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李奇他们十几个人在高继勋的监军大帐商量事情。唐姗姗是打定主意要闯云峰山庄,而且拒绝穆桂英带领军队协助。她的理由很简单,这次是江湖事江湖了,尽可能不牵扯朝廷。她目的也非常明确:清理本门叛徒霍秋娘,救回脏婆婆臧换彩。对于这件事李奇得支持,不是因为他们去大巴山找,不会引起一连贯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唐姗姗本人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才不远千里来帮忙,他要这时候掉链子就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李奇、穆晓晓、丁正、司徒璞玉、熊氏弟兄纷纷表示同行,必须给颜容他们还以颜色。最后穆桂英只好退一步以个人的名义,带着四个丫鬟加入这个团队。大家按司徒璞玉经过的路线和所见所闻拟定方案,袭击时间定在入夜。
遵化城南官道上,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奔向南天门前面的宋营。马上两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和书童打扮,不时地扬鞭还往城门方向看。虽然没有人追出来,还是不敢怠慢,额角的汗珠显示他们的焦虑。
过了石林前面就是宋军大营,两个人才稍微松口气,不再催赶马匹,还在小声说话。距离营盘辕门三四百米的地方,前面并排走着六个人,几乎占满官道。在路中间的是个小木车,形状大小有点接近现在的轮椅,上面坐着个没有腿蓬头花脸老男人。左边背着手是两个中年高个子,一个穿青色长袍身后背着把长剑,剑柄到剑鞘稍足有小五尺。另一个穿灰袍的腰里挎着把锦玉镶鞘腰刀,胡子拉碴的脸阴沉着。右边是身材高矮和年龄都相差不大的三个花白头发老人,搭眼看就像是亲弟兄三个。长得太像了。高颧骨尖脑门儿小三角眼扁鼻子,都是横眉冷目,都是那么丑陋。
“嗨,前面的人把路让开!要是被马踩了,可别怪本公子没提醒尔等!”前面马上的书童打扮的娇声娇气地摆手。可那些人跟聋子似得,边继续走边大声聊着什么。
“尔等难不成皆是耳目失聪?哎,丑八怪老头,马到了,速速让开!”后面的公子哥说着挥出马鞭,只是做驱赶的架势,没打算打人。
忽然间,其中一个老人不知怎么出的手,轻易地抓住马鞭稍一抖。那位公子“噌”一下飞落到马前面,跄踉好几步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怒视着老人,右手已经握住身后腰间的软鞭柄。
“放肆!丑老头,不得无礼!我家公主——公子乃你家穆大元帅的朋友!”前门书童打扮的“呛”一声拔出弯刀指着老人的鼻子,“敢伤我家公子分毫便夷尔九族!”
“无知娃娃,趁吾等弟兄未动杀机速速滚开!”另一个老人慢悠悠地转过脸。眼睛两道精光逼得书童打了个哆嗦,随即身形一晃手里竟多了把牛角弯刀。书童的手空了,吓得他杏眼瞪圆,拉着马倒退好几步。
地上站的那位公子哥也气恼了,抽出蛇形鞭不由分说就打。可惜跟这些人不是一个级别,拿着牛角弯刀那位老人随便几下就把鞭削成七八截,刀子在公子哥面前晃了晃退到原处。马上的书童急的赶忙抽出另一把牛角弯刀扔给公子,嘴里喊:“公子,用李大侠教的回旋柳——哎呀!”刀是扔出去了,人也被震下马背。
那位公子哥接住刀挥出去一招回头看,吓得大叫一声:“卓尔娅!”因为他看到旁边木车子转了个圈,书童已经被震飞出去在半空往马后面落,马也已经被打的四蹄歪着腾起。而他急切间挥出去那招也将持刀老人的衣袖削掉一块子,老人惊讶地撤身。公子哥喊完书童名字转身又扑向小木车。
小木车上那人冷冷地蹦出两个字:“寻死!”脑袋歪歪着轻易避过一刀攻势,右掌斜着拍向公子哥的左肋。
“嗖”一道黑光,闪电般的射向坐小木车那人的右手腕,他不得不抽手退身躲避,耳轮中就听见几百米外有人厉声喝道:“来人休得猖狂,李某到了。”
说话间从辕门的方向闪过来六条身影,灰、红、白、紫、藏蓝、浅黄。后面还有一片人影,眨眼睛到了十几个,停在小木车前面七八米。公子哥慌忙拉起摔在地上的书童卓尔娅,兴奋地跑过去拉住为首的灰袍道人,娇声道:“李大哥,杀了这帮恶人!”
