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四送亲回来了,因为黎一和黎二还要留在蛇族办事,所以黎四自己先回家,同船来的还有一位瘦骨嶙峋的蛇族老先生——周谈。
狐帝几年前就开始邀请周先生来族里开课授徒,前前后后礼物送去好几车,诚恳的书信写了一打有余,奈何周先生教学质量有口皆碑,学生成材率高,导致生意很好,一直不得空。几个月前周先生过十三万整寿,席上乐过了头多喝两杯,不幸染上风寒,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大夫建议去气候湿润的地方调理调理,去青丘狐族正好。
周先生摸摸自己没剩下多少斤两的老骨头,觉得还是老命要紧,于是应了狐帝的邀请,随来蛇族的黎四一起回来。请周先生,狐帝本来为的是黎一黎二的修炼的方法,而且他们老大不小了,都快成亲了,但经过臧氏和李氏的深刻教育后,他觉得好的师资力量就不要浪费,于是恭敬和周先生商量一番后,觉得四哥儿五哥儿也都不小了,剩下的女孩子早听晚听都一样,就又加了一笔束脩,把其他也算上,当做旁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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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水仙阁
“周先生学问极好,虽年纪大了些,却是出名的才思敏捷,教育人十几年,于修炼之道最是明白,你要好好求教,不可懈怠!不许仗着自己有些许知识和修为,就招摇傲气,教我知道了,立即打断你的骨头!”李氏很担心黎七又瞧不起周先生,便“教育”了她一通。
黎七皱了皱眉,说:“哎呀,阿娘,怎么又有人来上课,几百年前不都上了一次吗?”
“人家上一次是突然得了急病才走的,狐帝这次好不容易又把他求来!”
话说这黎七别的倒还机灵,偏只痛恨书本,被日**着方学了几个字,根本不能和整天吟诗作赋的黎九比,想到这里,李氏神色一敛,道:“狐帝说的对,不是要你们学怎么修炼,成仙成神这些个虚浮东西,而是学些道理才是正经,这样咱们妖将来掌家管事也有一番气派!”
李氏笑道:“九丫头在我跟前日子短,我也疏忽了,还是臧氏周到,特意从自己的屋里翻出一块上好的玉料,送了翠宝斋请当家师傅亲手雕成了,我瞧着极好,玉色温厚,质地润泽,手工又精细又漂亮,瞧着比六丫头八丫头的还好,我说到底是臧氏,拿出手来的东西就是一般的好!”
李氏训完话,黎七就阴沉着脸回了闺房,一脚踹翻一个乌木如意小圆墩,然后扑到床上,用力撕扯着锦罗缎子的枕头,后头李氏跟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骂道:“死丫头,又发什么疯?!”
黎七嚯的起来,大声道:“六姐姐抢了我的玉锁也就算了,那是杨娘有本事;凭什么连黎九那个小丫头也越在我的前头?我还不如她!”
李氏一把扯住孙女的胳膊,拉着在床沿坐下,点着额头骂道:“你阿爹不是后来又给补了一个玉锁吗?玉色只在黎六那个之上,你个没知足的东西!小九那个是臧老太给的,臧氏现在多威风,你自己不愿去如意堂,怪的了谁?”
“怎么?我还得一天天去讨好那个臧氏?”黎七说道。
李氏一巴掌拍在黎七背上,骂道:“你个没心眼的东西,我咱么自己人,说的都是贴心话。而且,越是大户人家,越不能让人家说闲话,女孩子没嫁时都是一般的对待;倒是你,成日头争风要强,自己却又没本事,讨不得你阿爹的欢心,你学不得你大姐姐也就罢了,也学学小九呀!”
黎七闷着不说话,想起一事,道:“阿娘当初不是说臧氏没什么可巴结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是金又是玉的?出手这般大方。”
李氏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劝孙女,道:“你这孩子也太不容人了,你九妹妹这般从不与你争闹的,你竟也容不下,偏又没什么手腕,将来怕是要吃大苦头。不过说到底,你又何必与她们争?现在忍忍,将来必然嫁的比你大姐姐好,过的比她们舒服,眼前闹什么?你又不是最小的,你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你可不能像小八一样胡闹,没的惹你阿爹不喜欢,就算装,你也给我装出一副姊妹和睦的样子来!”
