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前尘

杜健生的话，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爆炸案发生后，我像是排球一样被亲戚们推来挡去。我家这样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有太体面的亲戚。对于被收养的事情，我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就在我准备好了以后睡天桥的时候，曹俊却出现了。

曹俊是曹子夜的爸爸，算是我认识的一个叔叔。他出身良好，斯文儒雅，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听说他是我爸的发小。

我爸以前也是富家子弟，只不过他成年时家里破了产。除了一身公子哥的坏毛病，他什么都没留下。开始几年，曹俊还会接济我们家，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曹俊就再没出现过。

而当年我家出事，曹俊是特意从外地赶过来的。

曹俊去我的姑姑家找到我，到现在，那个姑姑我已经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印象中我在她家待了两天，她都一直在骂我。

我见到曹俊的时候一脸漠然，他倒是很宽容地笑着说：“新凉，我是你曹叔叔。”

我没吭声，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你愿意跟曹叔叔一起生活吗？你是1989年的对吧？曹叔叔家有个小哥哥，你来了，小哥哥会对你很好的。”

那个姑姑倒是不愿意了，她想着敲曹俊一笔钱：“新凉可是我们家的心头宝，你可不能随便带走她。”

这个“不能随便”意味着，钱出少了是带不走我的。

曹俊倒也爽快，第二天就带了不少现金过来。我那个姑姑见他这么大方，不断地懊悔自己开口要少了。

临走之前，曹俊对我说：“跟姑姑再见吧，如果以后没必要，应该也见不到了。”

我冷哼着回头，冲着姑姑竖起中指说道：“去你的。”

姑姑气得跳脚，曹俊倒是哈哈大笑。

我被曹俊带回了家，然后，我就见到了曹子夜……这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可我却无法告诉杜健生。

贺新凉，贺新凉。我从来都不喜欢我的名字，包括它的姓氏。

我亲爹没什么文化，却总喜欢附庸风雅。听我妈说，在我还没生之前，我爹以为一定会生个儿子。为了让他的儿子看起来高雅一些，他决定要给儿子按照词牌起名叫“贺新郎”。

谁承想，生下我这个赔钱货。不仅让他断子绝孙，当天还害得他赌输了钱。他干脆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我妈没办法，只得将“郎”字改掉，才有了我现在的名字。

杜健生不是第一个问我的，我胡诌起来也很是顺溜：“我俩一个大妈生的，一个小妈生的，自然姓氏不一样呗。”

“呃……”杜健生难得有礼貌，“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满不在乎地说，“以为他是我爸生的，我是我爸捡的？”

曹子夜瞥了我一眼，我真的很害怕他回家跟曹爸爸告状，赶紧闭了嘴。

杜健生也不再说话，可他脸上的神色却好了些。几句话的工夫，车已经开到了校门岗。门卫看到了他车上的通行证，懒散地抬起栏杆。

学校里的好车不少，杜健生还算是比较低调一点的。而真正开豪车的，大部分都是些漂亮女生。

我曾经很不耻下问地请教过杜健生这种现象，他只是一脸鄙视地说：“家里有本事的人很少敢明目张胆开豪车的，你看我的车也就七八十万。只有暴发户，才会这么招摇过市呢！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有钱了。”

对此我很不认同，难道说开豪车的女生家就没本事了吗？

杜健生继续鄙视：“她们的车一般不是干哥送的，就是干爹给的，反正不是自己家的。不怕被抢劫，也不怕拉亲爹下马……你看你哥就够谨慎的，曹子夜现在还骑自行车呢！”

胡思乱想了一路，车在校医院门口停下。我们正开门下车的时候，林美周顶着个硕大的绷带头就出来了。

她脑袋上的纱布虽然吓人，但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我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喊她：“周姐，你造型挺别致的啊！这回是咋的，砸蒙了吧？”

林美周连连摆手，曹子夜把后座的位子让给她，起身和杜健生到大树下面抽烟去了。

“少跟我说话，”美周瞪我一眼，“要不是你，我昨天能跟张蕊打起来啊！”

我拧眉：“你跟张蕊打起来？”

“你真是能作死啊！”美周继续对我翻白眼，“你是跑出去了，有杜少爷看着你，你哪会有事啊！”