灰袍道人拍拍公子哥的肩膀说:“英楠,不必担惊,到后方站着。”慢慢地看面前的六个人,不经意间看到地上结霜的马匹尸体,冷冷地看向小木车上那人说:“故人许久未见,这是来还旧账的吗?”
小木车主人刚要往前,被旁边穿青色长袍的伸手拦住。接着向前走了两步,一抱拳说:“阁下便是一叶行舟逍遥客李大侠?在下川东欧阳好冶有礼了!”
“久仰久仰,不才正是李奇。”李奇淡淡地一笑抱拳还礼,语气不是很客气,“各位若非邱烔甫的帮手,便请闪到旁边。李某有旧账要与其清算。否则,请画出道来,李某奉陪到底。”
几个人听了都看向小木车上那人,只见他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狠狠地说:“各位请移步,在下与这姓李的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稍后再向诸位解释隐瞒真实姓名之缘由!”小木车“咕噜咕噜”朝李奇滚动好几米,他就是化名成耶律仇的邱烔甫。
说起邱烔甫能活下来又改名耶律仇,就得简单地从舜王坪后山的悬崖说起。那天逃离庄园的时候,邱烔甫只想着到崖边松树下面的小山洞躲几天。却不想最后关头中了李奇射的竹叶镖,为了不死还是奋力顺着草甸往外滑,下坠的过程只要抱住斜伸的松树干就能避过一劫。可是意外就是超过意料之外的事情,露湿的松树干比草叶还滑几分,他根本就抓不住,所以失控掉下百丈悬崖。
也算命不该绝,就在他坠落的正下方是个谷底寒潭。潭水终年被各种植物枝叶浸泡,加上谷底独有的紫叶曼陀罗,早变成了深褐色。尽管如此,从几百米高空下来中间没有任何遮拦,巨大的冲击力把潭水掀起一丈多高,他也被摔的昏过去。剧烈的疼痛把他硬生生从昏厥中扯醒过来,他感觉双腿被什么腐蚀着,就拼命爬到谭边的大石头上。再看双腿差点把他又吓死过去,双腿膝盖以下爬满红色的肉虫,殷红如血的虫中间隐约露着白骨。蛆般翻涌的虫像是充满气的蚯蚓,他不知道这是古书中记载的嗜血虫。
身处绝境又痛苦不堪的邱烔甫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匕首猛砍自己的双腿。用匕首砍哪算是砍?用割或许更贴切些。但他拿着拼命的气势和速度,比砍要凶狠的多……乍看之下是一种狠到极致的残忍,事实上是自救,也是唯一的自救方法。因为嗜血虫是种在血液中成长并迅速繁殖的稀有毒虫,不吸干血源是不会停止,而且它身上独有的毒液更是无孔不入,其嗜血过程比传说中的巴蛇吞象①要恐惧几十倍。
眼看着嗜血虫翻滚着涌入寒潭深褐色水中,他看看那两条本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整齐白骨,心里恨的要咬碎牙。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奇出现才造成,不由得双掌运满内气“啪啪啪”连续拍十几掌,把白骨和前面的石头打成粉碎才算罢休。往石壁边爬十几步,看看四周的绝壁和头顶巴掌大的天空,沮丧地靠着石壁考虑后路。由于打斗了半夜又连番遭遇,他虚弱的身体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钻心的疼痛再次让邱烔甫从抽搐中醒来,睁开眼的第一感觉就是发热,继而又发冷。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不是练功入魔的后遗症,而是中毒。为了分散身体疼痛的冲击,他咬牙忍着痛开始练阴阳劫气掌心法。他也不知道练了多长时间,总之是饿了吃些树叶,困了眯一会儿,疼醒再接着练功。下雨没地方能避雨,天冷没地方取暖,衣服脏了不能换洗,身上馊臭比疼痛容易忍。
