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3_第七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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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亦扬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他看着从总署长办公室走出来的身影,急急忙忙迎了上去:“长官。”

中年男人眉心间是日久皱眉形成的褶皱,平平常常看人一眼也能不怒自威,但孙亦扬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目光而退却:“上面怎么说?”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孙浩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没有再看儿子第二眼就朝电梯走了过去。

“爸!”孙亦扬也顾不上太多了,追上来拉住父亲的手喊了一声,“为什么不让我查了?”

“你别问那么多,不让你查你就别管,警署那么多案子,不差这一件。”孙浩甩开儿子的手转身进了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孙亦扬猛地抬手挡了一下,“是不是因为允轩?”

孙浩愣了一下,孙亦扬那张过于秀气的脸上竟然现出了少有的杀气。孙浩熟悉这种杀气,他曾经看到过,不过那是八年前了。

“是不是因为允轩的事!”孙亦扬还要再说什么,被孙浩一把拽进了电梯,孙亦扬却没停下来,仍然说着,“八年前你拦着我不让我查,现在也不让我管,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孙浩不说话,等着电梯一点点下降。

“爸!”孙亦扬脑子里最敏感的那根线被用力扯了一下,这么多年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去猜测,但结果却已经摆在这里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允轩是清白的,那你为什么还要……”

“你住口!”孙浩喝止了儿子,按下了电梯的紧急按钮。轿厢在半空滞了一下,猛地卡住了。孙亦扬的身体还在因为这突然的停顿失去平衡,父亲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人你知道吗?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警司能做些什么?你以为你能通天吗?”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孙亦扬拽住了孙浩按电梯的手,“那是我朋友啊。”

“人都已经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孙浩甩开了儿子的手。

孙亦扬却挡住了电梯按钮:“什么叫人都死了有什么用,他是个警察,赵允轩过去跟我一样是个警察,他死是因公殉职死的,就应该葬在皓园,而不是背着不明不白的罪名蹲在荒郊野外!”

“你闭嘴!”即使监控听不见声音,孙浩却还是非常谨慎地喝止了儿子,“这些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

“有没有根据我会查清楚。”孙亦扬退开一步,转身按下了电梯的启动按钮,“这是我的案子,我要查,谁都不能从我手里抢走。”

孙浩愣了愣,儿子这样明确地反抗自己还是第一次,即使在八年前,他明知道自己最好的搭档被烧死在仓库里的时候,也只是埋头哭了一个晚上而已,但现在……

孙浩突然发现,儿子不再是那个总是需要自己庇护的柔弱少年了,他是个真正的警察了。

“爸……”电梯停在一楼的时候,孙亦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

乔伟业刚走进律师楼的办公室,就看到郑凯文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郑先生来了快一个小时了。”助理看到乔伟业进来,急忙迎了过去。

齐子方是跟着一起进来的,听到这句,不禁扭头看着自己师父。郑凯文虽然严格来说算不上乔伟业的亲戚,但郑凯文的大哥到底是娶了乔伟业的女儿,他们在关系上总是比普通人近一层,更何况这些年,寰宇也跟乔氏集团合作了不止一次。

果然只过了半秒的时间,就听见乔伟业朝齐子方说了句:“你先回自己办公室,我一会找你。”

“知道了。”齐子方一向很懂得看眼色,一句话没说就转身拉着那助理离开了。

郑凯文看到乔伟业走进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很久了?”乔伟业径自走到巨大的花梨木办公桌后,放下手里文件看了看郑凯文,“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看看您吗?”郑凯文抄着手淡淡地看他,那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闲散神态。

“你还当我幼儿园没毕业呢。”乔伟业拉开凳子坐下了,“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也不算没事。”郑凯文也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乔伟业客客气气地说,“怎么说您都是我大哥的岳父,我来看您,也算是代他尽孝了。”

“说得我就跟快死了似的。”乔伟业笑了笑,拿起电话让秘书端了两杯咖啡进来,端着杯子看郑凯文,“是为了谢成祖那件事?”

