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纱窗半掩,青帐横斜,霎时间巫山梦醒。曹之慕与蝶仙亲亲热热地起身下床,对整衣衫,你喂我、我喂你地吃掉余下的午饭,手拉着手就往首饰铺子去了。经过东花厅时,只见人影绰绰,是对霞的恩客孙孝才在那里请客摆牌,三三两两的已来了几位宾客,对霞正叫人捧着局票盘问各人所叫的堂唱名儿,一一照写。蝶仙打廊檐下望见她,二人各自点点头,一笑而过。
五月中的天气已很是炎热,花厅内虽四下通风,但午后时分仍旧是暑气腾腾。尤其两三刻之后,客人与所请的倌人先后到场,人一多更是燥,许多倌人的脂粉都出了花。对霞一面命丫鬟捧上了面盆手巾、脂粉镜匣,一面又吩咐调冰雪藕、沉李浮瓜。
孙孝才见对霞忙得足不点地,便请一个朋友代自己玩几圈,这壁下了牌桌溜到对霞身边来,向她颈下长长地吹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今天竟这样热,你本就体丰怯热,不要亲自招呼了,坐下歇着吧。”
“那哪儿成?”对霞守着张小桌,手中拿一把长柄瓷勺,盛出一碗一碗的冰水银耳绿豆汤,由丫鬟端与众人。她身上的纱衣也是浅白与豆绿两色,料子绝薄,透出一身的丰姿横妍,偏又那样小而精致的一张脸,香汗淋漓地微微娇喘着,“搁在别人也罢了,我自去坐着享清福。今儿是你做东,我若不殷勤些,熟人知道我怕热,生人岂不说我贪懒不肯应酬,折了你的面子?”
孙孝才想到自个方才冷脸回绝了与对霞的婚事,她却仍这样关怀有加,禁不住感中带愧,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姑娘,你看孙老爷热得都出汗了呢,也先吃一碗冰水吧。”一壁的丫鬟兰蕊笑脸袭人,桌上的一只托盘内摆着两三只盛好的冰碗,她捧起其中的一只献过来,一同献来的还有眼神中的一点亮,似碗里碎冰的凉。
对霞的眼中也一亮,把自个的眼神对兰蕊抛过去,把碗接过来送到孙孝才的嘴边,“是啊,你还说我,我看你倒更辛苦,不光要忙着款待朋友,还要惦记我。快喝几口这个,解解暑。”
孙孝才笑着拿过碗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对霞一眼不差地盯着,随即掏出那条在中午刚刚沾过自己眼泪的粉手帕,替孙孝才抹去沾在他胡须上的汤水,“喝得满嘴都是,多大人了,还这么马马虎虎的。”她柔柔一笑,又柔柔地将他一推,“快回去打牌吧,这么多年了,又不是新做的相好,这样子腻着叫人看笑话。”
孙孝才恋恋地在对霞的手臂上捏一把,回身而去。
客人们原就渴热,见了送上的冰饮、凉茶、新湃水果,喝的喝,吃的吃,个个透心舒爽,纷纷夸赞对霞能干。
“老孙啊,不是我说,兄弟们做的这些个倌人里,只有你这个对霞姑娘最是知道疼人的。”
“不错不错,若论曲艺歌喉,对霞怕排不在前头,可论温顺称心,她要做第二,竟无人敢当第一了。”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从前这里那个叫惜珠的倌人?那时候人人捧着,只说有多好多好。才巧我那天到京,戴雁大人替我接风,惜珠和对霞都在。我当时心里就想,这惜珠好在哪里?应酬起来一团秋气!哪比那个叫对霞的春风迎人?”
“哎,你这样说是准备剪孙大人的边儿了?”
“哈哈,失言失言,以水代酒,自罚一杯。”
……
满耳盛赞中,对霞自谦不迭,孙孝才则甚为畅意,嘿嘿地笑着捋须抚肚,手却在肚子上忽一停,“哎哟”了一声。那边却仍在笑个不停,“孙大人是怎么了?莫非因着我们单夸对霞姑娘却不夸你,胀气了不成?”