黎七似有些被说服,艰难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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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甘泉阁
第一天上课,四个姑娘也来了,因为要听狐帝的话,个个都换上了朴素点的衣服。黎一和黎二没来,因为他们都把媳妇领回来了,便没来。黎四和黎五坐在最前面一排,两个少年都身姿挺拔,第二排的四个女孩子也都秀气知礼,一举一动颇有规范,虽年纪还小,其中两个已隐隐露出一副美人坯子来。
黎八:“阿爹不是说今天外族的也要来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黎七:“小丫头管这么多做什么,只管待着便好。”
黎六:“小七小八,听说阿爹大人可是收了外族很多好处才同意外人来的。”
黎五:“谁让周先生这么厉害在修仙晋升之道呢。”
梨九觉得自己被遗忘了,但是三万年了,她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她也想着和他们一起,正想着说些什么,剩下的人便来了。
只见四族的人都来了,人中有锦鲤族的无尹(大殿下)和无忌(二殿下);蛇族的公孙孋(四帝姬),公孙莣(五帝姬),公孙彠(七殿下);龙族的敖曈(大殿下),敖请(二殿下),敖薼(小殿下);毕方族的百里芳鳜(二殿帝姬),百里荣轩(三殿下)。
黎九看见这么多人,不禁想:这下子族长大人得收了多少好处。
当黎九看见敖曈时,心头一颤,闷闷的,至今还没找机会和她的曈哥哥谈谈龙角的事情,看见百里荣轩的时候,心头更是一颤,心想男人都是骗子,一点都不信任我。想到这里,便决定不理他们了。
公孙莣见到黎九的那一刻,目光便有点暗淡了。
周先生说说是这堂课先用凡人在平时上课的规矩,就是磨墨添纸,当一把凡人。周先生规矩大,不许服侍的人进来,于是磨墨添纸都得自己来,其他人都还好,可是公孙彠到底年幼,小小的手墨锭都握不稳,又恰巧坐在黎九背后。
黎九听见后边不断发出慌乱的碰撞声,觉得应该拔刀相助,趁周先生不注意,迅速回头,把自己磨好的一砚墨和后桌上砚台利落的调换了一下,真是集干脆与轻巧与一身的完美动作,周先生抬头,黎九已经坐好,悬腕磨墨,很认真很专注的样子。
周先生小眼睛闪了闪,继续讲课;黎九松了口气,这时,背后传来细细的男孩声音:“谢谢姐姐。”
‘姐姐’这词让黎九为之一振,这词对她还是有点生疏的,话说自己好像还没有弟弟妹妹呢。不过让黎九很是兴奋
黎九没有回头,只点点头,表示收到。
因为这份友情,第二天公孙彠来甘泉阁请安时,在门边上偷偷拉住黎九的袖子,扭动小身体拱着小拳头道谢,然后嗫嗫嚅嚅了半天,黎九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公孙彠,觉得这个身高比例十分令人满意,尽量摆着姐姐的架势,耐心而又温柔道:“弟弟什么事?尽管与姐姐说好了。”
公孙彠受了鼓励,才结结巴巴把意思说明白,他长到四百岁了还没启蒙,听周先生的课纯属听天书,既难熬又羞惭:“三哥哥……以前教过我几个字,后来他说要闭关修炼,我不好烦他……姐姐,我……”
他少见人,又胆小,说话也不利索。
黎九知道了公孙彠的意思,置身事外与助人为乐,何者才好?一转眼,正看见公孙彠抬着一张畏缩的小脸,满面都是期盼渴望之色,却又小心翼翼的隐忍着,生怕受拒绝。
黎九忽起恻隐之心,朝里头看了看,见狐帝正和臧氏说话,想想离上学还有些时间,便领着公孙彠进了九灵殿,往一张雕花梨木条案翻了翻,找出一本描红册子给他,柔声道:“这是臧氏给我学字的,这本我没用,还新着呢;给你你先练着,你年纪小,不用着急,每天只需学十个字便是个聪明的了。以后每日上学我都指派给你几个字,正好咱们前后座,你一边听周先生说课一边把字给记熟了便好,如何?”
公孙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拼命的点头,明兰看他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不禁想笑,但想到要摆姐姐样子,便收敛了一点,想起黎七被四五个大人哄着听课的样子,忽然有一点心酸。
黎九说:“公孙彠,不如以后我们便以姐弟相称。”“好好好!”公孙彠再一次拼命点头。
“小彠!”
“九姐姐!”
这天她当场教了公孙彠三个大字,示范笔画的起始收笔,小彠瞪大了眼睛看,鼓足了劲儿一一记下,然后在上课时照着描红本子写字,描完了红,还在宣纸上来回的练习,待到下课时,黎九回头去看,那三个字已颇有模样了。
黎九笑了,说:“小彠真棒。”
黎九本以为小孩子没长性,哪知这以后,公孙彠每日请安都早来半个时辰,趁请安时来找黎九学字,偏黎九是只贪睡的狐狸,每天都是掐着时点起床的,多少次故包儿几乎要往她脸上泼水了才肯起床,这下真是要命了。
“九姐姐,对不住,都是我来早了,我在外头等你好了……”公孙彠知道黎九还在床上,站在门边顿住了脚,惶恐的连声说,小身子转头就要跑,被小春一把搂住,领着站住,谴责的往床帘里看那巴着被子不肯放的黎九,加上床边的彩儿苦笑着,脸盆架边的故包儿眼睛眯着,黎九头皮发麻,老实起床。
一个四百岁大的小豆丁,正是贪睡懵懂的时候,小彠却有毅力天不亮便起床来学字,黎九想起自己四百岁时,哪里像这孩子一样?黎九想:这孩子要是个独子,那父母不得笑开花了?
“记住了,笔画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起笔要逆锋,收笔要提气,捺撇时要慢慢提起手腕子,笔锋才好看……头正、身直、肩平、臂开、两足安。胸离桌子一拳远,手离笔尖一寸远,眼离本子一尺远。”
故包儿见了黎九这副小老师样,偷偷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