难熬的九十五个日夜过去后,邱烔甫非但没有毒发身亡,就连身上的疼痛也不药而愈。高兴的他运功拍打石壁,竟发现劫气掌的功力什么时候进入第八重。从这天起他更加拼命练功,并试图利用双掌拍地反弹力腾空飞跃,也获得良好效果。到了第一百二十天头上,他完成劫气掌的第九重,轻轻一纵足有两丈。于是,他又萌生出个大胆的想法——用手代步逃出悬崖。这样的代价自然不菲,每天摔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痛。就在第一百四十五天晚上,终于冲上崖顶。然而他又回来,花费足足一夜的时间用掌力将潭水煮沸,水面飘起一层粉色嗜血虫,他饱餐一顿大笑着窜向悬崖顶,因此声带受损声音沙哑古怪。
时隔半年回到庄院里早已经是人去房空,冷落的情景让他再次发誓要找李奇报仇。中原是待不下了,只好投奔关外的方外好友白云道长白天祖。见面后白天祖也吃惊他的模样,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虽然变得人面全非,但好在武功高超。白天祖把他引荐给颜容那天,正好梁王耶律隆庆在场,见他长相奇异又能力超群,破例升为偏将赐耶律姓。邱烔甫想想为了报仇才活下来就改名叫耶律仇,从此就多了个神腿无形阴阳脸耶律仇,而这其中的辛酸也只有化为仇恨才能平复。
就在耶律仇咬牙切齿想找李奇拼命的时候,三位老人当中没动过地方的那位出手阻止:“且慢,耶律老弟旧伤尚未复原,何必急于一时呢?待小老儿向李大侠讨教一二何如?”说着走到耶律仇的侧前方,歪着脑袋看李奇。耶律仇咬牙哼哼着滚动车轮退回去几米,恨归恨,他心里却明的跟镜似得,受伤前都能被一掌震出去几十丈远,现在动手只怕能把他震没影了。
老人抱拳向李奇笑了笑说:“小老儿塞外天池派乌彦向李大侠讨教几招,还望李大侠不吝赐——咦——”乌彦正打算跟李奇客气两句较量,一个红衫红裙红披风的漂亮女子闪身站到李奇旁边,手里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眼神比剑气更冷酷。不由得倒退一步,打量着说:“姑娘且退一旁,小老儿要与李大——”
“你不配!”红衣女子没拿正眼看乌彦,也不想知道他是干嘛的,因为她不打算浪费时间。同时也要为李奇保留体力入夜闯云峰山庄,直接打断他的话,剑尖轻轻上扬。
这乌彦做为天池三怪的老大,在西域武林界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弟兄们与天山神尼雪云珠,漠北双狼熊鹫、熊鹖,沙陀灵狐北冥傲月,并称为西域七煞星。再有乌氏弟兄的亲师叔,就是号称塞外毒王也叫不死毒虫的鸠哈德佷。那人花费五十多年的时间研究毒物,到了如痴如醉的境界,相传他试毒无数,接近百次在死亡线挣扎,所以名号叫不死毒虫。乌氏弟兄在关外那是傲慢惯了,被颜容花重金邀请来助阵几个月没机会露脸;昨晚上本来是有个露脸的机会,刚想动手被欧阳好冶领先了,没人家身法快心里还不服气。所以,今天早上颜容一问谁愿意下战书,他立马站出来,两个兄弟乌启、乌廞自然跟着。白天祖和霍秋娘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们,就怂恿着谁还愿意见识唐门唐姗姗的万紫千红,严奎和欧阳好冶这才被激怒出马,耶律仇也想见见唐姗姗的真面目,就六个人一道来了。
红衣女子的冷傲态度真惹恼乌彦,碍于欧阳好冶和严奎在旁边他怕丢身份,硬压制火气笑呵呵说:“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师从何门何派啊?”