孙孝才苦笑着摇摇手,“果真腹中有些不大受用,可能才吃冷的吃急了些,不碍事。来,抹牌抹牌。”才刚推了牌,就又“哎哟”一声,肚子也叽里咕噜地叫起来。对霞在旁边变了脸,靠过来问他道:“怎么了,可是痛得厉害?要不要去后头歇一歇?”
孙孝才只觉腹中有尖刀乱搅一般,支撑着向友人们连告几句“对不住”,便由对霞扶着往后面去。大家只道他偶尔闹肚子,也不以为意,依旧打牌取乐,谅着孙孝才一时半刻也就回来了。哪知道足足等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见对霞的大丫鬟兰蕊出来,一脸急愁,“各位爷,孙老爷腹泻得厉害,这一会子工夫居然泻了有十几趟,怕转眼是不能好了。孙老爷说他现下也没精神应付,大家也不必上去看望他,只管在这里玩着,待改天他好了,再重新摆两桌牌给大家请罪。”
有人抖开了手里的折扇,锁住眉,“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拉起肚子来了?”
兰蕊的头摇得比那扇子还勤,“不晓得呀,怕是才吃了些冰饮吃坏了。”
“不会,我们才全都吃了,不都好好的?”
“哎,可能是孙老爷底气弱些,所以一时被激着了。那大家坐,我还要去给孙老爷请一位郎中来瞧瞧,我们姑娘都急死了。”
兰蕊匆匆地出去,也就三两圈牌的工夫,便见她领了个肩挎医箱的中年大夫直接往后堂的走马楼。对霞住在一楼的西头,屋中正乱作一锅粥似的,丫鬟们打扇的打扇、打手巾的打手巾,全围在进间的红木大床边。孙孝才横在床里,前后只半下午的工夫已是判若两人,面色土黄,两眼凹陷,豆大的汗珠子铺了满头,“啊呀啊呀”地捂肚呼痛个不住。
对霞两眼红红地含着一泡泪,往这头一望,失声急唤:“大夫,大夫您可来了,快给老爷瞧瞧,他这是怎么了?”
那郎中安慰了两句,趋前而坐,在床边要过孙孝才的手,搭过一番脉后,先“嘶”一声,又大费思量地说:“脉象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却又泻成了这般,当真古怪。恕在下无能,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怪症,只好开一副止泻的药方,先吃一吃看看。”
正当此时,孙孝才又“哎呀”一呼,撑手欲坐,但竟连一点气力也不剩,只靠着枕头歪身喘气。对霞问一句:“又要拉了?”赶紧搀扶起来,一步一趔趄地陪着去到床后的净室。依稀听得稀里哗啦
之声,伴随着腥臭飘散。卧房内,兰蕊捏住鼻子拉着那郎中走远几步,掏一锭碎银塞过去,“你可以走了,谢谢你啊。”语气毫不似病家酬谢医生,而似主子犒劳奴才。
郎中正是满身的奴才相,弯腰领赏,“多谢兰蕊大姐,承蒙您关照。”
兰蕊推他一把,“赶紧走吧,哎,再替我换一个来。”
郎中一笑,理一理医箱潇然遁去。
就这样,一个郎中走了,下一个又来。从傍晚到夜间,走马灯一样来了四五个郎中,却个个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对霞“庸医”“废柴”的跳脚乱骂。偏偏又有许多叫局的、摆酒的,外场隔一阵就在那里喊一声:“对霞姑娘出局——”“对霞姑娘见客——”
孙孝才虽泻得半瘫,人却一直是清醒的,在床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虚喊着:“对、对霞,这病来得怪,大夫们全束手无策,恐怕是当不得了。依我说,你叫一顶软轿把我送回家里去,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也赖不到你头上。”
对霞听了这话,那泪水就像盆泼一样,人一头倒在孙孝才的身上,闷声嚎啕:“我的亲人,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要提只是一时的小毛病,就真是什么疑难绝症,这个样子我更不能放你到别处去。你冷汗直流的,坐了轿子一经风更要加重。你且在我这里养着,等身子康复了,几时要回家回不得?”