郑凯文端着杯子没说话,但手上些许停滞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活动。

乔伟业放下杯子想了想才说:“这件事孟江洋在管,我插手不合适。”

“我听说,律政署的意思是不让保释。”郑凯文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看向乔伟业,“明天就要过堂了,齐子方是周雅瞳的代理律师,这件事……无论怎么说您都已经在插手了。”

“子方接这个案子是他自己的主意,跟律师楼没关系,跟我更没关系了。”

“可他到底是您的徒弟。”

乔伟业没再争执,定定地看了郑凯文一会儿才说:“那个周雅瞳,你很有兴趣?”

“说不上。”郑凯文转过目光看着一旁的书架,“只不过她曾经在寰宇做过,谢成祖又是寰宇的股东,这件事怎么说都多少跟寰宇有些关系……”

“跟孟江洋抢女人没什么好下场,”乔伟业打断了郑凯文的话,皱着眉头说了句,“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严格来说,她是苏孝全的朋友。再说,我也没打算跟任何人抢……”

乔伟业伸手拿了桌上的小鹿镇纸,若有所思地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才说:“听说她长得很漂亮。”

郑凯文微微一愣,没想到乔伟业口里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但还是老实地说:“是,她很漂亮。”

他想起了周雅瞳紫色的眼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双眼睛能让人过目不忘。

“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这么有故事。”乔伟业转过椅子看向郑凯文,“但这件事你跟我最好都不要插手,毕竟兹事体大,牵涉众多,万一到最后脱不了身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郑凯文低了低头,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不过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但我还是想管,”他抬起目光看向乔伟业,“不知道世伯是不是肯帮我这个忙?”

乔伟业眯着眼睛看着郑凯文,郑凯文也直视着乔伟业的眼睛,并没有闪躲。

“你想我怎么帮你?”

“不过是想请您不要为难孟江洋罢了。”

“好难得,你们这种关系,竟然也会有立场一致的时候。”

“是挺难得的。”郑凯文笑了笑,推开椅子站起来说了句,“那我先谢谢世伯了。”

乔伟业没再说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郑凯文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对他说:“对了,忘了告诉您,大哥前几天打电话来……您快要升级当外公了。”

乔伟业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过了一会儿才又笑了出来:“哦?是吗?”

“恭喜。”郑凯文略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恭喜?”乔伟业扔掉了手里的小鹿镇纸,向后靠着椅子上转过身望着幕墙玻璃外的天空轻轻地笑了笑说,“还真是得恭喜我。”

高级法院的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新闻车采访车横七竖八地堵住了路口,郑凯文的车只能在喷泉附近的小道上停下了。

今天是谢景天的案子第一次开庭审理,所有的新闻媒体都把聚光灯瞄准了这里,很多记者天不亮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大概都想看看能干掉谢景天的杀人嫌犯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但时间过了十点都还没有动静,记者开始骚动起来。

郑凯文下了车,靠着车门点了一支烟,刚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的人蜂拥而动。他把烟夹在手里,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被几个大高个子护着走出来的周雅瞳。

日光照在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有一种脆弱的通透感,她低着头,大衣领口拉得很高,因为苏孝全一直挡在她身边,所以几乎看不到她完整的脸。

但郑凯文还是看到了,那紫灰色的眼瞳,黯淡的眼神。

他慢慢地拿起烟,放下的时候对上了周雅瞳的目光,人群里匆匆忙忙的一回眸,却还是不小心撞上了。郑凯文没回应,周雅瞳也没有停留,急匆匆地被人推上了车。

“没事吧?”苏孝全拉上车门,车门把嘈杂的声音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周雅瞳摇了摇头,透过车窗还能看到站在人群后的郑凯文,像是低头掐了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对于郑凯文会出现在这里她不太奇怪,但郑凯文会如她所料的出现她还是有些惊讶。

太闲了,一定是太闲了。

“保释金我会筹措,你不用担心……”苏孝全正说着,却发现周雅瞳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朝外看了看。

车子已经推开人群朝着路口行驶,黑压压的人群淹没了视线。

“三哥。”周雅瞳向后靠着椅背,像是很疲惫似的闭了闭眼睛。

苏孝全转过脸来。

“如果我有什么事,你替我照顾院长,还有孤儿院的孩子,好吗?”