“你不配!”红衣女子又是冰冷三个字,可把乌彦的火点着了,一抱拳说了声“赐教”晃身形就是三掌,身法很快。红衣女子也不答话,也没有躲避,只是鼻子轻轻哼一下,抖手腕就是“气贯长虹”一招三式。剑花闪处直奔乌彦的双掌,乌彦被逼无奈只好拧身变招使出天池派三十六路折梅手。
一老一少真伸上手两个人都吃惊,红衣女子想不到奇丑无比的糟老头身法这么灵巧,乌彦纳闷儿的是这年轻女娃娃剑法精奇内功深厚不合常理。眨眼间二十招过去,两人竟打的势均力敌。乌彦一贯的托大,认为跟后辈打成平手就是丢人了,身法一换改用地灵拳的第九式“敲山震虎”。这招就是把浑厚内力灌于拳心猛击在地面,五尺内的地面都要颤一下,震得对手腿麻心神不稳的时候再直击对方中三路。巧的是红衣女子用的是“长虹贯日”,双脚离地剑随心走一拨一划,不仅避开乌彦震的目的,还正赶上他晾出后背,所以顺势在他背上来了个“7”型大口,疼得他直接趴在地上。
二怪乌启招呼没打就窜了过去,抬手就是风雷掌一招四式,嘴里的速度和手一样快:“二爷乌启手下不收无名之鬼,女娃娃报名受死!”
“穆桂英。”仍然是冰冷的三个字,剑气更冷卷向乌启。穆桂英感觉真不能再浪费时间,出手就是“暴雨长虹”,逼得乌启迅速撤手,画弧形倒退出五六丈的距离,还没换招。
乌启再抽身划出去一丈二,从身后腰里取出一对乌金透骨锥,晃身形挥舞着逼近穆桂英。可无论他把角度怎么换也找不到能进攻的方位,只感觉眼前是个剑气组成的大罩子。他哪知道这就是暴雨长虹这套剑法的最精妙招数,也别说他,就算李奇同样找不出破解方法。按说没找到对方破绽就该收手,可他报仇心切,硬是平举两支透骨锥刺向穆桂英的咽喉方向,按他的想法即使有一支锥子受阻,另一支照样刺死她,他对自己的内力和速度相当的有信心。
然而乌启还是错了,只是这么个错误险些要他的老命。只听“呛啷啷”“噗”“啊”声音过后,一个人飞出圈外,摔在十几米外卓尔娅的马旁边,疼的不停抽搐。那边穆桂英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撇他一眼,剑尖一挑半截残臂落在他身旁。乌启的错误就是没考虑兵器质量问题,乌金实质上就是硬度很高的黑色玄武岩,然而长虹软剑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刃。轻易的就被穆桂英削断锥子,切断臂膀踹了一脚。这还幸亏穆桂英生完孩子后身体虚弱,戾气也减弱几分,若是换在以前或者是对手变成穆晓晓,乌彦、乌启弟兄都已经归位了。
三怪都是怪人,老三乌廞眼看着两个哥哥受伤不急着抢救,反而从腰间取出三十三节人骨鞭,狂风似的卷向穆桂英。欧阳好冶无奈叹口气,飘身形过去点乌启的穴位,上了金疮药,抱过去让他跟包扎过的乌彦并排坐着,两张本就丑陋的脸上更没人色,弟兄两个都在闭着眼睛运功疗伤。还没等消停又出事,乌廞回来的姿势倒挺酷,就像直立着自己飘回来一样,落地时双脚也挺稳当。右肩胛下面多了个孔,正缓缓向外淌着鲜血,三十三节人骨鞭散落一地。
欧阳好冶顺势就替乌廞止血上金疮药,根本就没看他是怎么上去用什么招又怎么回来的!短短两刻钟,六个人一半挂彩。耶律仇气的哇哇怪叫。欧阳好冶心里也非常不爽,同时也暗骂自己带了三个窝囊费,给乌廞包扎的时候还得劝耶律仇保持镇静。这次来正经事还没办呢就弄成这步田地,回去还不被老道白天祖笑话死。
就在欧阳好冶包扎乌廞的时候,旁边穿灰袍的严奎掖了掖袍子走到中间。腰刀平端在左手孤傲地说:“在下辽东神刀门严奎领教穆姑娘高招。”
穆桂英当然不甩乎严奎,眼睛都没有正视对方。左脚稍微移动就是攻守皆宜的丁字步,手腕轻翻是“气贯长虹”的起手式,鬓角挂着几粒汗珠说明她并不轻松。
