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罗奥多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早了些,街道两旁的油桐仿佛一夜间添了许多黄叶,让走过的人不由得不感叹时光荏苒。羽巍从店里出来在街上走着,迎着傍晚微凉的风,不自觉抬头望,穿过黄绿相间的枝叶,晚霞正渐渐淡化。不需多久便是黑夜,然而距离睡觉的时间还有四五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打发呢?回去看书?还是到落日大街吃个简餐?算了,还是到前面拐角的咖啡厅坐坐吧。想着信步向前走,又觉得现在去咖啡厅有点早,转念又想去隔壁街蛋糕房,再一想张嘉琪说不准几点回来,太晚吃甜品容易发胖。想来想去又打算去下个街口修头发,但愿到之前没改变主意。
她不是犹豫不决的性格,也不是有太多时间无聊。只是最近几天忽然少了很多事情,一时不习惯回家对着四面墙。上周慕容娜回国,因为国内要开学了。两天前Jane回来,拉着张嘉琪一起给艺术班加课,还要做开学前准备。小姐妹一段时间没见总有说不完的话,逛街、约同学唱K,回家总是很晚。张嘉琪被拉走她便闲下来,一个人的饭好凑合,一个人蜷在灯下沙发里却多了些怅然。她向来不怕寂寞,只是一下子从热闹进入平静有点不惯。难免会想念张明远,少不得担心他在宋朝会不会遇到困难,两个人在一起天大的事都可以有商有量,被分到两个世界里想说孤单都会有点力不从心。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十一点,她漫不经心地在道沿上走着。微黄的街灯一次次缩短又拉长地上她的影子,时而短小的和鞋尖差不多,时而瘦长的直达黑暗。舌尖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爱尔兰咖啡味道,里面有威士忌的辛辣,也有绿原酸的酸涩。那不是她喜欢喝的咖啡,她喜欢鲜奶味更浓郁些的Con Pa
a,甜涩适中的口感柔和带着些许鲜奶丝滑。今天之所以接受店员推荐是因为墙上那句“思念无缘的人”,脑海里隐隐地疑问她和他是不是情深缘浅,这十多年的牵牵绊绊为何换不到甜美的厮守。
走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忽然从黑暗里出来个人,把她吓得倒退几步站在灯杆旁。面前是个黑人,个头约有一米八,深色的露膝牛仔裤和宽大的卫衣,连衣的帽子盖住三分一的脸。像一排小白牙贴在黑色的柱子上,忽然从黑暗的阴影里面窜出来,任谁都意外。
“Give me money, everything you own。(给我钱,你所有的)”那人恶狠狠地看着羽巍,眼光有些涣散。
“Why? I don't know who you are。(为什么,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她下意识的把挎包揽在怀里,猜想可能是遇见抢劫。
“You have to, I have this。(你必须给,我有这个)”那人说着从衣服口袋拿出一把弹簧刀,一按绷簧弹出来两寸多长的明晃晃的刀刃。
“No, why should I?I paid my taxes!(不,凭什么这样,我有纳税)”她的心不禁又一颤,扭头看看四下里再没有别的行人,远处连个闪烁的车灯都没有。
“Oriental woman,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I'm not a tax collector,I was robbing!Bring the money from your bag!(东方女人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税官,我是抢劫,把你包里的钱拿来)”那人说着向她逼近了两步。
“No, do not, you have hands and feet. Why don't you work and make money on your own?(不,不要,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工作赚钱)”羽巍的身子不自觉的往后缩。
“Do I have to do it myself?Don't blame me for hurting you。(非要我自己动手吗,不要怪我因此伤害你)”那人说着把左手的刀子在她面前晃晃,伸出右手要来夺她怀里的包。她惊慌的躲到灯柱后面,下意识的用脚向外踢,因为穿着高跟鞋根本踢不出多大幅度。那人绕过灯柱再次逼近,嘴里嚷着:“Bitch!You want to die?This is not my fault。(**,你想死吗,这可不是我的错)”手里的刀子也忙无目的的向前刺,显然是个没有经验的劫匪。
尽管如此也把她吓的抱头蹲着地上,想着这下完蛋了。蹲的同时大声叫:“妈呀!救命呀!名远!”
