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和林七稍微坐了片刻,到底还是记挂着陆云,便同林谨容告辞:“四姐姐如果没有其他事,还是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吧?五姐不去,你也不去,那可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好,我送你们出去。”林谨容并不正面回答,却也不得罪她们。自三房从清州回来,老太爷言明不许公中做生意,各房妆奁自理之后,非常明显的,家里人待三房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她或许可以把双胞胎的这种热情视为二房对三房的示好,只要是示好,她来者不拒。
待双胞胎走后,林谨容坐着默然想了一会儿,叫来荔枝道:“你去安乐堂,就和龚妈妈说,黄姨娘有点不舒服,让她请太太回去。不管什么事,让太太都不要掺和的好。”
荔枝点了点头,应命而去。
林谨容略略收拾了一下,让桂嬷嬷取了盒糕点,命樱桃捧了,往黄姨娘的住处赶去。按她的想法,林玉珍应该是请托陶氏替陆云向吴家保媒——虽然前世的时候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她也不知那时林玉珍究竟有没有替陆云向吴家提过亲,但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很明显的,就是冲着吴襄去的。
试想,以林玉珍眼高于顶的性情,陆云官家女公子的身份,怎可能看上陶氏替他家保媒?怎么也该是知州夫人那样的人才对。所以,能让林玉珍拉脸找上陶氏,就只有和陶氏有着拐弯抹角亲,貌似关系还不错的吴家而已。
以她前世的经验来看,陆云、吴襄这两个人是没成的,陆云自有其归宿和人生,虽然她不知道事情到这一步是否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她还是认为,无论成与不成,陶氏都不应该掺和这件事。谁知道林玉珍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到得黄姨娘的屋子外头,但见往常把风的粗使婆子也不见了,冷冷清清,关门闭户的。林谨容便朝樱桃抬了抬下巴,樱桃跟她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颇机灵,当下便扬声笑道:“枣儿姐姐,你在么?”
门这才无声地开了条细缝,枣儿探出个头来,一时瞧见了站在秋阳下的林谨容主仆,不由暗暗诧异,忙将门掩了,出来行礼道:“奴婢给四姑娘请安。姑娘这是?”
林谨容微微笑着:“听说姨娘不好,我来看看她。”也不等枣儿去回禀,就径自提步往门前走去。
枣儿赶紧追上去:“姑娘,怕过了病气。”
林谨容头也不回:“不怕。”黄姨娘虽然闭门不出,号称病了,但实际上,她们都是知道黄姨娘不过是因为脸肿了,不敢出门而已。她不进黄姨娘的屋里去,怎么把戏唱完呢?虽然未必会有人来追究,但也得认真敬业做全套不是?
到了门边,黄姨娘蓬着头发、黄着脸迎了上来,林谨容问了句好,就让樱桃把糕点放下,和惴惴不安,莫名其妙的黄姨娘谈起了天气。
安乐堂里,林玉珍捧紧手里的茶,笑盈盈地看着陶氏:“三嫂,你不会不答应做这个媒人吧?我思来想去,除了你,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老太太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林玉珍。请谁保媒不好,偏要请陶氏?陶氏那张嘴那脾气,能成么?且她二人平日里关系就不好,陶氏去捣乱还差不多。这是怎么想的?