“小姐稍事休息,奴婢来教训这些无知之徒!”话音没落身影一闪,穆桂英身旁多了个面罩轻纱身穿白裙手持金枪的妙龄女子。面纱与刘海儿之间是一双精致大眼睛,眼角流露出的寒光比穆桂英还要冷傲几分。
“嗯,晓晓姐须提防此贼刀气,内功修为或高出三个丑鬼许多。”穆桂英说着转身往回走,听声音就知道是穆晓晓,却不忘提醒一下表示关心。两人现在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以前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因为李奇的出现已几次翻脸。如今她对穆晓晓的感情带着羡慕、嫉妒、恨、担心、可怜的混合情绪,穆晓晓对她则是怀着感恩、愧疚、恭敬的心理。
“呃——”严奎本就是个暴脾气,面对着两个年轻女子旁若无人的对话,勉强压制住频频往上顶的火气,“在下辽东神刀门严奎是也,来者通名再战!”
“大可不必!”白裙女子就是穆晓晓,她始终把穆桂英当小姐,担心她身体虚弱再因为动武伤元气。可面对别的人就不会有好脸色,尤其是李奇以外的男人。眼睛余光扫了一眼严奎,明显感觉这人杀气很重,又淡淡地说:“区区一个丫鬟,一步图名!二不为利!出招吧!”说完将手里的金枪自然地平端,既没有张扬的门户也不用虚假起手式。
“请!”严奎本来不善言辞,遇上冷若冰霜的穆晓晓更没有台词。左手抓刀鞘右手抓刀柄横着向前推,既是开刀式也是实招“江河欲断”三式之一。白光一闪晴空中就像划过道闪电,寒气直逼向穆晓晓的咽喉。
眼看着刀气到了跟前,穆晓晓才微微闪身形避过,随手就是“毒龙出海”不守直攻。这两人的出手都够快的,她不等招式用老就就抽身换式,金枪所到之处是梅花点点眼花缭乱,刀光过时寒气震心魄。严奎的一刀三式非常快,衔接也很完美,推、收、旋几个动作一挥而就。接着他使出第二刀“山河直下”,还是分三式剁、挑、切,连贯起来使用让看到的人暗自叫绝。然而这样精妙的组合没沾着穆晓晓的裙摆边儿,严奎反而还想为她那招“苏秦背剑”赞上两句。他没有,一则他不善言辞,二则双方正在交战没空,三则她就要死于他的第三刀“万流具枯”。因为自他出道以来还没有对手能活着见到七刀斩的第四刀,所以,他眼里居然闪过几丝少有的惋惜。
在三秒内他要挥出九种斩法,还是从对手的九个不同角度斩,这是单反相机都无法捕捉的速度。他每次使用完都觉得有种从内到外痛快,单单今天有些莫名的哀伤,所以他收刀入鞘时不忍回头看,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就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从无奈变成落魄,直的有些僵硬的身子大步向东北方走去,眼睛里已然淌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冷血剑客不该有的东西——眼泪。
穆晓晓正打着忽然看到严奎走了,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看李奇他们,收起枪回到他身后。丁正和熊天敖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严兄!严剑客!这算作何道理嘛?”耶律仇扯着阴阳怪气的嗓子喊,严奎仍然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走去。
“耶律兄无须再挽留,随他去吧!”欧阳好冶摆手止住耶律仇,脸上的表情还是以往的沉稳冷静,他对严奎的作风相当了解,所以知道叫也没用。看着他的背影平淡的对耶律仇说,“严奎兄自出道来二十五载从未用过第四刀,勉强留他亦是惘然。倒不如先把正事办了,回去见颜道兄也算有个交代。”