“嘭”“嘭”不知道从哪传来的两声响,把寂静的黑夜打破。也吓破了那人的胆子,吓得他丢下刀子撒腿跑进远处的拐弯。她还在地上蹲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好几分钟才听到对面房子有人出来喊:“Hey, what's going on? Are you okay?(嗨,发生什么,你还好吧)”
“Ah, no, nothing。(啊,没,没什么)”她惊魂未定的站起来看看,斜对面有间亮灯的商店门口站着个男人,抢劫的黑人早没影了。她拉拉衣服,低头看看包,才对那人说:“I'm fine, thank you!Thanks for helping me get rid of that guy(我很好,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摆脱那个家伙)”
“No, don't thank me,I didn't do anything。(不,不用谢我,我什么也没做)”男人迟疑了一下,“You're okay, Just go home,There's been a few more niggas indrug use here lately,It's not safe for single women to go out at night。(你还好快回家吧,最近这里多了几个吸**的黑鬼,单身女人晚上出门不安全)”
“Oh, thank you, thank you。(哦,谢谢,谢谢)”她说着赶忙顺着道沿向前走,心里一阵阵翻腾,直到家门口都不能平静。
刚颤抖着从包里拿钥匙,这时候门开了,张嘉琪从里面出来,关切地问:“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没事儿吧?”羽巍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她抽噎起来。
两人进屋,羽巍稳稳情绪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张嘉琪。张嘉琪也觉得不该让羽巍一个人,给她倒杯红酒压压惊。然后揽着她坐在沙发里安慰她,说以后决不让她一个人在夜里走动。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房休息,母女俩亲昵的睡一张床。
吃早餐的时间,Jane来了,进门就抱着张嘉琪抹眼泪。羽巍吃惊问她怎么回事,又到旁边给她热杯牛奶。Jane不喝牛奶,自己起来倒杯威士忌,喝着酒擦着眼泪。随后幽幽地说Stockton昨晚来了,跟她见面的第一件事是分手,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所以,她失恋了,虽然他们正式相恋只有一个暑假,却不留余地的占据她的心。张嘉琪只能好言安慰她,其实对她所谓的浪漫爱情并不认同。因为上学期她还与一个美国白人男孩约会,而且时不时显露对林孝成有好感。
杯里酒喝完,Jane已经不哭了。羽巍把热牛奶和煎蛋放到餐桌上,张嘉琪劝她吃了早餐一起去学校,今天要准备些事情,明天正式上课。她不仅把牛奶喝完,还用面包片夹煎蛋吃了。三人出门的时候,她已经笑的跟平时没区别。
第二天,羽巍店里的两个女孩都临时有事请假,她需要整天待在店里头,就让张嘉琪自己开车上下学。下午两点钟,林孝成打电话来,说Paul Davis教授需要她提供准确的目标年代用做研究。她也不知道张明远穿越到宋朝后是哪个时期,只能把那些翻译的短信给他,让他们从里面推算。于是约好晚上六点半在店附近的咖啡馆见面,等张嘉琪放学后回家取短信数据,然后接他到咖啡馆汇合。
张嘉琪放学后去停车场,Jane嫌回去太孤单要跟她一起住。两人开车从侧门到大门外的环岛,Jane一眼看到Stockton在大门旁边站,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非要停车等着,嚷着要看他到底喜欢上一个什么女人。然而事情出人意料的戏曲化,Stockton看到Jane下车居然走过来,却绕过Jane直接走到车子跟前。笑呵呵的趴在车门上,把花递向张嘉琪:“Kiki,it's good to see you!Since I saw you last time,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琪琪,见到你很高兴。自从上次见到你,我就情不自禁的爱上你)”
“Wow, are you sick?I don't even know you。(哇,你有病吧?我甚至不认识你)”张嘉琪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
“No, I'm sure I'm healthy。Every lovers goes from strange to familiar, doesn't it?(不,我确定自己很健康。每一对情侣都是从陌生慢慢熟悉,不是吗)”Stockton不以为然地看着张嘉琪。
