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骑士

“嘿嘿……你没想到吧？”我傻笑着说，“你喜欢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是曹俊的女儿。别人都说，曹家的女儿只有你这个杜家的儿子能配得上，门当户对嘛。我懂我都懂，什么锅配什么碗，什么勺配什么瓢。”

杜健生坐到床边上，松软的床垫跟着下沉了些。他在看地板，我在看床顶。墨绿色的帷幔绒绒的，像是长在棚顶上的潮湿的苔藓。

“但是能不能请你不要说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选我，你说得太像了，我会当真的。”我闭上眼睛，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说的这些是假的，是在你以为我是谁的前提下喜欢的，算不得数，当不得真。

“如果没有曹爸爸的善心，那么现在你根本不会看我，也根本不会知道世界上有我这么一号人。漂亮的女人，遍地都是。而你杜健生，也不是会缺女人的人。你能看到我，是因为我有个有求必应爹。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能配得起你的身份……你会这么想，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我求你，真的不要再说喜欢我的话了，不然我会很困惑的。”

杜健生将信将疑：“你是个养女，居然还敢这么闹？一般领养的孩子，不都会比较乖，担心被人遗弃之类的？”

“会被遗弃，是早晚的事情，跟你乖不乖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因为你今天乖了，天气就会好一点？”我轻笑，“根本不会。”

“我以前住的地方，每天都有孩子被遗弃。未婚妈妈啦，超生怕罚款的啦，理由千奇百怪。他们的孩子也很乖，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刚出生就要被妈妈丢进管道里？他们什么都没做过，不也照样被遗弃？

“我哥参加高考的时候，我跟曹爸爸一起去陪他考试。曹爸爸带我吃饭的时候，隔壁桌的女孩一直在撒娇……曹爸爸当时跟我说，我们新凉啊，就是太文静了。你活泼一点，没事也惹点乱子出来，让爸爸也手忙脚乱一下。女孩要娇贵着养，你跟哥哥一样让人省心，爸爸就连一点养女儿的感觉都没有。”

我抽了抽鼻子：“反正早晚都要被遗弃，我就想，那我时不时地闹一下，让他宠着我、惯着我。等有一天我不在了，他看到别的女孩在闹的时候没准也会想起我……我们新凉啊，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个活得特别实在的人。世界上还是有人会跟我说‘我们’，我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很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到底需要怎样去维系呢？亲情、友情、爱情到底用哪一种方式，才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孤单和寂寞？让你不会因为一句‘我们’，而被感动好久？”

杜健生长出了一口气：“你别想太多了，我看你家老头儿是不会遗弃你的。”

“你怎么知道呢？”我伸手擦擦脸，语气平静地说，“这个世界上，每天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天灾、有人人祸。不到明天，你永远不会知道天气预报准确还是有偏差。不到明天，你也同样不知道预想和实际的差别。”

杜健生躺在我身边，床垫下沉得更深，他偏头看我：“我看到你的时候，总会觉得困惑。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悲观？”

“笑话别人伤疤的人，都是没伤过的。”说了太多心里话，我感到疲倦，“电视剧里不也说过？作为太阳存在的人，又怎么能体会需要依靠它而亮的月亮的

心情呢？”

我们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屋里的加湿器突突地冒着白烟，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温情。

在曹子夜身边，我总是会感到揪心，说话小心翼翼，做事小心翼翼……跟杜健生在一起时，我却能很随意，放肆地哭，痛快地笑。

就比如，现在。

“其实，”杜健生沉吟了一下，“我还是第一……”

杜健生话还没说完，兜里的电话便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问我：“你哥的，接吗？”

“不接。”

杜健生忽略我的话，继续问：“他要是问你在哪儿，我怎么说？”

“你就告诉他，我死了。”

杜健生彻底忽略我说的话，将电话接起来：“喂？是……我们在一起呢……你过来吧，在苏氏……”

他挂断电话：“你现在情绪很不好，应该跟你哥好好聊聊。”

见我没说话，他接着问我：“你的第一次真的是跟你哥？”

“那你呢？”我面无表情地问他，“第一次是给你的左手还是右手了？”

杜健生没搭理我，转身洗澡去了。

我躺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意识开始有些清醒，可身体却依然醉着。

醉生，梦死。没睡着的人，她又该怎样从噩梦中醒来？而我，如同做了一个繁华缱绻的梦……等待我的，是梦醒之后的彷徨无措。杜健生、曹子夜，他们都是梦里的骑士王子。梦醒之后，便全都散了。

曹子夜的速度很快，杜健生冲个澡的工夫他就到了。杜健生下身围着一条浴巾，一边擦着脑袋上的水一边去给曹子夜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