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得非常豪华,主要摆桌这一项就担当了三分之二还多的浮夸,这主要归功于安和唐磊,阿墨是助燃剂,肖远是放任主义之只要阿墨高兴。这四个人还翻出来两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收在哪里,或者说连怎么来到我家都不清楚的欧式三头烛台,试图营造出一种诡异的守夜效果,被我以食物相胁总算是阻止了,并且强令唐磊走的时候将这两个烛台带回到他那个广袤无边还上下三层附带一个游泳池,风格与之更为契合的别墅,让它与它那些品位同样可怕的同类们呆在一起。
菜品本身没什么章法,中西式都有,因为时间的限制,多半都是看着好看的快手菜。不过既然都自己做了自然要做大家都喜欢的,尤其某人还夹带私货,在源头上不动声色地点了不少菜,酒和饮料是阿墨和肖远带来的,再加上我这里的存货,基本上能满足大家各有所爱地随心所欲。
开场首先举杯欢迎了邵宇哲同志的收编回国,之后才是照旧的谢厨师,按照惯例不管吃没吃总之要先称赞一遍,今天这一遍的称赞来得尤其猛烈,仿佛相亲现场着急贩卖人口的亲属。
我给予鄙视。
晚饭过后阿墨和肖远照例在厨房负责收拾,邵宇哲刚刚参观了我的置物架之游戏区,现在正帮忙帮到底地帮我准备茶水。我则是用冰箱里的酸奶添上水果制作简易的饭后甜点,所幸我们不是每天都这样,否则身材这关就绝对过不了。
“说真的,Uno和龙与地下城符合我的预期,三国杀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意外,飞行棋很经典,但是反人类牌有点超出我的想象。”邵宇哲刚刚参观完我置物架上的游戏区域,对我们的休闲生活给予了一个含蓄的点评。
“为什么,我们看起来不像是会反人类?”阿墨在水池旁轻巧地接话,附赠一个柔和的微笑。
“所以猜猜谁总是赢家。”我隆重介绍余墨女士危险的隐藏属性。
隐藏属性危险的余墨女士背对着我们比划了一个硬汉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姿势。
“这是我们的习惯,”我分装完水果酸奶,把邵宇哲泡好的茶水倒在每个人固定使用的杯子里,也请他在客用里挑了一个他喜欢的,才解释道,“虽然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收集所有能找到的游戏,无论是从网上还是从那些去过的地方,无论是顶级公司精良制造还是适合年龄八到十二岁的……然后用认识彼此那么长的时间把每项都玩过来。有时候甚至在去到一个地方的第一时间就去扫荡他们的玩具店,你要知道,友情有时候也可以是非常疯狂的。”我家地方不大,当然放不下那么多,我给他举例子,“你应该去唐磊那里看看我们组建的乐高大世界和托马斯小火车。”
“拜托请一定让我加入这个组织,”邵宇哲配合地说,他用三只手指郑重指天,“我会通过所有的考验并发誓永远效忠的——无论是否合法。”
“那就从反人类牌开始吧。”阿墨笑吟吟地接话,“从认识彼此的底线开始。”
发完誓就立刻经不住考验的邵宇哲同志乖乖露出一个求放过的姿态,速度把话题岔开,他看了看客厅那边寻找到了一个岔开话题的方向,
“之前听你说唐总和纪安在一起,我还有点没概念,今天看到他们这样,我才有了一点真实感,”他想了想说,“纪安和我印象中的完全一样,丝毫没有变,倒是唐总这个人……确实是不可多得。”
“没关系,你对唐磊的认识很快就会正确起来的,”我中肯地说,这句话倒是接起来容易,我们都是这么一路正确过来的,“不过他们这份感情……”我想着安那个还嫌不够恶心的表达方式,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邵宇哲,“……确实挺不可多得的。”
我把目光转向客厅,安和唐磊已经收拾好了餐桌,正在帮忙铺毯子和摆放靠垫。这也是惯例,如果人太多,我通常会在地板上铺上两层长毛地毯和一堆靠垫,还有一个专门为这种情况准备的矮几。以前过冬的时候还有个被炉,因为太过磨灭意志经我们四人共同商议忍痛封印了。那时我和安、阿墨、罗林,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这样过周末,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裹着被子打一个通宵游戏,看电影,或者就只是聊天,然后直接睡在垃圾食品的包装袋上。
