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书澈对萧清的偷偷一吻,缪盈被分手后勉强找回的一点平静,顷刻被颠覆;不再依靠酒精终于消退了一点的惨痛,重新又发作。从书澈家门外逃离的一路,她痛得几乎窒息。在这个生活圈、这个校园,甚至这座城市,不但丢失了她漂洋过海奔向这里的意义,那个牵引着她撑过了六年的分离矢志不渝的目的,反而成了此刻心口上的一把刀。这一路,缪盈有了拼命逃跑的想法,确切地说,是本能,她要在崩溃来临前逃走,去别的地方,逃避即将发生的折磨。虽然这种选择——离开全美最好的商学院——令人匪夷所思,但对于她而言,逃离情伤远比个人前途更迫切。
就在缪盈产生了离开的念头时,宁鸣又到了选择自己去留的一个时间节点。大二下学期结束,他代替成然顺利完成金融工程考试,修够了学分,完成了合同,也拿到了代课代考的尾款。现在,他有了多项选择的自由,既可以遵照欺骗父母的谎言版本,“顺利完成公司安排的外派工作”返回国内,重新找一个安稳工作;也可以拿着十万元人民币存款,继续衣食无忧地留在美国。但是,宁鸣没有想到成然给他安排好了第三个选项。因为成然十分享受他和宁鸣两人分饰一角,宁鸣负责努力而他负责骄奢淫逸的日子,所以专门设宴提出续约,大三继续让宁鸣代替自己上课考试。
“哥,祝贺你通过金融工程考试,祝贺我拿到学分。”
“你祝贺自己吧。”
“祝咱哥儿俩,还有你和我姐,友谊地久天长!我算着你半年签证又快到期了,是不是暑假得回国重新签个证才能回来?”
“是该回去了,不过,我还要回来吗?”
“必须回来呀。”
“我还有什么理由回来?”
“我!我就是你回来的理由!”
“都考完了,你还要我干吗?”
“这学期考完了,还有下学期,大三还有一门课……”
“打住!你这一门复一门,一学期又一学期,大学毕业全靠冒名顶替啊?”
“也没有全冒名顶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叫扬长避短,不给自己添堵,不给学校添乱。”
“我不打算继续帮你扬长避短了。”
“真不帮了?也不想接着赚钱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
“那你说说,不替我上学考试,不当Rudy 了,回国后你要干吗?有好的就业机会吗?薪酬水平有没有比我给得高的?有像我这样提供衣食住行、服装鞋帽的东家吗?”
“就算没有,那也是正经工作,对自己负责的人生。”
“现在不正经才赚钱!负责就是平庸的人生!还有,你打算怎么向我姐解释?研究生才上一年,突然半途而废,退学回国,不需要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吗?”
成然这句话把宁鸣问住了,他的进和退,皆为缪盈。离开还是留下?左右他的唯一坐标,始终是她。
“其实未来在哪儿、要干什么,我也没想好……”
“哥,我一直摸不着你的脉,当初你为什么来美国?有什么目的?”
“不为什么,没有目的。”
“刚认识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你在美国就是晃,晃什么呢?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怀着一团不灭的小火苗?”
宁鸣被问得心虚。
“什……什么小火苗?”
“留学梦啊。”
“哦。”
宁鸣心里定了定,他对缪盈的那点儿心思,还没有暴露在成然面前。
“你是不是觉得,就算梦想遥不可及,但你跑到它跟前儿来,就离它近了一点儿?”
“嗯,我是想离她近一点。”
“那就该敢于狂想!敢于实现!因为你现在完全具备了和它亲密接触的条件!”
“具、具备了吗?”
成然嘴里的“它”和宁鸣心里梦想的“她”,全然不是一码事儿,但不耽误两人越说越统一。
“你这水平,读研还不跟玩儿似的?能力没有任何问题,经济上,我就是你滚滚的财源。这次回国,你把托福考了,申请一个有奖学金的学校和专业,再回来,一边主演宁鸣本尊,自我实现,一边客串我,塑造品学兼优的Rudy。主副业一同完成,正邪两道齐头并进!”
宁鸣觉得这个前景相当美好、非常有吸引力。
“心动吗?”
“有点儿。”
“那就赶紧行动!这趟回国考托、申请学校算公差,往返机票我包了。拉钩、成交,不许反悔!”
自己的未来就这样被成然一手安排好了,宁鸣哭笑不得,却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被别人安排的命运,因为成然为他设计的梦想里面,就有他的梦想。
哥儿俩分开后,宁鸣在街上毫无目的地游荡,刚才的谈话和成然的强行安排,触发了他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爱情和前途的思绪。当初没有想留下,现在却留在了美国;不曾心存一丝希望,却等到了书澈和缪盈分手的奇迹;从来不敢妄想把遥不可及的留学梦付诸实现,却好像有了一种可能。
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了缪盈公寓楼下,为什么会信步走到这里?脚是心的答案?保时捷由远及近地驶来,减速停在面前,透过前风挡,宁鸣看到缪盈泪流满面。像是老天安排,在每一个黑暗无助的时刻,他都被派到她的身边。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下学期想离开这儿,转学到东部去。”
“你要躲什么?还是和书澈有关?”
“好吧,躲就躲吧,我是想躲开他。”
“前一阵你戒了酒,不再依赖酒精睡着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把他戒掉了。”
“我也以为戒掉了,但是,我不想留在这儿,看着他爱上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
“萧清?”
“其实我理解书澈,想从一段痛苦的感情里挣脱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哪怕萧清是你闺密,你也愿意理解他们?”
“正因为她是我闺密,我才了解萧清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值得被爱。如果书澈终归要爱上别人,萧清是他最好的选择。只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我面前发生,我离开,对所有人都好,对我自己也好。”
他替她愤愤不平。
“为什么你要离开?他才是应该滚到别的地方的那个人!难道以后他在哪儿,你就要绕着哪儿走吗?”
“面对一个人,能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想戒掉他太难了,我只能连有他的生活和环境一起戒掉。”
“那你为什么不能开始一段新恋情,让自己从痛苦中挣脱出来呢?”
缪盈抬起泪眼,凝视宁鸣,仿佛在问:“你是那个能让我戒掉书澈的人吗?”
他在她的目光里低下头,移走视线。
我是那个能让她戒掉书澈的人吗?我……不是。
宁鸣依然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虽然他千里迢迢跑来美国强行交会,虽然和她不再是两条平行线,但他还是原来的他,还是那个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幸福的他,他的爱,对她依然没有意义。
为了庆祝充满磨难的打工第一阶段圆满完成,更为了感谢萧清正经及不正经的雪中送炭,书澈摆了一桌谢师宴,他心里还怀着一个憧憬。
“谢师父仙人指路,赏我饭碗,还保驾护航,佛挡灭佛,鬼挡杀鬼。”
“你赶上师父的好时候了,去年这个时候,师父我还是个菜鸟黑工。”
“师父,你什么时候去律所上班?”
