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金送出那份礼物,将会换来怎样的结局,段子七是一早就预料到的。
可他还是没有阻止,甚至还怂恿九金买下那个姑娘,他承认自己有点卑劣,可他宁愿不要做个君子,也不愿意放弃九金。
所以,在九金送礼物的时候,他就跑去了后堂。在极短的时间内换了身衣裳,因为九金说他穿成这样太难看了。等他把自己收拾妥后,刚巧瞧见九金气呼呼地跑出饭厅,子七没想到梅项郝会气得把九金赶走,原本只觉得他们应该会大吵一架,然后他刚好有机会英雄救美,现在看来他只好去追了。
子七没办法跑太快,最终还把九金给跟丢了,再寻觅了一大圈后,他才在上清宫外的围墙角见到蜷缩着的九金。月色下,隐约能瞧见她身子一颤一颤的,应该是在哭。
他有想过,再也不要让她流泪的,可是显然她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九金了,她的泪也不止是为他一个人流了。
子七默默地看了她些会,刚打算走上前的时候,程咬金忽然杀出。
“不要站在风口。”
是梅项郝的声音,他从黑暗中渐渐走出,口吻里透着无奈。
“要你管!”九金倔强地收住眼泪,仰起头,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那你想要谁管?”项郝叹了声,很轻很轻,耐着性子将她拉了起来,站到了她身前,为她挡住穿堂风。虽说夏日了,夜间的风还是挺凉的。
“随便谁都好,就是不要一个有事没事就爱把我丢下的人管!”
嗯,要记下来,女人是很记仇的。项郝苦笑,小心翼翼地把拥在怀里,抵在墙边,让她没有逃开的余地,而后便低声下气地劝了起来:“好了,别耍性子了,再耍下去会让我不敢再宠你的。是我不好,要怎样才消气?”
“……你到底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病嘛。”她倒是想可以偶尔耍耍性子,像很多很多被自家夫君宠坏的小女人一样,可是九金不敢,她身边的人对她来说更像浮木。有谁会因为浮木抱着不爽,就把它扔掉的?
“如果你下次再莫名其妙送这种礼物给我,可能我还会失控。”他说得很婉转,九金似乎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项郝只好把话都讲开了,“如果我可以那么随随便便地就爱上一个人,也犯不着特意把你追回来,带来洛阳了。有些人是无法取代的,唔……基本上你的端庄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样么……”好话人人都爱听,九金也爱,可是太美好的东西,总让她觉得不真实。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送女人给我了,你已经够我受的了,我消受不起其他了。”
“唔……那我们可不可以收留她?我以后不想做牙婆了,她是我自己掏银子买下来的,因为她真的好像我,连经历都好像,如果真的把她丢出去,会很可怜的。”九金小心翼翼的,用恳求的口吻说。
“好……”还能说什么?这种时候,她不管提什么要求,他大概都会答应。
而九金也很懂得把握时机得寸进尺,“还有还有,你也要答应我,下次不要再丢我出去了。”
“嗯,不会了。”他把她揽进怀里,笑得很温暖。这一刻抱着她,许下永远不丢下她的承诺,可是项郝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下次。
“可是师公,你说我以后不做牙婆,还能做什么呀?”思来想去,九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回到无所事事的生活。
“做梅家的媳妇吧,我爹娘已经送来很多封信了,一直说想见你。我家在杭州西子湖畔,黄昏的时候可以在湖上泛舟
赏日落,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去湖里采莲,可是陪我爹娘玩,我还有六个姐姐,算上我和你,能凑两桌马吊,他们都很好相处,你不会再无所事事了,以后每一天你都会过得很忙很忙。”他会让她很忙,忙到再也没空想起长安的一点一滴。
如同上一次哄她来洛阳的时候一样,师公总有办法把某些地方形容的像仙境一样,让她忍不住神往。然而,他没有骗她,洛阳就像师公曾经形容的那样,在这边她过得很滋润。
那种滋润真的是差一点就让九金忘记了很多事,如果段子七没有出现的话,真的也就忘了。
“嫁给我,然后再慢慢地去忘记,我可以等,你在身边就好。”
“……嗯。”九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点头了,她分不清是被师公感动的了,还是被他口中那个其乐融融的画面吸引了。也许,两样都有。总之怎么都好,能逃开眼前这个混沌两难的困局就好。她不想在徘徊了,只想有个家,而师公愿意给。
这一声轻哼,对于梅项郝而言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他松了口气,又一次拥紧九金,笑容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感觉到他有些孩子气的开心,九金也跟着被震撼到了,快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只要她懂得尝试着放弃一些追求不到的东西。
站在不远处的子七一直默默地看着面前俩人,看着他们相拥,听着他们私定下了终生。他形容不清自己的感觉,那已经不止是痛而已了。子七很想去阻止,或者像刚才见到九金时那样强颜欢笑,可是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看着他们相偕着离开,越走越远,他连喊的力气都没有,疼痛感从腹间氲开,一直蔓延到全身。小腹间的衣料被渗出的血渐渐染红,他终于还是没能撑住,慢慢地沿着墙滑倒在了地上。
隐约的马蹄声传来,很杂乱,子七努力想睁开眼,可惜只能看见朦胧的人影。
可他认得在耳边想起的那个声音,是裴澄的,带着急躁,很吵。