这并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所以我猜地毯上时间残留的味道应该还能接受……不,不能,唐磊冲到阳台上拍打去了。
“你或许可以讲一下他们相遇的故事,配上一段背景音乐,”阿墨把碗盘擦拭干净,递给肖远,由后者整齐到强迫症一般地码放在碗柜里,她毫无伤害性地说,“你可以弹着你的琴来讲述,毕竟这是个值得被传唱的故事。”
“吟游诗人这个行当算是完了。”我说。
其实唐磊和纪安的故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可多得的主要是恶心的部分,而且特别不幸的是,本人在里面小有贡献——虽然作为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有贡献基本上是我难逃的宿命,但仍然,特别的不幸。
那是我刚工作差不多半年多的时候,那时纪安的料理店才刚刚支起来,我也还处于被我这群“生活”逼着去研究饮食文化的初级阶段。公司附近有一家不大的书店,虽然也同时兼营文具和咖啡,但看得出来只是生存手段,店长饱满的爱意终究还是在书上的。书的数量虽然不多但种类铺得很开,内容又选得极其用心,所以总是能在这里翻到些意外之喜,我一般没什么事吃过午饭都会习惯性地去那里晃一晃的。
所以那一天真的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除了四本一套但永远缺货的第三本日料进阶终于出现了,我急于伸手去拿,然后手指尖就这样恰好地碰上了另一只目的同样并且更加狂热的手。虽然这个画面看起来很像是某种类型电影电视剧动漫言情小说的开头部分,但可惜的是那只手白皙修长细腻柔软,一看就知道跟我相同性别……当然这个画面也可以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开头部分……顺着看上去我才发现原来对方是总经理的第一秘书,当然这番相认主要还是归功于彼此脖子上挂着的工牌。
那时我新鲜人初来乍到,天天跟着现在已经说走就走的陈总监跑外场,毕竟陈总监的教学理念是看资料一日不如奔跑十里年轻人就是要躁起来——现在看来太躁了确实对心脏不太好——所以除了长期坐镇的部门助理,这半年时间,我连自己部门的同事也才勉强认个大概,更不要说总经理大秘这种连办公室都比我们高几层的级别了,平时根本没什么交往的机会。
然而那本书偏偏是书架上的最后一本,我俩也就装模作样地互相客气了半天,最后当然是秘书小姐拿下,论地位论资历职场新鲜人还是更愿意向所有人示好的,客气完了也不适合马上分道扬镳,自然就讨论到大家“共同的爱好”上来,我也就顺便给安的日料店做了做宣传,拉了拉客人。只是没想到秘书小
姐真的大驾光临,还带了秘书室的其他小伙伴,来过以后都对安的店赞不绝口,而且和公司的距离合适,氛围也很安静,虽然规模还达不到招待大客户的标准,不过用以非正式的单独会谈还是相当合适的。
然后作为大老板的唐磊第一次去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于那天我刚好在店里蹭厨房,所以目击了唐磊当时的表情,也因此得出来他一定印象很深刻的结论。
我们公司的饭补是直接打成钱发在工资里的,公司大楼负二层是员工食堂,价格相对便宜,如果需要可以自己去充饭卡。这对午餐喜欢自己带便当的同事也相对公平,而且周边餐馆林立,外卖遍地,还有便利超市,中午饭吃得算是相当灵活。出于明显的原因我一般都是自己带饭,之后受安的拜托,有需要的时候也会顺带一份给唐磊。
这是个历史残留问题,唐总工作忙、应酬多,年轻的时候又过得比较风流,猛然转性,搞得肠胃反应不过来,压力就很大。安心疼他,但是无论怎么尝试,无论多么努力,她的烹调试验都是以失败告终,我只好当她的枪手。后来大家混熟了,那两只也启动老夫老妻模式,安主动承认了错误才知道唐磊其实早就猜出来了。唐总果然是干大事的人,看到的不是安说谎骗他,而是她对他的关心和做出的努力。这部分情节的发展还挺小粉红的,作为朋友我甚感欣慰,但也就欣慰了那么两秒钟左右,两人就手拉着手开开心心提着菜来我这里蹭饭了,至于便当,做一人份和做两人份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这是后来才发生的事了,那时我做的最多的还是在有闲的中午去安的店里蹭厨房,家里材料有限,尤其头天一忙就没空采购,还是专业的厨房适合用来煮有趣的食物。安喜欢吃我做的东西胜过她店里那位地位高于一切的厨师,毕竟有感情的加成在里面,所以一般她在店里的时候我都会做两份和她一起吃。