“快了,没有几天自由蹦跶时间了。你呢?”
“陈雷又给我安排了一个团。”
“祝你财源广进!”
“全靠老大罩!这个团,先飞到洛杉矶,第二站到旧金山。所以我有个想法,你来美国一年了,还没有去其他地儿玩过吧?”
“我哪有玩儿的时间?以前也没那个闲钱。假期不是打工赚钱,就是回国照顾我妈,玩儿只能往后排了。”
“趁你去律所上班前,我安排一个小小的假期,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只管跟我走,好吗?”
“跟你走?去哪儿?”
“我们自驾去洛杉矶,走1号公路,到了那儿,我带团,你开我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考察团飞旧金山,咱俩再一起开回来,还给陈雷省了我的往返机票,怎么样?”
他的计划,听得她感动而神往。
“什么时候出发?我恨不得拔腿就走。”
“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书澈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声,他看了一下,说陈雷把带团薪水打到他卡上了。萧清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提醒他少看了一个0,账户余额是80000,不是8000。书澈惊呆了,不可能,他不应该有那么多钱,随即醒悟过来:书妈还是把他的学费、生活费打过来了,父母怎么舍得让养尊处优的儿子自生自灭?
“断了经济支持原来就是嘴上说说,也是,谁爹妈真能舍得?我看你没有必要苦哈哈打工了吧?”
“你是想验验我的节操?”
书澈知道萧清在揶揄他,打开手机银行,把7万美金转账退还给书妈的账户,操作完毕,就看到师父的脸上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赞许表情。
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莫妮卡被萧清央求着,在储物间里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那个荒废许久的草地野餐箱,萧清拿到它,爱不释手。
“莫妮卡,我保证好借好还。”
“这么浪的道具,姐很久没用过了,这个大招儿你要放给谁?”
“浪吗?我觉得很温馨啊,友谊也能用。”
莫妮卡发出沧海一声冷笑。
“友谊?那一定是书澈了。”
“跟你汇报一声啊,明天我搭书澈车一起去洛杉矶,他带团,我开他车在洛村逛四天再回来。我把你这几天吃的食物备好,全权拜托给凯瑟琳了,别怕,乖乖在家等妈妈回来。”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你没有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开始了吗?”
“什么东西?”
“爱情。”
“谁的爱情?”
“还能有谁的?当然是你的!”
“我?对谁?”
“书澈。”
萧清“哈哈哈”打岔。
“别逗了!怎么可能?”
“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你说我傻?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哈哈哈!他怎么可能看上我?哈哈哈!”
“你的心理障碍就在这里,他太优秀,你不敢妄想他喜欢你,但是你早就喜欢上他了。”
萧清的方寸突然有点乱。
“就算我很早就喜欢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更何况,他是我最好的女朋友的男朋友……”
“前!”
“他们差一点结婚了。”
“就因为差的这一点,他们才分了。”
“不管书澈和缪盈在一起还是分了,他们依然相爱,如果在这时候乘虚而入、趁火打劫,就是对缪盈的背叛,是比分手更残忍的致命一刀,是对缪盈的——谋杀!如果她们还是朋友,那她就是——传说中的心机女!道德崩塌,人格低下,活该千夫所指,万众唾骂。”
“她?说得好像你和‘她’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似的。”
“我当然和这种人渣势不两立。”
“就算嘴上把‘她’浸猪笼,你的嘴,也不代表你的心。”莫妮卡抓起萧清的手,按在她心口上,“午夜梦回,扪心自问一下:‘她’——是不是就住在你心里?”
萧清一把甩掉莫妮卡,拎起野餐箱,逃之夭夭。第二天一大早,距离书澈来接她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就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咖啡机煮着咖啡;
吐司炉烤着面包;
杯盘碗碟一件一件洗干净,擦得锃亮;
刚煮出来的新鲜咖啡灌入咖啡壶;
生菜、火腿、煎蛋、烤好的面包做成三明治;
从烤箱里取出烘焙好的小蛋糕装入纸盒;
最后,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装进野餐篮,仪式感不够,重装,看上去不够美,又重装,反反复复做着这一切,萧清戴着耳机,摇头晃脑,身体扭摆,哼唱’t take my eyes off you: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 I love you baby. Trust in me when I say ……”
厨房里的歌声惊醒了室友,凯瑟琳从卧室门缝里探头张望,莫妮卡也出现在楼梯口,看着这个前所未见的萧清,她们对视耸肩做鬼脸。
在一个华丽丽的转身后,萧清发现了这两名观众,收了舞姿,有点难堪。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我起早了,随便弄点吃的。”
莫妮卡扔下一个“鬼才信”的诡异微笑,转身上楼。
“蛋糕、三明治,真的好随便。”
凯瑟琳揶揄完萧清,也窃笑着关上门。
书澈把车开上1号公路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天空一样亮丽的心情了。风景醉了,萧清嗨了,她把头探出天窗,迎着海风欢呼:“啊——”坐回车里,头发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作“风中凌乱”。望着她的样子,他哈哈大笑,心里情生意动:那些坍塌了的信任和阴霾的生活,正在重新被萧清一点一点地点亮!
停车休息,萧清身背双肩包,手拎野餐箱,胳膊下面还夹一卷野餐垫,体积庞大,负重而行。书澈伸手帮忙,却被她坚决拒绝,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么宝贝?一直不让我碰。”
“这是我的哆啦A梦箱。”
“你打算变魔术吗?”
萧清但笑不语,在一片海滩上驻足,铺好野餐垫,打开野餐箱,一样一样摆好餐具,拿出早上精心制作的蛋糕、三明治,捧出咖啡壶,倒上两杯咖啡,手捧一杯到书澈面前,他惊叹地望着她做这些。
“你还有这一面?”
“非不能也,乃不欲也!”
两人并肩而坐,享受着眼前的一切,海风、海浪、美食,还有身边这个特别的人。
“萧清,你有没有觉得咱俩很像?”
“咱俩像?你是不是在含蓄指出我不像个女的?”
