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里杏娇疏雨,李沉浓妆,玫瑰香灿,杜鹃织锦……一花未谢一花已开。千般异卉、万种芬芳间掩清泉一道,竹径底有一座月窟般的华堂,正是北府中齐奢与青田的爱巢:就花居。
当初修建这里是作为下野政客的退隐之地,而时至今日,这里的主人依然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真正的统治者。名义上,齐奢始终是“摄政”,年节时,也总会将“养病”的少帝齐宏由西苑请出,率百官朝贺,祝祷吾皇康复、早日亲政。但所有人都清楚,政权已是一把开了刃的刀,抓住刀柄的人绝不可能再把它递出去。倾天的巨变后,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齐奢自身的生活:凌晨起身骑射、角抵,早餐后入午门崇定院理政,夜间于北府的签押房内接见僚属。而每当他在射圃中逆着北京刺骨的晨风拉展铁弓,或在灯下批朱直批到双眼涩痛时,齐奢便对自己十年如一日的严格自律感到满意极了。
但他毕竟已人到中年,渐有了享乐的意趣。往年入乾清宫为齐宏讲解政务、伴其游猎巡视的时间,他现在用来和青田消遣风月。两人间,最初的那些缠绵万状、那些从无餍足、那些稍稍一挨近小腹就会出现的躁动与火热早已随时间而消逝,但有一种更深厚、更丰盛的情感把他们紧紧连接在一起。他们不再花整整的半日只痴迷地盯着对方的容颜和双眼,但每一次四目相交,他们仍旧感受到奇妙而温暖的震颤,有如骄阳炫目的盛夏过后,秋日天空的恬静与瓦蓝——偶尔间,掠过一群白鸽。青田已年过三十,却反有异样的娇艳,兴起时以明珠、以璎珞装扮得明灿若仙,有些晨昏却又只穿着件半旧坎肩,裸露着双臂,懒懒地坐在窗边的斜阳下,把一颗杏脯在嘴里唆过来唆过去,像个返璞归真的少女。这些年的日子从容、静好,是一朵记忆中的金婆罗花,手一拈,即会令她破颜微笑,假如非说出现过什么搅乱她心境的事,大抵只有三件。
第一件,是五年前。政变刚过去不久,婢女十琴当中的琴竹忽变得多语多笑,且爱打扮得花红柳绿。青田看出了苗头来,就和齐奢玩笑着说叫他把几个丫头收了。齐奢回说:“那路旁的小花单看时也未尝不赏心悦目,可一等移到了牡丹台上,就效颦邻女一般,更显出小家子气来。有你在这里,哪有心思到她们身上?”青田故意叫莺枝把这话放出去,总以为该叫琴竹死了这条心,谁知她竟装傻,照样在齐奢面前有意无意地做出种种伶俐样子来,不由使青田回想起曾经的萃意,就愈增了嫌恶,干脆和琴竹开门见山:“你们几个原就生得都不差,你又更算是上上之姿,心气高一些也在所难免。只是我这个人心眼小,你既存了这个心思,我是不能容你的,可我要就不明不白地把你给打发了,谅你未必服气。这么着,爷今儿回来要做松骨推拿,我把推拿师傅给支走,你进去伺候,有没有本事留下,就看你自己了。”那天晚上齐奢推拿的时间比平时短了很多,出来时,琴竹脸上的新粉多了两道泪迹。齐奢什么都没讲,青田也什么都没问。又过了几天,她在睡前打着呵欠说:“这几个小丫头都挺好,唯独那个琴竹和我不大合得来,送出去配人吧。”齐奢也只打了个呵欠,“你定,随你高兴。”琴竹就这么被送走了,这件事也就这么浮云淡漠地结束了。
