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一夜,那种青春女子特有的、极香沉的睡眠并没有降临在桃儿头上。漆黑的深夜里,她受伤的耳鼓一直响着嗡嗡的杂音,如沙场上的战鼓;头枕着粟玉芯缕金线的软枕,是一位士兵在枕戈待旦。桃儿意识到,这一场战争远比她想象的更为艰苦卓绝。
她抚着颊边被一个中年男人抽出的鞭痕,发誓要一个中年女人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其后的数日内,在齐奢面前桃儿都表现得分外乖巧,然而一旦独处,她便紧锁了两道乌翠的弯眉,唯一的执念就是如何除掉段青田。就在她苦苦思索而一无所获时,机会却自动送上了门来。
这日来了一名太监,自称是什刹海北府的人,说段娘娘与宝气轩的赵老板那日一时糊涂开罪了王嫔,二人甚感不安,段娘娘想将自己珍藏的一串西洋金刚粉钻项链献上,赵老板也有极品珍宝敬献,希望当面向王嫔致歉。
桃儿略一作想,爽快地一口应承,不想身边的心腹小婢却急态流露,叫唤了一声:“小主!”
桃儿并不加理睬,只对着来人大点其头,“回去告诉你们娘娘,说我同意了,明儿一定准时。”
太监复命而去,桃儿这才转过脸,斜瞅那小婢一眼,“你要说什么?”
“小主,”小婢一副急愁交加的情形,“前两天王爷才为了小主私自去见段氏和那赵老板发了好大的脾气,小主还不学乖,和他们远着些才好?瞧瞧,这脸上的疤还没褪呢,倒忘了疼了?”
桃儿将指尖沿着颊上一道盖有着重重脂粉的鞭痕划过,几似狰狞地笑了声,“就是忘不了,才要加倍奉还。”
“奴婢不懂。”
“你才没听那奴才说,段氏和姓赵的预备献宝于我?”
“那便怎样?”
“人人都晓得,段氏的首饰称得上是京中贵妇之最,而那条金刚钻项链又是她最宝贝的;姓赵的则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又是做珠宝生意起家,他口中的‘极品’有多贵重可想而知。这样两件稀世之珍突然一起跑到我手里,却是为什么?”
“赔礼告罪。”
“多重的罪,才需要这样重的礼?”
“小主是说——?”
“王爷那天动怒,无非是不信段氏和姓赵的勾搭在一起,迁怒于我,我又苦于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能忍了这口气。可要是我把段氏的这条项链和姓赵的献宝一起摆在王爷的眼前,就说我当日亲眼目睹了二人的丑态,他们心中有鬼,这才企图以巨珍贿赂于我。段氏的项链王爷自是认得的,而但凡出色的珠宝,珠市口的行家都能把来历去向说得源源本本,姓赵的赖也赖不掉,实证确凿,由不得王爷不信,那时王爷的怒气可不定冲着谁了。”
小婢茅塞顿开地一声:“原来如此!”
桃儿面上的伤痕因兴奋而发红,手指一路拂向了自己空空的颈项,“何况我久闻段氏那件珍宝的盛名,一般王公贵官家的女眷能有几枚西洋白钻的戒指、几只手串也就了不起了,段氏的这条项链却是几十颗粉红大钻,颗颗分量十足,又是名工切割琢磨的,翻头极佳,据说她在一年的生日上戴过一回,所到之处无不耀眼生花,没有一个贵妇在她面前不黯然失色的。这样的奇珍异宝,我若能据为己有,也戴出来在那些世家出身的妃嫔跟前显摆显摆,人生在世,那才不白活哪!”自己说着,也不禁自鸣得意地笑出来,“段氏也算聪明,眼看斗不过我就来请和,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下血本就有活路?我偏叫你血本无归!”
于是昏惨惨只见三更灯油尽,五鼓月衔山。月落,便是又一天了。
服侍继妃詹氏尚食过后,桃儿便换过衣裳坐了一抬小轿往前门一带来,约见的地方就在大栅栏以东的珠宝市,宝气轩的一间店面里。
店堂早已闭门歇业,门口立等着两个人。一名老仆在后,前头就是赵老板本人,脱掉了丧服,却也穿着麻布素衣,一见桃儿的轿落,连忙躬身以迎。
“那日承王嫔赐吊,小人却礼仪欠恭,回想起当真不胜惶恐。小人从事珠宝买卖几十年,虽不敢夸口有段娘娘那般的珍品,却也有一件罕物,万望王嫔鉴纳,聊表小人悔罪之心。请王嫔下轿,容小人屋里伺候。”
桃儿拿鼻孔对着小赵,“段青田呢?怎么没来?”