“第一天认识,你拒绝帮我顶包,我知道了你是个捍卫原则、不懂变通的人;后来,你不肯接受缪盈她爸的贿赂,却又答应上庭为我做证,我知道了你是个重感情、不重利益的人;你妈遭遇车祸,安德森教授好心给了你校内工作,你却认为有违公平,把工作还给了劳拉,情愿顶着巨大的经济压力打黑工,也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我知道了你是个自尊大过天的人。刑法课上,教授当众责难,你扛了;成然喜欢你,绿卡当众羞辱你,你忍了。你严于律己,只想对自己要求更高、做得更好,任何困难挫折都不能打击你,你是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萧清,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
“你夸我,原来就是为了最后夸自己。”
在书澈和萧清前往洛杉矶的路上,缪盈把离开旧金山的念头转化为了行动,她和教授进行了当面沟通,提出了转学哈佛商学院的申请,得知她出于感情原因,教授尽管不舍,也表示理解,还写了一封推荐信。缪盈迫不及待地联系上哈佛,递交了转学相关手续,等待哈佛回应时,她已经开始打包行李。缪盈突如其来却无比坚决的行动只有宁鸣一个人知情,连成然都对姐姐的计划一无所知。所以,跑到宁鸣家进一步敲定大三代课代考契约时,宁鸣的突然反悔,把成然晃点得措手不及。
“上次咱俩聊得那么热闹,忘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下学期开学我要给你加薪!”
“下学期,我可能不……”
“别不好意思,你塑造了现在成绩优秀、品学兼优的我,你知道我爸看到我这学期成绩单后,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四个字儿:‘有人样了!’别小看这四个字,不容易呀!这四个字后面,蕴含着无限的希望,取消我消费限制、恢复我股东权利,都是有可能的。这一切归功于你,必须加薪!”
“下学期我就不在这儿了!”
宁鸣之决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成然头上,说好的事儿突然变卦,成然急了。
“啊?咱俩不说好你回国考托,申请读研,回来继续实现你的梦想和扮演我吗?你怎么改主意了?不带这么忽悠的!把我撂半道儿上,你让我怎么办?你还是决定回去了?”
“不是……”
“不回国,也不回这里,那你要去哪儿?”
“可能……是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哪儿呀?”
“还没决定。”
“你怎么向我姐解释?”
“你姐……她可能也要离开这儿了。”
姐姐要走?这个消息成然闻所未闻。
“啊?她也要离开?去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估计,她可能想先办好所有手续,最后通知你们。”
“她去哪儿?”
“波士顿,她在申请转学到哈佛商学院。”
“斯坦福念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到哈佛?”
“她要躲书澈。”
“躲书澈?他们分开有一阵子了,现在不是平静下来,恢复正常了吗?怎么又要躲书澈了?”
“因为……书澈有了新感情。”
“书澈爱上别人了?我姐怎么知道的?她看见了?”
宁鸣点头确认。
“洋妞儿?”
宁鸣摇头否认。
“中国人?咱认识吗?”
宁鸣再次点头确认,成然脑子里的人选范围从漫无边际缩小聚焦,一个人冒上心头,让他脸色大变,发出一声哀号。
“不会吧?!告诉我不是她!是……萧……”
成然探雷一样吐出了一个字,立刻得到宁鸣第三次点头确认,瞬间被暴击,捂住胸口,万箭穿心。
“现在你能理解你姐为什么必须离开了吧?”
成然的哀伤不亚于缪盈,尽管早在被萧清拒绝后,他就把对她的喜欢、对她的爱偃旗息鼓,在心底挖了个坑埋了,但现在膨胀的大脑和满腔的醋意告诉他:那些喜欢和爱,还在。成然知道萧清总会在某天爱上某个人,他做好了在那个时候到来时遥远地掩埋嫉妒、失落地送上祝福的准备,但“某人”如果甚至竟然是书澈的话,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怎样,会做出什么……成然不想相信,于是跑去合租别墅亲自求证,给他开门的是凯瑟琳。
“嗨!帅哥,好久不见。”
“嗨,萧清她在吗?”
“你不知道吗?她开车去洛杉矶玩儿了。”
“开车去玩儿了?和谁?”
“书澈呀,你有事儿找她吗?”
“没有,我走了,再见。”
求证杀死了心里残存的侥幸和希望,却让成然一肚子的愤怒无处发泄,他被这股强大的怒气推动着,找到缪盈。
“姐,你亲眼看见书澈和萧清在一起了?”
缪盈立刻猜出是宁鸣把这件事告诉了成然。
“宁鸣何必告诉你这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能改变什么吗?”
“为什么不能改变?书澈凭什么扔下你,这
么快就移情别恋?萧清凭什么背叛你,心安理得接你的盘?”
成然的愤懑不平,不仅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自己。
“他们谁也没有背叛我,我没有要求书澈一直为我悲伤下去的权利,更没有阻止萧清爱一个人的理由。”
“那那那……咱姐弟俩真要双双悲剧了吗?”
“成然,你和我一样,心里清楚,他们俩有多优秀,他们相互吸引,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儿,一个很美好的结果吗?”
“你就一点不嫉妒?不心酸?不难受?”
“我还有那个资格吗?”
“所以你决定转学?就为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走,是为了让每个人开始新的生活,包括我自己。”
“我没有你那么圣母,我现在就去洛杉矶找他们!”
“洛杉矶?他俩一起去洛杉矶了?”
“对,萧清室友告诉我,她和书澈自驾去洛杉矶玩儿了,你知道吗?”
猛然被刺痛,还来不及逃走,她害怕的已经来到眼前,缪盈唯有关闭自己的感官。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跟我没有关系。”
“姐你真行!你打算一直当忍者神龟是吧?我做不到,我就要当面去质问、谴责、骂他们!”
成然由着自己的愤怒转身就走,被一把拉住。
“你凭什么?你有那个资格吗?”
“我……当然没有!但是你有!你跟我一起去!”
“成然,亲眼看见书澈吻萧清的一刻,我真想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仪态!冲上去撕破脸发泄一通,骂他们,抽他们……”
“那就去呀!”
“撕完之后呢?不管他们将来在不在一起,但我和书澈,永远将以一个丑陋不堪的句号结束,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回忆起我们之间的往事,都会因为这个不堪的结尾,把从前的一切美好覆盖和湮没。我不想这样!你想吗?