“I'm sorry。 You probably don't understand me。When I say "don't know", I mean you can't be a lover, even if you are familiar with it. Understand?(对不起,你大概没听懂我意思。当我说的不认识指跟你不可能做情侣,就算熟悉也没用。明白?)”张嘉琪越发不理解这些人,前一刻还跟一个人卿卿我我,转眼又对另一个人表白爱情,还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Jane几步过来把Stockton拉离车门,生气的用法语质问:“Stockton!Tu es trop loin!Comment peux - tu aimer ma s?ur?(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爱上我的姐妹)”说完伸手就要往他脸上打,他向后撤身躲过去。她又转身红着眼冲张嘉琪喊:“Quand avez - vous mencé?J'ai toujours été une bo
e s?ur。(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直当你是好姐妹)”
张嘉琪赶忙解释:“Honey, calm down。I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him。As you can see, he came to pester me。(亲爱的,你冷静点,我跟他没关系。如你所见,是他跑来缠我的)”
“What do I see? Obviously,He abandoned me for you。(我看什么,很明显,他为了你抛弃我)”因为张嘉琪说英语,Jane也换回英语,眼泪激动的都要下来了。
“stop horsing around!Pure love ca
ot be forced,You should spend your time looking for the right person。(不要胡闹。纯洁的爱情勉强不来,你应该把时间用在找合适的人)”Stockton不耐烦的在Jane身后嚷。
“You, go far。Don't let me see you later。(你,走远。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张嘉琪指着Stockton说。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到这里,因为还要赶六点半前接林孝成见羽巍。说完换个温和的口吻对Jane说:“亲爱的,上车,咱们走。”
“No, never! Kiki, we're over。No longer a sister!(不,绝不!琪琪,我们结束了,不再是姐妹)”Jane固执的摇摇头,居然把眼泪摇了下来,看起来很可怜。
“Let's talk after you calm down。(你冷静以后再说吧)”张嘉琪说着发动车子。
“No, no later!(不,没有以后)”Jane吼到。
Stockton抢步来到Jane车窗跟前笑说:“What should I do? Evening together——(琪琪,我怎么办?晚上一起)”
“Shut up!(闭嘴)”张嘉琪打断Stockton,边换前进档边说,“It doesn't matter to me what you do, Don't bother me later。(你做什么对我不重要,以后别来烦我)”说完踩油门,车子驶出去。走几十米无意间瞄一眼后视镜,看到Jane从后面抱住Stockton。不由得撇出一句:“俩都有病!”
张嘉琪回到公寓,从羽巍房间的资料夹找到短信翻译内容。影印以后边往出走边打给林孝成。他高兴的马上从家出来到门口等她。其实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从羽巍说了让她接他时,已经有些小激动。那时候距离现在三个多小时,他就准备了三个多小时。刮胡子、选衣服、洗澡、洁面,再选衣服、梳头,看手机次数就不少于十次。在门口又等二十分钟,觉得空手见她不好,又返回去把母亲种的四季海棠挑选三支他认为最漂亮的剪掉。门外她已经在按喇叭,他慌忙跑出来,连声说对不起上了车子。
她接过他的花撇了他一眼,踩油门启动才扔到后座,幽幽地看着他说:“假洋鬼子,你这给人送花舍不得买也就算了,偷三朵花还是两种颜色!这算是表示三心二意吗?”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林孝成还行,起码知道送个花。
“啊?Nonono!Kiki,我不懂,我剪的时候只是觉得漂亮,不知道有这种含意。”林孝成赶忙解释,他不知道她是故意挖苦他,还真被她下一跳。这样解释还觉得不够完整,又急着补充,“那个花不是偷的,是我Mom种的。”
“是吗?她让你剪的吗?”张嘉琪再次调侃他。其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每次见到他都想打压他,那其实是一种潜在的在乎甚至是喜欢。就像某些人把喜欢的人叫“傻子”“猪”,表面有那么一点点虐的意思,却绝不乐意别人也这么称呼这个人。她说完看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就紧追不舍的打压,“看吧!还说不是偷的?”