那几天我刚好在研究一本如何放开思维挑战传统菜式的概念性烹饪教学书,脑洞开得有点大。不过总归是第一次尝试挑战自己的想象力和能力,基于巨蟹座的人设还是有点微妙的保守的,所以我特意旁敲侧击打听情况选了个安晚归的中午,还做了两道极其普通的菜式掩盖了一下,那次的创新是在一道翻花样的汤上。
所以竖了这么大一面flag,不出问题简直不符合常理,而且不出在这小碗汤上简直不符合大宇宙定理。
真的是很小的一碗。
因为都是朋友,所以我和安店里的厨师和服务生混得都比较熟,又不小心凭借着做料理的手艺树立了崇高的个人形象。为了维持我这一点点的没准其实并不存在的虚荣心,踏着一旦失败就毁尸灭迹的悲情路线,我把这小小一碗汤举重若轻地藏在配菜中端上桌,打算趁着安还没有回来之前偷偷地细细品尝。
然后就在我的舌尖马上就要碰到汤的时候,安就这么命运性地突然出现了,伴随着她仿若轻功一样的身姿和“啊啊啊暖暖你做了新东西居然敢独享”的哀号声,她的禄山之爪就抓上来了。
不管此时什么人鬼神路过此地都能替我作证,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以致我一个华丽地甩手,这碗汤就开始在空中画弧线。
而且因为吓得太跳脱,于是甩得也就格外用力,加上碗真的是太小了,以至于在离心力的帮助下在空中翻了这么多圈居然愣是一点没浪费。
然后镜头转向,此时唐磊正好和他的客户走了进来,在当月明星服务生筱筱的带领下找了一个后续来看简直是打哪儿指哪儿的位置正准备坐下,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声于是他就条件反射性地回头看了。
我以前是校篮球队的。
我是说,那碗汤很精准地扣在了唐磊的脸上,精准极了,全在他脸上,一点都没浪费。
而眼睛追随着汤的轨迹一刻都没离开过的安就笔直地向着他,或者说,向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惊世骇俗地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我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感动,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珍惜我做出来的东西……但我此刻宁愿不认识她。
但是显然不可能,因为她舔完以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扭过头看着我,像对待每一道我做出的菜一样,极其认真的说:“非常好,就是有点咸了。”
“他出汗。”我惊讶于自己的第一反应,事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担心自己是不是和纪安一样有病。
“他?”安又把头扭了回去,看向那个被他当成盘子的生物,回想了一下自己干了什么。
“你居然敢占我便宜?!”一拳就挥了上去。
我猜她一定是没想清楚。
于是他们就这么相识了,还有我。
我后来想起来那张盘子……我是说那个人是我老板……还是最大的那个。
他后来知道我是他默默无闻的一个新鲜手下……我是说员工。
在之后我对他的认识从高层终极Boss一路跳崖来到正确水平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只要我做饭,他必然会强烈要求做那道汤,说是让我将此事铭记于心,以后好任劳任怨。
毕竟说到底那碗汤是我扔到他脸上的。
……能保住工作我就已经足够铭记于心任劳任怨了好吗。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不敢深想,安说她对唐磊是一见钟情……我一直没敢问她的第一眼是哪一眼。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现在。
现在唐磊喝我的汤喝得一脸让人鄙视。
鄙视鄙视鄙视……
“鄙视的部分太多了。”唐磊强行挑毛病,非要指点一下我的传唱工作。
“那是副歌部分,副歌部分全靠重复。”我面不改色地说。
“不过弹琴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邵宇哲好奇地看着我手上的尤克里里,“这把琴看起来很旧了,你弹了很久了吗?”
