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酷日下的某一处建筑工地,袁阿宝和工友们趁着中午短暂的休息间隙,躲在一处树荫下吃着盒饭。身旁有无数座如珠城国际大厦那般样式的写字楼,那里面工作的男男女女在他们的身边进进出出,可没有人在意袁阿宝他们的存在,即使他们敲下过那些大楼里的无数根地桩。
吃完饭,袁阿宝和工友们靠着树干休息。工作已经榨干了他们身上的大部分水分,大家闭目养神保存体力,没有人有聊天的想法。
正当袁阿宝的上眼皮粘结上下眼皮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因为吵到了工友的休息,大家都催促着他快接电话。
“喂?谁呀?”他也没好生气地问到。
“您好,是袁阿宝先生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女人,到了袁阿宝这个年纪,因为口袋里的拮据,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都没啥兴趣。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这次他骂骂咧咧地接起了电话,对方倒是很有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说到,“请您回一趟珠城吧,最好请个律师,我们要和您协商一下您女儿袁桉桉的抚养权问题。”
“啥?什么狗屁律师?我女儿的抚养权要和谁协商?”
“您的另一个女儿,袁杉杉。”
在珠城国际大厦三十六层博海律师事务所最大的一间会议室中,Lisa正谨慎地向林先生汇报工作进度。
这次的案件,林之亦毛遂自荐做了林先生的助手,并向他推荐了在上海交大就读的赵丽琳,Lisa。她在林之亦未公布身份之前,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林之亦毕竟还未取得律师执业证书,主要的工作还是交给了已有证书的赵丽琳。
听完了她的汇报,林先生点了点头,“好的,Lisa,袁阿宝那边你继续跟进。最好近期安排他回珠城一趟,再和他聊聊,多套点信息。”
“林之亦,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袁阿宝家暴两个女儿的事情吗?”
“袁杉杉说过,她家还有外婆和她妈妈。”
“袁杉杉的外婆去年已经过世了。”Lisa补充到。
“那再联系一下她的母亲。”
“我已经和她打过电话了,她说什么也不知道,家里的事情都听她老公的。”Lisa又说到。“林老师,就算袁杉杉的父母没有尽到抚养义务,最多也只是责令改正罚款,即使我们能证明,袁杉杉的父亲有家暴行为,法院也不会剥夺她父母的抚养权,父母抚养子女是责任更是义务。除非……”
“袁杉杉父亲的家暴已经到了虐待的地步。”林先生回到了Lisa的提问。“但法院可能会把袁桉桉的抚养权判给她的母亲,如果法庭认为那对她的成长更有利的话。”
“我们目前要做的是,尽量取得袁杉杉父亲家暴的证据,考虑是否有虐待倾向;再对她母亲和她进行调查,看各自的优势在哪里。林之亦,袁杉杉那边就交给你负责了,Lisa负责袁杉杉父母那边。尽快去处理吧。”
“知道了,爸爸。”
“好的,林老师。”Lisa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林先生,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文印室里那个似乎不太聪明的实习生是他的儿子。她也很感激林之亦,给了她一次和偶像进一步学习的机会。即使这次只是一件小小的民事案件,但她也力求在每一处细节上做的完美。
林先生似乎也很认可她的工作表现。
为了报答林之奕的推荐,她在和林之亦走出办公室后,提议到,“中午请你去吃饭吧。”
但林之亦拒绝了她的好意,现在他的心里只想着尽快去和袁杉杉商量案情,以她现在的工作收入来源,恐怕会给法庭留下不好的映象。
“好吧。那之后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好好请你吃一顿。”
林之亦敷衍地点头,刚走出珠城国际大厦的门口,钱雯雯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诧异地说到,“你怎么来了?”
“谁让你都不主动来找我,我只能主动出击咯。”钱雯雯从包里拿出她亲手为林之亦做的便当,“诺,还没吃中饭吧。”
林之奕的心又被钱雯雯的温柔体贴打动了,便答应了她中午一起吃饭。他们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并排坐下一起享用便当。
钱雯雯煮的饭有些生硬,林之奕并不是很喜欢,只勉强塞了几口。
“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工作一定很忙吧。都瘦了呢?”
