从严处罚,怎的对他如此宽待?”微浓不解。

云潇也是好奇:“就因为缺个车夫?”

“当然不是,”原澈很坦然,“因为他长得俊嘛!”

原澈的话让其余两人忍俊不禁,也冲淡了遇袭事件所带来的哀伤。本以为原澈这话不过是个玩笑,然而渐渐地,微浓和云潇发现不对劲了——原澈对余尚清的态度有了变化。原本他对余尚清不假辞色,后来变得有说有笑,再后来称呼也变了,从“余尚清”变成了“小余”,最后变成了“尚清”。

待他们进入姜国地界,原澈看余尚清的眼神都有些暧昧了。想起原澈好男风的传闻,微浓和云潇只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盼着能早日见到姜王后安排的接头人。

早在出发之前,云辰便将龙吟剑和惊鸿剑摆在了一起,告知了他们查看地图的方法。惊鸿剑剑身上的图形,乍一看是一只薄如蝉翼的飞鸟翅膀,实则是姜国一条很隐蔽的河流——猫眼河。

在寻找龙吟剑之前,云辰曾用过一个笨方法——将猫眼河搜了一遍。他原本想着藏书必定与猫眼河有关,可是找了大半年,上游、下游、河底、河畔都毫无线索,他这才下定决心前往宁国寻找龙吟剑。

找到龙吟剑之后,将两把剑拼凑在了一起,云辰才晓得自己找错了方向。龙吟剑和惊鸿剑上的纹路毫无意外地拼出了一整幅图案,也清楚地显示出,猫眼河的发源地正是龙吟剑剑身的龙口之处。再仔细看,那龙口的形状分明像是一座山,龙眼才是藏书所在。而要进入那座山,唯一的方法便是从猫眼河逆流而上。

原澈本来还心存侥幸,计划到了姜国之后绕过接头人,自己去找。但因为要进山,所以他不得不倚仗姜王后的人马。

不知云辰是如何对姜王后提起的,总之姜王后只派了一个人来接头,这也令原澈等人的防备大大降低。那接头人名叫南天,是个地地道道的姜国人。双方就约在宁、姜两国边境的榕城见面,由南天带着微浓他们去距离猫眼河最近的一个渡口。

“我们王后娘娘听说贵客在路上遇袭,还担心贵客是否能如期赴约呢!”南天代替姜王后表达了对微浓他们的关心。

“王后娘娘多虑了,”原澈敷衍地笑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山贼,这样也好,省得麻烦娘娘派人做戏了。”

南天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将四人带到了渡口,又安排了一艘勉强可供四人乘坐的小船。

原澈一看这船就不乐意了:“这么简陋?”

南天解释道:“贵客不要误会,不是王后娘娘不给你们安排大船,而是猫眼河上游很窄、很深,两侧都是怪石,船太高、太大会被卡在石壁中间。”

原澈心生警惕:“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南天也没隐瞒:“小人曾跟随云大人游遍了整条猫眼河。”

原澈嗤笑一声,没再多问:“多谢南大人了,那我们就此告辞了。”

南天有些愕然:“您不需要小人送您进山?”

原澈指了指那只小船:“您也看到了,这船上只有四个人的位置。”

“可是王后娘娘交代过,您只有三个人进山,加上小人勉强够坐。”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原澈无奈地耸了耸肩,“要不您再找一条大船来,咱们五个人一起进山?”

南天摇了摇头:“不行,猫眼河上游很窄,船再大就过不去了。”

原澈故作遗憾之色:“那可如何是好?”

南天下颌收紧,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贵客,还是让小人跟您一起去吧,否则小人不好向王后娘娘交代。”

原澈有些为难:“那我们就得扔下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余尚清已经吓得拽住他的衣袖:“世子,您可不能扔下我啊!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到处都是蛊虫……我我我……我害

怕!”

听闻此言,原澈依依不舍地看着余尚清,然后又看了看微浓,最后看了看云潇,显然很是犹疑。

云潇看不下去了,劝道:“世子,咱们是来办大事的,难道你还要带着这个可有可无的侍卫不成?还是让南大人一起去吧。”

“谁说我是可有可无的!”余尚清狠狠地瞪了云潇一眼,“我可以划船!”

微浓破天荒地跟原澈站到了一起,对云潇道:“既然世子舍不得余侍卫,咱们就带上吧,万一在山里有个意外,也好多一个人保护咱们。”

南天显然不服气了:“小人也能保护贵客。”

原澈和微浓默契地对看一眼,前者叹了口气:“王后娘娘帮到此处,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劳烦南大人?您直接向王后娘娘实话实说吧,相信娘娘不会怪罪的。”

南天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沉默了半晌,没有再勉强。

原澈又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南天:“小小心意,感谢南大人对我们的帮助。”

南天连忙推拒:“不行不行,若让王后娘娘知道了,小人……”

“王后娘娘不会知道的,”原澈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或者大人先打开看看?”