耶律仇再没话说了,歪着脑袋瞪向李奇。忽然间离开小木车飞掠向李奇,双掌卯足十成劲,其实他是抱着必死之心跟李奇拼命。一方面他也发觉没有路可退,自己那边就剩下欧阳好冶,而对方的二十多人都像穆桂英似的深藏不露。李奇确实没想到耶律仇能有这手,在他看来坐在轮椅上再叫唤也是强弩之末,但他同时也想起上次受伤就是吃亏在劫气掌,身形一晃运用炼气隔空迎上去一掌。“嘭”的一声,耶律仇又被震回来。借力旋转坐进小木车,忍不住看自己的双掌,惊讶的说不出话,这一掌没有像他想象的被震飞,劫气掌也没产生任何作用。
李奇没有时间考虑太多,换身形又拍出连环两掌,既然见面就打算除掉这个害人的阴阳劫气掌。另一个身影也非常快,迅速的挡在小木车前面两米多远,出手就是双手四式接掌的同时攻击,迫的李奇只好换身形与他对打起来,正是青袍中年欧阳好冶。
这两个人的轻功身法截然不同,掌法却都是刚劲为主。李奇的快不讲套路,每一掌都是随心而发,目的性不强,哪里有空往哪打,闪转腾挪之间带着柔力。欧阳好冶的掌法招式就像设定的程序,双掌的拍出和步法配合的恰到好处,贯穿中心的就是个快字。转眼间五十招过去了,谁也没碰到谁的衣服边。
第五十招一过,欧阳好冶晃身形跳出圈外抱拳说:“李大侠!高!欧阳好冶受教了!请住手听在下几句!”
“哦?”李奇停在原地拱拱手,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耐烦,在他看来能和奸邪之辈同流合污的不可能有什么好鸟,“阁下还有何话可讲的?邱烔甫的朋友便是李某的敌人!”
“李大侠误会了,好冶此来非是攀亲沾友,实乃受颜容颜真人所托向阁下递战书。”欧阳好冶说着从怀中取出个折叠好的纸片,递向李奇说,“颜真人欲在重九节之期于万州潭獐峡设下擂台,届时与阁下及贵友一决高下。”
李奇一听颜容就觉得又有麻烦事了,可他没必要跟那些人耗下去,仗打完赶紧回京考虑怎么追求穆晓晓更重要。却不知道唐姗姗会不会罢手,丁正那边还有个关玲珑也绝对是个麻烦。想到这他幽幽地说:“欧阳先生想必是被人耍了吧?李某与那颜老道一无瓜葛二未谋面,何故要接他的战书?”
“哼哼,姓李的,尔将邱爷爷害成这般模样难道想一笔抹去?白道兄之堂弟耀祖岂能白死?燕山派几条人命岂能与你善罢甘休?”耶律仇咬着牙狠狠地怒视李奇。
“呵,旁人如何计较李某无权干预。至于你这畜生,李某今日便要为民除害!”李奇说的轻松,眼睛还在注意着欧阳好冶,不用武器这家伙就挺难缠的,实在不行就得先靠群殴缠住他,再抽身把邱烔甫废了,免得再害人。
“李大侠且慢动怒,好冶受人所托断无半途而废之理。李大侠身为练武之人当晓得一言九鼎之理,故战书必须交付于你。然,李大侠若认栽可自裁于当场,好冶便无话可说。”欧阳好冶说话语气也很平静,隐藏的气势却咄咄逼人。
“呵呵,欧阳先生又错了。”李奇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李某来自千年后的社会主义,对于这年代的打打杀杀本就没甚兴趣,除暴安良亦是受朋友之嘱托,自裁更是无稽之谈。欧阳先生若是执意打横不妨伸手来战,不然——请让开,李某除掉那畜生,还有旁的事情要办。”
“李大侠之言虽有道理,细听之下实则差强人意!”欧阳好冶把脸拉下来,觉得李奇扯来扯去就是逃避问题,“无论你来自何种年代有何主意,大丈夫行走天地间无信则不立,己所不欲勿——”
“stop!”李奇打断欧阳好冶,不想再听他说废话,要打就伸手打,不打别耽误大家闯云峰山庄,“欧阳先生所谓受人之托是你自己的事情,要办不办能否办成与我不相干!若任何阿猫阿狗的都想找李某下狗屁战书,李某都必须一一应酬岂不忙死?扯什么信不信?李某答应过什么?”