“你不会有事的,”苏孝全伸手握着周雅瞳的手,微微用力捏住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雅瞳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是喝了牛奶的关系还是在小牢房里一直没睡好,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苏孝全不在公寓里,但他安排的人都还在,看到周雅瞳从卧室出来,几个本来坐在沙发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个子最高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喊了一声“周小姐”,才说:“三哥让我们在这儿陪着你,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我们会……”

“不用。”周雅瞳走到客厅的窗户边,楼下的路灯昏黄,但依然能看到停在那里的白色卡宴。

郑凯文换了车。

虽然白色似乎和他不太搭,但停在那里的时候还真的挺显眼的。

“周小姐?”阿勤看到周雅瞳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好像也没听到他问了什么,阿勤不禁走近了两步。

这个距离也够阿勤看到楼下的风光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朝身后的同伴抬了抬下巴,那人正要转身的时候,周雅瞳说了句:“不用,我自己下去。”

“可是三哥说过,您最好不要出去。”

“我不出去,只是下楼看看。”周雅瞳转过身看着他们,这一群看着半大不小的少年会令他想起当年的苏孝全和赵允轩,也许那时候的他们也都是这样容易紧张,进退两难。

“可是……”

“那人不会伤害我的。”周雅瞳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朝门口走去,“不放心的话,就一起跟过来吧。”

郑凯文已经不知道自己点的是第几支烟了,一下子抽太多容易觉得头晕,但他还是忍不住从烟盒里又抽了一支出来。天气还不算很凉,但夜风吹着的时候也会让人打个战,郑凯文正低头擦亮打火机,忽然就见公寓底楼的玻璃门里走出来一群人。

他拿着打火机的手顿了顿,就看到周雅瞳离开那些人朝他走了过来。

“我真是没说错,哪里都会遇到你。”周雅瞳笑了笑,路灯的光不太亮,但依然能看到她浓密眼睫下漂亮的紫色眼瞳。

“我在等你。”郑凯文把烟夹在手里,静静地看着她。

周雅瞳会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个绝望得似乎没有生气的人,却给人一种意外的平静。

“等我?”周雅瞳微微惊讶,“你专程来法院门口……在这里……就为了等我?”

“嗯。”郑凯文看了看站在公寓台阶上的那些人,收回目光看着周雅瞳说,“

想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吗?”周雅瞳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惊讶,只是转身看了看跟着的阿勤他们,朝郑凯文说了句,“方便吗?”

“无所谓。”郑凯文转身拉开了车门,像是在等周雅瞳上车。

阿勤快走几步下了台阶,但周雅瞳没在意阿勤的举动,朝郑凯文身边走了几步才被阿勤叫住了:“周小姐。”

“不放心就跟着好了。”周雅瞳转头看了看阿勤,躬身坐进了副驾驶座。

郑凯文说的地方还挺远的,快要开到青衣的时候才渐渐拐进了一条小路,终于在山道路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到了。”郑凯文给车熄了火,转身看了看周雅瞳说,“进去看看?”

“进去?”周雅瞳看着前面黑漆漆的一片,即使打着远光灯也看不清什么,也不像是半山的观景台,但她还是将信将疑地跟着郑凯文下了车,借着车灯的光向前走了一段。

如果是白天,这里一定会很漂亮,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空旷的场地,还有整齐的建筑。

这是个学校,看起来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篮球场上的架子也不见了,不过依然十分气派,无论是操场还是教学楼。郑凯文伸手到铁门里打开了锁,推开门走了进去。

“学校……”周雅瞳跟着走了进去,校舍里没有光,但站在操场上的时候周雅瞳还是愣了一下。

郑凯文没说话,转身看着周雅瞳。

月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周雅瞳微微抬着头像在看月亮,过了很久才转过脸来。

这里和她孤儿院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也有一座小教堂。

“这里原来是教会学校,后来教会搬走了,就一直荒废着,这块地我买下了。”郑凯文朝前走了两步,看着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说,“你要是愿意,可以把孤儿院搬来这里。”