“我珍惜和书澈的每个记忆,就算我们分开了,那些也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日子、心底最美的记忆,我不想也不能毁灭它们。成然,爱情里的所有欢喜、激情、愤怒、怨恨,都只是一时,唯有记忆能够长久、永恒,美好的记忆可以继续温暖你的人生,但丑陋的记忆足以扭曲熄灭你的爱。
“曾经有个人,他让我知道一件事:好的爱情,不一定非要得到他,不一定非要占有他,你对他的爱美好不美好,和他最终会不会爱上你,可以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的爱,如果能让他温暖、让自己变好,就是好爱情,就算他最终没有爱上你,你也独自完整而美好地爱了一回。
“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一切深爱,其实都是自我完成。’”
回味着宁鸣的话,缪盈含泪而笑,成然被深深震撼了,突然对准备前往洛杉矶和书澈大打出手的那个自己感到汗颜,满腔的郁闷也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皮球,慢慢泄了气。
入夜,书澈开车进入洛杉矶市区,当洛杉矶郡立艺术馆前著名的灯柱放射的光芒进入萧清视野时,她被这种美惊得几乎窒息。
“天!美死了!”
“我们下车。”
书澈把车停在路边,萧清跟随他下车,一步一步,走向那一片把平庸的夜晚点亮的梦幻之光。
“这片灯柱是洛杉矶郡立艺术馆LACMA的标志,它的名字叫Urban Light。”
“城市之光。”
漫步灯柱之间,就像置身于光芒建造的圣殿,世界和他俩,被这光洗涤得如初生婴儿一般纯洁干净。一小时后,他们又并肩站在Griffith Observatory(格里菲斯天文台)的观景台上,整个LA的璀璨夜景,像铺展开的银河系,尽收眼底。
“这里是表白圣地,如果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就把他带到这里,向他表白。”
听完书澈的介绍,萧清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她听见自己的心声在说: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我能向他表白吗?
没有得到萧清的回应,书澈笑着自我解嘲。
“如果他不在,你在这里许下的愿,也会实现。”
面对灯火阑珊,萧清双手合十,许下了一个书澈听不到的愿望。
“老天,你能听到我的心愿吗?不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
Griffith Observatory有一条长长的下山路,两人在夜色里并肩而行,他的左手,距离她的右手,只有几厘米。
书澈鼓起勇气,以觉察不到的轻微动作,伸出左手,去握萧清的右手。
他们之间有种神奇的感应,她知道他在这一刻想做什么。
萧清以察觉不到的轻微举动,忽然拉开了和书澈的身体距离。
他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个空。
她加快步伐,超出一个身位,走到他前面。
回到下榻的汽车旅馆,站在各自房门外,两人互道“晚安”,却脚下粘连,谁也没有开门进屋。
“还有事儿吗?”
“没有,没有。”
再次互道“晚安”,拿钥匙开了门,走进各自的房间。关门的一刻,萧清筋疲力竭,这一天的天人交战,耗尽了她的元气。书澈放下行李,就看到与她相隔的那面墙壁,走过去,他把手放在墙上。墙的这一边,是她的手。
与书澈一墙之隔的这一夜,萧清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清清楚楚感觉到了那个住在自己心里的“他”,“他”蠢蠢欲动,似乎要从她心里、从她的身体各处破笼而出,她过去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他”的存在,她对“他”极其陌生,她和“他”甚至是第一次见面,“他”——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所有关于书澈的记忆,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让萧清的大脑高速运转,无法停下。她把手掌按在胸口上,扪心自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住进了自己心里?是他在法庭上主动认罪说“我选择做对的事”时?是他命令劳拉当众向自己道歉时?是田园科技开幕Party后为自己接二连三的误解、为自己的傲慢与偏见真诚忏悔时?是她在机场走向求证归来的无助的他时?是最后一门考试的清晨他抱住她悄悄流泪时?似乎都不是,也似乎,都是……是的,是的,如果继续抵赖“他”的存在,就是自欺欺人。
每一分、每一秒,萧清都在和“他”厮杀,越是拼命想把“他”按回笼子里关门上锁,“他”越是呼之欲出、不可阻挡……
萧清猛然蹦下床,光着两只脚丫子,一把拉开房门,冲出了房间,一口气冲到书澈门前,就在她的手距离他的房门只有几厘米时,忘乎所以的动作戛然而止,她和书澈之间,并非只有单纯的喜欢,还有,缪盈……“他”被最后一道理智的闸门拦下,退回了她的心里。
萧清来……萧清走……书澈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他也一分钟都没有睡着。她站在门外时,他在屏息等待,只要听到敲门,就会立刻开门,不顾一切地抱她进来。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了解了她内心所有的纠结,也因此决定不追赶她,不惊扰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不逼迫她立刻接受自己,因为他和她,现在有着同样的顾虑、同样的踌躇和同样的进退两难,都同样需要时间。
萧清睁着眼一直到天亮,床头柜上的座机忽然响起,惊得她一跃坐起,盯着电话,却没有接,因为她知道一定是书澈打来的,但是经过这样一个无眠的通宵,她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电话不响了,她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刚放松下来,敲门声又起,他就在门外。
“萧清,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萧清伪装出睡意蒙眬的声音。
“啊,我还没睡醒。”
“考察团大巴来接我了,我把车钥匙放在前台,你起来了去拿,想好今天去哪儿了就微信。还有,别忘了早餐是十点。”
“OK。”
“我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
听着书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萧清知道今晚不能和他再见了,她要离开洛杉矶,必须拉远和他的距离,她才能重新把“他”关回心里。直到在旧金山机场落地,她才给书澈打去一个电话,为自己的不辞而别找了一个牵强的借口。
“书澈,很抱歉,律所突然通知我回去上班,我没办法留在洛杉矶了,感谢你安排的假期,虽然我只过了一天……”
“我知道了。”
书澈并不意外,所以,不追问,不纠缠,也不逼迫。
但是,萧清的闪电来回,被莫妮卡灵敏的鼻子嗅出了真相的味道。
“什么情况?你不是要在LA玩四天吗?怎么才一天就回来了?”
“我临时有事儿。”
“是肯定有事儿吧?昨晚你们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
“是他扑倒了你,还是你扑倒了他?”
“谁也没扑倒谁,我们各扑各的床。”
“孤男寡女一起旅行,空气都会发生化学反应,友谊分分钟变质,你是不是发现自己要变质,于是临阵脱逃了?”
“变什么质?我就是一个性质不变的固体。”
“哼,我看你自欺欺人到哪天。”
萧清不再自欺欺人,但她决定瞒天过海,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只要和书澈保持距离,她就有把握把“他”藏得好好的,让“他”不见天日,“他”就不会跑出来伤害缪盈。
这天,萧清看见成然的宾利欧陆停在甜品店外的路边,就停下自行车,走进甜品店里找他,她感觉很久没有见过成然、缪盈了,见到他时,她浑然不知他对自己的抵触情绪。
“嗨,成然,我在外面看见你的车,好久不见,咱俩聊几句。”
“聊什么?”