第二件事,是两年前。南边一个著名班子来万元胡同献唱,青田便叫人在戏楼订了一个包厢。戏快开场的时候,隔壁包厢进来了几个太监样子的白面家人检查打扫,说话间透出一会子摄政王府的继妃与两位世妃要来看戏。青田心里头一跳,稍作犹豫就不声不响地退场了,戏也没看成。后来齐奢知道了,很不以为然,“你稳稳当当坐着就是了,大不了过去给继妃请个安,怕她吃了你不成?”青田正在收拾诗韵牌子,牌子用一只黄松木小柜装着,她把柜上的抽屉一只只拉开,一边低着头慢慢说:“我倒不怕继妃,你瞧你除了初一、十五回她那儿坐一坐,逢年过节住上几天,天长日久的只在我这里,继妃也从没和你计较过,自然是个宽厚有加的人。只是每年三节或是她生辰时,我都叫人厚礼相贺,她却也从不回应我一个字。我猜她心里还是介意的,只不过碍着身份涵养,不好表现出来罢了。她看见我自是生气难过,我看见她也得心虚老半天,彼此都不痛快,还不如躲掉了干净。”她的手指在抽屉上的刻字处滑过来滑过去,从“一东”到“十五删”。齐奢笑着走过来,又把抽屉一一地推上,“你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偷了人家的、抢了人家的,怎么不心虚?”“谁说你偷的抢的,这事儿我可以作证,您清白得跟小葱拌豆腐似的,是一块狗皮膏药非得黏着您不放,甩也甩不脱。”青田“噗”一声,“你可自己说的。”“我说的,狗皮膏药,黏着呢,看你揭得掉?”“别闹,别往我身上糊,热,哎哟,你看字牌子都撒了,全乱了……”这么一笑一闹,也就过去了。
第三件事却是大不相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单在青田的心间,也在整个北京城的三街六巷间。这件事发生在去年年初。这么一日,有一位老妇跑去北府的门上,说她是段娘娘失散的亲生母亲,说自己是苏州人氏,娘家姓许,说青田本姓黄,学名叫做美熙,也知道她有个乳名叫“小囡”,又哭诉昔年因生计艰难而鬻女为娼的悔恨。门子也不知真伪,只好报了进去。青田听后怔怔了半日,最后咬着牙红着眼说:“我没有母亲。”结果第二天,老妇的尸体就在什刹海的岸边被发现,投水自尽的。有个丫鬟多嘴告诉了青田,青田几乎崩溃,大病了一场,烧得不省人事地说胡话:“我活了一辈子,连亲生父母也不知是谁!我要让你也试试被抛弃的滋味儿!我还有那么多话要问你,你为什么寻死?你既寻死,便不该来找我,既找我,便不该又没有一句话就把我抛下。你怎么能这样?做母亲怎么能这样!”她清醒过来后,齐奢却对她说,整件事都是一个骗局。“我派人查过了,那婆子其实是秦淮河上的一个鸨子,段二姐到南京后曾在她那里借住过一阵,她就这么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琐事。后来她负上巨债,就冒出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人人都知道我宠爱你,你又是个孤儿,她便钻了这个空子,想讹你一笔罢了,见认亲不成,债主又逼得紧,只好自杀了。小囡,别难过了,那婆子并不是你娘。”青田始终也不确定,老妇和齐奢究竟谁说的是真话,但也再没有追究过。这件命案后来也传了出去,坊间就戏称为“假母认女”,既意指这母亲是个假冒的,又影射了青
田的出身。病愈后,青田对这桩闹剧绝口不提,她身边的人也自不敢妄加谈论。
