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银盘似的明月高挂,星子疏朗,天空是墨蓝色,树影和建筑轮廓清晰。
街那头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接着响起更夫粗哑的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等更夫走过去,一条人影快速的闪进了县府衙门,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加上衙门里没什么守卫,很快便摸进后院。
后院一溜排的厢房是衙役们住的,四平县城的衙役大都是本地人,平日都回家住,只有一两个住在这里,黑影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凝神倾听,四周静悄悄的,隐约听到哪个房间里有人打呼。
他步子迈得很轻,落地无声,跨上台阶,路过前面两间厢房,停在第三间厢房门口,弄了点吐唾在窗纸上,轻轻戳了个洞,往里一瞧,一片模糊,但能辩别出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管子,伸进窗纸的小洞里,轻轻往里头吹气。
四周依旧一片寂静,夜风习习,偶尔听到虫子叽啾叫唤,是再正常不过的夏夜。黑影等了一会,轻手轻脚把门栓拔开,闪进屋里,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床上的人用力一划拉,划完之后觉得不对,刀下不是软的,是硬的,难道他划到了骨头上?
黑影纳闷的站了一会儿,看到屋子里突然亮了起来,有人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烛光摇曳,他看到自己刚划拉的东西,是个南瓜,南瓜头已经被划拉开去,露出里头黄色的瓜瓤。
“怎么是你?”发出惊呼的是门口刚赶来的县府大人,满脸惊骇,不敢相信。
——
墨容清扬一阵风似的往县府跑,远远看到县府灯火通明,她心里一紧,加快了速度,跑进后院小乞丐住的厢房时,有点刹不住,幸亏宁安扯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撞上县府大人。
墨容清扬叉着腰喘粗气,“怎,怎么样,抓,抓着,没有……”
宁安抬了抬下巴,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陌生男人,她问,“这是谁啊?”
县府大人回答,“他是威武拳馆的拳师,叫杨广胜。”
板凳补充,“也是钱家请的护院。”
墨容清扬,“所以他才是一尺红,许文轩不是?”
县府大人脸色一变,“怎么扯到本官的女婿?杨广胜虽然是威武拳馆的人,但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威武拳馆没关系。”
宁安说,“他是不是一尺红,让他自己说。”
杨广胜早已经吓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个圈套,许文轩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可听说有人看到他杀人,心里实在害怕,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只要灭了口,他就安全了,而宁安他们在期限内没有完成任务,就得滚回临安去,四平县城从此太平,再也不会有人查到谁是一尺红。
“说吧,谁是一尺红?”宁安又问了一次。
杨广胜还在懵,茫然的抬头看着他。
“你是一尺红么?”
杨广胜下意识的摇头。
“许文轩是一尺红?”
杨文胜,“……”
县府大人暴跳了,“宁副门主,你说话可要有证据,一尺红跟我女婿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
宁安没理他,继续看着杨广胜:“你只杀了小乞丐,而且是在许文轩的唆使下杀人的,我可以为你求情,免去死刑,你想清楚,要不要替许文轩背黑锅。”
杨广胜脸色刹白,满头大汗,“你,你们都查,查清楚了……”
“我知道你不是一尺红,你是因为钱家小姐的事,被许文轩拖下水的,杀小乞丐也不是你的本意,我们都查清楚了。”
县府大人继续咆哮,“什么时侯查的,本官怎么不知道,你们这是在诬蔑,诬蔑一个好人,我要告到大理寺,我要告到皇上跟前……”
没有人理他,也都没说话,等他停下来的时侯,一个干巴巴的声音问,“真,真的可以留我一条命么?”
“能。”答他的是墨容清扬,她翘起大姆指对着自己,“我担保。”
杨广胜不知道她是谁,把目光移到宁安脸上,宁安点点头,“她说能就能。”
杨广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咬牙,“一尺红是许文轩。”
宁安闭了一眼睛,他的猜测没有错,许文轩果然就是一尺红。
县府大人脸色惨白,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不可能的……”
宁安问杨广胜,“许文轩为什么要你杀小乞丐?”
“通宁的赵三伏法后,他本来想就此收手,让赵三替他背黑锅,但大人迟迟不肯结案,并且在暗地里查他,这让他很恼火,所以决定再杀个人,一来转移你们的视线,二来让大家都知道一尺红还在四平,而皇上定下的期限马上要到了,大人抓不到一尺红就要回临安请罪。只是你的人盯他太紧,他没机会下手,也没时间部署,便让我随便找个小乞丐下手……”
小诸葛笑起来,“许文轩大概不知道,安哥故意让他知道我们在查他,就是要逼他再动手。”
墨容清扬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让板凳大张旗鼓的查,原来是要打草惊蛇。”
宁安脸上却没有笑容,“我还是算错了一步,没想到他会杀乞丐。”静了一瞬,他抬起头来,“走吧,上威武拳馆捉拿人犯归案。”
从县府出来,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晨光照亮了大地,灰蓝的天空干净清澈,显出一种浩然正气。
墨容清扬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一夜未眠,却清神气爽,辛苦了数日,马上要将犯人绳之以法了,这种感觉让她很激动。
她看着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宁安,这位幻镜门的副门主有着冷厉的眉眼,锋利的棱角,但他更有一腔惩恶除奸的热血。因为他的坚持,才抓到了真正的一尺红,他为那些含冤死去的姑娘伸张了正义,让她们的魂魄得到了安息。
虽然她嘴里从来不说,但心里对这位发小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