南天迟疑片刻,见那锦盒精美非常,终究没忍住好奇之心,打开看了一眼。然而只一眼,他的表情就变得怪异非常,像是惊,又像是喜,最终他没再说什么,径直朝原澈鞠躬致谢:“多谢贵客赏赐。”

原澈朝他摆了摆手:“南大人太客气了。”

南天遂指了指船后舱的位置,那里放着一个非常大的油纸包:“里头是三人份的干粮,够吃三个月,为了方便储存,只有馕。”

“王后娘娘想得还真是周到!”原澈笑回,“南大人,我们这就告辞了啊!”

南天点了点头,又看着几人随身携带的包袱,提醒道:“行囊太多,船里恐怕放不下。”

原澈一看这船只的情形,便知南天所言非虚。于是几人就地卸装,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只把水囊、刀具、作料、锅碗瓢盆等必需品留了下来。原本他们准备了四顶帐篷,如今被迫扔了两顶,衣裳也少带了几件。

这般收拾一番,行囊少了不止一半,勉强能放到后舱里。原澈遂让余尚清先上船,等他把行囊安置好之后才跟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坐下。微浓跟在原澈后头,云潇则是最后一个上船。

当她走过南天身边时,她突然望了望猫眼河的上游,长长叹了一声:“这猫眼河崎岖狭窄,我们又是逆流而行,可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可惜南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诚挚无比地叮嘱她:“贵客一路小心。”

云潇心下诧异,但面上只是一笑,在他的搀扶下登上了船只。

余尚清很自觉地挪到船的最前头,支起船桨开始划船。原澈再朝南天拱手微笑:“南大人,谢了啊!后会有期!”

船只徐徐行驶起来,等南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微浓才好奇地询问原澈:“您送他的东西是什么?他竟然要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只非常罕见的蛊虫而已。”原澈笑吟吟地道,“也不枉我从宁国一路将这东西带了来,总算把他给打发了。”

姜国人擅长养蛊,遇上好的蛊虫自然爱不释手。虽然原澈没有明说,但微浓也能猜到那是一只多么罕见的蛊虫。

“这个南天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若是让他进了山,保不准咱们几个都会没命。”原澈爱怜地摸了摸余尚清的手,“尚清啊,你说是不是?”

余尚清执桨的手一哆嗦,连忙回道:“世子英明。”

姜国境内多山多林,一年四季常绿常青,风景秀丽。猫眼河也不例外,它像是隐藏在姜国境内的一块瑰丽宝石,暂且不为外人所知。四人乘船上行,见识了一路的嶙峋怪石、奇异树木,都不禁啧啧赞叹,暂时忘却了旅途的忧愁和未知的险阻。

因是逆流而行,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幸好天公作美,姜国境内未到雨季,气候不冷不热,倒也舒爽。四人每晚都将船停在岸边,在丛林怪石之中扎营而眠,翌日再继续出发。

如此行了半月余,按照惊鸿剑所示的地图来看,他们已经行过了大半条猫眼河。云潇每日都在船上刻算着日子,这般数着,正月已然逝去。

“幸好姜国地方小,否则还不知要划到何时才是个头啊!”余尚清边划船边抱怨着。自驾车之后,他又包揽了每天的划船任务,若是累了,微浓和云潇都会替他一阵子。

自然,谁都不指望养尊处优的魏侯世子会动一动船桨。他每日的任务就是替大家擦擦汗、加加油,偶尔说几个不冷不热的笑话调解气氛。不过,收效甚微。

河畔的风景虽美,却依旧无法抚平云潇那颗躁动的心。和微浓的安之若素不同,她有时候会很急躁,总是不断地看着惊鸿剑,计算着进山的时间。

二月初五,四人终于来到了猫眼河最狭窄的地方。诚如南天所说,这艘船堪堪能穿越两侧林立的奇石。而越往上游走,水位越发浅,等到船只搁浅之时,他们恰好穿过猫眼河最狭窄的地方,来到了源头之处。

他们面前洞天石扉,豁然开朗。入眼的是山林环绕,云雾弥漫,飞鸟往来,泉河澄澈。入耳的是风过鸟鸣,林叶沙沙,水声倾泻,如人絮语。这幅景象恰似人间仙境。

刹那间,几人旅途中的劳累都被眼前这美景所消弭,人人都是叹为观止。这是不同于宫殿华宅的富丽堂皇,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造物者予以的恩赐。

就连原澈也是赞叹不已:“姜国到处都是蛇虫鼠蚁,不想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云潇也跟着赞道:“这里比十万大山更美!”

余尚清看得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微浓则发自肺腑地感叹:“日后若能隐居于此,避开俗世,也是美事一桩啊!”