“最近我给你姐发过几次微信,她为什么都不回我?”
“你找她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儿。”
“她很忙。”
“忙什么呢?”
“忙着申请转学。”
“缪盈要转学?转到哪儿去?”
“东部。”
“为什么?”
萧清见成然脸上浮现出冷笑。
“你和她不是闺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转学?”
“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成然走了,萧清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百分之一百地确定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缪盈为什么要转学?几天后,在斯坦福校园游泳馆里巧遇缪盈,萧清隔老远就叫她,朝着她跑去。缪盈明明看见了她,却掉头就走,似乎故意逃避,萧清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缪盈!你怎么一看见我就走了?”
“我游够了,该走了。”
“前几天我碰到成然,听他说你要转学去东部,是吗?”
“是。”
“这么大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我谁也不想告诉。”
“你是不是……为了躲书澈?”
“是。”
谈及书澈,缪盈丝毫不掩饰,萧清反倒有点躲闪。
“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不能平静?”
“书澈呢?他完全平静了吧?”
鬼使神差,萧清对缪盈撒了一个谎。
“他……我不是很清楚他的状况。”
“你不清楚?你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没有,除了上课,我也很少见到他。”
萧清的谎言刺激了缪盈,本来她想把心碎的那一幕挖坑掩埋,现在,她决定不给萧清心安理得的机会。
“你俩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暑假还一起出去自驾旅行了,不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 �他不是特意去旅行。是我给他介绍了一个接留学考察团的工作,他要感谢我,所以让我搭他车去洛杉矶玩几天。然后我这边实习的事务所又突然有事,我刚到洛杉矶第二天就飞回来了。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他。真的,我没骗你,这件事你真误会了。”
“是我误会了?”
“绝对是误会!我和书澈……怎么可能?”
“那他吻你,也是误会吗?”
萧清张口结舌,什么情况?!书澈吻过自己?什么时候?缪盈怎么会知道?而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怎么会有这种谣言?缪盈,你千万不要相信。”
“为什么不信?因为——那是我亲眼看见的。”
听到缪盈的这句话,萧清大脑空白,说话颠三倒四。
“什么时候?你看见他……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约好见面,说给书澈介绍工作,结果你说在机场接朋友,飞机晚点了,要改约。你故意隐瞒,不告诉我你接的人就是书澈。就是那晚,我等在书澈家门外,看见你和他一起回来,然后就在车上……”
“缪盈,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他亲了你,还是不知道你们天天在一起?萧清,我宁愿接受你是喜欢书澈就跑来光明正大告诉我的那种朋友;而不是现在这样——鬼鬼祟祟、隐瞒欺骗、两面三刀!”
缪盈冷冷瞟了她一眼,拎起背包,扬长而去,扔下泥塑般呆立的萧清,羞愧交加,无地自容。
世上最难堪的事情,莫过于撒谎被当面揭穿,被一把揭掉自欺和欺人的两层伪装后,萧清几乎被两种对立的感觉——隐秘的情感被缪盈发现的羞耻和得知书澈吻过自己的心动——车裂,后者引发的窃喜,令前者更加羞耻。
萧清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游泳馆,怎样回到合租别墅,莫妮卡第一眼看见她,就看出了异样。
“不对劲儿啊!怎么了你?”
萧清望着莫妮卡,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漫,抬手指指胸口,哽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她……真的在里面?”
“谁?”
“那个心机女。”
几秒后,莫妮卡才反应过来,扑哧一声乐了,但面对萧清的滂沱泪雨,不好意思纵声长笑,不得不控制情绪、收敛笑容。
“对不起,在你悲伤的时候,我没能忍住。终于能够正视自己了?”
莫妮卡终于等到了谈论书澈时萧清不再轻描淡写、东拉西扯和顾左右而言他,但她一直哭,用了一包又开了一包纸巾,制造出小山一样的纸堆,这样的谈话很浪费,很不环保。
“让我们分析分析你的眼泪,说说为什么你哭成这样。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对书澈的感情?”
萧清点头承认。
“还因为——被缪盈当面撕皮后的羞愧?”
萧清点头承认。
“是不是也有——知道了书澈吻你的暗喜?”
萧清摇头否认,莫妮卡的X光眼瞬间穿透了她。
“没有?”
无法抵赖,萧清羞愧地低下头,又一波眼泪汹涌而出。
“有很正常啊,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在萧清的道德观里,被好友的男友,哪怕是前男友喜欢而暗自高兴当然不可以!不应该!所以,她必须自我否定和鞭挞。
“我不知道我竟然是个……会偷偷摸摸高兴而不羞愧自责的人。”
“为什么你要羞愧自责?”
“因为他们是我最好,也最珍惜的朋友,因为他们深深相爱。”
“可是他们决定分手了,两个人都有重新爱上别人的自由和权利。”
“那也不可以是我!如果我喜欢书澈,就是对缪盈的背叛,对她的双重伤害。如果爱情的前提是毁灭友谊,这样的爱情我宁可不要!”
“哈哈,爱情如果有开关,能控制对谁、不对谁,就没有情不自禁、身不由己这些词儿了。你喜欢书澈,早就是事实,是过去、现在、未来进行时!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很早就开始了吧?让我猜猜,一见钟情?在法庭上?劳拉泼你番茄汁儿,他挺身而出为你打抱不平时?他解除误会,向你道歉时?你进他公司担任法务,开始了解他的一切,成为他唯一的倾诉对象时?”
萧清被莫妮卡提到的每一个节点击中,就是这样的一点一滴,汇集成她对书澈的情感,连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我全说中了!以上这些时刻,他和缪盈还在一起,如果你认为爱书澈,自己就是心机女,我暂且保留意见。但现在他们分手了,他没娶,你没嫁,你的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你和他之间没有障碍,缪盈也不是,你的障碍,其实只是你自己。不要口口声声给自己扣‘婊’的高帽儿,你的问题是道德有余,婊气不足。”
“我不这样认为。”
“那你想怎样?不要告诉我,你从此要和书澈绝交吧?”
莫妮卡绝对是最了解萧清的人,她说得一点没错,从现在开始,萧清决定对书澈避而不见。汤普逊律师从中国回来,要求她到MTA律所入职上班的通知拯救了萧清,她愿意把全部课余时间投入到律所实习生的工作当中,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到MTA报到第一天,汤普逊律师就把萧清叫进办公室,对她做了一个单独的“上岗训诫”。
“萧,我要你做的,是帮助我加深了解未来调查所涉及的中国公司的情况,中国人的思维逻辑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规则’。安德森教授向我介绍过,你来自中国北京?”