周雅瞳没说话,孤儿院的校舍是很老旧了,很多墙体都有了裂缝,但是他们没有更多的钱重整校舍,一直都没有……

“我知道孤儿院那块地在政府规划里,没多久……即使你们不愿意也要搬。”郑凯文朝前走了几步,站到一棵大树下,“我不是赵允轩,也不可能变成赵允轩。但他做得到的事,我都会尽量去做,即使他做不到的,我也会想办法去做。”

周雅瞳没说话,月光洒在郑凯文那身暗色的西装上,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光芒。

她想:这个男人一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这样做,这样说。也许这对其他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个人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他还是做了。

“明天早上我会让人来打扫一下,桌椅什么的,等你有空了列个清单我会让人去买。”郑凯文转过身,没怎么看她就径直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

“可是……为什么?”周雅瞳没跟上去,只是转过身子看他。

郑凯文站住了,身形在月光下被拉成一条斜长的影子。

“不知道。”郑凯文转身看向她,狭长的丹凤眼里显出少有的清寂和伤感,但他却还是笑了笑,“知道的话,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这话似乎很久以前也说过,但是什么时候说的,他快要不记得了。

“大概是我舍不得吧……”郑凯文转过身,没有等周雅瞳开口,就接着说了下去,“舍不得就这样再失去一个人。”

郑凯文一觉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窗户外面是刺眼的天光,照得人有些恍惚。他就这么躺着好一会儿没有动,有一瞬间似乎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爬起来,拉开窗帘的时候,被那阳光刺得差点一头撞在墙角上,他用手挡了挡才看清楚天蓝得像泼了颜料。

明明已经是秋天了,太阳还像是夏天的。

郑凯文就这么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电话响了才转身走回到客厅里。电话是罗丹打过来提醒他早上有会议,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已经到公司了,所以罗丹的声音里有一丝惊讶,最后还特地问了句:“郑先生,您没什么事吧?”

“没事。”郑凯文想,能有什么事,不是说除死无大事,不过在他看来死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挂了电话洗漱完,郑凯文才想起来要打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教会的,他不知道周雅瞳打算搬进去了没有,但是也已经和教会的人说过了,毕竟要帮忙安排校舍什么的,靠那所孤儿院的老弱病残,必定是不行的。

郑凯文拿着电话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划亮了又暗下去,暗了又划亮,最后也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听见周雅瞳那有些微冷的声音。收起电话拿了门卡,郑凯文直接下了停车场。阿昆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看到郑凯文下楼阿昆直接下了车来开门,等郑凯文坐进去了,阿昆才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自从医生让他尽量减少开车和步行之后,他就很少自己开车,反正阿昆会来接送。对于阿昆,郑凯文几乎是可以不设防的,毕竟跟着自己的时间长了,长得好像已经过了几辈子似的。

“待会儿你去趟教会学校那边。”车子开出车库之后,郑凯文睁开眼睛,透过后视镜看着阿昆说,“这几天可能会有人搬进去,你去照看一下。”

“好。”阿昆只是飞快地从后视镜里扫了郑凯文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沉默地开车。

阿昆不会多事,也不会多问什么,这有时候让郑凯文觉得很安心,有时候又会觉得很寂寞,好像自己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不,也许是因为有些话,谁都不能说吧。

罗丹早就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看到郑凯文进门急忙站起来迎上去。

“郑先生,早上小郑先生已经来过了,这是待会儿的会议资料……”罗丹一路说着一边把各项工作安排的文件放到桌上。罗丹做事一向很可靠有条理,郑凯文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罗丹才是自己的老板。但如果不是有罗丹,他可能早几年前就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听完了各种工作安排,郑凯文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正要看的时候,发觉罗丹却没有走。

