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活该

李金星去开门的手一直在颤抖，他完全一副老人痴呆症的前期症状。

我看着曹子夜站在门口，而王芳穿在睡衣站在他身边骂骂咧咧。曹子夜逆光站在门口，他左手举着电话，右手拿着曹家那柄德国进口钢刀。他的虎口被震裂了，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在地上，跟金丝楠木的碎屑混在一起。

木门已经完全被劈开了，即便李金星不去开门，曹子夜也一样能自己打开。

“快走啊！”王芳拉着曹子夜的手臂，挤眉弄眼地对李金星说，“你快走！别在这儿待着了！”

曹子夜脸沉着继续对电话里说：“没事了，我看到她了……我没时间给你开门，你自己想办法吧……随便你。”

曹子夜把电话挂断，耷拉着微肿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金星。李金星被他吓到，哆哆嗦嗦的也不敢开口说话。

李金星的裤子穿得比较匆忙，他腰带上的铁扣还在来回摆动，相互碰撞时发出细小连续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这细微的声音撩拨着人的心，就跟被猫爪子挠似的。

王芳不愿意了，她走上前扇了曹子夜一耳光。疼不疼不知道，但是却很响。

曹子夜的眼神不变，脑袋平移过去，他略微低头俯视王芳。

王芳不自觉地虚晃着后退一步，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曹子夜的手，嚷嚷着说：“你想干什么？他是你表舅！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这个女人又算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为了这种女人冲着你妈挥菜刀不够，还想砍死你表舅吗？曹子夜，到底是她生你还是我生你！是她贺新凉养你还是我王芳养你！”

曹子夜没说话，他继续神情不变地把眼睛移过来瞪着李金星。

王芳气势汹汹地冲到楼下去，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又拿着一沓资料回来了。她将资料甩在曹子夜身上，白纸散落一地，有些掉在血迹上，瞬间被浸湿。

我躺在地上，身子不方便活动。只是隐约能看到些图片和潦草的文字。

这些就是王芳所说的，她知道我过去干过什么的证据。资料应该有些年头了，反正肯定不会是最近几年的，因为白纸不同程度地泛着黄。大部分照片是偷拍的，有一些还是警察局的案底影印版，甚至连居委会的证明材料都有。

而照片上的日期，更是在我来曹家之前。

我心里隐隐起疑，我之前从没见过王芳，她查我

做什么？难道说她知道我爸妈会死？知道我会来曹家？知道我会喜欢曹子夜？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应该摆张照片拜拜她。估计信啥哥，都没信她好使。

王芳也是气极了，她头上的发丝松散蓬乱，睡衣的领口微敞，满面通红叫嚣的仪态跟堂口街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她用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去撞曹子夜：“你厉害了，有能耐了！你要是真想，那就砍死你妈好了！来啊！砍死我啊！”

曹子夜没挪动地方，但王芳却反弹着连连倒退。

“哥……”

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声音太小是一方面，估计曹子夜现在已经砍红眼了。他没在李金星打开门的时候照头给他一刀，就已经很不错了。

曹子夜刚迈步往里走，楼下又传来一声巨响！

这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不仅声音大，而且持续性也很强！别墅的楼体像被什么撞击似的，微微颤抖着。王芳这一晚上已经受到太多惊吓，她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好悬，没晕倒。

王芳想要报警，却又害怕李金星被抓。投毒、强奸未遂、下药行凶……任何一条被外界知道，对曹家的影响都是毁灭性的。

正在王芳左右纠结的时候，一阵巨大的声响就跟暴雨骤降一般传来，噪音太大，甚至连上楼的人的脚步声都被掩盖了。

灯光一暗一明，杜健生跑得一脑门子汗出现在我面前。

杜健生站在那儿，我的眼泪跟着流了下来。泪珠折射出的光，让杜健生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天神降临一般。

不知道杜健生刚才干吗去了。他穿着西装衬衣打着领带，胸口的衣兜里叠着的手帕无力地垂着，脚上一双仿旧棕色尖头皮鞋，钻石袖扣只剩一个，估计是跑掉了一个。踢踏的步子杂乱无章，一点也没有商务人士该有的样子。

杜健生扫了一眼曹子夜流血的手和屋里的景象，伸手拦住曹子夜，平和的声音里连喘息都没有：“让我来吧。”

王芳开始尖叫，尖细的嗓音里夹杂着恐慌：“你想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是杜家的孩子就能为所欲为！你要知道我表哥可是……”

“我知道，”杜健生淡然地说，“我不仅知道他是局长，我还知道他的秘书姓宋。我不仅知道他的秘书姓宋，我还知道他秘书背地里为他做过什么。”

原来，宋秘书竟然是李金星的秘书！

既然宋秘书是李金星的秘书，那

端午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因为王芳，还是因为周晓呢？我躺在地上动用麻木的脑袋使劲想，却完全想不明白。

宋秘书认识杜健生，想必李金星也是认识杜健生的。真不知道李金星现在发抖，到底是怕曹子夜的刀多一些，还是怕杜健生多一些。

曹子夜瞪得眼睛都红了，我真的很担心他会跟揍吴晶晶她爸那样砍李金星……可这是不行的。

就像王芳说的，曹子夜和李金星是有血缘关系的。血缘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对曹子夜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痛苦，不然杜健生也不会拦着曹子夜打算自己出面干预。

“我……我……”李金星说话结结巴巴的，他不安地扫了一眼王芳，又转头看杜健生：“我错了，你想怎么样？”

“错了？”杜健生哼笑着反问，“你是错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李金星马上掏兜摘表，“我赔钱！你说多少，你说多少我就赔多少！”

杜健生冷笑道：“李局长，你知道什么叫诚意吗？”

我不满地瞪着杜健生，就这么让我几乎全裸躺在地上，他怎么还能跟李金星聊到诚意上去？

杜健生似乎看到了我不满的小眼神，他十分谨慎地把凶器从曹子夜手里拿过来，转身丢在对面的房门上。他手力强大，菜刀扎进门板里，刀柄还在嗡嗡颤抖。

李金星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王芳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她的哭声让曹子夜重重地舒了口气。杜健生询问道：“子夜，你的手还好吗？”

曹子夜没吭声，杜健生又接着说：“抱她去看医生吧，这里有我呢！”

“好。”曹子夜的这个字吐得极重，他闭了闭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又是一片澄净。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小心仔细地用床单将我包裹住，抱着我就往外走。

我的身体已经麻木，就算曹子夜抱我，我也没什么感觉。曹子夜也没看那一地的纸，只是踩过它们，上面留下或深或浅的血脚印。

等他抱着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听到屋里传来响亮的耳光声，还有皮鞋踢踹肉体的声音，以及男人的惨叫声。

有液体触感的东西掉在我的脸上。温温的，凉凉的，划过我的眼角，又流到我的嘴里。

嘴里除了血腥味什么都尝不出来，我僵硬地抬起头看他。

曹子夜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