“你关心的只有这个部分吗?”安又把她的嘴唇弯成两个不怀好意的小波浪,感觉那条用来做比喻的鱼快被她舔干净了。
我突然就恶向胆边生。
“这可是正宗的夏威夷小吉他,”我说,“夏威夷本地产,还记得前年我们去那儿玩的时候,有一个那里的年轻人对安一见钟情的事吗?Neal,二十岁,喜欢冲浪,皮肤晒成深麦色,自称眼睛蓝得像夏威夷晴空的那个,还记得吗,他天天背着这把相思木的小四弦给安唱情歌,通常一曲没完就被唐磊打跑了……”
“引以为豪的战绩。”唐磊沾沾自喜地插话。
我憋着不理他。
“就是那个时候,我在一边听着倒是喜欢上了尤克里里这个乐器,就求他教我弹琴,他为了分散失恋的伤痛就答应了我,短短几天时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师徒情谊,后来临走的时候他就把他的琴送给了我,这些是你们知
道的,”然而后半段的故事就只有天知地知我知Neal知了,我觉得这个时候就很适合拿出来娱乐一下人群,我还不忘弹起我第一首学会的曲子营造了个氛围,“事实上,当他把琴交给我的时候曾经拜托过我,原话是,‘请务必代替我,天天给美丽的女神弹奏这首情歌,只要这把琴在吟唱,就像我就在她身边一样’。”
我得意的看着唐磊,所有人和我保持着目光的一致,就连安也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而男主角也不负众望地陷入了表情阴暗的思考中,我毕竟怀抱了把乐器,于是手动帮唐总加了点音效。
“这么说这个声音就是败犬的远吠了?”唐总表情阴暗地冲我一伸手,“给我弹得响一点儿!”
安嗷的一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的琴咵嚓一声就落在了地毯上。
“看来那些用来伤害老板的储备是派不上用场了。”邵宇哲倾斜身体靠了过来,故意压低声音对我说,分明带着坏心眼,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他越过我,顺手拿过我的琴,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在他手指间流淌出愉悦的声音。
“对了,我记得你以前弹过吉他,”安挂在唐磊身上抽空对邵宇哲说,然后有点不确定地看向我,“是高二运动会那次吗,他们几个男生围在球场的看台上假装开演唱会,总共只能弹下来两首歌,就商量着放弃学业,组个band浪迹天涯什么的,被路过的教务处主任用播报比分的广播训了半个小时……那次吗?”