“话不是这样说,你这里是堂子,哪有养个病人在此的道理?再说又有许多叫局的,你守在我这儿耽搁了生意,我心里也不安哪。”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跟妈妈说了,今儿晚上我哪里也不去,叫凤琴那丫头代我的局。实话跟你说,你这个情形就是真转回了家里,一时一刻没有你病愈的消息,我也是再没心思做什么生意了,只恨不得拿这个身子替了你才好。所以你在我眼前让我亲手服侍你,恐怕我还安心些。好了,你但管歇着,别说这么多话,倒耗费了精神。”
孙孝才见对霞说得这样情深恳切,心头涌上了十二分的感激,又觉得确实支撑不住,也就不再坚持,只合眼吁吁地喘气。
这一夜里,对霞不寝不食,稀饭也不吃一口,孙孝才要泻,就亲扶着去用便桶,孙孝才躺着,她也就动也不动地坐守。凌晨时,孙孝才迷迷晕晕地睁开眼,只见对霞还伏在床边痴痴地看他。
他颤巍巍地举起手,替她沾了沾泪,“你也略睡一会子吧。”
对霞两手握住他,搁在自个的脸边,“我不困,你只管睡你的,睡足了,明儿没准儿就好了呢?”她含泪一笑,幽烛下的丽容似花似月,其间那无限的温柔,如妻如母。
这一日,对霞辛苦受尽,另一边,其姐妹蝶仙却是享尽清福。
一过午便随着相好曹之慕来到怀雅堂隔壁的金铺,正碰上青田贴身大丫头暮云的恋人小赵在那里坐柜台。蝶仙有心照拂他,别人一概不要,只点名要小赵服侍。小赵捧上一个丝绒银盘,托着十来个翡翠戒,金的也有,银的也有,素环的也有,刻花的也有,镶宝的也有,翡翠的用料却是颗颗精良。蝶仙指着问他哪个好,小赵口笨舌拙的,只会笑,“哪个都是好的。”
蝶仙暗瞪他一眼,“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最好的那个价钱定也最贵,我倒瞧不出是哪一只了,是这只?”
小赵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仍只憨憨一笑,“倒也不见得最贵的一只就是好,各花入各眼,只看姑娘自己喜欢什么样子,自己喜欢的也就是最好的。”
蝶仙碰上个这么不开窍的,白眼差不多翻到了后脑勺,干脆直截了当地将桌面一敲,“啧,你就说吧,哪个最贵?”
小赵也看不出她是冲自个发火,自管稳稳当当地自盘中拣出一个金托大戒来,“若论贵倒是这一只了,其他的顶贵不过七八十两,这一只却要整整二百两。”
曹之慕也凑上前与蝶仙一起瞧这戒指,是一圈宽宽的黄金箍子,镂雕着平安扣,三个小小的花托上正中镶一块油润的翡翠,两角又镶着一粒海水蓝玉、一粒玫瑰紫玉,华贵夺目。蝶仙面露微笑,取过来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哟,我戴着正好,竟像专为我定做的一样。”又举高了手对着阳光左右鉴赏,“水头好,做工也细,就是太贵了些,唉……”叹着气,带着一脸难分难舍便要从手上取下。
曹之慕从旁一挡,“你觉得好就好,价钱不算什么,不必脱,就戴着吧,我瞧和你手上这两个水晶戒指搭着正好。”他转向小赵,一脸的彬彬有礼,“东西我们先拿走,银子明天送来。”
小赵和槐花胡同的倌人们个个熟识,赊账从来都是一句话的事,当下起身应诺,道两声“好走”。
蝶仙这一日本就打扮得妖俏,再衬着新戒指,愈发地鲜丽飞扬。同曹之慕坐了大骡车,就向万元胡同来。