小赵更是将腰杆弓得虾子一般,“段娘娘就在楼上,王嫔请吧。”
上了楼,又蓦地手一隔,把跟着桃儿的一群婢子拦下,低声向桃儿道:“王嫔见谅,段娘娘一会子要向王嫔亲口认罪,有下人在面子上不好看,可否请王嫔让几位姐姐留在外头?再说,那两件珍宝也不好轻易示于旁人的。”
桃儿急着要看金刚钻项链,便只嘟囔一句:“这阵子倒知道怕丑了。”就向众婢摇摇手,自己跨进了屋门。
小赵随之在后,不声不响地推上了门锁。
这主屋甚大,穿过一座抱厦,又向里拐过一道小廊,才来到一间静室内。室中仅有一窗,窗外有一片柏林遮列如屏,尽管在白日间光线也暗沉沉的,只有窗框上各色宝石镶嵌的工细山水人物一闪一闪,如瑶楹玉栋。
小赵的神情也有阴暗的闪熠,神秘莫测,“段娘娘马上就到,在这之前,小人先有宝物奉上,抛砖引玉。王嫔您瞧——”
桃儿举目望去,见屋角摆有一口方方正正的大箱,洋漆描金,极普通的样式。小赵几步走过去揭开箱盖,箱内是白绸衬底的格子,摆放着数件珊瑚头面,虽贵重,倒也寻常,桃儿不由得大感失望。正当此际,忽看小赵伸手下去在箱壁上抠了两抠,竟把整个格子全部抬出,原来箱底还有一
层隔板,板子是乌黑的金属,敲击作响。小赵接着自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插去到大箱侧面的哪里一转,“叮当”一声后,隔板上立即有两块簧片缩起,凭空出现了不大的一对圆孔,孔内有宝光散射,晕冷如月。
“王嫔请看,这也是一件外洋宝物,我宝气轩在京中两间分号,加上这一间总号,零零总总上千件头面首饰,最值钱的就是这一件。之前被盗过一次,后来好容易寻回,请西方的匠人按照他们的法儿做成了这个防盗箱。这箱子是精铁所铸,箱底和地板钉在一起,无法搬动,箱中有隔层,隔层上平时放置些普通珠宝,掩人耳目。去了隔层,就露出这块钢板来,钢板下有一个横档儿连着铜锁门,拿钥匙打开锁,就会分出这两个圆孔来,孔眼甚小,每孔单容一手,然后还要再将这锁门下头的铁舌扳起,否则一旦贸然伸手,或以挠钩进去掏摸就会触发箱底的机括,摇铃大振把看守引来。如此步步为营,叫那些江洋匪盗们就算忙活了半天也是一场空,故此这防盗箱有个美名儿叫‘海底捞月’,这心思甚是机巧,说出来博王嫔一哂。平日间拿取这件珍宝都是由小人亲自动手,今日既然王嫔在此,就请王嫔亲劳玉手,才知这里头是怎样一件举世无二之珍。”
桃儿单看这机关之繁复已被吊起了胃口,又被小赵天花乱坠地一说,愈发心痒难搔。仪态也顾不得,就将一条五色锦裙一撩跪去到大箱边,先把右手往隔板的孔中摸进去,没摸到什么,就把左手套入了另一只孔中。
此际,乍然又“叮当”一响,桃儿随之惊呼出声。但见小赵迅速把钥匙反拧了一圈,两孔内的簧片一齐弹出,竟把桃儿的两腕紧紧钳进箱内的隔板,进不能退不得。桃儿情知不妙,大喊了起来:“你、你快给我打开!你玩什么花样?来人!来人哪!”
小赵拔出了钥匙,掸衣而起,“王嫔小主,您的人都被请去后厅看戏了,大锣大鼓的,什么也听不见,您白白叫破了这副好嗓子。”
桃儿使劲把手往外拔,却反被越箍越紧。她伏腰跪在那儿,气喘吁吁,“你、你打算干什么?”
小赵一扫之前的殷勤备至,把头高高地昂起,又鄙薄、又阴狠地干笑了两声,“我生于农家,早年以学徒之身寄人篱下,受尽冷眼,只有我内人不欺少年穷。婚后与我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原该享福寿到百年,谁想天不从愿,竟与我相隔幽冥。我恨不能散尽了手中的万贯钱财,只求金碟樽俎、香花银烛,体体面面地发送她,就连段娘娘也出面料理、事必躬亲,偏你这小母狗跑来在灵堂之内淫词秽语!我内人一生宽裕温良、克全妇道,岂能叫你白白诽谤了去?今日这份大礼,就是我代亡妻段暮云送给您的,敬请王嫔笑纳。”
小赵言毕,将两手一拂,即退出了屋外。
桃儿的两臂被困在箱中,两膝着地,后拧着脖颈高声嘶叫着:“你到哪儿去?你给我回来!你这混蛋想干什么?你给我回来!来人!来人!来——”
“来人在此,悉听吩咐。”
桃儿听见这个声音,便将自己的声音猛一下收起,她朝后撇过了眼珠,无比水嫩的两颊仿佛在一霎间被抽干,“段青田?”
