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君魏忌大人?他不是在西边(成皋关)吗?怎么会在这里?』
姜鄙狐疑地望着远处飞奔而来的临洮君魏忌,把险些喊出口的进攻口号咽回肚子。
事实上,如今的姜鄙并非是临洮君魏忌麾下的将领,而是隶属于『陇西魏氏十二支』中的『天水魏氏』一枝,地位大概相当于家臣、家将。
而临洮君魏忌则是『临洮魏氏』一枝,两者的所属家族是不同的,在魏国就好比是原阳王与成陵王的区别。
不过,临洮君魏忌与繇诸君赵胜是姜鄙的恩人,当年姜鄙还未发迹的时候,全靠魏忌与赵胜提携——当初在外领兵征战的临洮君魏忌破格提拔了姜鄙,而当战争取得胜利后,又是繇诸君赵胜说服了魏氏一族中的反对者,使因为混有羌人血统而遭到蔑视的姜鄙终于能成为一位将军。
因此,姜鄙对临洮君魏忌以及繇诸君赵胜颇为尊敬,哪怕后来他的地位已不逊色那两位邑君多少,但仍然视其为恩公,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注意对面军队的异动。”
对左右侍将吩咐了一句,姜鄙吩咐驾驭战车的御者,缓缓朝着临洮君魏忌前来的方向而去,迎接这位他始终心存尊敬的恩公。
片刻之后,临洮君魏忌以及另外一名骑士,驾驭着战马来到了姜鄙面前,拱手称道:“姜鄙大人……”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姜鄙摆摆手打断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魏忌大人,您若是再羞臊鄙人,下回喝酒,鄙人可不会再顾念恩公大人的情谊了。”
临洮君魏忌的面色微微一变,看得出来,他对与姜鄙一起喝酒有些恐慌,拱拱手连忙说道:“还请手下留情。”
“哈哈。”姜鄙爽朗地笑了几声,随即,他瞥见临洮君魏忌身边的那名骑士,眼中露出几许惊诧,因为若他没有记错的话,魏忌身边那名骑士,正是当初他们陇西魏氏进入赵氏魏国时,在成皋关开关放他们入内的赵氏魏将,封夙。
此时,临洮君魏忌也注意到了姜鄙打量封夙的眼神,不过并未说破,而是驾驭着战马朝前踱了几步,眺望着远方的魏军。
『果真是起兵讨伐啊……那位肃王。』
心中嘀咕了一句,临洮君魏忌低声问道:“封夙将军,对面就是那位肃王殿下的军队?”
听闻此言,成皋军一营营将封夙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魏军说道:“商水军、鄢陵军,正是肃王殿下麾下的军队。”说着,他带着几分自豪又说道:“相当威武的军势吧?这两支军队,那可是实打实的在战场上拼杀磨砺出来的精锐,也是近三年出动最频繁的军队,至今已经历数十场大大小小的战事……”
临洮君魏忌点了点头,称赞道:“看得出来是一支强军。”说罢,他转头望向封夙,低头示意道:“那么,就拜托封夙将军了。”
封夙可能是早已与临洮君魏忌沟通过,因此听闻此言毫不意外,驾驭着战马缓缓朝着远处的商水而去。
望了一眼封夙离去的背影,姜鄙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问道:“魏忌大人,您这是?”
临洮君魏忌苦笑了一下,正色说道:“姜鄙大人,我希望你这次能支持我。”
“……”姜鄙深深望了一眼临洮君魏忌,没有说话。
见此,临洮君魏忌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姜鄙大人,我来的时候,赵氏魏国一支五万人的异族骑兵,正准备攻打成皋关,夺回关隘。……途中经过荥阳,一支打着『砀山军』旗号的赵氏魏军也在筹备着攻城事宜,眼下的局势,非常险峻,很有可能会使魏氏与赵氏同室操戈。”
“赵氏有这么大的胆子?”姜鄙皱了皱眉,因为据他了解,本家陇西魏氏对分家的震慑力,可不是只有一星半点。
可能是猜到了姜鄙的心思,临洮君魏忌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或许在数百年前,那是我魏氏的分家,可如今,赵氏已在中原建立了强大的魏国,他们,早已不是我魏氏的分家了……至于敢或不敢,对面的军队不是已说明了问题么?”
“……”姜鄙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临洮君魏忌,笑着问道:“魏忌大人想让鄙人怎么做?”
“降。”临洮君魏忌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姜鄙的面色微微变了变,看似有些阴沉。
也亏得说这话的人是他的恩公临洮君魏忌,否则,姜鄙恐怕早就翻脸了。
要知道,他姜鄙自十余岁被征召到陇西的奴兵当中,这半辈子的戎马生涯,从未有过临阵退缩,无论是职爵还是陇西人对他的尊敬,那可都是凭借着他手中的长戈利刃一刀一枪地杀出来的,多少次身先士卒、多少次濒临战死,犹死战不退,为陇西取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也赢得了陇西魏氏的尊重。
可如今,竟然有人要他不战而降?