萧清点头确定。
“这也是我决定聘用你的重要原因。”
“为什么?律所实习生的录用,还要考察她的籍贯吗?”
“是因为要你马上参与的案子,和你的家乡城市有关。”
原来,律所已经有一件调查工作在等着她了,萧清这才意识到,这个难得的实习生岗位,不是她“找到的”,而是“找到”了她。
“我接受了一家知名企业的聘请,即将主导展开他们公司的内部自查,调查其中一个部门是否涉嫌违反《反海外腐败法》。这个部门的中国合作方,总部就在北京。对家乡的熟悉是你的优势,也是我需要你协助的原因。但未来,我们的工作也许会牵扯到你的亲朋好友,我要求你必须做到公私分明,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即使被调查的对象里有你的朋友,也要守口如瓶,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保持公正、理性、客观!如果做不到将理智和情感分开,我要求你随时告诉我你无法处理,我可以调你离开。听懂了吗?”
“我保证遵守职业纪律和职业道德!”
“欢迎加入MTA,开始展示你的个人能力和价值吧。”
萧清非常清楚汤普逊律师这番“上岗训诫”的目的,就是在警告她,即将展开的调查事发于北京,保不齐被调查的对象里面就有她认识的人,一旦调查涉及她的亲朋好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公而忘私,要么离职退出。但是,北京城八区有40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有2000万,那么大,那么多人,自己认识的又有几个?进入美国一流律所的强烈愿望压倒了心里的隐忧,如果在这时,萧清能预见到她加入MTA参与的调查案竟然会和缪盈、成然,甚至和书澈息息相关,她会不会宁愿自己没有争取到这么好的职位和机会?
2014年暑假过后,新学期开学,开始JD学业的书澈察觉到了萧清的变化,两人同在一所法学院上课,碰头见面的时间本应更多,但是,他和她彻底打不上照面了。书澈几次发现萧清一见自己就逃之夭夭,不是在校园、教学楼里远远望见掉头就跑,就是在图书馆、餐厅里迎面相遇也匆匆而去。书澈心知肚明,从洛杉矶不辞而别开始,萧清就一直在逃避他。她越逃避,他就越
想去确定她的逃避是出于非此即彼的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
拖到了不能更晚的下班时间,萧清走出律所写字楼,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书澈。显然,他在这里等了很久,更显然的是,他来这里就为了等她。律所是萧清认为绝不会遇到书澈的安全地带,被他找到了这里,她一时手足无措,书澈已经来到面前。
“嗨。”
“嗨。”
“萧清,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有没有在故意躲我?”
“有。”
书澈问得直白,他没想到,萧清答得更干脆,因为经过仅仅几秒钟的慌乱,她就坚定了快刀斩乱麻的处理风格。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不想继续和你不清不楚。”
“我们之间,有不清不楚吗?”
“我不知道你,但我心里很清楚,只是这种‘清楚’不是我希望的那种‘清楚’。”
“我特别想知道,你不希望的那种‘清楚’是什么?”
书澈走近萧清,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尺度。她果断后退,重新拉开和他的安全距离,然后,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喜欢你,但这不对,我讨厌自己这样儿!”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书澈忍不住莞尔,有萧清这样直眉愣眼、硬如磐石、用自我抨击来表达爱意的姑娘吗?反正,他是头一回见到。
“喜欢我为什么就不对?”
“早在我和你认识之初,我就在‘我们是朋友’的幌子遮掩下,偷偷摸摸地,任由心里一种感觉悄悄生长……‘他’就在这里潜伏,一点一点长大,本来应该自生自灭。但是,你和缪盈分手了,我控制不住,‘他’蠢蠢欲动,乘虚而入,趁火打劫。我现在终于看清了,我心里面,住着一个阴险腹黑的‘我’,我就是一个——心机女。”
书澈再次走近到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你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
萧清再次果断后退,不为所动。
“什么时候开始并没有意义,因为我决定现在立刻结束。”
“你不想和我来往了?”
“是。”
“原因呢?”
“因为缪盈。”
缪盈的名字,也让书澈瞬间晃了一下神,是的,即使分开了,缪盈于他,又何尝不是一份眷顾和一个障碍?
“所以,就这样吧!”
萧清斩钉截铁地说完,绕过书澈,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在她身后喊道:“你丝毫不关心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这句话像给萧清的双脚套上了枷锁,让她止了步,向他转回身。
“我想问你一件事,在你送走考察团从洛杉矶回来,我去机场接你的那一晚,你……亲过我吗?”
书澈怎么会忘了那晚他在她额头上轻若鸿毛的一吻?他点头承认。
萧清的眼泪像决堤般涌出,她说不清自己的哭是出于幸福,还是出于对自己感到幸福的鄙视?
“你知道吗?被缪盈当场看见了,然后,她决定转学去东部,离开这里,她不想面对你,更不想面对我。即使如此,她对你、对我也没有一句谴责;而我,居然当着她的面,还做贼心虚地否认我和你经常在一起。”
书澈感到了萧清的愧疚,因为他也一样心生愧疚。
“我是百分之二百的心机女,你——就是百分之百的渣男!”
扔下一句毫不留情的自我践踏,萧清走了。缪盈准备转学离开的消息,对于书澈的震撼,超过了任何人。自从和她分手,他就关闭了接收她信息的所有通道,也关闭了对她的感情,即使面对她本人,他也努力保持对她的麻痹状态。但是萧清带来的消息,像是重新打开了书澈心里的某个开关,想不到缪盈必须用离开的方式才能戒掉自己,想不到她只能切断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包括环境才能重新开始,他对她那些复杂难言、百感交集的情感重新泛起,刻骨铭心的爱、耿耿于怀的怨、柔软的心疼、深刻的伤痛、挽留的不舍、丢弃的狠心……已平复止息的又起波澜,刚萌芽生发的尚未清晰,过去、现在、未来,混乱、缠绕、牵绊,让书澈心如乱麻,他知道每个人都需要时间,萧清、缪盈,还有他自己,把所有的感情都放进时间里去吧,让时间去厘清他们本来的轨迹和应该的去向……
缪盈的转学申请被哈佛拒绝了,但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给她发来了面试邀请,缪盈立即起程飞往纽约接受面试,成然和宁鸣开车去机场给她送行,一路上,成然都在为这么快就到眼前的分离而难过。
“姐,你交了学分成绩和转学申请,哈佛一直没有回应?”
“本来希望就很渺茫,哈佛几乎不收转学的研究生。”
“如果这次哥伦比亚商学院的面试通过了,你就决定去纽约了?”