这几句话算是把欧阳好冶震住了,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可大意还是能懂些。所以他原地转了个圈,猛然抬头看着李奇,大声说:“如何才能令李大侠应下此约?”
“那也不难,先将那畜生交于李某处置!再让颜老道毫发无损地送回唐门护法臧换彩,李某或可应下此约。”李奇见欧阳好冶像个老顽固,索性给他提个条件。
“既然李大侠如此说,如果唐门护法在颜真人那里,好冶答应毫发无损送回来。但请借马匹一用,方便好冶将乌氏弟兄带回。”欧阳好冶说着将手背后,“至于耶律仇,与好冶非亲非故的无法擅自做主。”
李奇没想到欧阳好冶会说出这种话,淡淡地说:“也罢,马匹可以借,臧护法安全回来约定即可生效。这畜生的死活,再与你不相干!”说着扭头看穆桂英,“给他四匹马。”
穆桂英一摆手,两个丫鬟撒腿跑向军营。李奇知道她们是回去牵马去了,就决定先收拾邱烔甫。回过头猛然看到他已经掠出去七八丈的距离,是从小木车窜起来后,靠双掌拍打地面反弹力纵起向前窜,速度非常快。于此同时,李奇身后的丁正、熊天龙、西门凤英、关伶俐、杜玉梅也晃身形追过去。李奇没办法去,担心欧阳好冶出尔反尔再动起手来,穆晓晓未必是他的对手。
大约半柱香时间,马匹来了。欧阳好冶让天池三怪各骑一匹,他把挑战书给李奇后自己上马。四个人向李奇他们拱拱手说了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的话,顺官道走了。李奇不放心,让其他人回军营等消息。他和穆晓晓、唐姗姗向着耶律仇逃走的方向追,一口气出去十几里,遇到丁正他们往回走。一问才知道在二十里外的山边树林失踪的,六个一流高手追个残疾人还追丢了,几个人显得有些沮丧。没办法,李奇又安慰他们,既然对方设擂台,就不愁没机会除掉耶律仇。
午时刚过去,大伙又坐在高继勋的监军大帐商量。擂台赴约是在重九节,还有将近三个月,没必要现在就去;就说好了先各忙各的,到农历八月中旬的中秋节前后在万州城聚会。李奇、穆晓晓、丁正、熊氏弟兄、耶律莹楠主仆返回汴京。唐姗姗没等到藏换彩,只好带着属下回大巴山深处唐家岙。司徒璞玉与她们同路顺道回峨眉。穆桂英要继续等朝廷文书才能收兵。几天的相处下来,关玲珑对丁正的怨恨逐渐变成了好感。为了不违反门规还能成全她,唐姗姗把她逐出唐门。丁正虽然是一百个不乐意却不敢表示什么,真怕把她逼死,默不作声任她跟在旁边。
农历六月下旬正是三伏天气,一行十个人十匹马,游山玩水似得自北向南走走停停。每天日出前后出发,正午热的时候休息,天黑了休息,下雨天休息,风景好的地方休息。这天傍晚进入北方重镇广府城,看着沿路繁华水街,绿柳成荫鸟语花香,微风从水面柔柔地袭来,居然觉得凉爽了许多,他们边走边指指点点的聊天。
丁正拍马紧走几步来到熊天龙和李奇中间,压低声音说:“大哥,似乎又多出个尾巴,已经是第三波了。”
李奇轻轻地摇头没说话,三匹马并列往前走。熊天龙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说:“子敬错了,还是几天来那些武功平平者的同伙,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居然是这样?是否把他们打发了?免得如此煞风景!”丁正还是扭头看向李奇。
“无妨,”李奇继续看着马前面,和街上其他的人一样惬意地浏览着,“这些人无非是想知道咱们在哪里去往何处,若有歹意早就该动手了。倒是那位戴斗笠的来者不善,若是我判断无误,该是那日与晓晓动手的刀客,虽然用衣物将刀鞘包裹住,杀气却是独一无二。”