纵使说这话的是他的恩公临洮君魏忌,姜鄙心中亦是有些不悦。
想了想,姜鄙轻笑着说道:“不战而降,这可有些头疼了……”
临洮君魏忌感觉姜鄙的笑声不似以往那样爽朗,知道他心中不悦,遂拱拱手郑重其事地施礼道:“请以大局为重……拜托了!”
“……”见临洮君魏忌如此郑重,姜鄙犹豫了一下,问道:“魏忌大人在担心什么?”
临洮君魏忌思忖了一下,低声说道:“姜鄙大人,那位肃王,在七日之内,便纠集了多达十余万的兵马,然而,这并不是那位肃王所有的兵力。……在我们曾经过的三川郡,有几十万三川戎族,愿意为此人而战,而赵氏魏国,他们在北方的土地上,投入了十几二十万军队与北方中原的强国韩国开战……这意味着什么,姜鄙大人明白么?”
姜鄙皱了皱眉,他当然明白临洮君魏忌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倘若赵氏魏国果真对他们有什么歹意,轻易就可以覆灭他们。
不可否认,陇西魏氏尚有数万军队,可这数万军队在赵氏魏国面前根本不算什么,赵氏之主的儿子,都能在七日之内,召集起十余万的军队,更遑论那位赵氏之主?
“……兵力的差距,并不代表胜负。”姜鄙正色说道。
听了这话,临洮君魏忌脸上的苦笑更浓了。
他心说:是的,兵力的差距并不能代表胜负,可问题是,赵氏魏国的军队,他们的武器装备,都要比陇西魏军精良,甚至于,他们还拥有极为可怕的连弩。
临洮君魏忌忍不住瞧了一眼姜鄙身上的铠甲,那是一件不逊于他魏忌所收藏的精良的青铜铠甲,可问题是,他魏忌钟爱了数年的精良青铜铠,在成皋关上仅仅只是一架连弩的齐射,就瞬息间被射暴,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姜鄙啊,中原的战争,早已不是凭借武将凭借勇猛就能取得胜利了……在那种可怕的连弩面前,纵使是你这样的豪杰,也仅仅只需要一支弩矢……』
临洮君魏忌抿了抿嘴,终究没有将这番话说出口。
他只是感觉,他们陇西魏氏,已经被中原抛下地太远了,可能在他们陇西,猛将尚可扭转一场战争的胜负,但是在中原,那种亲自冲锋陷阵的猛将的时代,早已经结束了。
这让临洮君魏忌感到莫名的悲哀,亦让他生出了另外一个想法:陇西魏氏固然是已落后中原太多太多,那么秦国呢?是否可以借助赵氏魏国的力量,遏制秦国那头出闸的猛虎?
因此,他迫切希望魏氏与赵氏达成默契,因为在他看来,魏氏与赵氏同出一枝,不应该成为敌人,双方共同的敌人,是正在迅速对外扩张的秦国!
忽然,临洮君魏忌眼眸微微转动了几下,因为他看到,这几日来关系已变得很不错的成皋军将领封夙,正在远处朝着他挥手。
“我要去见见那位肃王。”
对姜鄙说了一句,临洮君魏忌双手抖了一下缰绳。
“等等!”姜鄙沉声喊道。
临洮君魏忌惊疑地回头,正要说话,却见姜鄙指了指自己所乘的战车,笑着说道:“堂堂临洮君魏忌大人,孤独一人前往,实在太可怜了,就让鄙人为恩公驾车吧。”
临洮君魏忌惊喜地露出了笑容,他当然能懂这话意味着什么。
“你等且回城去吧。”
待将临洮君魏忌迎上战车后,姜鄙吩咐过左右侍将,随即驾驭着战车,缓缓朝着对面的赵氏魏军而去。
不得不说,孤身二人驾驭着战车来到五万敌军之中,这份气魄,纵使是商水军与鄢陵军的兵将,亦暗暗为魏忌与姜鄙二人叫好。
于是,鄢陵军与商水军的前军与中军士卒们,纷纷向左右散开,让出一条道路,让魏忌与姜鄙能直达某位殿下所在的本阵。
由于两军的让道,魏忌与姜鄙顺利地来到了魏军的本阵,亦看到了那位被许多将领似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肃王……
『小孩子?』
好似心有灵犀,临洮君魏忌与驷马庶长姜鄙二人对视一眼,表情很是古怪。
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能够在七日内聚集十几万军队的统帅,竟然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是一个气势相当足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