不知从哪里,也许只是自一室的阴暗中,青田一步步走出。她两鬓虚笼笼的,乌发在脑后绾做平髻,横贯一支玉龙簪,垂一弯缠丝碎水晶滴珠,蚕白色立领长褙,戗银线云褶缎裙,清肃端穆。她的眼神透冷透冷的,人却微笑着,只不过这抹吊在她唇角的笑,仿佛是母狼嘴里叼着的一只带血的白貂。
桃儿的脸开始发红、发涨,她又挣扎了两下,“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主使的!你这老女人疯了!这是什么野窑子的下三滥手段?”
青田的瞳孔明灭不定,但一直在微笑,“王嫔此言谬矣,这手段可大有来头。当今东太后先父、前内阁元辅王却钊老先生,在世时颇有男风之好,却又不喜一般的龙阳,独爱唱戏的小旦。只要他老人家中意,管你是红上天的角儿,也得伏地伺候。可也有几个不爱银钱、不畏权势的名伶,死活不肯相从,元辅就把人叫去私邸唱堂会,唱完后,借着赏赐的名义请人看这口箱子,说箱底有西洋的宝贝。等人一时好奇伸下手去,元辅就在一边拿钥匙往锁门里一拨,锁住了那人的手,叫他鞠着身子跪在箱子前头,扒了裤子就从后边硬上。据说有一回,把一个才刚十六的贴旦就这么像狗一样整整锁了半个来月,百般凌辱,等放出来,人也疯了,没几天就自杀了,这口箱子也就此出了名儿。后来查抄王家,竟果真抄了出来,我一时新奇就叫人搬到北府来瞧了瞧,瞧过就忘了,一放好些年,没想到还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青田的笑容全部绽开,将两手一摊,“瞧,‘老’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假如我不是个‘老女人’,眼下就不能笑着自夸一句‘姜还是老的辣’。而假如王嫔再老上一点儿,没准也就听说过这件老古董,不会吃这个亏。不过不要紧,等一会儿您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我担保您一下就老了十岁。”
出于紧张、惊骇,或纯粹是肢体长时间被迫保持同一姿势的僵硬,桃儿的两臂出现了微颤,“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紧跟着她就“嘶”地吸了一口气,“他——他是谁?”
一个庞然大物从青田的背后闪现,是个又肥又壮的男人,却长着瘦长的刀条脸,眼睛里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并不是没有人的表情,而是连野兽或家畜的表情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物。他迈着刻板的步伐向这边走来,挥出钉耙一般的手掌抓向了桃儿。
桃儿狂乱而无用地反抗着,“你什么人?你找死!我是王嫔,我是摄政王爷的人,你不想活命了你碰我
?你给我放手!放手啊你!你敢!”
她绝望的样子活像一只被五花大绑即将下蒸锅的蟹,只不过不是被绑起,而是被脱掉。那男人毫无表情,三下两把就将桃儿的裙子推上去,扯掉了纱裤、小衣。桃儿的浑身都成了熟蟹的赤红,羞愤的泪水滚滚而下,满口谩骂个不停。
之后她突然尖叫了起来。
男人手里多出来个鸡蛋大小的什么,黏糊糊、软塌塌,硬往桃儿的肛门里塞入。桃儿一阵撕痛,扭动起身子,却觉那物事往她肠道里进得更深,烧得她整个腹部都一片灼烫。桃儿惊恐到了极点,放声乱叫:“什么东西?!你给我放了什么鬼东西?!”