说起万元胡同,可是与蝶仙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她自十四岁破身起就背着客人同各路杂人要好,待诏、车夫、仆役……来者不拒,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猛将们换了一拨又一拨,蝶仙却是愈战愈勇。身经百战后,唯觉戏子们相貌俊秀、体格健壮,为人又知情得趣,故此这几年只专心专意地姘戏子。而京城顶尖的茶园戏楼全在这万元胡同中,蝶仙就把这里认了第二故乡。半年前,胡同的华乐楼来了一套新戏班,首唱的当晚,蝶仙刚好随一个客人捧场。那晚上连演了五六出折子,中有一出《试马》{L-End} 是一个叫查定奎的年轻武生挑梁,他在班子中排行第六,都叫他查六郎。六郎一出场,扮相就博了个满堂彩,直把蝶仙看了个心头突突跳,次日就专程叫人上门送了鹿脯、燕窝、金腿、鱼翅四样礼物给他。查六郎听闻这蝶仙是京城数得上的名妓,一则贪爱美色,二则想着她手头丰厚,有心要沾些便宜,故此一拍即合,是夜,在床上放出了看家本事来。蝶仙虽历人无数,却不曾试过这样的好滋味,一心着了道。虽这头做着曹之慕的生意,那边却三天五日就要和查六郎私下里鬼混一遭,否则就遍体不畅、若有所失。近来因她算计着赎身嫁人,成天只忙于笼络曹之慕,也有
十来天没和查六郎幽会。好在曹之慕也常陪她听戏,素知她贪迷华乐楼的戏,特地定下了这里的包厢,既如此,蝶仙少不得望梅止渴一番。
一坐定,就在戏单子上圈了查六郎拿手的《白水滩》{L-End} ,偏生前头还有客人所点的《刘二当衣》{L-End} 正演着,唱来唱去也没完,其余茶客都看得哈哈笑,只有蝶仙正眼也不往台上瞅,只管一个劲打扇子。曹之慕陪她在二楼的包厢里待了一刻,忽凑过来说:“我恍惚看见一个熟人,要去打声招呼,你先坐,我过一会子就来。”
他离了蝶仙下楼,却并不往人群里去,反悄悄地来到一楼的一间小雅厅中。
一个人坐下不久,就见贴身的小厮又领进一人来。那人身着扎靠,满脸涂着油彩,高鼻长眉,丹唇白齿,一进门就行了个大礼,“小人查定奎给曹公子请安,不知公子叫小人来有何吩咐?”
曹之慕一向亲善有礼的脸此刻又沉又冷,他向查定奎查六郎招一招手,又向小厮摆一摆手。于是,查六郎趋身向前,小厮则隐身退后,从外关住了房门。“叮叮咣咣”的锣鼓声中,谁也猜不到,一名妓女的客人与一名妓女的情人间会有怎样的一番对话。
总而言之,两刻钟以后,那妓女只听见说:“公子有些生意上的急事儿临时要赶去大兴县一趟,说是不能陪姑娘用饭,晚上也不住局了,叫姑娘别生气,明日再与姑娘细细解释。”
蝶仙斜了曹之慕的小厮一眼,不怒反喜,极和气地挥一挥手内的扇子,“哦,我晓得了,叫你公子放心去,你也好生服侍着,我一会子看完戏就回去。”
原来蝶仙恋着查六郎,本就有些嫌曹之慕在旁碍手碍脚的,这一下竟是求之不得。曹之慕前脚走,后脚池子就响起了叫好声,上场门的帘儿一打,只见查六郎所扮的十一郎双肩扛着一根白蜡杆做扁担担着行囊上了场,一双佻达的吊梢眼满场一扫,就遥遥地定在了蝶仙的面上,若有似无地抛一个眼风。蝶仙此刻身边只陪着几名自个屋里的丫鬟,正是无所顾忌,将身倚住了木栏杆,把手内的扇子半遮面,嘴巴向下努一努,暗度檀口之香。短短一个亮相、几句唱词间,两人的眼神已如对花枪般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热闹非凡,有些懂行的看客都瞧出了些门道,频频往蝶仙这边的楼座张望。蝶仙有日子不见心上人,饥渴难耐,又素来是个风流大胆的性子,反而愈发地眉飞色舞。有人笑赞“真是一对漂亮璧人”,也有人唾骂“优伶妓女,男盗女娼”。