林玉珍只作看不见,只盯着陶氏看,等陶氏回话。她又怎会真要陶氏去保媒呢?陶氏够格么?先下手为强,无非就是想当众告诉陶氏,这门亲事是她替陆云相中了的,谁也别想动心思。她先说的,她就不信陶氏敢明目张胆地和她抢。
陶氏被林玉珍看得很有几分恼火。她虽然早就猜到林玉珍看上了吴襄,但在一旁看笑话和自己被强拉着去丢人现眼是有本质区别的。她早前和龚妈妈商讨过,又背里试探过吴氏,果然吴家是没有在本地给吴襄随意结亲的意思在里面。用吴氏的话来说,吴家上上下下都对吴襄充满了期望,总希望他能走得更高更远,光宗耀祖,又怎会羁绊住他的脚步呢?让她去和杨氏说这个,那不是自取其辱么?自取其辱不说,还坏了两家的关系,日后不好见面。
她本可以提醒林玉珍,却觉着不值得!且林玉珍这德行,也不会认为她是好心,这保媒一说,指不定也是不安好心的,若她真要去保媒,林玉珍能放心么?联想到上次吴家设宴待客时林玉珍母女那猴急样儿,再想到她们马上就要吃个现成大亏,面子里子统统丢个干干净净,陶氏不但消了气还有些好笑了,于是话也说得漂亮好听:“两个孩子家世相当,才貌般配,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可我笨拙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本事,去做这个媒其实不合适。依着外甥女儿的容貌家世,还有吴襄那孩子的才情,怎么也得请个能干会说的官夫人去保媒才体面。”
难得陶氏把话说得如此好听,可林玉珍见她不气不恼反而还有些开心的样子,就有些疑心,于是把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放下:“三嫂你还不会说话?刚才推脱的这个话就说得滴水不漏。你觉着官夫人保媒好,我却觉得亲戚保媒更亲近。谁都知道你娘家嫂嫂就是吴家的姑太太,你们几家平日里来往密切,在吴家人眼里,你可比什么官夫人有面子多了。”
陶氏颇有些不耐烦,脸色也有些难看,风凉道:“姑太太可真抬举我,人家不过是看在我嫂子的份上给我个面子情,怎敢当真?你交游广阔,这平洲城里的官夫人都和你交好的,随便找谁不比我有脸面?就不要拿我取笑了。”最好去请知州夫人吧,丢个大大的脸。
林玉珍见她不耐烦不高兴了,心里才又觉得有些平稳了,便对着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假作委屈:“三嫂,我难得开口求你一次,你就这样回绝了我,可真叫我没面子。”
你自找的。陶氏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外甥女儿好。”
罗氏突然插话道:“三弟妹就算谦虚不肯保媒,也替姑太太问一声儿,试探试探吴家的意思?倘若他家肯了,再请人保媒也不迟。阿云和吴襄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呢!是我这些年里见过的最般配的了。”话才说完,就得了林玉珍一个赞许的眼神。
要你多事!陶氏恨恨瞅了罗氏一眼,磨着牙道:“我嘴拙舌笨,不如二嫂你能说会道,我看着二嫂和吴家大太太平日里见了也极亲热的,要不你去说,你一出马,保证能成。”
罗氏被她瞅了,却并不恼,反而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行,要是姑太太不嫌我嘴笨,三弟妹不嫌我抢了你功劳,那我就去问啦。”以她们想来,这亲事必然是能成的,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林玉珍果然起身道谢:“那就先谢过二嫂啦。”
林老太太看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林玉珍算计自家侄女不该,但她太宠林玉珍,又心疼林玉珍辛苦多年,只得陆云一滴骨血,且林玉珍已经开了口,又认为陆云是比林谨容更适合吴襄,也就装晕不说话。
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陶氏微微冷笑,低头无聊地看着指甲。
林玉珍看在眼里,心情更好了一些,觉着自己这一招果然灵,抢到了先手,断了陶氏的念头。陶氏的不高兴和推脱,在她看来都是羡慕嫉妒恨和有苦难言的表现,于是再接再厉地道:“三嫂刚才说应该请个能干热心有头脸的官夫人保媒,你觉着谁最合适?你不肯保媒,不肯去替我打探,背里和我说说吴家和谁家关系最好总行吧?说实话,吴襄这孩子真不错,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呢,你们都是阿云的嫡亲舅母,可要帮着多出几个有用的主意。”
陶氏正要开口,就见龚妈妈探了一头,表情焦虑地低声叫了句:“太太……”
陶氏只得起身去问:“什么事?”
龚妈妈以低沉却又刚好够旁人听见的声音道:“听说黄姨娘很不舒服,您看是不是赶紧回去瞧瞧?”这才又极小声地道:“太太,这明显不怀好意嘛。”
陶氏冷哼一声:“我知道。她不就是怕我抢在她前头,坏了她的好事么?可她猜错了……”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得意,“你且等等,待我给她出个好主意……”
龚妈妈想起林谨容那句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掺和的话来,忙扯住了陶氏的袖子,小声道:“好太太,躲在一旁看好戏不是更好么?省得事后都怨您出的主意,平白惹一身臊。您还怕没人给她出主意呀?”
陶氏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头,往里去同众人告辞,说是房里有事。众人刚才已经听说,老太太又是晓得黄姨娘挨了羞辱,称病不出的事儿的,还体谅她在此不自在,便放了她去。然后一家子商量,该怎么和杨氏提,什么时候提,又请谁做大媒,林玉珍春风得意,仿佛这门亲事已经成了:“那就去平济寺时和吴家大太太提吧!”
罗氏信心满满:“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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