郑凯文拿着文件抬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

“那个……今天早上郑太太……来过……”罗丹咬了咬嘴唇,眼角瞥着空荡荡的角落。郑凯文顺着罗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拐角的一个青花瓷花瓶不见了,那肯定是温静怡来过了。

郑凯文有些恼火地扔下手里的文件说了句:“记在温敬贤的账上。”

“是。”罗丹吐了吐舌头,才又说,“不过郑太太说,今天晚上是他们银行的周年庆……”

啊,周年庆,不说郑凯文真的都把这个给忘了。

他用手指撑了撑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怎么不愿意都好,他毕竟还是温老头的女婿,这种场面不去不行。

“我知道了。”

“那我给您安排车,七点合适吗?您是要从家里出发还是直接从公司走?礼服是用上次的……”罗丹一边问着一边低头在小本本上详细记录着,做完了功课才退出办公室。

郑凯文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地舒了口气。

窗外的天气还是很好,好得像是要故意跟人作对似的,郑凯文眯了眯眼睛,转过椅子翻开了桌上的文件。

温静怡大概是在下午三点左右来的,那时候郑凯文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温大小姐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架势十足地翻着文件,看见他进来了也没打算起来的意思。

“想帮你哥偷点商业机密吗?”郑凯文放下手里的会议资料,站在桌边看着温静怡。

“我连寰宇的账号都能封,还在乎你这些东西。”温静怡一脸不屑地把手里的文件扔回到了桌上,转了一下椅子说,“我就是来提醒你,今天我爸也会来。”

温老先生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连续几年没出席过银行的周年庆了,所以郑凯文听到的时候,确实略微吃了一惊。温静怡也看到了,挺满意似的笑了笑站起来说:“银行最近多了几个大客户,我爸想今晚亲自招待一下,你不要迟到。”

郑凯文低头笑了一下,温静怡突然有些生气,眉头一皱问了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了。”郑凯文回到温静怡刚坐过的椅子边坐下了,低头翻了一下文件发现温静怡还站着,不禁抬头看了看她。温静怡猛地一扭头,哼了一声拉开办公室门走出去了。

郑凯文想,温敬贤说的是对的,他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太喜欢他罢了。

郑凯文没办法告诉温静怡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她结婚,更没办法跟自己解释这件事,所以他这么多年了都不会去想,只希望这一切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算了。

但温静怡却并不是这么想,她是真的喜欢他,也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等同的爱。但这不可能,虽然即使两个人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温静怡也还是会惦记着让她哥哥给寰宇注资,但郑凯文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了。

酒会订在老地方,私家别墅的后院里架着花棚和长桌,大厅的门都开着,客人们在灯光中影影绰绰,衣香鬓影间都是欢声笑语,但那声音却使人厌烦。郑凯文觉得很累,从酒会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揍过一顿似的,坐上车的时候骨头都是酸的。

“真的不和温小姐一起走?”阿昆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后面的郑凯文,他到现在都还是保持温小姐的称呼,大概是知道郑凯文也并不曾把温静怡当过妻子。

“不用。”郑凯文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知道在酒会这种场合温静怡总是娴静稳重的,所以即便他最后甩开她离场,她也不会像街边泼妇一样大吵大闹,但事后就说不定了。

“走吧。”郑凯文看阿昆还有犹豫,又吩咐了一次,阿昆才发动了车子。

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看似很华丽,但其实很无趣。认识的人相互吹捧,不认识的人互相拉拢,不过是等着有机会彼此利用,追着利益的绳索往上爬。这种成人世界的游戏郑凯文当然懂,也玩得得心应手,只是在这样的冰冷虚幻的时空里待久了,想回到真实而温暖的世界时,却发现并没有出路。

四周都是虚空的,让人觉得没有着落。

“要我送您上去吗?”阿昆把车开进公寓车库,回头看了看郑凯文。

“不用。”郑凯文推开车门下了车。

公寓这个时间只有观景电梯还开着,站在上面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他记得以前梁洛心很喜欢看夜景,她说过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尤其是在夜里,就像星星,能指引人找到方向和希望。