“Mom不会介意——”他的话说出来立刻觉得又有破绽给她批评,迅速转移话题,“Kiki,羽Aunty最近还好吧?”
“呵!假洋鬼子转移挺快嘛!相见我妈啊?一会儿不就可以见到了吗?”她还是一副穷追猛打的口吻,“几个小时前你们不是通电话了?他没告诉你吗?呵呵呵,那我更不能说,怕老爸吃醋。”
“呵呵呵,Kiki,你真会说笑。”林孝成冲她傻笑,算是再次投降。
车子经过一个小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不经意瞄向拐弯处一间酒店的Coffee show的玻璃窗。猛然看到他姐姐林婷在靠窗的位置坐着,赶忙让她靠边停下。边下车边说:“Kiki,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她也猜到他必然是看到谁,才紧张的要过去,可这个路段禁止临时停车的。忍不住对着窗子说:“哎,你可得快点儿。”
“哦,别担心,是我姐。”他低下头幽幽的说一句,转身就跑。
“自作多情!谁担心你啊?我担心开罚单。”她喊完已经看不到他了,这时变绿灯了,只好驶过路口靠边打开双闪。嘴里说是不担心,仍时不时瞄向右边倒车镜,而加州的行驶方向跟中国一样靠右停车,即使警察来右倒车镜也能看到。
时间不大,他回来了。上车边系安全带边说:“莫名其妙!她的公司怎么会跟刘Uncle有业务往来?”
“什么刘Uncle?你姐跟谁有生意来往还需要跟你请示?”她笑着发动车子,“哎,你不会怀疑你姐跟这个什么Uncle有一腿吧?”
“Kiki——你说什么呢?姐和Co
ie关系很和睦!”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向她解释,“我说的刘Uncle是贝贝的Daddy——”
“刘德柱?”她确实没想到,随即又不屑地说,“哈,那还真不好说。刘德柱准是看追我妈没希望了转移目标。”
“肯定不会。Kiki,你为什么对刘Uncle这么不客气?他到底是贝贝的Daddy呢。”他再次转移话题。
“呵呵?我干吗要对个欺负我妈的人客气?再说,虽然老爸不在,我也不信他会死心塌地对我妈。”她对刘德柱确实没有一点好印象。
“噢,有道理。”他连忙附和,知道她跟羽巍的感情很深。忽然又觉得如果她父亲回不来,对她们母女真的很残忍。不由得说出口:“Kiki,你真相信通过时光旅行能找到Uncle吗?”