除了原澈之外,其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点头。唯独原澈笑道:“以后可以在这儿建座宫殿,每年来避暑避寒。”

微浓白了他一眼:“你还是不要破坏这里的天然景致了。”

当时初来乍到的他们都未曾想到,几句戏言竟然会有成真之时。若干年后,他们当中竟真的有人隐居到了这个地方,也真的有人在这里建了行宫。

后来的后来,每当微浓回想起前尘往事里的这一刻,她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一丝微笑,感慨着造化弄人。

“这座山有名字吗?”微浓也不知是在问谁。

“管它有没有名字,咱们现给它起一个!”原澈兴致大发。

“那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龙吟山?”云潇指了指原澈手中的剑。

“这名字太招摇了,不好。”原澈率先提出反对。

微浓则随口说道:“那就叫孔雀山好了。”

她承认是存了几分调侃之意,云潇也立刻会意大笑,唯独余尚清不明所以。微浓本以为原澈是要生气的,可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应道:“好!龙吟出鞘,孔雀来鸣!好兆头!就叫这个名字!”

一锤定音!

原澈当即拔出龙吟剑,在山口的一块巨石上提剑刻下“孔雀山”三个大字,又在末端写下“孔武、孔有、孔力到此一游,特此题记”。

“三个姓孔之人起了‘孔雀山’这名字,也算合情合理。”原澈看着自己龙飞凤舞的题字,越看越是满意,“本世子这一生吧,给仆人起过名字,给畜生起过名字,还没给山山水水起过名字呢!哈哈哈哈哈!”

云潇看着他这副得意的表情,忍不住提醒他道:“世子,这名字可不是你起的。”

原澈的笑容随即僵在脸上,讪讪地看了微浓一眼。

后者忍不住提醒他:“别再耽搁了,还不赶紧看看怎么进山。”

原澈“哦”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把龙吟剑摆在几人面前,比对着脚下的路研究起来。

余 尚清显得万分积极,唯恐会被原澈抛弃似的,围在他身边假装琢磨。云潇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禁问道:“世子,你还要带着他进山吗?”

“当然!”原澈靠在石头上,用龙吟剑指着云潇,“吃了一个月的馕,你还没吃腻吗?不带他进山,难道你来打野味?”

孔雀山上没有路,四处都是密布的丛林。数百年前藏书之人走过的路,如今早已长出了繁盛的草木,他们几人根本没有下脚之处。

龙吟剑便从指路的地图变成了砍树的刀。原澈没敢把龙吟剑给余尚清,故而只能身先士卒亲自带路,走一步砍几下,硬是将好端端的花草树木砍得乱七八糟。

按照地图砍了一天,几个人回头一看,发现才走了七八里路,他们还能清晰地看到山口处题记的巨石。原澈因此大为泄气,直接瘫在了地上,支着龙吟剑对余尚清命道:“你……你想办法去打些野味来!”

余尚清闻言哭丧着脸:“世子,现在是冬天,哪里能打得到野味啊?再说我也没有任何兵器,怎么打?”

云潇摸了摸腰间的惊鸿剑,踌躇着道:“要不然我跟你去吧,我在山里长大,知道冬天该怎么找野味。”

余尚清很是为难:“可是我不会用软剑啊!要不云小姐自个儿去?”

“那我也不去了,我一个人害怕。”云潇随口拒绝。

她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假,余尚清不知道,可微浓和原澈都知道她的底细。她自幼跟随母兄生活在十万大山,那里除了数不尽的蛇虫鼠蚁,还有形形色色各怀鬼胎的登山客。她从小见多识广,又怎么可能会害怕?

不过微浓还是给了她个面子:“我陪你去吧。”

云潇想了想,点了点头。

“等等,”原澈还在大口喘气,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尚清,你陪潇潇妹子去吧!微浓得留下来搭帐篷。”

“可是我不会用软剑啊!”余尚清再次提出抗议。

“你不会用,还不会学啊?”原澈终于来了脾气,“给你个机会见识惊鸿剑,你还推三阻四,真窝囊!”

余尚清被骂得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原澈冲他和云潇摆了摆手:“去去去,别再耽误了,走了一天的路饿都饿死了。”

云潇还是有些顾虑,但终究没说什么,跟着余尚清去打野味了。她从腰间抽出了薄如蝉翼的惊鸿剑,双手握住剑柄,学着原澈开路的样子,走一步砍几下,慢慢地也砍出了一条路来。惊鸿剑在她手中时起时落,于暮色下隐隐闪着光泽,就像是茂盛丛林里的一抹萤火,幽光流溢。

原澈看着他两人越走越远,不禁朝微浓笑道:“嘿!云潇的身手也不错嘛!我看那惊鸿剑也挺好使,明天让她开路好了。”

微浓的心思却不在此,有些担心地问:“你真要一直带着余尚清吗?”

“当然啦!”原澈看向微浓,毫不担心地笑,“不带着他,那三十卷藏书你背得下来吗?这不是给你找个苦力嘛!”

“世子,你正经一点!”微浓大感无奈。

“我很正经啊!”原澈朝她眨眼,“你放心吧,他的确是我们魏侯府的侍卫,忠心着呢!”

微浓忍不住提醒:“你可不要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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