散了戏,又一出新的《山门》在台上唱起来。蝶仙飞眉丢眼了一场也是略觉疲惫,只向后靠着官帽椅,把一盏凉茶慢慢地呷着,忽然只听背后的门帘轻轻一响,“给姐姐请安。”
蝶仙惊喜地回过头,但见查六郎已卸了妆,一张清水脸不过十七八年纪,白皙俊秀,笑嘻嘻在那里睐着她。她也笑起来,掉过扇柄向他的头顶一叩,“惯会耍怪的小鬼头,瞅着今儿我身边没人,就敢这样放肆。”
查六郎凑前两步,贴在了蝶仙耳边,“好姐姐,这些日子不见,还以为你忘了我呢,想也想死人了。我已同班主告了假,只说身体不适晚上不唱了,姐姐若有空就还来杨梅竹斜街找我吧。”
蝶仙丰厚的红唇有曼妙的一收缩,伸出脚尖踢了踢查六郎的脚尖,“人多眼杂,你别在我这里耽搁了,快下去吧。”
再往后的戏,蝶仙简直是如坐针毡,千盼万盼盼到了天擦黑,下楼就一头钻进了车内。杨梅竹斜街是查六郎的住所,从前二人媾会都在那里。蝶仙下了车,见一猿臂蜂腰的身影正在照壁前翘首以盼。她令一干丫鬟守在外厅,同查六郎挽手共入内房。门一关,半句话都来不及说,嘴巴已堵在了一起。
仿似大旱之望云霓,云雨一至,心花俱放。
蝶仙呻吟着长吁一口气,通体舒泰。她翻过身,白与粉嫩的胸口爬过一缕漆漆的发,似欲望的蝮蛇。查六郎与她并头而卧,捏着她一手,一下下地吻着她的手背、指尖,吻到冰凉的什么,擎起蝶仙的手细观了一回。
“姐姐,这戒指是新的吧?这般好看。”
蝶仙两眼半闭,酥酥地眼皮子一斜,斜见右手中指上那三色翡翠戒,遂拔出了手一笑,“怎么,你这小毛猴又想骗我的东西不成?”
查六郎则斜起了他薄厚宜人的嘴角,“我好些个师兄师弟都有侯府官门的姨太太偷偷做相好,总把她们送的那些个定情之物,什么翠玉镯啊、宝石簪啊拿来显摆,就我,我只对姐姐你一人有情,并不屑和那些女人勾搭,所以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没有。我瞧姐姐这戒指贵重非常,若肯借我去与他们开开眼,叫我也扬眉吐气一回,我就做牛做马也报不完姐姐的大恩。好姐姐,只借我一天,我明儿就给你送回来。”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上回说借一百两银子填债,三日就还我,这三个月可都过去了吧。”
“哎呀姐姐,人家一直手里吃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真催着要,我明儿就去一趟帘子胡同,反正我有个唱旦角的师弟在那儿当暗门子,我叫他也替我找个主顾,做一夜相公也就还上了。”
蝶仙瞧查六郎一脸的赌气,不禁“哧溜”笑出来,“得了,我开一句玩笑你就认真了。”她翘起了兰花指,再一次将手递在他面前,“拿去吧!只这个不比别的,是姓曹的才买给我的,你只记着千万还我,别给弄丢了,我自有其他好的给你。”
查六郎英俊的少年脸庞立时盛开了笑容,仿如玉山朗朗。他托着蝶仙的手,将戒指分分褪下,套去了自个的小指上。“亲亲的姐姐,我做梦也不敢想你这样仙女一般的人物居然会和我要好,还待我这样好,我该怎么配得起你呢?我的好姐姐,我心里爱你爱得都说不出怎样了,让我好好地谢谢你吧!”他一手抚过蝶仙的脸,另一手环过她的腰,接着他就纵身而上,身姿矫健而瑰丽。
一展微黄的竹席上,汗渍、水痕点点飞印,蝶仙的整个身体写意着癫狂。她的手往上攀住了枕,空洞的中指上,戒痕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