得到姐姐点头确认,成然更加赌气,因为他知道去哥伦比亚商学院并非优选,缪盈如此退而求其次,就是为了尽快离开。
“反正只要离开旧金山,你去哪儿都行,对吧?”
缪盈不想加重弟弟的伤心,在后视镜里,她和宁鸣的目光相遇,他一直凝视着她,沉默无语。到了机场,成然停在出发厅外,两个男孩下车,从后备厢里拿出登机箱,缪盈向他们挥手告别。
“谁也不用送我进去,走了,纽约回来见。”
“姐,祝你这回面试不顺,通不过。”
缪盈嗔怪地白了弟弟一眼,走进出发厅,两个男孩目送她背影远去时,成然听到了宁鸣的一句自言自语。
“纽约物价太贵了,房子不好找,工作也不好找……”
脑袋里的某个窍儿突然开了,成然扭头盯住宁鸣,像发现了新大陆,宁鸣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我说什么了?”
“哥,问你点事儿,必须如实回答。”
“你要问、问我什么?”
“你想好自己要去哪儿了吗?”
“还没有……”
“我终于知道你要去哪儿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还不清楚……”
“因为你在等。”
“我等、等什么?”
“等我姐的决定,她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成然一语中的,宁鸣无法继续掩饰下去。
“我是……怎么暴露的?”
“你刚才嘟囔的那句话,‘纽约物价太贵了,房子不好找,工作更不好找’。”
“这话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情吗?”
“这些根本不是我姐的担忧,只能是你的,你在担心去纽约后怎么生存。”
“你想说我这是屌丝思维模式,对吧?”
“其实我早就怀疑你来美国的目的,是不是和我姐有关?你会不会就是奔着她来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真这么疯,而且比我想的更疯,还要跟着她去纽约!”
“其实在遇到你,过上‘被包养’的生活前,我经历过有上顿没下顿、流离失所、风餐露宿、枪击打劫……”
“嚯!九死一生啊。”
“一点不夸张,所以感谢你,虽然让我走上了邪路,但从此衣食无忧。多少次山穷水尽撑不下去了,可连回去的机票我都没钱买;多少次觉得死皮赖脸耗在这里,我的存在对她毫无意义,可偏偏就在这时,她和书澈出了问题。”
“你是觉得自己有戏才又留下的?”
“不是,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戏。”
“你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姐的?”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书澈。”
“他也知道你喜欢我姐?”
“你姐就要结婚时,我偷偷来了美国,当时谁也不知道,第一个发现我的,就是书澈。”
“他知道你在清华就喜欢上我姐了?”
“我告诉他,见到缪盈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成然用一种“果不其然,谁能逃过我姐”的眼神肯定了宁鸣。
“你这审美,可以!关键是:我姐知不知道?”
宁鸣摇头。
“现在也不知道?你没向她表白过?从来没有?”
宁鸣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现在总可以了吧,她和书澈分手了。”
“因为我不是——那个能让她戒掉书澈的人。”
成然的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
“那你还要继续默默无闻跟着她去纽约?你怎么向她解释?说你也是转学过去的?”
“这个……还没想好。”
“哥,你图啥?”
“这份感情,不管对她有没有意义,但是对我有意义!”
“啧!啧!啧!真给你跪了!”
成然连连摇头深深感叹,又恍然大悟。
“那句‘一切深爱,都是自我完成’,就是你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姐告诉我的。哥,你不但是我的好替身,还是我姐的好备胎!”
这个鉴定结果,让宁鸣哭笑不得。
“你跟着去了纽约,我这学期的课怎么上?考试怎么过呀?”
“你就不能自己上课?自己毕业?”
“有啦!我亲自去上课,你在纽约远程替我写Paper,考试季回来替我考,佣金照付,这样你在纽约生活也有着落了,照此办理!不容反驳!哈哈哈!”
就在成然想出划时代的异地远程代课代考新模式时,他万万没想到,宁鸣的“山寨Rudy”身份被揭穿了!穿帮始于偶然,但也源于必然。对Rudy 怀有美好印象的艾瑞克教授,这天在校园里碰上一位和Rudy一起上过金融工程课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向他打听起Rudy的下落。
“汤姆,最近你有没有见到上学期和你一起上我的金融工程课的Rudy ?我找了很久都见不到他,这个人难道人间蒸发了吗?”
“抱歉,教授,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哦,非常奇怪!如果你见到他,告诉他我在找他,我希望这学期他能加入我的项目小组。”
“OK,如果我能见到他的话。”
艾瑞克教授和汤姆的这番对话,正好被一个路过的叫乔治的亚裔学生听到,他折回头,主动热情地提供了Rudy 的线索。
“教授,你找Rudy?我半分钟以前刚刚见过他。”
“他在哪儿?”
半分钟前刚与乔治在校园相遇的成然,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嗨,乔治,咱们不是刚见过吗?我没走远,还在这儿呀,你在哪儿?OK,我马上过来。”
乔治没有在电话里说明为什么招呼成然过去,所以,他毫无戒心地走向了100米开外的他们,见乔治和两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站在一起。成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正在走向自己的“劫数”。
距离乔治和另外两人越来越近,成然浑然没有察觉艾瑞克就是他的教授;而教授望着正走在向自己的Rudy ,瞠目结舌,他是谁?教授浑然不识这个学生;汤姆也看得一脸痴呆,这个陌生的中国男孩,难道也叫Rudy ?成然来到三人面前,笑着问乔治。
“乔治,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
乔治手一指艾瑞克教授,这才说明原委。
“不是我,是艾瑞克教授在找你。”
听到“艾瑞克教授”这几个字,成然猛然醒悟,然而为时已晚……面前的这位中年人就是自己的教授,他立刻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核爆炸”,脸色惨白,感到大祸临头。
艾瑞克教授问他:“你叫Rudy?”
成然只好干笑。
艾瑞克教授继续追问:“Rudy ?”
成然无法抵赖,只好点头。
“好吧,Rudy,我正要找你谈一谈。”
宁鸣接到通知,气喘吁吁地跑到艾瑞克教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一眼看见成然垂头丧气地站在办公桌前,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把两个Rudy一起请到办公室,艾瑞克教授的目的,是要求他们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问过学生处了,他们向我保证,2012年入学的本科生里,只有一个叫Rudy 的人。那么,两位Mr ,请你们给我一个解释,谁是Rudy?”