“桃、源、散。”青田在一边迅速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回答,随即她把手指轻轻慢慢地冲那男人扬了一下。
男人从桃儿的下体抽出了手掌,转个身,马上不见了。庞大、安静、肮脏、出乎意料,而令人全然无从抵抗……活生生就是命运本身来过了一趟。
桃儿已彻底崩溃,哇哇大哭了起来。青田则咯咯地笑着,“嘘——”她像逗弄婴儿一样,“嘘——,别哭,先别忙着哭,放心,您有的是时间哭,先听我说,听我说完。才那‘海底捞月’的箱子您说是窑子里的手段,可说错了,这味‘桃源散’才是。凡混过帘子胡同的人都晓得这味秘药,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阿胶、糯米之类的常物,只不知是怎么熬制出的,一入后庭就化,化了就紧紧地粘在里头。哟,您瞧我,这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最紧要的倒忘了讲,药里头还掺着男子剃下来的短胡楂、碎头发,半刻钟就在肠子里生根,不管吃多少荞麦面、多少泻药,再清不出的。只因帘子胡同里都是靠谷道吃饭的小龙阳,有时新买来了清俊的男孩儿不愿干这卖屁股的行当,师父就往他后庭里塞上这个药,种下病根,行话叫‘红毛风’。病一发,里头奇痒难耐,再好的角先生都不顶用,只有找活人来医这痒病,一天不弄个两三回就过不去。即便等年纪渐大做不得生意了,无奈里头长了毛,倒贴钱也求着人玩他。这药在帘子胡同里有的是,便宜的不过一二两银子,贵的十好几两的也有,我管他们要的这一副是整整五十两纹银的顶级烈药。上次和王嫔相会匆匆,也没备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就当是请您‘屁股吃人参——后补’吧!这药性也猛、量也大,就咱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光景,已经在王嫔的贵臀生根种下了。”
桃儿圆圆白白的臀部无助地抖着、晃着,人已快瘫软在箱上,“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王嫔怎么还要问?您就是用屁股想,也该想到。您带着这个暗病,随时随地都会发作,且不说王爷早就不好龙阳之事,就是他愿意走后门,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不比年轻的时候一日数次不倦。哪怕他在王嫔这里分外青春勃发,也有无数的公务缠身,不能够日夜陪伴。王嫔病发时,王爷又不在,那可怎么好?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和王府那些护卫啊、守军啊暗度陈仓,或者有从前相熟的乐师、乐手,也不妨叫来暗通款曲。这样日日行藏不检,总有一日要被揭破,‘我就洗眼看着你这淫妇的下场。’——这话是王嫔送给我的,不敢拜领,原样奉还。”
“你、你胆敢陷害王嫔?你等着,我去告诉王爷,看他怎么发落你!”
“哧!王嫔,要不要我去外头借个脑袋给您用用?今儿在这屋里发生的一切,您对谁也不能说,说了,您这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可就丢尽了,一辈子做不了人。那些坏心眼儿的,管保会在背后把您叫作‘毛嫱’、‘后庭花’什么的,多让人脸红啊!就算不被王爷逐出王府,也会被视如敝履、恩宠尽失。要叫我替您出主意,您回去后,顶好抓紧一切时间享受王爷的宠爱和王嫔的尊荣,横行霸道、挥霍无度,怎么舒坦怎么来,因为总有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您就会和奸夫被双双捉拿,然后被活生生剜掉子宫,丢去一把废柴里烧成灰,死无葬身之地。等您的死讯传来,我就会叫人开一坛御酒房十年陈窖的太白液,再传两个昆腔班子摆一整夜的大戏,乐得眼泪都流出来。”
桃儿仰起头往上望来,脸上仿佛蒙着一吊吊的灰絮子,“你胡说……”
“不,是你胡说。我暮云妹子虽生在烟花地,可守身自爱、出尘不染,一世的清白,最后竟躺在棺材里叫人大泼脏水?”青田一点点弓下身,把脸直抵到桃儿的脸跟前,而后“呼”一声扬起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你这烂嘴的小母狗!”她死瞪住对方一刻,又笑了,笑得甜蜜而烂漫,“而我,我一个字也没胡说。王嫔,你会死,死得很难看。”
桃儿的头像断掉一般向一边倒过去,眼泪鼻涕唰唰地往下掉,把她的美貌和骄傲冲洗得一分不剩。
青田就俯着腰倨在那儿,手摸上了自己的咽喉——喉下的白玉套水钻菊花纹小纽扣,慢慢地拧开。无数道彩光喷薄而出,一条项链滑出她领口,颗颗硕大的粉红钻石在昏暗里流溢着光彩,又灿烂又冰冷地坠在桃儿的脸前。
“在你死前,让你开开眼。”青田眼对眼地看进桃儿的双目,满蓄着讥诮与恶意,“呵,和我段青田抢东西,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儿呢?!”青田将一手捧在胸前,捧着那足以刺瞎人的一团巨光,在桃儿的两眼前一寸一寸地抬起腰,姿态优雅得似一位谢幕完毕的名角。
之后她调转身体,把疯癫的号叫和咒骂都抛在了原地。
莺枝等在楼下的一间小账房内,已研好了浓浓一池墨等待着。青田提笔,在一张花笺上写就寥寥数语,稍作沉吟,末尾添上一句“阅讫付火”。折起,封好,递过去。
“送给周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