直到一个月前,青田才第一次坦承“假母”一事对她的打击,在她真正的“假母”面前——今年刚过了元旦不久,段二姐竟然自天而降。青田悄悄地把她接进了北府,晚上就留她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抵足倾谈。段二姐也一口咬定那老妇的确是秦淮河的鸨子,一说起口吻就分外鄙薄,“本来就有点儿神神叨叨的。”慰藉了青田几句,也不愿再深聊,只一个劲问她这几年的生活:“听说连那些个王公达官的大老婆都对你巴结得了不得呢,乖女儿你可真成了金凤凰了。”青田苦笑着叹上一声:“要说我如今交往的都是些极品贵妇,这话倒不假,她们一天陪着我抹牌、听戏、消磨谈笑……可不管在一起的时候多亲热,我心里头也清楚,在那些人看来我可不是什么金凤凰,只是只雉鸡而已,尽管也有七彩的翎毛和尾羽,可不过是个低贱的冒牌货。我试过对她们中的某些人真心以待,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顶好的,也不过带着猎奇的眼光把我当怪物刺探。算了吧,她们都是些贵族小姐,永远也不会平平等等、平平常常地看待我,我也犯不上强求,大家相见同交欢、散后两不记也便算了,我的姐妹们都留在年轻时的那条胡同里了。对了,蝶仙和凤琴过得怎么样,都还好吗?”段二姐且嗟且笑:“好,凤琴赎身了,跟了个商人做二房,去宁波有几年了,听说不错。蝶仙现在也是自家身体,重拟了个花名叫游姝,借妈妈我的地方做生意呢。南京一整条花街就数她年纪大,不过也算是秋娘老去、冶艳入骨,捧她的大客不少。这次我进京,她死活也不愿一同来,说怕坠你的面子,只叫我带句话,让你惜福保重,也叫我以后不要再来了。妈妈原也不想登门叫你难看的,只是这次再回去,也不知这一辈子还见不见得着……”说着说着,便已是老泪纵横。
这一夜,青田自己也是梦啼妆泪红阑干。
段二姐回南京后,她总在夜深时回想起最初的绮艳生涯,有意想不到的恐惧袭上心间,身体就向身畔的人偎过去,紧紧地贴住。齐奢在睡梦中用嘴唇碰她一碰,有时会迷迷糊糊地问一句:“怎么?”青田就答:“做梦。”
长夜梦散,纱窗传入了鸟鸣啾啾,一线介于有无之间的微光浮现在天际,洒落于就花居的寝床前。锦幔珠帘内,关着幽暖的香。青田听到齐奢有了动静,便攀住他的腰。
“你要走啦?”
齐奢已支起了半个身子,又回转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不见人面的黑暗中,似从地底涌出的一口泉,有汩汩的低沉,“昨儿又梦见什么了?一夜都不老实,醒这么早。”
青田的声音是泉上的浮草,缠绵而慵懒,“没什么,你走吧。”
齐奢重新躺下,把青田揽入臂膀。数年光阴早使得她一头秀发复生如初,此际软软地缠在他心口,带着茉莉花的芬芳,叫他的心也跟着软下来。“我近日里忙,老也没能好好地陪你一陪,总瞧着你晚上多梦难安,究竟是怎么了?”
“你该走了。”
“我不走,今儿赖赖床,你有什么话只管同我说。”
一丝眸光轻闪过,青田叹了一口气,“暮云昨儿来瞧我了。”
“嗯。”
“她怀孕了。”
齐奢顿一顿,“是吗?那是好事。”
“暮云嫁给小赵也有十一年了,仰赖你的照顾,小赵的‘宝气轩’现如今在好几省都有分号,他也算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富豪了。暮云夫贵妻荣,也还像年轻时那么能干,唯一的憾事就是肚子一直不大生长。小赵又不肯纳小的,暮云心里觉得对不住他,总是到处求医拜佛。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一阵叫她寻到了一位禳星告斗的道婆,神得很,只替她画了一道符吃下去,不出一个月就怀上胎了。他们夫妻俩高兴得不得了,孩子还没出生,已把金锁银锁不知备下了多少,只怕锁不住这宝贝。”青田的笑音里忽起浅浅的一丝忧悒,“三哥……”
他把鼻息印在她眉额,“嗯?”