邵宇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眼底有光点,似乎也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荒唐往事,嘴角始终弯着一抹笑,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青涩感,恍惚间,好像还是高中时代那个意气风发的懵懂少年。
而我,则是那个站在台下,始终在瞻仰他神圣光辉的路人甲,明明吉他的音准节奏都一塌糊涂,但是他一开口,那嗓音就足以将我溺死在里面。可这个话题……应该说有关于回忆的话题,我都不敢插嘴,害怕露馅,害怕一旦打开了这个话题的封印,那些被我小心翼翼埋藏好的陈旧心事又会抑制不住地从我的语言动作神态里流溢出来,一发不可收。
“男人的浪漫。”肖远却难得地开口,他伸出手,唐磊也强行凑热闹,三个中二病心领神会地碰了碰拳头。
“所以现在该你了。”余墨说,看着邵宇哲。
“该我什么?”他不解。
“你拿过了琴,所以该你讲些值得传唱的故事了。”阿墨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表情带着些许未加隐藏的深意,“这是友情之间的另一个传统,关键点在于,讲得不好会被杀掉。”
“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个传统的……”我试图阻止点什么。
“刚刚。”阿墨脸不红心不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没有缓冲的余地?”邵宇哲倒是笑笑的样子,看起来并不介意。
“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关于爱情的故事可能会有一点点加分。”阿墨露出略微欣赏的表情,和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然可能只是一点点。”
“非常慷慨。”
“所以你在英国有过女朋友?”安倒是单刀直入,直接问他。
“我在英国生活了将近六年,从读书到工作,如果说没有尝试和什么人交往过,就显得有些太过虚伪了,”他坦率地说,“只是……可能现实的情况要比听起来复杂得多。”
我们沉默着,各自解读了一会儿。
“是胜在数量的那个意思吗?”唯有阿墨丝毫不受动摇,依旧是标志性的温和微笑,柔声地问。
我把茶水呛到气管里了。
“不,完全不是那个意思,”邵宇哲失笑,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关心地询问,我很艰难地摆了摆手表示还不需要医疗干涉,他才继续说道,“事实上刚好相反,我刚到英国的时候,状态其实不是很好,一半是因为陌生的环境,一半是因为家里的事,有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都不太愿意跟人交往,直到后来我开始在我姑姑经营的画廊里帮忙,这种情况才渐渐有所好转,”他停了停,我的心跳变得有些快了起来,几乎怀疑坐在我身边的人都能听到血液飞速撞击在血管壁上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在画廊里遇见她的,Alicia。我只知道她叫Alicia,是附近艺术院校的留学生,比我低一级,当时正在写一篇期末论文,我注意到她是因为每个周末她都会来这里,独自一人在角落的地板上写写画画一整天。后来她告诉我她是在观察那些来画廊的人,我们聊了那些人,然后就这样认识了。第二个星期她请我喝下午茶,第三个星期我请她喝咖啡,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惯例,我们会分享一些看法,不涉及具体信息地谈论遇见的人和经历的事,但只在画廊见面,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听起来还挺……浪漫的。”阿墨有些不确定地说,“什么叫做就只在画廊见面?”
“字面上的意思,”邵宇哲想了想,说,“没有其他联系,也没有约定,我在那里工作,她知道我在那里工作,我想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在各自生活里都有些找不到出口的问题,和身边熟悉的人反而不太能够表露出真实的自我,而这种互不相识但又不是完全陌生的关系,不用顾忌太多,或许更加轻松一些,也更加容易一些。”
“那后来呢?”
“其实没有什么后来,”他无奈地说,“我们都尝试过,尝试交往,尝试离开那种与现实隔离的相处方式,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各有各的问题,都有放不下的事情,所以到最后谁也没真的做出什么改变。只是她比我更加聪明一些,也更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所以她选择在毕业之后回国,而我选择接受Allen给我的那份工作,留了下来。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
“但你现在回来了。”我脱口而出,有些后悔,却还是问了出来,“是因为她吗?”
“我回来,是因为那些放不下的事,我决定不放下。”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说着句话的时候直直地看向我,露出一个止步于此的浅笑。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坚定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我只是感到舌尖有些微微地发干,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更宁愿听胜在数量的糟糕玩笑,而不是这样一个,就像是某个爱情故事会有的开场,就像是多年以后,别人问起你是如何遇见你的灵魂伴侣时你会用的那种开场。
我因为自己想象的画面无法抑制地难过起来,但比起关于他会和别人在一起,更让我难过的是,好像我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擅自喜欢上爱情故事的男主角,又擅自伤心难过的、再普通不过的自己。忍受着平凡,然后默默等待着内心的悸动过去,甚至鼓足了一生的勇气去告白,内心也认定了会被拒绝的那个自己。
明明好好地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