“林孝成!你想死是不是?”她这回是真生气,瞪他的眼睛几乎圆了。
“sorry !sorry!我真不是诅咒Uncle!我意思是希望有点小。Kiki,别生气啊!Uncle一定能回来。”他赶忙改口,其实真的只是在客观角度问一下。
“林孝成,我警告你,只此一次!你敢在我妈跟前说那样的话,哪怕是类似的,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我理你!”她不再瞪他,却仍然板着脸。
“一定一定!绝对不在Uunty跟前说,不,任何人跟前我都不说!我发誓!”他也真被吓坏了,她刚才的表情比在金门大桥打刘德柱时还要生气。其实他还不够了解她,就是因为她在乎才因为他的话难过,更是因为那话对另一个她在乎的人伤的更重。
她不说话了,直到见到羽巍以前都是绷着脸。任凭他再说她感兴趣的研究生毕业论文还是羽巍感兴趣的时光隧道,只是看着车前方,对他的尽力讨好不做任何反应,表情冷冰冰的。见到羽巍的瞬间又像满血复活,母女俩又抱又说笑。
三个人在咖啡馆坐了近一个小时,羽巍把短信内容简要向他解释一遍,关于与时间对应的词语都是翻译过来的,还需要他再查阅宋朝的资料,才能从中提取有用的来推测具体时间。完了又问他试验进行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大约多少时间才能再次进行真人试运行。他告诉她以目前的情况很难推测,因为经过上次的试运行,证明几个大的环节存在错误性偏差,在没有逐步更改并证明更改有实效之前,很难做结论性判断。他又向她保证一定全力以赴,有任何进展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们。
出来咖啡馆时间还早,羽巍说自己走走,让张嘉琪送林孝成。张嘉琪调皮的说他认识路,况且有了几天前的那次教训,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他也想跟张嘉琪独处,傍晚的事还让他心有余悸,只好强颜欢笑的坚持送她们的公寓门口,然后自己走回家。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不送送小林?”羽巍一进门就忍不住问张嘉琪。
“送什么?他认识路。”张嘉琪笑着把外套挂好,到酒柜跟前到两杯红酒,回来递给羽巍一杯笑了笑,“那么点儿路丢不了。”
“好好说话。你知道说什么。”
“嘿嘿嘿,妈,我们只是朋友,连谈得来都算不上。”
“交往!交往!不给人机会早晚朋友都没得做。”
“只有经受了考验,经历了生活患难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格?马尔可夫说的。”
“对人这么冷淡,又不主动联系,什么时候考验?丢了都不知道。”
“妈,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儿。”
“你也知道老大不小了,就该正正经经的谈个恋爱。万一哪天我不在——哎?琪琪,你不会怕丢下我一个人才不谈恋爱吧?要那样可不行啊,将来明远知道也会不高兴的。”
“我的好巍妈哎,放心,啊?咱心里有数。”张嘉琪说着喝完杯里的酒,放下酒杯往卫生间走,“妈,洗澡吧?我给你放水。”
“你先洗,我再喝点儿,待会儿冲一下就行。”羽巍也到了卫生间门口,“说实在的,对人小林好点儿。你要真为我误了好姻缘,我会恨自己的。”
“不会不会。我跟他没到那个份儿。你不也常说‘熬一锅好汤材料是固然重要,缺火候也是不行的’?是吧?妈?”
“我是怕你熬糊了。”
“呵呵,怎么会?我得你真传。”张嘉琪忽然探出头,“要不?一块儿洗?”
“去去去!多大了都?”羽巍说着喝完杯里的酒,转身走向酒柜。身后留下张嘉琪肆无忌惮的娇笑声。
林孝成回到家时八点半,全家人几乎都在,都在等他和林婷开饭。林达、林孝文、林孝武、林婷老公Co
ie在沙发上聊时政,林媛在旁边用手机购物,也时不时插一句。林诗韵、林孝武女朋友Jea
e、保姆在张罗饭菜,林孝文老婆Ishara陪两个孩子玩游戏。林婷本来说八点半到,两分钟前打电话说大约还得十分钟。
“David回来啦?马上就能开饭。”Jea
e端菜到大圆桌,正好看到林孝成进门。
“哦,我洗漱了就出来。”林孝成说着上楼梯。
“怎么一脸的unhappy(不高兴)啊?学生给你be in a jam(惹麻烦了)?”Co
ie平时不讲中文,到林家不得不入乡随俗,很多词汇说不了就用英语代替。
“三哥准是惹Kik姐不高兴了。”林媛接住话茬,头都没抬。
“怎么了David?林家大男子主义可别在你这反转!”林诗韵走到厨房外看,刻意扫一眼沙发上的林达。
“妈,咱林家男人那是有担当。”林孝文说,“David也是出于对Kikki的爱才礼让,这是咱家男人的大度。”
“是很大度!老鼠见猫那种大度!”林媛的眼光仍在手机屏幕上。
“Christine!别胡说!”林孝成也不认为自己怕张嘉琪,更担心家里认为她不喜欢他,为投在试验上的钱不值得而嫌恶她就更不好。
“阿成呀,不管怎么说你们也交往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该请人家回来吃顿便饭?”林达放下手里的报纸看向楼梯口。
“你爸说的对,别让人家长辈觉得咱林家失了礼数。”林诗韵也附和。
“见家长啊?不着急吧?我觉得还没到那个程度。”林孝成说的很没有底气。
“如果这样的话——不妨让Jea
e从侧面先试探试探,她跟女孩母女都认识。”林孝武说着看着Jea
e,“Jea
e,哦?”