“我想问你件事儿。”
“问。”
“听说你从前每每令姬妾服食凉药,从不许她们受孕,是为什么?”她等了一等,又添上一句,“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和你没什么不愿说的,我在想该从何说起。”岑岑的寂静后,齐奢摸索过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心口,“你知道,我母后虽是中宫皇后,但因出身外戚王家,从得不到父皇的信任和喜欢。母后希望尽早确立我的太子之位,常常和父皇不欢而散。小孩子并不懂这些政治算计,我只看到父母一提起我的名字就会冷语相向,然后母后就垂泪不已,父皇则拂袖而去。我一直以为,父母不和全是我的错。十岁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父皇能抱我一抱,他从没有抱过我,但他常常会抱着我大哥,手把手地教他写字,亲自把他扶上马背,当我走近时,父皇就会转开脸,把我扔给那些太监。从一懂事我就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所有的努力只为博取父皇的青眼。我大概是天底下最用功的蒙童,我五岁上书房,不到三年,从四书五经到前朝实录都能生吞活剥地背下来,大哥长我整整两岁,却连一本《诗经》都念得磕磕巴巴。我并不妄想父皇因此就能更喜欢我,我只盼他至少能看到我,也能让我像大哥一样拉着他龙袍的衣袖,把脸埋进他肚子里。好像只要有一天他肯把我抱在怀里,我就不再有罪,母后就会重展欢颜。直到母后薨逝,我都没等来这一天。”
齐奢停顿了一刻,从鼻根深处发出了一声冷冷的耻笑,“那男人终于像一个父亲那样抱我,也是我记忆中他唯一一次抱我,是他把我送去鞑靼为质的前一天,那个拥抱又结实、又暖和,暖和得让我浑身发抖。后来我到鞑靼没多久,父皇单方撕毁和盟、发兵开战。我听到战报时是在夜里,我跑出去躲在最黑最深的草窝里,耳朵里听着远处的狼嚎,狠狠哭了一场。我同我自己说:‘齐奢,你没了母亲,打今儿起你也不再有父亲,你是你自个的孩子,你得自个把自个养大。’然后我就自个把自个给养大了。那些年,有时候真苦得像活在地狱里,可我真正的地狱,就是每当我想起我亲生父亲在送我下地狱前,给我的那个拥抱。”
齐奢的声调没什么特别的起伏,只是平和博然,宛若是经过了飓风与黑暗后一片依旧的清空,“早年王家还势盛的时
候,周敦也问过我,为什么不要孩子。我同他说,是怕地位未稳,一朝败落难免拖累子嗣,来到世上就为白挨上一刀,那又何苦?可我心底的想法从没和任何人吐露过。我知道,对一个孩子来说,有一个终日泪眼婆娑的母亲和一个永远冷若冰霜的父亲是什么日子,我也知道,生在最高贵的金襁褓里,却身为最为卑贱的弃儿是什么日子。我从地狱里爬上来了,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可有很多孩子终其一生都留在那地狱里,我见过他们长大成人的样子,我一眼就能看穿他们。而今我肩上担负着江山社稷、万千子民的兴亡,可在我看来,仍没有任何的责任,比之把一条和我有关的生命带到这世上还要重大。我不愿像下崽子一样和不同的女人生上一窝,然后看着这些女人的孩子为他们的母亲、替他们的母亲争宠勾斗,除了胜与败、荣和辱、活着还是死掉,一生中再没别的什么。我自问,若做不到全心全意地善待一个女人,从而善待她的孩子,我就不愿成为一个父亲。”
青田的手搁在齐奢的胸口,能感受到其下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她没有白白地爱慕这颗心,当那样多稚弱的幼子已变作麻木不仁的成人,当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受难者已一一变作了生命的帮凶,还好仍有这样的心,刚正慈悲。她宛然地笑了,“我却只想给你生个孩子,有你的模样,也有你的心。”
齐奢也笑起来,在胸前,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既然你说起,我也不妨告诉你。曾经寿妃怀孕的时候,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留下那孩子,可假如怀孕的是你,我确定,我什么也不用考虑,我会高兴得发疯。”
青田曼叹一声:“究竟只是妄想罢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的。”
须臾时光,齐奢在她耳边沉吟道:“倒说不准,不然你回头问问暮云,叫她把那神婆领进来你瞧瞧?若是靠得住,不妨也试上一试。”
青田含笑低下头,把脸埋入他胸膛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在你身边已近事事如意,非要求个圆满,倒怕不知在哪里得不偿失,留些遗憾才是惜福之道。再说我又与暮云不同,她是个全人,只是那婆子说她命中本应无子,用法术替她回背回背也便好了,我却是喝了好几年的阴毒之药,这身子早废了,所以虽艳羡暮云,这一点心思想想就罢了。不过是觉着倘若能有个你的孩子,哪怕有天你离开我,咱们俩也一直都在一起了;在这孩子的身上血脉相结,永远也不分开。”
“好好的,偏兴起这样的傻念头。”他爱抚着她,手膙粗硬而手势温柔,“我做什么要离开你?”