但郑凯文一直都不知道,那些星星会如何指引他,而她也不会再告诉他了。

走出电梯的时候郑凯文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穿越时空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一样,虽然还是虚空的。他伸手松了松领带,正打算摸门卡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走廊里的感应灯暗下去的时候,他看到门缝下有光。

公寓的安保很严密,不会有陌生人随便出入他的公寓,能在这个时候来他公寓的,除了温静怡没有别人了。郑凯文皱了皱眉头,收回门卡打算转身,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刷开了门。

有些事一拖再拖总不是办法,也许是时候说清楚了。

郑凯文推开门,正打算迎接温静怡迎头暴喝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她说:“你回来了。”

声音恬静而温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那紫色眼睛里的光。

周雅瞳手里正拿着碗筷,看到郑凯文进门也是觉得突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说:“我煮了点粥,吃吗?”

郑凯文松开握着门把的手,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了。

“你……你怎么……”郑凯文走进屋,看到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几个碟子,都是小菜,还冒着热气。

“公寓的门卫好像认识我,我跟他说我来找你,他就让我进来了。”周雅瞳打开了电饭煲看着郑凯文,“喝粥吗?”

“好。”他正好也觉得饿了,酒会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吃,一肚子都是冷食冷酒,让人觉得全身都是冷的。郑凯文摘了领结在料理台边坐下来,看着桌上的小菜出神。

他很久没有回家了,家里阿姨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他都记不清了,不过因为爸爸身体不好所以饮食一直都比较清淡。他有时候觉得没胃口,回去也不怎么吃饭,这种家常菜,是有多久没见到了。

“你说……门卫认识你?”郑凯文接过周雅瞳递来的粥,隔着碗都能摸到温度,让人觉得心里都是暖的。他低头喝了一口,粥里放了干贝和调味品,虽然不多但很清爽。

“嗯,说是见过我。”周雅瞳把筷子放到郑凯文面前的筷架上,“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按我以前的习惯做了。”

有时候保安太会讨喜也不是好事,郑凯文苦笑,他们大概是把周雅瞳当成了以前的那些女客。

“你特地来煮粥的?”郑凯文夹了一筷子芥蓝放嘴里。他其实挺喜欢吃蔬菜的,但外头炒的菜油太大,他吃不惯,家里阿姨做的又几乎是水煮的,他也不爱吃。

他挺意外周雅瞳有这样的手艺的,以周雅瞳的长相来看,她更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

“我本来想来谢谢你的,但你秘书说你去参加酒会了,我想你回来应该就会直接来这里,所以就来这里等了,等得有点无聊就去买菜来做了。”周雅瞳夹了一筷子芦笋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以前允轩巡逻得很晚回来,我们都会出去吃夜宵,但外面的东西吃多了不好,还很贵,后来我就在家做了。”

郑凯文低头喝着粥没说话,碟子里的小菜有一样是炒鱼片,鱼片切得很薄,看得出来周雅瞳厨艺很不错。

“你学过做菜?”郑凯文嚼着鱼片问,鱼片里连骨头都没有。

“没,其实是允轩比较会做菜,我跟他学的。”周雅瞳笑了笑,“他吃东西很挑剔,做得不好吃就一口都不吃。”

郑凯文也笑了笑,低头吃东西没再说什么。

电饭煲煮的粥他喝了有一大半,没砂锅粥那么香但也很好吃,吃完了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周雅瞳正要收拾东西,郑凯文过来拉着她说:“不用,明天保姆会来收拾,放着吧。”

周雅瞳看了一眼水池里的碗,拿手巾擦了擦手说:“那我把粥放到冰箱里吧,明天喝不完就要倒掉,放太久了不好。”

“好。”

“我还买了点水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买了一点。”周雅瞳拉开冰箱的时候,郑凯文确实看到了里面放着的橙子和苹果,感觉这个买了好几年都没物尽其用的冰箱要感动得流泪了。

“我无所谓,”郑凯文随手拿了个橙子出来,“我剥给你吃?”