“张蕊看杜健生和你哥都出去了，她就在那儿叽叽歪歪地说风凉话。”美周龇牙挠挠头上的绷带，“我气不过，把整壶水都扣她脑袋上了。你新嫂子人可真不咋地，只会拉偏架。我被你嫂子抱着，脑袋都要让张蕊给揍放屁了！让她的臭手揍完，结果今天出门就被砸了。”

“谁说她是我嫂子了！”我冷哼一声，接着恶狠狠地将宗慧骂了个狗血淋头。

美周一愣，颇为同情地说：“当你嫂子其实也挺倒霉的呢，从高中到现在，你哥的女人哪个不被你骂得连妈都认不出来……佛祖保佑，我当初多亏没看上你哥。”

我不屑地冷笑：“你要是看上我哥，你以为我还能让你活到现在？”

美周被我的样子逗乐了，她笑得头上的伤疤疼。

“在笑什么？”杜健生和曹子夜开门上车，“咱们去哪儿？”

我故意笑着逗杜健生说：“咱妈不是说过几天暑伏去你家吃饺子吗？要不今天去吃了吧！”

“行啊！”杜健生拿电话要打，还没等屏幕解锁呢，就被曹子夜抢了过去。

“别那么没文化。”曹子夜冷淡地说，“暑伏还有一个月呢！”

他们俩在前面打打闹闹的，车子被杜健生开成了S型。美周骂道：“你们俩能不能看看车！”

话音刚落，车立马刹住。惯性

太大，我的额头猛地撞在前面的真皮座椅上。我疼得想骂人……前面坐着的杜健生急得连门都没开，他撑着车身就跳出去了。

我一看，哟，杜健生的车差点撞到一个大美女。

大美女娇滴滴地倒在地上，满脸的惊慌不安。她眼睛里已经隐隐泛着水光，跌坐在离车五米远的地方吓得起不来身。

杜健生特别绅士地过去将美人扶起来：“真是对不起，吓着你没有？”

我对美周叹气：“又一个。”

杜健生忙着虏获美人芳心，我们三个百无聊赖地坐着等他。没过多一会儿，杜健生满面春风地拿着美人的电话走回来，炫耀地说：“可以了！”

我们三个人一脸无奈。

“送我回去吧！”美周摇着头，“我要回去睡一觉。”

我想起刚才的事，大力拍了前面的杜健生一下：“你跟张蕊熟不熟？”

“张蕊啊？”杜健生笑，“我前女友，你说熟不熟？”

“嘿，”我一脸嫌弃，“你挺逗啊，庆生请一桌子前女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打算把我和周姐也收编了？”

杜健生笑笑没说话，曹子夜突兀地说：“一会儿送我到艺术系的女生宿舍楼下。”

曹子夜每次说话，似乎都能起到冷场的作用。不仅他不高兴，所有人都会不高兴。曹子夜的话一说完，车里瞬间有几秒钟诡异的安静。

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却勉强笑笑：“你去接宗慧？”

曹子夜点点头：“明天要带她回家给妈看。”

“……”

杜健生很巧妙地转移话题：“怎么新凉，还没忘了昨天那事呢？放心吧，有我在张蕊不敢动你的。过几天我请你们俩吃顿饭，这事咱就算翻篇了。”

“翻篇？”对于杜健生，我似乎从来都不像对待曹子夜那般小心翼翼。我的脸僵硬得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她不敢动我就完事了？昨天她和宗慧打美周这件事，没完。”

杜健生八成知道我是因为曹子夜才会这么介意宗慧，他点了支烟，脸上又挂起不阴不阳的笑：“子夜，听说你昨天晚上跟宗慧去酒店了？”

曹子夜回头看他，杜健生弹弹烟灰：“我能不知道吗？宗慧拿的会员卡是我的……那么奢侈的总统套房就你们俩玩，还真够奢侈的。宗慧会玩，第二天你们俩都没上课，是玩得有多激烈啊。”

就杜健生自己说话，他也不觉得尴尬。等到路口红灯的时候，他回头问我：“宝贝，美周回去休息，咱们俩出去玩吧！”

“好啊。”我漫不经心地回他。

杜健生似乎猜到了我一定会答应，他眉飞色舞，仿佛觉得眼前的局面很有趣：“宝贝，我们去哪儿？”

“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杜健生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

我笑得灿烂，平静地说：“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