“嗯,她们挺好相处。”Jea
e说。
“感情的事最不好着急。”林孝成无奈地扫一眼客厅和餐厅,决定转移大家视线,“嗨,Co
ie,今天见大姐和刘Uncle他们在coffee show,最近你们忙的什么生意?”
“不算我们的生意。是大姑父的One of the partners(其中一个拍档),说是计划收购Greater China(大中华地区)的City Charm经营权。爷爷让阿婷Contact first(先接触)。”Co
ie果然接过话。
“你跟对方熟悉?可以给点意见,爷爷好像对那边的环境不是很看好,早有意转出去。”林孝文也拧回身看楼梯口。
“不不,不熟,刘uncle是羽Aunty的前夫。”林孝成赶忙踢走,担心话题又回到他身上。
“那好啊!可以约他们吃个饭,以后都是亲戚了。你爷爷看这层关系或许会给他们个折扣更容易促成。”林达脸上现出几分明显的喜悦。
“啊?这个万万行不通!Kiki讨厌他几次伤害羽Aunty。”林孝成赶忙阻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要我说咱对Kiki家还是缺乏了解,让Jea
e找机会跟她们聊聊最好。”在林孝成最诚惶诚恐的时候,Ishara又补上临门一脚,“爸爸,妈妈,阿文,阿武,你们说呢?”
“就是,想成好事就要主动出击。Jea
e?”林诗韵也点头赞同。
“Okey!”“成什么好事啊?”在Jea
e答应的同时,林婷进来了。
“大家在说请Jea
e找Kiki姐聊天,请她们一起吃个饭。”林媛看人齐了从沙发上起来打算吃饭。
“好啊!这是好事,我陪Jea
e去。”林婷立刻表示支持,人却直接进卫生间洗手。
“我也去!”林媛说着来到餐桌跟前,“Daddy,吃饭。”
“各位小姐、太太、准太太,这事不适合太激进。”林孝成从进门到现在一阶楼梯都没上,又回到客厅来。
“好了,这件事先这样。吃饭。”林达站起身拍拍林孝成的肩膀,往餐桌走,“这两天我跟你们爷爷先招呼一声,看他有什么意见。”
“爷爷准说‘不管联姻的事情成与不成,林家作为地主请个饭总是应该的,都是同胞嘛’!是不是爸?”林孝文也笑着拍拍林孝成的肩膀走向餐桌,嘴里学者林玉明的口吻。
“这么说也合情合理,两母女背井离乡不容易。”林达坐下了,显然对大儿子的话表示认同。
一家人笑着坐到圆桌跟前,开始吃饭就不再说话了。食不言寝不语,这也是这个传统家庭延下来的习惯之一。都不说话林孝成稍微平静些,可想起Kiki瞪眼时的样子,心不由得不在带着几分惧意的倾慕中忐忑迂回。
两天后的傍晚,也就是周五放学以后,Jea
e和林婷、林媛姐妹约羽巍母女在El Camino Real(国王大街)一间小有名气的甜品店里聊天。林婷和羽巍都是做生意的,对于对方的家庭也都感兴趣,所以话题非常广泛,真有些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说到兴头的时候,林婷说大家这么投缘的不妨一起吃个饭,正好下周六是一年一度的甜蜜节,大家在一起热闹的过节。羽巍爽快的答应。张嘉琪说周六形体班有课,羽巍笑着说偶尔调换也行。于是,说好了下周六晚上八点钟,在不太远的El Camino Real和N San Antonio Rd(圣安东尼奥北街)十字的一家叫春福居的中餐厅吃饭。
回到公寓,张嘉琪边放水洗澡边说不该答应那顿饭。那三个拐弯抹角的说半天就是为了约这个饭局,有可能是林孝成动的歪心眼。羽巍笑着把张嘉琪要换的睡衣搁在浴缸旁,眉开眼笑的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嘛!何况咱琪琪是大美女。”
“妈,吃顿饭是无所谓,见谁也无所谓!只是林孝成这个欠揍的家伙,做这种事居然不跟咱通个气。”张嘉琪坐在浴缸沿上边试水温边玩水。
“小林害羞嘛!”