“你会?”周雅瞳笑了笑。

“切开就行了,这有什么不会的。”郑凯文拿了水果刀在砧板上把橙子一切四份,咬了一口都是汁水。周雅瞳抽了两张纸巾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下去,半天才说:“嗯,好甜。”

“挺难得,”郑凯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橙子,“感觉我几百年没在自己家里吃过饭了。”

周雅瞳扔掉手里的橙皮说:“你要喜欢,我下次再来。”

“那好。”郑凯文笑了笑,也扔掉了手里的橙皮。

郑凯文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都是橙子香,周雅瞳正站在窗边往下看:“我该回去了,不然他们该等急了。”

“我送你下去。”郑凯文拿了外套穿上,周雅瞳刚要说话,郑凯文却又说,“他以前都送你的吧?”

周雅瞳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阿勤他们已经在楼下车里等得快睡着的时候,周雅瞳终于下来了。几个人急急忙忙从车上下来了,周雅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等那么久,不好意思。”

“没事。”阿勤看了跟在周雅瞳身后的人一眼才说,“周小姐,现在回去吗?”

“嗯。”周雅瞳点了点头,转身朝郑凯文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他会带你兜风吗?”看着周雅瞳上车,郑凯文跟了上来。周雅瞳扶着车门站住了,想了一想才点点头。

“那我明天下班来接你。”郑凯文说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阿勤几个人,目光转回到周雅瞳身上的时候问了句,“可以吗?”

“好。”周雅瞳笑了笑,矮身坐进了车里。

阿勤推上车门,抬头看了郑凯文一眼,不过郑凯文并没有看她。

郑凯文看着周雅瞳坐的车开走了才转身上了楼。公寓楼道的灯在开门时亮了一下,而后在郑凯文安静地站了足足一分钟之后,又熄灭了。

阿勤开着车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周雅瞳好几次,一直到周雅瞳转过脸来目光对上了,才急急忙忙扭过头去。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郑凯文是什么关系?”周雅瞳笑了笑。阿勤倒有些不好意思,憋得脸都红了没说话。

“他……”周雅瞳转过脸去从车窗向外看着,“只是想救我而已。”

苏孝全进门的时候周雅瞳刚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愣了愣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了句:“要出去?”

“嗯,郑凯文一会儿过来。”周雅瞳走过去往袋子里看了一眼,“羊羹,你特地去买的?”

“中环那里正好开了一家新的日料店,就顺便买回来了。”苏孝全走进厨房拿了叉子和碗碟出来,在沙发上坐下,“要不要让阿勤送你?”

“不用了,这几天他们老跟着我够辛苦的了,再说过几天就开庭了。”周雅瞳接过叉子叉了一块羊肉放到嘴里,“好吃,跟我妈做得差不多了。”

苏孝全看了看她,没说话,叉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好半天才咽下去。苏孝全放下叉子,盯着盘子里的羊羹说:“上次你说孤儿院要找新地方,找好了吗?”

“郑凯文把教会学校那块地腾出来了,”周雅瞳又叉了一块羊肉咬着,“过几天我就安排孩子们过去。”

“你最近总跟他在一起。”苏孝全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料理台旁倒了杯水,背对着周雅瞳站着没动,“我不知道你跟他怎么回事,我就是提醒你……他不是赵允轩。”

周雅瞳吃完了第二块羊肉,正拿着叉子要叉第三块的时候,动作顿住了。

苏孝全想了一想又说了句:“也代替不了赵允轩。”

周雅瞳没有动,盘子里的羊羹清澈得能映出人的轮廓,她看到自己的脸,有一种说不出� �陌生感。

是,苏孝全说得没错,郑凯文不是赵允轩,也不可能成为赵允轩。

她最近也确实常跟郑凯文在一起,差不多是每天都会见面,具体做什么都不一样,只是那些时间也就这么流逝过去了,也并不让人觉得可惜。

桌子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周雅瞳放下叉子看了一眼来电,也没有接起来,只是拿了沙发上的手袋说:“我出门了。”

“嗯。”苏孝全拿着杯水靠在料理台旁看着她喊了声,“雅瞳。”

“嗯?”