“嘿嘿嘿,大哥以为子敬若与此人动手,胜算如何?”丁正想起那天的比试提起兴趣了,自从他得到小青峰后还没有正式的与高手过招,每次跃跃欲试都没机会。
李奇笑了笑,用脚跟磕两下马肚子,向前面走去。丁正不理解他的意思,就看右面的熊天龙。熊天龙笑的更神秘,丁正再三的追问他才说:“呵呵,东家不语乃不忍打击老弟,以愚兄看子敬当过不了三刀。”
丁正听完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嘴里和熊天龙说话不自觉想回头看,“熊家大哥亦觉得子敬如此不屑?哼,子敬偏要——”
“切莫回头看!”熊天龙压低声音阻止,“那日晓晓姑娘虽然破解姓严的三刀,若他再接着出第四刀,第五刀,却未必能接下!至于何故三刀后收招离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愚兄不敢贸然揣测。”
“嘿嘿嘿,那么请熊家大哥讲讲那欧阳好冶的大剑,子敬以为与你家五哥比较应高出……”丁正笑呵呵地凑过去,向熊天龙打听起来欧阳好冶。两人说说笑笑的跟在李奇后面,不紧不慢地过了宽大的木桥,顺着夕阳向前面浏览风景。
三更的梆子声由近至远,微黄的残月挂在东南方天空,洺②州东桥客栈门外的柳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客栈内偶尔传出来均匀的打鼾声。一条黑影踏着月光从西城方向快速的掠过来,在客栈后门小门楼外稍微停顿,接着一跃而过。继而顺着走廊进入东跨院,进门后脚步轻盈的没有半点声响。
黑影在堂屋东侧停住,用手扶了扶耳后的面纱结,右手伸到腰后抓住斧柄。因为黑衣人发现距离堂屋西窗口三米多远站了个人,身着灰色长袍带着黑斗笠,左手拿着被衣物包裹的武器。黑衣人觉得这人没有见过,刚想问对方是谁时却见对方伸出右手食指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指指黑衣人后面的高墙,意思是到外面说话,不要打搅别人休息。接着飞身形窜出东跨院落在一所民居的屋脊,提纵飞跃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声响。黑衣人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着纵身过去,也站在屋脊上看着对方,右手仍然抓住后面的斧柄。
“阁下是何许人?守在此处作甚?”黑衣人尽量压低声音,细柔语气里的惊讶已经完表现出来。
“无须多问!不想死的尽速离开此地!”戴斗笠的是个男人,说话低沉而冰冷。
“你这人好生奇怪,本公子到客栈寻人与你何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黑衣人不耐烦地瞪一眼戴斗笠的,感觉他说话像幽魂似得。
“到他处寻人便于我无干,深更半夜在此处出现扰人清梦断然不行!”戴斗笠的说着将左手物件横放,右手缓缓解开前面的衣物,露出一把刀柄。他慢慢的拉出四分之一,在月光照耀下像是打了一道闪电,斗笠里面传出更加冰冷的声音:“走!死!任尔取舍!”
注:①传说中能吞食大象的蛇叫巴蛇,经过三年,象的骨头才被吐出。多用来形容贪婪、残忍。②(míng),河流名子,洺州是古地名,是现在河北省永年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