“你倒是挺了解他。他背地使个坏我搞不好就得丢丑,你说这家伙欠不欠?”
“丢丑?谁说咱丢丑?凭咱琪琪的长相身段儿,加上你妈这些年做服装的经验,保证让他们眼前一亮!哎,说到这儿,我得从店里选几件像样衣服。还是算了,明天我叫日落大街那边再寄来几套才行。”
“妈——别那么夸张好不好?真搞得跟见家长似的,说不定就林媛姊妹几个。”
“那不会,看她们姊妹那股热乎劲儿,亲家两口子至少会来一位。”
“说啥呢妈?你再这么称呼人我可不去。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啊?”
“绝不是嫁出去,妈保证!咱回灞柳西岸换个大点儿的房子,你们跟妈一块儿住。”
“妈,别太热情了!”
“那是,咱娘俩在一块儿有啥说啥。有外人那肯定该热情时候才热情,矜持必须有。好了,洗吧,我给贝贝打个电话,看她方不方便请假。”
“妈——”
“好好好,矜持!低调!”羽巍笑着出去,真拿起电话跟刘一蓓聊起这事。完了打开电脑看常卖几个服装品牌有没有新品,觉得差不多的都截屏。
兴趣正浓的时候Jane打来电话,羽巍这才知道两人闹误会,就告诉Jane张嘉琪正在和林孝成处于热恋期,断不会和她男朋友有私情。Jane听不进去,生气的说已经和张嘉琪决裂。这次打电话是问张嘉琪明晚的形体课还教不教,她不接电话才打给羽巍的。羽巍想再解释Jane已经挂了。只好过去隔着门问她:“琪琪,你跟Jane闹僵了?明天形体课还上不上?”
“当然得上啊!有始有终嘛,她还没说找人替我呢。”
“那你咋不接人电话?”
“妈,我在洗澡呢。电话可能在房里。”
“哦,就说准是误会。明天见了面再好好解释。”
“解释没用,那俩都有病!”
“琪琪,朋友之间不要分太清楚谁对谁错,有时候明知有理也得让着点儿人家。有句话咋说咧?做朋友和恋人一样,要不断发现和欣赏对方身上的闪光点,还要包容彼此缺点。”
“妈,我知道,我会尽量多点儿耐心。”
“那好吧,你洗完到我房里,看看我选的衣服咋样?”
“你又热情过度了,还早着呢!”
“来吧,时间还早咱就慢慢儿看。”羽巍说着到沙发跟前拿起笔记本电脑回房了,嘴角漾着几许闪亮的浅笑。
异国的月光飘进窗台,夜色潭水般沉寂。娘两个偎在床头,边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边有说有笑的聊着。对羽巍来说琪琪的感情有进展确实是好事,一方面琪琪幸福对她和张名远都是很好的安慰,另一方面孩子的事情稳定以后,她就有更多时间考虑并实施寻找张名远。虽然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样的变化,对于要发生的事情她总是抱着乐观态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