“还好,和正式员工比起来不算什么。”林之亦合上便当。
“那你以后会做律师吗?”见林之亦不怎么吃,钱雯雯也失去了胃口,自己做的这些家常小菜怕是比不上大少爷家的伙食吧,她在心中暗自想到,但嘴上却说了别的话题。
这次林之奕不再想之前那样断然地否定,钱雯雯隐约觉得和他一起组乐队的梦想要碎了。
“果然还是会继承父亲的衣钵吧。那乐队怎么办?是不是没有袁杉杉,你就没有心情组乐队!”
“你在说些什么嘛,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钱雯雯每次都把过错的源头追溯到袁杉杉,林之亦已经对此感到厌烦了。她总是做过多的猜测,也总把人心想得太坏。
钱雯雯也生气地从林之亦手里拿回自己的便当盒,“早知道惹得你这么心烦,我就不来了。”她收拾好东西,起身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林之亦追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两根手指上都缠着邦迪胶带,“手怎么了?”
“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还费什么心思!”钱雯雯委屈地说到。
钱雯雯一难过,林之亦就心痛。他有时候也为自己的这种心软感到懊恼。
他用尽此时能想到的甜言蜜语,毕竟他不像Aurther那样那么会哄女孩子,但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林之亦自然也学到了些。
在哄好钱雯雯后,林之亦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袁杉杉新的住址,这是她主动留给她代理律师的联系方式。
白天,已经补好短暂的睡眠的袁杉杉会在家陪着袁桉桉学一点她从书店买来的少儿绘本,在她不懈的坚持下,袁桉桉也能凭着自己,磕磕绊绊地念下一本绘本来。
林之亦进门的时候,袁桉桉正在读白雪公主的故事,她看到林之亦,就指着他说,“王子王子!”
“别乱叫人,叫哥哥!”
“哦。”袁桉桉失落地拿起绘本,回到房间继续沉浸在童话中美好的世界。
袁杉杉给林之亦倒了一杯水,这间位于老城的房子虽然破旧,但比之前他去过的袁杉杉的家要整洁许多。他猛喝了几口水,把早上林先生告诉他的复述了一遍给袁杉杉。
袁杉杉听后若有所思,“打和虐待有什么区别吗?”
“虐待比一般的教训孩子要严重得多,你们父亲有做什么使你们身体或心灵受到永久伤害的事情吗?”
“他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让我去打工了。但那是我自愿的,因为他每月给我们的钱都不够用,只有我去工作,桉桉才能吃上点肉。”
林之亦叹了口气,认真地在自己的工作笔记本上把袁杉杉说的话记录下来。
“还有呢?”林之亦感到自己在亲手一层又一层地拨开袁杉杉血淋淋的伤疤。
“他说等我们年纪再大点,就嫁出去,换彩礼。我听说,他给桉桉物色了一个跛脚的老头,我绝不会让桉桉嫁过去的。”
“听谁说?”
“我们村里一个和他一起打工的工友说的。”
林之亦犹豫着,还是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条,对未来发生的或有事项,并没有多少说服力,最多只能博取一下法官的同情。在这个年代,这种行为不亚于旧社会的卖女儿。
“姐姐……姐姐……”,袁桉桉拿着绘本问袁杉杉上面她不认识的字,可这些字,袁杉杉几乎每个都重复了三十多遍。她带袁桉桉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只有六岁孩子的智力,就算大脑再继续发育,智力也提高不了多少。
她耐心地教着袁桉桉,心里又忍不住一阵酸楚。这时,一阵乌云遮住了窗外的太阳,房间顿时变得昏暗了起来。
“轰隆!”突然响起的雷声,吓得袁桉桉直往袁杉杉的怀里钻。“乖,桉桉不怕,桉桉不怕。姐姐在这里。”
暴雨猛烈地击打着老房子的屋顶,噼里啪啦。
袁杉杉想到了袁桉桉出生的那天,雨大的就像冰雹一样。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林之亦的手,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了,袁杉杉?”
“是他,是他把桉桉害成这个样子的,这算虐待吗?”
袁杉杉对林之奕说起了袁桉桉出生那天发生的事,那时的她也还小,具体的情况说不清了,只能记起几个片段。“他把桉桉往大雨里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还骂我们都是赔钱货,我抓住他的脚,却被他踹开了。桉桉发烧了好几天,他也不给外婆钱去看医生。桉桉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
林之奕一字不差地记下了袁杉杉说的这些话,内心受到的触动不亚于屋外不断鸣闪着的惊雷。袁桉桉正是证明袁阿宝虐待子女行为最好的证据。(未完待续)