“也不知怎么的,我近来时常忆起前半生,只觉命途的波谲难测。”泄漏入窗棂的天光已缕缕地爬上床沿,似痴情人的早生华发;又一声叹息从青田的唇间飘落,“今日,槐花胡同是否如昔?”
这一次,齐奢“呵呵”地笑出声,“你当爷傻,少跟爷这儿套话,什么槐花胡同梨花胡同,自打你出来,爷就没进去过。”
青田失笑,一拳就捶打在齐奢的胸口,“谁来套你的话?你自个喝醉了同我说的,那回你夜里头出去赴宴,下头人不是把如今郝家班的什么花魁玉祥叫来给你侑酒?爷可好艳福呢。”
“爷能告诉你,那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那什么花魁,嘿,你不提还好。你们当年开花榜,那些个主笔先生不单要看每一节各人牌酒的多少,更得着着实实地考量声色技艺,榜上有名的,甭说你,就惜珠、鲍六她们几个,也个个都是才貌出挑的佳人,桃红杏白,各有千秋。如今这一票主笔却都成了毛延寿再世,我不许官场上买官卖官,也不知这流弊何时竟进到了风月场中,只要你有钱贿赂,他们便把你润色成有一无二的国色,没钱,便你是王嫱也被说成是蓬头鬼。倒把正经的花榜置之一边,反弄出个不当不正的名目叫什么‘前四大金刚’、‘中四大金刚’、‘后四大金刚’,随便什么歪瓜裂枣,只要花上个百来银子就能买一个金刚当当,名次高些,价钱也就高些,完事了还要像科考的黄榜团拜、白榜团拜一样,整治一桌筵席,再雇一班吹手,放几串鞭炮,自己弄一块金刚的匾额插了金花送到堂子里挂起。你想,就这么唯钱是论拔出来的金刚能有什么真材实料?你才说的那玉祥就是前四金刚之一,最多只不过算得上平头正脸罢了,内才更叫人不敢恭维,就因为肯花钱,被那帮穷文人硬生生地捧起来,不说她不会应客飞觞,反说那叫有大家风范,不说她不能调丝度曲,却赞她很有闺阁娇羞。这样的货色,爷从头到尾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真是连你一个脚趾头都赶不上,要不是碍着场面,真得当场吐酒就吐在那儿!”
“你快省省吧,把自个夸得这样高洁。那玉祥就是百般不济,好歹人家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当青春,你这一把年纪的就不眼馋?”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有什么稀罕?有你这三十多岁的老太婆,顶俩小姑娘呢。”齐奢早笑着把手探进青田的亵衣,滑过她温热的裸肌,“你这虎狼之年,天天多少苛捐杂税自个不清楚?爷就有心在外头混一混,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看你是闲得慌,镇日里胡思乱想,再等等,等过几个月入了夏咱们就去静寄庄,我陪你好好散散心。”
静寄庄是齐奢在乡间的别苑,过去几年,每年一入夏他便携青田移居消夏。山中风月好度日,不是载酒看花,便是垂钓走马。一想起,青田就在他怀中绽开了笑容,“那你再早早地叫我起床,咱们趁清露未晞去闻满池子的荷香。”
“你先起得来再说吧。”
“我还要去猎场骑马。”
“随你开心,做什么都好。床下爷听你的,床上你听爷的。”齐奢笑着贴来青田的耳际,“哎,我前儿在书上看见个新样子,咱俩试试?你先把腿这么着……”
青田一下子又笑又啐,“放着那么多政史之书你不瞧,天天只瞧这些混账书,偏你不嫌羞。我不来,哎、哎,你别浑闹,今儿还有例朝呢,还不快走?”
“不忙走,爷这两天公务繁忙,没在你身上好好地鞠躬尽瘁,亏了你多少全给你补上。”
齐奢说着就翻起在她身上,青田只是咯咯笑个不停。再往后,她的笑陡地低下去,嘤咛一声。周身的皮肤被他浓密的小胡子撩拨着,是除了他给她的吻之外,还有无数令人又麻又软的极细极细的小吻。仿似是一片和煦悠远的情天上,总会有一轮明月,与许许多多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