苏孝全转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犹豫了一下才说:“没事了。”

“那我走了。”周雅瞳看着苏孝全,又等了两秒,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孝全端着杯子好半天也没有喝一口,最后还是放下杯子坐回到了沙发上。

郑凯文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周雅瞳下楼的时候看到白色卡宴就知道了,郑凯文自己出门很多时候是开这辆车,就像那次在法院门口。

“来了。”郑凯文没下车,直接从车里给她推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周雅瞳坐了进去,他才问,“先吃饭吗?”

“不用,我刚吃了羊羹,不饿。”周雅瞳系好安全带看着他,“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好。”郑凯文发动车子。

这时候天还是亮的,但这个点儿基本上下一秒也可能天就全黑了,车子在路上堵了一段,开上环山公路的时候终于顺畅了,不过天也黑了,爬到山顶的时候基本已经黑透了。

“来看夜景?”郑凯文把车开到了观景平台旁的空地上,刹住了车子看着周雅瞳。

“是不是很老土。”周雅瞳笑了笑,推开车门先下了车。

郑凯文跟过去的时候周雅瞳已经在山边的围栏旁站了一会儿了,看夜景这种电视剧里都演烂了的桥段其实真的没什么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郑凯文站在这里却并不觉得那么无趣。

“以前允轩常跟我来这里。”周雅瞳伸手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扭头看了看郑凯文说,“这里没有公车,我们都是从山下一路走上来的,冬天的时候特别冷,走不到一半就觉得脸上像被刮掉了一层皮。”

“你喜欢看夜景?”郑凯文有点不明白。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种穷人式的浪漫,团子店里的试吃要两个人分,超市五点后打折的面包,四点就得去排队,为了买一双新球鞋,要省吃俭用好几个月,还得找遍优惠券。

周雅瞳知道,郑凯文不会明白的,但即使他不明白,却也还是很努力地在适应。

“你不会明白的。”周雅瞳转过脸去看着山下琳琅如珠的夜景灯,“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买下任何一幢楼甚至一块地。但我们不一样,别说喜欢,有时候我连想都不敢想。”

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郑凯文低头看周雅瞳,她的耳垂冻得通红。

“但是允轩他想过,他认真想过我们的将来,所以他在孤儿院附近的地方买了房子,但并没有告诉我,他怕我知道以后会觉得有压力,所以每个月他都是自己偷偷在还贷……”周雅瞳抱着手臂拉紧外套,风把头发吹到她的脸上,她也没有去拨开,“但是现在银行把那房屋收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郑凯文低了低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说买一套房,买一栋楼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一直觉得只要有能力就不会被困住。但他现在却发现,即使把整个城市都买下来,也并不能使自己感到快乐一点。

甚至没有吃一口甜橙来的快乐。

“我不是赵允轩……”郑凯文忽然低声说。

周雅瞳转过目光看着他,淡淡笑了一下才说:“是,你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我不是赵允轩,也不可能变成赵允轩,但至少有一点我跟他是一样的。”郑凯文直直地望着她,周雅瞳的眼睛里映出了光,如果不是光线太暗,也许他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脸。

“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可你不是允轩……”周雅瞳皱起眉头,仿佛要望进他眼睛里去寻找答案一样,她又说了一次,“可你不是他……”

“我不是。”郑凯文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可能变成他。”

夜风吹着周雅瞳瘦弱的身形,散乱的长发随着风向后扬起。

“但他已经不在了,”郑凯文略微走近了一步,“也不会回来了……”

周雅瞳没有说话,在郑凯文伸手抱住她的时候,她听到了山顶呼啸而过的风,是那样强烈而迅速,带走原本要落下的水滴。

是的,你不是赵允轩。

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成为赵允轩。

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了那个人,再也不会有了。

周雅瞳低下头,额头抵着郑凯文的肩膀许久都没有出声。

山顶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某种撕裂般的残忍,让人觉得彻骨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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