宁鸣和成然谁也不回答,但是,他们的沉默阻止不了成然雇人替自己上学、宁鸣代课代考的行为被旧金山大学校方发现。
刚接受完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面试,缪盈就接到了成然的“噩耗”,立刻搭乘最快一个航班飞回了旧金山。一进门,风尘仆仆的姐姐就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弟弟。成然见缪盈一脸肃杀,吓得一跃而起,拔腿就往二楼逃窜,刚跑上几级台阶,就被抓住后衣摆,一把揪了回来。紧接着,靠垫、拖鞋、杂志,像连珠炮弹一般向他飞来,成然屡屡中“弹”,慌不择路,四处躲藏,最后,一本杂志击中他的脑袋,中“弹”摔倒。缪盈追上来,一把扯下脖子上的丝巾,继续劈头盖脸抽打成然。
“姐,我不还手,可不是打不过你,别逼我失去理智!”
“谁一个电话就逼我在纽约机场失去理智的?我通知你,今天我就是给你热热身,明天还有一场暴揍等着你。”
“谁揍我?咱爸?”
“你刚给我打完电话,他就打进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了,学校通知他了。”
“我飞回西岸时,他已经决定几小时以后奔机场了,最晚明天就到,你做好难逃一死的准备吧。”
成伟即刻就到,是比被学校发现代课代考行为更可怕的世界末日,成然吓得肝胆俱颤。
“完了完了!明天就是我的终点、我的忌日。姐,我该怎么办?”
“你找宁鸣替你代考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后果?怎么不想今天怎么办?做好心理准备,最严重的后果是校方调查清楚、证据确凿后,可能会报警,你们可能会以涉嫌欺诈、合谋犯罪被起诉。”
缪盈预判的前景把成然吓得脸都白了。
“还要被抓、被判刑?不会吧!我就是作个小弊而已。姐你别吓我!要不我的忌日就提前到今天了。”
“成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不仅是人格道德污点,而且考试造假也不是学术腐败那么简单,等同于剥夺他人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是对公平竞争的美国价值观的严重挑衅!”
“那咱爸还是赶紧来吧!你能不能打个电话,问问他上飞机没有?”
“你怎么还盼着他来?”
“让他来救我、捞我呀!只有他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每一次你闯下大祸,都指望他来给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高中投资贩卖大麻、中学要开除你,到现在雇人代课代考、大学也要开除你,成然,你不能因为永远有人为你擦屁股就为所欲为!应该让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一次惨重的代价了!”
“就算我活该,代价也不要太大吧。我宁愿被咱爸打残,也不要坐牢。”
“做好既被打残又坐牢的准备吧。”
“啊——”
撂完狠话,扔下瘫在沙发上翻滚哀号的弟弟,缪盈拔腿就走,此刻她生的不是一个人的气,对宁鸣的愤怒甚至比对成然更大,因为在她心目中,宁鸣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的人!
“姐你干吗去?不要抛弃我不管!”
“我要去问问宁鸣为什么会助纣为虐。”
“不赖他,他要挣钱,我用钱诱惑了他。”
“你脑残他也脑残?利令智昏吗?你和他两人的学籍肯定保不住了,他这是对自己前途的不负责任!”
“他……没事儿,至少不会被学校开除。”
“为什么他不会被开除?”
“因为他压根儿没有学籍,不是旧金山大学的学生。”
缪盈有点晕,有点蒙圈。
“他不是在你们学校读计算机科学的硕士吗?
“他那是……逗你玩儿呢。”
“逗我玩儿?!”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家境,他家没钱供他留学,宁鸣拿什么读呀?”
“那他来美国干什么?”
话说到这个地步,成然真看不下去了,就算他自顾不暇,也有责任、有义务从旁点拨一下麻木不仁的姐姐。
“老姐,你还看不出来他来美国干什么?他就是奔你来的呀!还要怎么明显?宁鸣对自己不负责,那是因为——他就顾着对你的爱负责了!”
原来如此!缪盈的双脚被钉在了原地,顿时失去了冲过去责备宁鸣的勇气,一个像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答案,她不知道吗?缪盈问自己:你真的不知道他来美国是为了什么?
10小时后,“终身救火队员”成伟的私人专机又飞来了,一下飞机,顾不上回家,驱车直奔旧金山大学校长办公室。两年前,鲁尼?斯特朗帮成伟运作了成然的大学申请,担保成绩不够的成然获得了旧金山大学的入学资格。现在,成伟还得拜托鲁尼安排和校长的私人会晤,并从中斡旋。成伟想用中国商界名人的面子和影响力,为儿子争取一个刀下留人的生机。
成伟在鲁尼和弗兰克的陪同下,一起坐在旧金山大学的校长办公桌前,听校长通报校方对于成然事件的初步态度。
“Rudy 的作弊行为导致我们对他的品行和未来产生怀疑,对他个人的学业、对其他学生的公平学习环境、对学校的声誉,都造成了伤害,因此……”
成伟担心校长说出不可挽回的决定,赶紧抢过话头。
“我非常清楚我儿子错误的严重性,支持学校对他进行严惩。但是,能不能给他继续留在这里学习的机会?校长,我听说学校有一条强制休学制度,适用于多门挂科及违纪学生,让学生回家反省一年,再回学校重考、上学,能否使用这条制度处罚成然?至少可以保留他的学籍。中国有句古话: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学校本科教务处已经做出决定,终止和Rudy 的教育关系。”
“能不能再慎重考虑、重新讨论一下?”
“成先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旧金山大学对于学生作弊违纪的官方态度。另外,我有义务告知,教务处和学生纪律委员会还在进一步调查Rudy 雇用他人代课代考的行为,是否仅限于本科二年级上学期的高等数学和下学期的金融工程。如果发现还有更多作弊行为,校方保留向警方报告以及为地方检察院做证、起诉Rudy 和他的中国籍代考者涉嫌欺诈、合谋犯罪的权利。”
决定不可撤销,结局无法更改,听到这里,成伟绝望了。作为一个挥斥方遒、几乎无所不能的商界大佬,他能说、能做的已经倾尽全力。成伟缓慢起身,态度谦卑,弯腰鞠躬,主动与校长握手。
“给学校添麻烦了,我对此非常非常抱歉和惭愧!请让我再说一句,这不是成然一个人的错,更是我教育的失职。如果还有可能,请校方刀下留人,给成然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的机会。”
弗兰克尾随成伟离开了校长办公室,鲁尼?斯特朗却留下了。回到商务车里,他们静静等待,等待着特意单独留下的鲁尼和校长最后斡旋的结果。没过多久,鲁尼的身影出现,车门开启,还没等他上车坐稳,弗兰克就着急追问:
“怎么样?”
“校长答应控制在学校范围内,不向警方报警,但必须向教育部报备此事,而且开除学籍不可避免。”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成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避免了成然被起诉被判刑的一连串可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