“就知道你一定跑来这了,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出来,想死要换种方法啊。你都算计好了是不是?想要因公殉职骗一笔银子么?喂,我在跟你讲话,你有点礼貌看我一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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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九金和项郝收拾东西赶赴杭州了,梅夫人又来信了,信中只有一行字:请速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言简意赅,却让九金有种这不是成亲而是逼婚的感觉。
“你到底是怎么跟你娘形容我的?”还夜长梦多咧,搞得她好像随时都会往墙外发展似的。
“我只是说这个媳妇没什么缺点,就比较擅长逃跑而已,转眼可能就是别家的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形容得挺精准的,以段子七和何静的那场婚礼为前车之鉴,由此可判断,只要没拜堂,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
“谁说的,我还很能吃。”九金觉得自己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嗯,但是有我在,你还不算能吃的。”
“……”这点九金无从反驳,也的确甘拜下风。
“你很久没出门了,一直闷在道观里头不无聊么?喜宴的事我会办妥的,你也不必天天陪着我,找红扁出去逛逛吧。”距离他生辰也有六七天了,九金几乎足不出户,若是她开心也就算了,可她总是闷闷不乐的。
“不用了,这样挺好
,清闲。”洛阳能有多大,她怕一出门又会遇见他。
“是么?”项郝打量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那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那个……”九金有些吞吐,她知道这话要是问出口多半会惹师公不高兴,所以才忍了很多天,直到眼下,呼之欲出,再也忍不住,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要虐待自己的好,“你有听说铜驼陌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吗?之前不是说会得罪人,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你很关心?”这话是白问了,瞧她那双眸子里透出的神采便知道了,“之前有两个官员查过这案子,一个死一个疯了,裴澄是第三个接手这事的,确实有点麻烦。估计可能会牵扯出上头的某个官员,我之前见过裴澄,他说段子七查出点眉目了,但是不方便讲,这些天我忙着喜宴的事,也没再问过了,明天我约裴澄来上清宫吃饭吧,你自己问他。”
他知道,案子是假,九金真正关心的人是段子七。可总不能让他跑去问段子七的状况吧,他还没有伟大到这种程度,倒不如让她亲自去问,他会尽可能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哎哟,那就不劳你费心,我不请自来了。”
还真是说到谁、谁就到,梅项郝的话音刚末,裴澄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从哪学来的修养,进来不用敲门么?”项郝没好气地冷看着他,虽然是想好了要请裴澄来的,但并不表示他可以这样煞风景地出现。
“事出紧急,没空敲门。”裴澄回答得很直接,也很敷衍。
“很好,事出紧急你还有空跟我废话。”
裴澄干笑,才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立刻就把目光焦点集中到了九金身上:“听说你和死道士要成亲了?”
“呃……是呀。”果然是近朱者赤,一个死老头一个死道士,九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果然是真的。”裴澄很为难,不知道是该恭喜项郝,还是该为子七默哀,“你七哥哥在玩慢性自杀,虽然要成亲了,但他好歹也算是你哥哥,段夫人待你也不错呀,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慢、慢性自杀?!”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挺有节奏感?!
“他身上有伤,项郝生辰前一天才伤的,原本算不上严重,可是他七夕那晚硬是跑来上清宫,我在上清宫外头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晕倒了,伤势也加重了。那死小子最近是不要命了,带着伤还没日没夜地办案,谁劝都没用,我连段夫人都惊动了,就想到兴许九金说的话,他会听。”
“……”九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她更没有想到,师公生辰那晚,子七竟然是带着伤出现的,那时候他分明还是笑得很玩世不恭,丝毫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又也许并不是他隐藏的好,而是她太笨,换一个人一定就能察觉出来了。
“那么严重,你们到底查出什么了?”
“这个以后再说,先让子七放弃慢性自杀的念头比较重要。”说完,裴澄看向九金,等着她的反映。
九金有些犹豫,不是不担心的,却又顾虑到师公,“我……”
“去看看吧,不管怎么说,有些话你还是亲口跟他讲明白,逃避总不是办法。”
逃避?九金咬着唇,偷偷瞧着师公。他的话太犀利,把她一直隐藏着的心事就曝露了出来。其实从段子七出现的第一天,她始终就在逃避,永远都没办法让自己坦然地去面对他,说到底,他根本就不止是哥哥而已,而是……曾让她甘愿把身心就交付出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